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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娃娃

(一)

听完这个故事,我冲到厕所把刚吃下去的胃药吐了个干净!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脸,怒气冲冲的回到火车软卧包厢。

“月饼!你还有点人性不!大晚上趁着我胃疼讲这么恶心的故事。”我拿毛巾擦了擦脸,破口大骂道。

月饼似笑非笑的半躺在床上,悠闲的吐着烟圈。

我软软的瘫在床上,火车仍在高速行驶,时而穿过隧道,时而经过山间,光影不停地变幻在窗户上,看上去异常诡异。

我顺手拿起一根火腿,又想起月饼刚才讲的那个故事,胃里又是好一阵翻江倒海,厌恶地把火腿砸向月饼。

月饼准确的接过火腿,回敬了我一根红将军(山东的一种香烟),剥开塑料皮,有滋有味的啃着。

“你他妈的倒是好胃口!”我愤愤的点上烟,包厢里顿时烟雾弥漫,“月饼,你这个故事从哪里听来的,讲的和真事儿一样。”

人往往就是这样,明知道一个东西恐怖恶心,但仍然忍不住好奇心,想了解个究竟。

月饼慢悠悠的啃着火腿:“南瓜,你这个人就是太纠结。你觉得一枚鸡蛋好吃,有必要去看看生这个鸡蛋的鸡是什么样子么?”

“当然有必要,能生出好吃鸡蛋的鸡,也一定很好吃。红烧、清炖……”20多个小时的旅途让我嘴里实打实的淡出个鸟来。火车上的饭菜,坐过火车的朋友肯定都了解,除了价格能让人过目不忘外,再就确实没有什么记忆力了。所以一谈到吃的,我顿时食指大动,口水横流。

“要不我再给你讲一个火车上的故事?很恐怖,有兴趣听么?”

“没兴趣。”我用被子捂住脑袋。

“真的没兴趣?”月饼清了清喉咙。

“完全没兴趣。”我语气坚定。

“在火车上这么幽闭的空间,听火车上的恐怖故事,机会难得哦。”月饼坚定不移。

“嗯……”我开始动摇。

“超恐怖的。”

月饼没做传销真是瞎了这块好材料。我心里愤愤的想:“那你讲吧。”

“在80年代,那时候的火车还很简陋,人们钱也不多,能舍得坐卧铺的一般都是领导,反正都是单位报销。话说有这么个领导,有个去广东出差的机会,就带着单位一个女职工买了四张软卧的票,上了车。”

“等等,为什么是四张?不是只有两个人么?”我从被子里探出头。

“靠!你猪啊!这你还想不到。”我突然发现月饼笑的很猥琐。

“哦……”我恍然大悟,顿时来了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继续继续。”

月饼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态……

那时候能坐上硬卧的就很不得了,所以软卧基本没有什么人。那个领导和女职工上了车之后,发现整个软卧车厢只有寥寥几个人,想到晚上即将发生的旖旎风光,领导不由心中窃喜。乘客们在幽暗的车厢里按号找着自己的卧铺房间,默不作声,表情木然,完全没有即将出远门的兴奋,倒是像对号入座参加葬礼一般。

正在这时,火车突然停电了!车厢里霎那间漆黑一片。在那个年代,火车还很简陋,偶尔停电是很正常的事情,领导正好也找到了自己的那间卧铺,浑不在意的推门进去,却发现有两个人,肩并肩笔直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而他清楚的记得,刚才上这节车厢的人里面,根本没有这两个人。这件包厢他把四张票已经都买了,那这两个人会是谁呢?

领导使劲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两人是对年轻夫妇。就着窗外微弱的灯光,似乎觉得两人很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随后心里骂了几句乘务员不负责任,提着包进了车厢,准备把那对夫妇赶走。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男的转过头,他的五官,像一张扑克牌完全没有动用,用没有语调的声音说道:“你们俩终于来了。”

领导立刻吓出一身汗,行李全掉在地上。

由于车门很小,领导又比较胖,所以在他身后的女职工看不到包厢里的事物,奇怪的问道:“你不是说这间包厢就咱们俩么?怎么还会有其他的人?听声音好耳熟呢。”

“你们俩来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另外一个女人说道。

“啊!”领导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正是女职工发出来的!

月饼的嗓音低沉缓慢,再配合上火车包厢里幽闭的空间,我不由得浑身汗毛倒竖起来,四处打量着,生怕身边多出这么一对人偶娃娃,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怎么不讲了?”等了半根烟的功夫,月饼还是没有继续讲下去,好像在入神听什么东西。

我一边胆战心惊一边又特别想听,不耐烦道:“月饼,没你这么烘托气氛玩人的!这讲了半吊子的故事等于伤天害理!”

月饼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脸色变得很严肃,嘴里低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我使劲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月饼说的话——

“难道这是真的?”

正在这时,火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车轮与车轨痛苦的咬合着,声音越来越大,有股巨大的声波顶着我的耳膜,似乎都要爆裂了。最后火车猛的一顿,巨大的惯性差点把我从床上甩下去。紧接着,整个车厢停电了!

一切回归到完全黑暗寂静中。

我的胆子差点吓爆了,慌忙摸起打火机点着火。在晃动的光亮下,我看到月饼就像中了邪一样,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车顶,脸色煞白,双手在不规则的抖动着,嘴里不停的说这一句话:“难道这是真的?”

“月饼!月饼!”我拼命喊着,却不敢靠近他。模模糊糊中,我似乎看到从墙壁里面探出一双白的没有血色的手,慢慢抓住他的肩膀。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肩膀上传来冰凉滑腻的感觉,低头一看,同样有一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这时,门外似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阵敲门声……

“笃……笃……笃……”

(二)

我已经彻底瘫在床上,那双手已经从我的肩膀上慢慢滑到我的胸前,紧紧搂着我。我甚至感觉到有个人从墙壁里挤出来,贴靠着我的后背,她的脑袋顶着我的脖子,湿漉漉的长发黏在我的身上。我下意识的摸了一把,那些头发立刻像水草般把我的手全部缠住,手上全是油腻冰凉的丝状物。

我呼吸开始困难起来,“咣当!”也不知道是因为打火机烧了半天太热烫着我的手,还是我的手当时完全握不住东西,打火机掉落在地上,车厢里又是漆黑一片。

那个“人”似乎像蛇一样缠着我的身体绕到我的面前,好像就离我几公分,因为我的脸甚至感觉到从她鼻孔中喷出的湿漉漉的空气。虽然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还是闭上了眼睛。这也许是人类面对恐惧时最自然的保护。

我这时也无暇顾及对面的月饼是不是面临和我一样的情况,只想大喊几声。就感觉到那双枯瘦的手一下子摸着我的脖子,冰凉冰凉的,手指甲非常的锋利,我像触电般开始麻起来,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的发起抖,喉咙完全不受控制,根本发不出一点声响。

那双手在我的脖子上摩挲了一会儿就收了回去。她的头又凑了过来,黏糊糊的头发全都贴到我的脸上,有几根还带着非常腥臭的液体钻进我的嘴里,缠住了我的舌头。我连忙想用手把“她”推开,突然这个时候,那个“人”用非常轻的声音在我耳朵边说到:“你是谁?是来救我的么?”

那声音虽然细若蚊蝇,但是我却听的很清楚:她是个女人!或者是个女鬼!

这个女鬼又轻声问了一遍同样的话,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但是心里的恐惧感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也许,人类只对未知的事情产生产生恐惧。当她和我说话时,这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自然也就降低了几分。

在我没有作答的时候,她的身体又像蛇一样缠住了我,我清晰地感觉到一双浑圆修长、饱含弹性的腿盘挂在我的腰上。她的嘴巴贴上我的耳朵,呵出的气更加冰凉,我彻底懵了,只听她又说道:“你们俩来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你们俩?是指我和月饼。我们是谁?难道月饼那里和我一样的情况。

我想到月饼刚才没讲完的鬼故事,心里竟然有一点庆幸:还好我这边是个女鬼,月饼那边肯定是个男鬼。要不然被一个男鬼这么缠着,就算没吓死也恶心死了。

怀里女鬼突然变得越来越冰冷,我不由冻得打起哆嗦,感觉身体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的和我剥离,全身的热气随着毛孔像抽丝一样滑出体内。就在这时,包厢内灯光大亮,来电了!我一下子就看到了搂在怀里的‘东西’,不由头皮一炸,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三)

一个人偶娃娃!

这个人偶和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差不多大小,长的极美。皮肤如陶瓷一般白,白得甚至泛出妖异的青绿色。直刘海的垂腰长发上面沾满了不知名的液体,使原本美丽的头发错乱纠缠在一起,看上去非常恶心。涂着血红色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仿佛要说些什么。最恐怖的是她的一双眼睛:整个眼眶里面是一双黑漆漆的瞳孔,完全没有眼白,看上去就像一对深不见底的黑洞。但是这双眼睛偏偏又能让我感觉到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那幽幽的眼神似乎诉说着无尽的哀怨。我心里面突然一疼,没来由的紧盯着这双诡异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开始慢慢旋转起来,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在平静的湖面上卷起了漩涡,那奇诡的景色吸引着我产生了强烈的投身而入的冲动。

正在我因为人偶娃娃的眼睛产生了奇怪的幻觉时,恍惚间听到月饼喊道:“破!”

车厢里的光线产生了奇怪的扭曲,我怀里的人偶娃娃周身冒出黑色的烟雾,原本洁白饱满的皮肤产生了皲裂,发出“嘣嘣”的破裂声,大量的皮屑一片片脱落下来。整个娃娃迅速干瘪,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脑袋变成了完全没有血肉的骷髅,唯独那双黑瞳还顽固的在只剩下骨骼的眼眶里转动,视线牢牢的锁着我,巨大的牙床上下开合着,喉骨在上下抖动着,好像还在对我说着什么。

“疾!”月饼又一声大喊。

人肉娃娃突然发出尖厉的叫声,白色的骨骼变成枯黄色,平整的表面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坑洞,迅速塌陷收缩,直到化成骨灰,滑落到地上。骨灰甫一落地,又发出冷水溅入油锅的“嗞嗞”声,最后化成一缕黑色的人形烟雾,飘浮在车厢顶部。

紧接着,又有一团人形烟雾也飘到空中,两团烟雾慢慢融合成一团,渗入车顶,消失不见了。

“南瓜!南瓜!你没事儿吧。”月饼用力摇着我的肩膀。

我被月饼摇的前俯后仰,胃里面又很不舒服,刚想说没事儿,却忍不住肚子里面翻江倒海,张嘴“哇”的吐了月饼一身。

“靠!”月饼皱着眉头,后退了几步,“你丫儿有点公德心好不好!”

我抹了抹嘴,胸口的一股闷气终于吐了出来,觉得清爽了很多。听到月饼这么说,不由怒从胆边生,气不打一处来:“你拉倒吧!我看你和柯南一样一样的!他老人家到哪里哪里死人,你是到哪里哪里有鬼!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和你在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弄的连女朋友都没找上!要是今天挂了,我亏大了!我他妈的还是处男啊!”

我歇斯底里骂了一通,月饼脸色阴晴变幻了好一会儿,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转身从旅行包里掏出几件衣服换上了。我则坐在床上盘着腿儿闷闷的抽烟。

月饼换好了衣服,找了个塑料袋把那身让我吐脏的衣服包了起来,我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月饼,你说火车怎么突然停了?刚才停电是为什么?和这两个人偶娃娃有关系吗?”

月饼早就把衣服包好了,动作缓慢的往旅行包里放,显然是想找个事情做做不想搭理我。一时间气氛很尴尬。

月饼就是这种性格,闷葫芦一个,越生气越不愿说话。但是一旦要说起话来,又是一个话唠,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叫人不胜其烦。

和月饼大学住了四年,头半年还有两个舍友,结果下半年,那两个人说啥也不住了,都说晚上经常听到奇怪的声音,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又经常碰上白影,睡觉更是每天都被压身。于是就跑到校外各自和女朋友租了房子,喜滋滋的过二人世界去了。

临搬走时,月饼啥话没说,我倒是很热情的帮着收拾这搬弄那,还郑重的免费送上一句话:“小心精尽人亡啊!”

但是我心里面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两个舍友说的都是实话。

就这样,我们俩在一个宿舍,在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中生活了四年。直到毕业前,全班比较要好的几个老爷们凑了个份子,跑到市里最好的KTV找几个公主乐呵乐呵。坐在大夯身边的公主直勾勾的盯着我和月饼看了半天,看得我浑身很不自在,心说这年头公主也开始重色不重钱了?不免又有些小窃喜,就和那公主多喝了几杯,企图把她灌多了晚上能发生点啥也说不定。

孰料那公主酒量甚豪,几轮下来,把我喝了个人仰马翻,踉踉跄跄跑到厕所呕吐去了。吐罢用冷水抹了把脸,顺便对着镜子整理整理发型,听见隔壁女厕传来几句对白:

“我看你对那个小帅哥挺有意思!今晚准备把他拖出去套了?”

“狗屁!我和他一个学校的!是个兔爷儿,和一个男的两个人住了四年,也不找女朋友!所以多看了几眼。”

“真的啊?”

“我蒙你干嘛!这事儿我们学校的人都知道。”

“和谁?”

“就是选你那个。”

“真恶心!”

我浑身冰冷,怒火在胸中腾腾燃烧:兔爷儿!?兔你妹!

火车还没有启动,正好停在一段山轨上。窗外树影绰绰,群山起伏,像一只巨大的怪兽,趴在那里安静的注视着我们。停电时空调也停了,窗户上结了一层水汽,使得窗外的景色越发显得朦胧。

突然间,我好像看到刚才那个人偶娃娃贴着窗户,往车厢里面看了看。我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看时,窗外还是树影群山……

“南瓜,这事儿可能没那么简单。”月饼终于把那两件衣服放进包里,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做了,嘟囔了几句。

我递给他一根烟:“命差点没了,肯定不简单。”

月饼使劲抽了一口,烟头猛地一亮:“这可能和西域人偶术有关。”

我刚想应腔,突然脑子里好像想到什么,但是却又抓不住概念,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而月饼也突然愣怔怔的看着我,似乎和我想到一起了。

我扫视着车厢,努力回想着刚才惊魂一幕,好像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门上,我猛然想起:刚才停电后人偶娃娃从墙壁里出来时,有人在敲门。而现在,门不响了,那敲门的人呢?会是谁?

而且,列车停了有几分钟了,为什么乘务组没有通过播音室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儿呢?

正在这时,门,又响了!有人在敲门,很轻微,但是每一下,都重重敲击在我的心里。

“笃……笃……笃……”

(四)

“谁?”我问道。

门外传来一句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警察!”

我苦笑着起身开门,心说没有被鬼吓着,反倒是被警察吓的不轻。

打开门,两男一女三个乘察面色严肃,鱼贯而入,把本来就拥挤的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貌似头头的乘察职业性的打量着车内,最后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厉喝道:“车厢内不准抽烟!”

我吓的浑身一哆嗦,再看月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烟给灭了,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现在调查几个问题,希望你们俩积极配合。”头头咳嗽一声,旁边个子略高的男乘警连忙拿出笔和本。

头头用赞许的目光表扬了那个乘警,那个乘警立刻喜气洋洋。

“姓名?”

“南晓楼。”

“月无华。”

“我问的是真实姓名!”

“这就是我们俩的真实姓名啊!”

女乘警噗吱一笑。

头头不满的瞪了女乘警一眼。女乘警吐了吐舌头,显得十分俏皮。

“身份证!”

我和月饼把身份证掏了出来递到女乘警手里。女乘警核对了一下身份信息,又拿着大头照对着我们俩比较了一下,把身份证交给头头。头头仔细看着,示意男乘警把我们俩的身份证号记录下来,然后又还给我们。

头头问:“你们俩的姓名够奇怪的。23点10分至23点40分你们在哪里?”

我曰:“手机没电了,不知道时间。”

头头怒:“严肃点!”

我无辜状:“确实不知道。麻烦问现在几点了?”

头头义正言辞:“这列车厢发生命案!如果你们再不积极配合,就将你们列为重大嫌疑人!”

命案?!

我和月饼对视一眼:难道那人偶娃娃不止两个?还是夺了乘客的性命之后又跑到我们车厢里来了?

月饼腾地站了起来:“命案?死了几个人?怎么死的?”

“这不是你们所需要知道的范围!你们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我和月饼都沉默了,脑子里不停思索着……

头头叹了口气:“四十分钟前到现在你们在哪里?”

妈的!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我心说警察问个话怎么都那么费劲,没好气道:“就在这里。”

“做了什么?”

“喝酒!聊天!抽烟!”

“还有呢?”

“听朋友讲鬼故事!”

我心想总不能把刚才碰上两个人偶娃娃的事儿告诉他吧!告诉了他也不信。

“听鬼故事?”头头的表情变得很怪异。我忽然发现这个头头高鼻深目,络腮胡子虽然刚刮干净,但是仍然在脸上泛青一片,活脱脱西域人的外貌特征。

月饼刚才说过西域人偶术。难道这事儿和这个乘警头头有关?

“什么样子的鬼故事?”头头表情更加怪异,追问着在我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

月饼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递给头头:“我收拾床铺的时候看到枕头底下有这么一本书,就随手翻了翻,然后讲给我朋友听。”

头头仔细翻着那本书,真不知道一本鬼故事书有什么好看的。当他翻到某一页时,表情变得更加怪异,认真读了起来,并不时和身边两位乘警低声交流着。

隐隐约约我听到头头问道:“一样的么?”

男女乘警看了几段,也脸色大变,那位女乘警甚至开始不自觉的抖动起来,惊恐的点了点头。

“啪!”头头用力合上那本破书,交到男乘警手里,男乘警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放了进去。

我注意到包里面似乎还有几本和这本书一模一样的书。

在火车上,有售货员来来回回推着货物车兜售泡面、火腿、鸡爪子的,当然也卖几本书。而两种书最受欢迎:一种是讲男女房事、两性话题、出轨一夜情之类的杂志;一种就是这种从网络上复制下来,胡乱装订成册,包装粗劣的鬼故事书。

所以有这么几本一样的书也不奇怪。

但是如月饼所说,这本书是上一个乘客遗留下来的,估计是乘务员打扫卫生时没留神收拾到,可是如果那几间车厢里面也有同样的书,那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为什么这几个乘警看到书里的内容会表现的这么惊恐?为什么男乘警的公文包里有好几本同样的鬼故事书?一样的?到底什么一样的?是指这几本书么?刚才月饼似乎也说过“难道这是真的?”到底什么是真的?

这个领头的乘警似乎有着西域血统,他和刚才的西域人偶术有什么关系么?

在三个乘警走了之后,我不停思索着这几个问题。

我实在理不出个头绪,看到月饼也拿着烟盯着天花板,像老僧入定一样,烟灰已经攒了很长还未掉落:“月饼,刚才你说难道这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月饼依旧盯着天花板,冷冷道:“刚才,火车停电,紧急刹车,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后来呢?”

“那个领导和女职工都死在车厢里了。然后调查案件的乘警也死了。”月饼顿了顿,“还有,刚才给你讲的时候我改动了一下,其实在车厢里面的,不是年轻夫妇,而是两个人偶娃娃!”

我浑身冰冷:这绝对不是巧合!

车厢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女子尖叫声,像是刚才那个女乘警的声音……

(五)

我和月饼冲出包厢,看见那个女乘警在紧靠车厢门的房间门口,软软的斜靠着门瘫坐着,目光涣散的盯着那间软卧包厢,依旧歇斯底里的叫着。

这节车厢装修非常精致,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车厢的是用隔音、吸音效果非常好的玻璃棉做内层,女乘警的声音在狭长的车廊里并没有尖锐的扩散,听上去很异常沉闷。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远处黑洞洞的车厢门就像怪物张着巨大的嘴,红色的地毯是它长长的舌头,每个包厢白色的门和门对面的玻璃窗户是它的两排牙齿,那个女乘警就夹在它的牙齿缝里,绝望的呼叫着。

我越看越觉得逼真,打了个寒栗,心脏没来由的狠狠跳动着。

“念由心生,安呼静吸,无杂念,无惊怖。”月饼声音缓慢低沉,如一涓清凉的溪水注入我的灵台。我顿时神智清明,感激的对月饼点了点头,示意我没什么事情。

月饼则全神贯注的看着女乘警,并没有急于靠近,而是慢慢的向前挪动着,好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雷区里。

女乘警的声音已经嘶哑,但是仍然在有气无力的干嚎着。

这时车厢内的播音器这时响起了舒缓的音乐,乘务员甜美的声音透着使人心情慵懒的柔和:“各位旅客,各位旅客,我代表本次列车全体乘务人员向您们道歉:列车因故障急需维修,目前列车组人员已经进行全力抢修,20分钟后,列车会再次运行。旅途中给您们带来的不便,全体乘务人员深表歉意。目前已是零点,旅途劳累,现在为您们播放一首歌曲……”

乘务员把这句话重复了三遍,也真难为她,竟然一个字不差,看来是打好了草稿,照着念得。

随后,车厢里响起了一曲舒缓的音乐。

这是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节奏非常缓慢,旋律很好听,浓浓的困意从我的大脑里蔓延到全身每个神经末梢,我这时只想安静的睡觉……

合上眼前,我看到月饼向我身后跑去。在我前面嘶叫的女乘警,惊恐的表情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迷惑,转而变得神情恍惚,慢慢躺在地毯上,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入睡了。

“睡吧,睡吧。睡醒之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会快乐的开始新的一天,今天的一切都会忘记。”似乎是乘务员在我耳边随着音乐低声吟唱。

我终于进入了沉沉的梦乡里。

(六)

“南瓜!醒醒!”我听到似乎月饼抓着我的胳膊喊我,迷迷糊糊的把他推开,翻个身继续睡觉,结果大腿内侧传来钻心的疼痛。应该是月饼这个狗日的狠狠掐了我一把,我大怒,猛的坐起来,准备和月饼玩命儿。

睁开眼后,月饼的脸离我不到10厘米。无论多么帅气的面孔,在这么近距离看,也会觉得恐怖,我用力把月饼推开,结果月饼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竟然被我推到半空中。

我这才发现:月饼的身体不见了!只剩下脑袋漂浮在空中。

而在他脑袋旁边,还飘着两个脑袋,正是刚才消失的两个人偶娃娃。

三个脑袋如气球悬浮在空中,人脸后却无头颅。三张画皮飞快转动,如恶鬼般凄厉尖啸,越转越快,竟合三为一,融合成一张恐怖的鬼脸。湿漉漉的长发黏黏的贴在脸颊,眼角流淌着长长的血痕。黑洞洞的眼眶中却无眼睛,只是迸射出两道诡异的寒光,漠然注视着我,血痕流淌至嘴角,一条黄黑色的舌头将血痕慢慢卷入嘴内。

鬼脸猛然张开大嘴,露出深绿色的牙齿。从喉咙里伸出只剥了皮的婴儿大小的手,血管与肌肉的蠕动清晰可见,滴着黄色的体液,向我面门抓来!

我的脸顿时巨痛,“啊”的惨叫一声睁开了眼,看到月饼正在掐我的人中,连忙往后倒爬了几步。

“怎么了?”月饼诧异的问道。

我仔细看去,月饼好端端的蹲在地上,靠!原来刚才是做了个梦!但是那个梦实在过于真实,我心有余悸的伸手捏了捏月饼的小腿。月饼被我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很不耐烦,自顾自站起身,向熟睡的女乘警走去:“南瓜,这节车厢有些怪,你看看这里的风水布置。”

“我刚才怎么睡着了?”我甩了甩脑壳,觉得脑子里刺痛不已。

“那是西域催眠术。这次我们碰到高手了。”月饼把女乘警扶了起来,“我把这节车厢的播音器砸了,要不也着了那家伙的道道。发现有什么问题了么?”

“嗯。没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我答道。

“这节车厢的风水这么凶险?怎么个深藏不露。”月饼掐着女乘警的人中,抬头却看见我深深的盯着女乘警。女乘警因为是半仰在月饼怀里,胸部不可避免的高高耸起,异常诱人。

“没想到,刚才穿着制服看不出来。这个角度看,起码是D!”我的目光已经陷在女乘警胸脯里拔不出来了,按照多年看日本爱情动作片积累的理论的经验,摸着下巴分析着。

“南瓜!我他妈的是让你看这节车厢的风水布置!”月饼这次看来是真怒了,冲我大吼道。

我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连忙爬起来,观察着风水,又不时偷瞄着月饼把女乘警软玉温香抱个满怀,心里暗自懊恼:他妈的我怎么就没有月饼抗催眠的能力!要不然这会儿英雄救美的就是我了。结果让这厮抢了先。

想到这,我忍不住愤怒起来,带着满腔怒火看车厢里的结构布置!

看着看着,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月饼,五行排位金木土水火,互克不生。青龙居西,秋之气,妨少阴;朱雀居北,冬之气,妨太阴;白虎居东,春之气,妨少阳;玄武居南,夏之气,妨太阳。四象所属位置完全是反的。”

“八门呢?”女乘警在月饼怀里下意识的动了一下,看来是要清醒过来,月饼左手大拇指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

我观察着车厢的布置,奇道:“休、伤、杜、景、惊、开,六门也是反的,可是……”

“可是什么?”

“生死两门都在一个地方,就是那道门。”我用手指着前方两列车厢之间连接的门。

“生死位置?”

“外生内死。”

说到这里,我心头猛震,月饼也浑身僵硬,我们不约而同道:

“这里是养尸地!”

(七)

“天机难识更难精,仔细寻龙认星辰。发脉抽心穴秀嫩,藏风避杀紫茜丛。欲知骨石黄金色,动静阴阳分合明。”我疑惑的打量着这节车厢的风水布置,“有人把这里布置成了破面文曲,可是……可是……”

“养尸地”在丧葬风水中是最为恐怖、危险和忌讳的墓地。遗体误葬在“养尸地”后,人体肌肉及内脏器官等不仅不会腐烂,而且毛发、牙齿、指甲等还会继续生长。尸体因夺日月之光汲取天地山川精华,部分身体机能恢复生机,有如死魄转活便会幻变成僵尸,四处游荡吸人的精血为生。

这节车厢是完全按照“养尸地”最为凶险的“破面文曲”布置的。陆地的养尸地会受到地势走向改变、河流改道、草木枯荣的影响,凶穴因机缘巧合会转为吉穴,吉穴反之也亦然。但是火车日夜窜梭于天地山川之间,采各地之气,再配合车厢的布置,牢牢锁住了风水格局,凶气不泄,紫气不进,正是养尸的最佳场所。

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养尸地需要大量的尸体,这可以解释为什么这节车厢刚才发生命案,一定是那个人在收集尸体。可是那个人会是谁呢?刚才的人偶娃娃和催眠术据月饼所说,都是来自西域,刚才那个乘警头头活脱脱西域人的外貌特征,难道和那个头头有关?可是那个乘警头头又去哪里了?

我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女乘警身上,女乘警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看来只有等她彻底清醒了才能获得更多线索。

但是我心中还存着更大的疑问,月饼观察着女乘警的状况,头也没抬:“你想到了?”

我回头看着车厢里的所有包厢,就像一个个安置尸体的棺材,整齐的排列着:“既然是养尸地,尸体在什么地方?”

(八)

女乘警终于醒了过来,喉咙里发出模糊地“哼哼”声,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茫然的打量着我和月饼,精致小巧的鼻子微微皱着。

当她的目光开始凝聚有神,却猛地从月饼怀里挣脱出来,戒备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刚才她在我们车厢里并没有说话,这会儿她一说话,声音非常悦耳,清脆中带着一丝抹不开的甜糯,我听她的声音非常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月饼却支支吾吾说不利索了:“我们……我们……是……”

“哎”我心里轻叹一口气,月饼这个家伙,长的是真精神,就是见了女人不会说话,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的,也难怪在学校里被当做兔爷儿,还把我牵连进去。

眼看着女乘警的神色越来越紧张,我连忙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到你在呼喊,就跑出来看看,发现你坐在这里,然后你就昏了过去。不要怕,我是来帮助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我把她中了西域催眠术的事情隐过不谈,又特地强调了我而不是我们。让月饼这家伙抢先英雄救美,想到这里,我心里依旧愤愤不已。

月饼并没有在意我的用词,而是观察着那间包厢,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干净的地面和桌子,只是在左右床铺上,有两个非常小非常浅的圆形痕印,好像是有人在床上坐过。

女乘警看来是相信了我的话,脸上戒备的神色消失了,但随即又是一副惊恐的表情。这个表情越来越扭曲,让她原本清秀的相貌变得非常狰狞,月饼连忙拉住她的手,一笼白色祥和的光芒在月饼手上一现而隐,她的表情渐渐安宁下来。

“我叫肖雪。”女乘警(肖雪)从月饼手中把手抽了出来,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羞涩的瞄了月饼一眼。

“月无华!你这个畜生!”我心里暗暗骂道,“不就长了一张好脸么!”

“我是这列车的乘警,晚上23点的时候,检票的张姐慌慌张张跑到我们警务室,吓得的话都说不出来。”肖雪顿了顿,却没有丝毫紧张,看来是月饼的静心咒起了作用,“我和罗警长,就是我们的头头,还有小张,听了半天才听出来。张姐今天来例假了,本来是24点查检,但是由于她身体不太舒服,就提前了一个小时,结果查到这节车厢时,发现一间软卧包厢里发生了命案。”

“罗警长连忙带着我和小张来到案发现场,我们看到……我们看到……”说到这里,肖雪眼神中透漏出不可思议的的神情。

“看到什么了?”我追问道。

“我们看到,两个人,一男一女,躺在各自的床上,就像两具……两具……”肖雪努力的在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两具木乃伊?”月饼问道。

肖雪诧异的望着月饼,眼神中又多了一层戒备。“请你先说下去,我一会儿会做解释。”我看月饼又开始吭吭哧哧,替月饼打了圆场,至于怎么解释,那是后话。

“嗯!就像两具木乃伊。”肖雪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沉空洞,“而且,他们怀里分别抱着一个人偶娃娃。”

“我们三个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诡异的事情,我更是要吐出来了。”肖雪说到这里,又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她毕竟是火车上的乘警,又不是在重案组,估计平时就是抓个在火车上打牌赌钱,喝酒斗殴,小偷小摸这样的小厮们,遇到这种事情,更何况是这种诡异的事情的几率比中个彩票都难。

我理解的对着肖雪点了点头,而月饼则直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这个禽兽!果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为奸。”

“就在这时,火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随后又停电了。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边飘到门外,吓坏了。不多会儿,就来电了,我们发现床上的木乃伊和人偶娃娃都不见了!”

“罗警长虽然也惊慌,但是还是带着我们俩挨个包厢搜集线索,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本鬼故事书?”我灵光一现。难怪月饼会知道那两人死状像木乃伊,那本书上肯定写着。

“对!我们发现不管那间包厢,都有这本书。有些人正在看,有些人根本没有看。而罗警长翻阅了以下内容,发现里面的一则故事竟然和刚才的命案惊人的相似。”

肖雪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动着,我连忙递给月饼一根烟,给他点上了。月饼感谢的冲我笑笑。

“妈的!看你还有空拍人肩膀不。”我也笑着抽了一口。

“你们包厢里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今天不知为什么,乘客特别少。你们往门口的这四间包厢里并没有乘客。但是罗警长还是拿钥匙挨个打开看了看,确实没有人,也……也没有那本书。直到这最后一间,我们发现——包厢的门没有锁。”

“罗警长把门推开,打开灯,我们看见,刚才消失的两个人偶娃娃分别坐在两张床上!缓缓向我们转过头,对我们说:你们俩终于来了。你们俩来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说到这里,肖雪像筛糠一样剧烈抖动起来!呼吸急促,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看来月饼静心咒的效力就快过去了。

月饼连忙又拉住肖雪的手,肖雪稳定了一点:“然后……然后那两个人偶娃娃慢慢站了起来,向我们走过来,就从那里。”我顺着肖雪手指的方向,空荡荡的包厢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似乎看到两个面色诡异的人偶娃娃从床上站到地上,慢慢向我走来,不由寒毛直竖。

“罗警长和小张两个人听了人偶娃娃那几句话,竟然直勾勾的向人偶娃娃走去,步伐很奇怪,就像两具僵尸!那一霎那,我好像看到他们两个把人偶娃娃抱起来,然后我的眼睛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有不停地喊叫,不停地喊叫,这样才能解除我心里的恐惧!直到刚才你们出现。”肖雪说到这里,忽然又歇斯底里道:“一定是鬼!这节车厢里面一定有鬼!我们谁都活不了!”

肖雪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疯狂的左右摆动着头部,混着汗水的头发扫到我的脸上,就像刚才人偶娃娃的头发落到我脸上的感觉!

月饼连忙双手紧握着肖雪的双手,手中光芒大亮,但是肖雪却越来越癫狂,这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我的心也跟着紧抽着。

这时,车厢里突然又想起刚才悦耳的女声:“各位旅客,各位旅客,我代表本次列车全体乘务人员向您们道歉:列车因故障急需维修,目前列车组人员已经进行全力抢修,20分钟后,列车会再次运行。旅途中给您们带来的不便,全体乘务人员深表歉意。目前已是零点,旅途劳累,现在为您们播放一首歌曲……”

那首奇怪的音乐又响起来了。

月饼迷惑的望着不远处被破坏的播音器。

这声音从哪里来的?

我凝神屏息,抵抗着奇异的催眠术,肖雪这时倒是安静了,乖乖的依偎在月饼怀里,我也没空羡慕嫉妒恨月饼了。因为我发现一件刚才就觉得奇怪,但是一直没找到答案的事情!

难怪我觉得肖雪的声音这么熟悉!

这个女播音员的声音和肖雪的声音一模一样!

(九)

音乐响了一会儿,又是那个女声在重复同样的话。车厢里异常安静,只剩下女声和音乐两种声音循环不止。

还有,我和月饼猛烈的心跳声。

“这次,比我们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要凶险。”月饼嘴角扬起了自信的笑容,我也跟着笑了。

这几年,我和月饼经历过许多诡异莫测的事情,而真正笑到最后的,只有我们。

“越刺激就越好玩啊。”每次到了绝境,看到月饼的笑容,我就会充满信心。我从随身挎的包里拿出一个布包展开,从里面挑了一根银针,分开肖雪的头发,在她头顶正中线与两耳尖联线的交点处轻轻扎了进去。

“百会穴?”月饼问道。

“嗯。”我边答应着边轻轻捻着银针,“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百会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三十六死穴之首。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不破不立,无生无死。”

片刻,肖雪悠悠醒转,我沉声道:“肖雪!我们现在面临着极大的危险。也许这个危险是你这些年所学习的知识所不能解释的!我们只想你相信我们,坚强些,不会有事的!”

肖雪咬着下嘴唇,露出一点珍珠般灿烂的贝齿,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抽出银针,心里明白经过这一下银针渡穴,肖雪阳气上举,再不会受这什劳子西域催眠术的影响了。

月饼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问下去。我接着问道:“肖雪,你听。播音器里面是不是你的声音?平常是不是你在播音室里?”

肖雪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嗯。罗警长觉得我的声音好听,就向列车长推荐我去播音室。这确实是我的声音,但这绝对不是我说的。”

“我们知道,现在需要你带我们去播音室。离这里有多远?”我继续问道。

肖雪神色坚定:“三节车厢。我带你们去!”

从这尖包厢的门口到车厢的门口大约10米的距离,月饼走在最前面,肖雪在中间,我押后。

肖雪浑圆的双腿被笔直的警裤紧紧包裹着,高翘的屁股随着走路的节奏抖动出诱人的波动。

我的眼睛又直了。

到了门口,月饼正想推开门,突然愣在那里,抬头思索着什么。肖雪也紧跟着站住了脚步,我没留神,生生撞在肖雪身上。

软绵绵,弹性惊人,尤物!我脑海里飞速掠过这九个大字!

“南瓜!”月饼突然转过身,目光越过肖雪,直勾勾地看着我身后。我大惊!连忙回头看,狭长的走廊除了昏暗的灯光,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吓死人不偿命啊!”我喊道。心里却虚虚的想:难道月饼发现我的注意力放在肖雪屁股上了?

“不。没什么。”月饼想推开门,又回头疑惑的看了看,才推门走了过去。

(十)

两列车厢间有挂车厢的一道短走廊,然后是厕所,墙上固定这几个烟灰缸。这里既是乘客上车的地方,也是烟鬼们吞云吐雾的地方。

过了短走廊,就到了餐厅。

餐厅里有两个穿着乘务服装的人,一个趴在餐桌上,一个看来是兜售零食和书籍的,侧躺在地上。

肖雪又开始哆嗦:“死了么?”

“没有。他们被催眠了。”我跟着答道。

肖雪奇道:“催眠?”

“是。催眠!”我实在懒得向肖雪解释,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明白催眠是怎么回事儿,浪费口水。

过了餐厅,就是硬座车厢。

所有人,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或坐或卧,沉沉熟睡着。

这个场面异常诡异!

我感觉好像踏入了一个巨大的太平间,每一个被催眠熟睡的乘客,都是一具尸体。我们三个小心翼翼的走着,心里都有一个默契: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把这些乘客吵醒。随即这群熟睡的人都慢慢站起来,双手有气无力向我们伸着,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步履蹒跚的把我们挤在人群里,对着我们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咬向我们的喉咙,撕扯着我们的血肉。

又走过一列车厢,我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月饼和肖雪背上也是一样。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走的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也没心思观察肖雪因为衣服贴在背上显露出文胸带的形状和颜色了,只顾得小心翼翼的躲避着熟睡的乘客从座位里横七竖八伸出来的手和腿。

“肖雪?你们罗警长是哪里人?我看他很像印度人。”月饼突然问道。

肖雪被吓了一跳,我心说这个女孩子胆子还真是不大,动不动一惊一乍的。

“小张问过一次罗警长老家,但是罗警长很不高兴。以后再就没人敢问了。”我在背后看不见,不过肖雪声音里透着一丝调皮,“他对人很凶,我们背后都叫他印度阿三。”

我不禁莞尔,这么说起来,那个罗警长长的还真像印度人。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印度人!西域人偶术!西域催眠术!西域!印度!罗!

所有的线全串联起来了。

“南瓜,西域四品人是哪四种姓氏?”月饼看来想到的要比我早。

我扳着指头数道:“妄计我从梵天而生。故称梵生。婆罗门自计从梵天口生。刹帝利自计从梵天脐生。毗舍自计从梵天胁生。首陀自计从梵天脚生。以此贡高。自谓第一。实非第一。一婆罗门梵语婆罗门。华言净行。或在家。或出家。世世相承。以道学为业。自称是梵天苗裔。守道居贞。洁白其操。故谓之净行。二刹帝利梵语刹帝利。华言田主。为世间大地之主。即王种也。三吠舍梵语毗舍。亦云吠奢。即商贾种也。四首陀罗梵语首陀。亦云戌陀罗。即农人种。”

“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四姓。”我完全想通了,“婆罗门译作净行、承习。又作梵志、梵种、梵志种、婆罗门种。乃指婆罗门教僧侣及学者之司祭阶级,为四姓中之最上位。学习并传授吠陀经典,掌理祈祷、祭祀,为神与人间之媒介。香至王的第三子,出家后倾心大乘佛法,从般若多罗大师。他在南北朝时期,南朝梁代普通年中来中原广传佛法,中国人称他为达摩。后期婆罗门族大批迁居至中原地区,有些人还俗,与汉族人通婚,取汉姓为罗!”

月饼点了点头,推开车厢门,播音室马上就到了。

我又想了想:“达摩也是婆罗门族。难道和禅宗有关?”

“应该不是。禅宗修心,这几种魇术走的是邪道。”

“你们在说什么?”肖雪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我心里没来由轻松起来。

一个人面对的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所看到和所听到的,而是完全处于未知状态的事情才是最恐怖的。

看来这个罗警长就是养尸地的操作者。利用人偶术慑人魂魄精血修炼什么邪术,偏巧那个张姐提前一小时查检碰到了。而邪鬼最怕的就是来月经的女人,那两个人偶娃娃来不及把乘客拉进养尸地,就被张姐破了法。

张姐去报警时,那个罗警长为了不走漏风声,又操纵者别的人偶娃娃停了火车断了电,掩护两个人偶娃娃把尸体带走,偏偏又遇到了我们两个,自然在月饼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查到我们包厢时,这个罗警长发现我们俩不好对付,就摆了个障眼法,干脆利用人偶娃娃逃遁了,那个小张则成了替死鬼。留下肖雪,作为他们被害的目击者。偏移我们的注意力。而这个播音室的声音,肯定也是他利用人偶娃娃制造出来的。我甚至看到一个人偶娃娃坐在播音室里,模仿着肖雪的语调播音。

等一切完毕,乘客们醒来,只会知道自己睡了一个好觉。

这时已经走到播音室,月饼毫不犹豫的把门打开了。

推理到这里,我心头一跳:“月饼!坏了!调虎离山!那个姓罗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来这里,给他逃跑的机会!”

“南瓜,我想我们推断错了,你来看。”月饼苦笑着指着播音室。

我挤到肖雪前面快步走到门前,往里看去,播音的不是人偶娃娃,而是肖雪!在她的脑后,趴着一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蜘蛛,长长的嘴刺深深地插入肖雪的后脑,一缕红色的血痕带着白色的脑液,顺着肖雪的脖子向下滴着。

我身后的肖雪是谁?

(十一)

播音室里的肖雪眼睛中是一片死鱼肚的白,木然的重复着那几句话,显然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我和月饼完全呆住了。在这呆立过程中,我甚至不敢回头看,因为我完全不知道身后的肖雪到底是什么东西。

肖雪在我们身后着急的问道:“到底怎么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机械的转过身,看到肖雪一脸急切的表情,那么活灵活现,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我突然很想呕吐!

这个肖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怎么会有脉搏?怎么会有穴位?

“别转身!别让她看到里面!”月饼狂吼道。

但是已经晚了,我闪出一道缝隙,肖雪看到了她的尸体。

肖雪没有我预料中那样恐惧的尖叫,也没有我意料中那样歇斯底里,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尸体,迷茫的说:“我已经死了么?那么我是谁?谁是我?”

就这样,她又向回走去,喃喃自语:“我已经死了么?那么我是谁?谁是我?”

我和月饼看着肖雪僵直的走着,就像眼睁睁看着肖雪走进地狱却又无力挽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肖雪又走了几步,她的身形似乎开始变得高大起来。

我以为是我眼花了,搓了搓眼睛仔细看。没错!肖雪的身形起了巨大的变化。

她的肩膀开始变宽,个子也猛然涨了许多,腰围迅速增粗,头发迅速回缩,那身剪裁合体的衣服被她暴涨的身躯猛然撑裂,颓然趴倒在地上,四肢不规则的抽搐着,骨骼发出“咯咯”爆裂声,一蓬蓬血雾从她的皮肤中迸出。

肖雪发出了痛苦的叫声!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在地上不停翻滚着,直至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播音室内的肖雪依旧用我们熟悉的声音重复着那几句话。

地上那个人脸上肌肉绽裂,毛细血管就像蚯蚓般依附在上面,眼眶完全挣开,巨大的眼球突兀着,嘴角一直碎裂到耳根,暗黄色的牙床暴露在空气里。但是仍然能依稀能辨别出他的样貌。

“我们的方向都错了。”月饼看了看播音室里的肖雪,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我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沮丧:“这是一个连环套。”

“他现在肯定已经跑远了。”月饼狠狠的砸着墙壁,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我从裤兜里摸出烟盒,里面一根烟也没有了,一时火起,把烟盒攥成一团,扔了出去。烟盒在墙上弹了一下,掉在地上,滚落在尸体旁。

那具尸体,是罗警长!

(十二)

“亲爱的旅客们,你们将会在20分钟后醒来,醒来后你们将会忘记发生的一切。火车已经启动,祝你们旅途愉快!”播音室里的肖雪改变了播报词。

她脑后的蜘蛛身上的色彩更加瑰丽,身体也越发膨胀,圆滚滚的肚子变得几乎透明,里面涨满了黄褐色的液体。

肖雪关上麦克风,目光呆滞的望着我们,从她的眼睛里,我完全看不到一丝生气,她美丽的脸庞也隐隐出现了小块儿的尸斑。

“你们猜到我是谁了么?”肖雪的声音依然空洞,“没想到这列火车上竟然有你们两个同道中人。”

这是我曾经听师父说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控尸术,也是流传自西域的一种邪术。与湘西赶尸术不同的是,湘西赶尸术用的是符咒控制尸体,而西域控尸术则是用异虫(蜘蛛、蝎子)来操纵尸体。

异虫是由控尸人每日用自己的鲜血喂养,使异虫在控制尸体时,与控尸人心意相通,缺点是异虫只能使用一次,随后紧跟着控制的尸体死亡。

“您真抬举我们,我们和你可不是同道。”我冷冷说道,暗暗给月饼使了个眼色。

月饼微微颌首,西域控尸术是有距离限制的,也就是说,那个人距离我们并不远。我一直很纳闷一件事情:无论是谁,占据优势后,总是喜欢滔滔不绝废话一箩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各种诡计似的。

既然他打开话匣子,这么喜欢聊天,那我就陪他聊好了。月饼趁这个时间把他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月饼身形微动,肖雪似乎就发现了,继续说道:“想找我出来?火车上这么多人,我劝你还是不要费这个劲了。既然我有时间和你们聊天,那就说明我有信心不被你们找出来。其实,我很寂寞。我从小就被家人当做怪物,在学校里,老师嘲笑我,同学们欺负我。只是因为我能看出他们的想法,我具备他们所不明白的能力。而他们,拼命的伤害我,只是因为他们心中充满了恐惧。你们俩也有和我一样的经历吧。我们是同类,应该携手做大事情,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受到惩罚!”

我心头微微一痛,许许多多杂乱纷呈的影像冲破记忆的封印,纷纷扰扰的在我眼前交替着:

初中:“老师!南晓楼作弊!他用了不到5分钟就把考卷写完了!”考试的时候,班里最坏的那个男生,想抄我的答案,我没有答应,他把我告了。

然后,老师把我的卷子撕得粉碎,拽着我到走廊里罚站一下午。

高中:“让你投篮这么准!”我流着鼻血躺在篮球场上,一群输的恼羞成怒的学长把我暴打一顿,扬长而去。

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子,心疼的向我跑来,却被闺蜜扯住了:“像他这样的人,你也要帮啊!你知道么?他有偷窥癖。那天我看见他趁着我上楼梯的时候,躲在楼下看我裙子里面。”

其实,是闺蜜偷了女孩过生日的时候,我用攒了半个月的钱给她买的一条手链。

我看到了闺蜜的思想,为了顾及闺蜜的面子,我在放学后偷偷找到她,让她把手链还了。但是她并不承认,我只得说出手链在包里的什么位置……

闺蜜拉着她走了。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再没有平时的温柔,而是恶心的厌恶。

我心里,某样东西轻轻的裂出一道痕迹,慢慢的碎了。

大学:“我真的很喜欢你!”女孩一脸纯真的对我说。

我看到的是:“妈的!又怀上了!还不知道是谁的。一定要找个替死鬼!”

“两年了,我一直暗恋着你。”

我看到的是:“看这个傻逼全身名牌,应该有几个钱。”

“晚上可以陪我吃饭么?”

我看到的是:“就在今晚把事儿办了。打了胎之后再讹他一笔。”

为什么?我有着不同与常人的能力。但是这能力从来没有感到过快乐,反而让我看到了太多的丑陋。我宁可就像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的找个女朋友,找份平凡的工作,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难道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都无法实现么?

我的思维像脱缰的野马,在脑袋里四处乱突。渐渐地,我浑身滚热起来,重重地喘着气。

那一刻,我似乎觉得神秘凶手说的很有道理。

既然世界抛弃了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把世界当做信仰?对!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让那些邪恶的人受到惩罚!

“你错了。我们不是同类。”月饼冷静的声音像乱石嶙峋的山野里流淌的涓涓清流,“我们有良心,而你没有。”

月饼短短几字,犹如醍醐灌顶,我灵台顿时清明透彻:师父临终前,在我怀里,月饼远远站着,背对着我们。我知道,月饼是不愿让我和师父看到他的眼泪。

“晓楼……”师父咳出一口乌黑色的血,喷洒在我的脸上,“你性子顽劣,暴躁易怒,控制不住情绪。”

师父深吸了几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断裂的肋骨发出木头折断的声音:“无华孤傲自固,不屑与常人为伍,本来你们俩都不是我择徒的标准。但是……但是……”

师父的身体开始慢慢冷却,我忙向师父经脉中输入灵气,师父摇了摇头:“没用了。筋脉已断,五脏全碎,就是大罗金仙,也扯不回我这条老命了。”

“晓楼,我之所以收你们俩为徒,是因为我看到你们俩有良心,一份比常人还要善良的心。我死后,你们一定要记住,做什么事情,都记得自己的良心。而且……”师父把嘴靠近我的耳朵,用最后一口气说道:“只有你,只有你能控制住无……无……”

(十四)

“你的催眠术果然高超,竟然能够利用尸体催眠。我又差点着了你的道。”我冷笑着。

“良心?良心能有什么用?推动这个世界发展的,不是良心,而是邪恶!”肖雪声音平缓,但我知道神秘凶手的情绪现在激动异常,“知道那本鬼故事书么?我告诉你们,里面跟着领导出差的那个女的,就是我妈妈!她嫌弃我那个只知道喝酒的爸爸没本事,离了婚跟着那个混蛋领导。”

“那天我爸爸又喝醉了,把我一顿暴打。我哭着找她,她为了跟着领导出差,扔给我两块钱,让我坐公交车滚蛋!”

“我偷偷跟着他们上了车,正好碰上我未来的混蛋师父练搜魂术。摄了他们俩的魂魄。那一刻,我不但没有觉得悲伤,反而很快乐!他们都该死!那本书,只要是偷情的看了,立刻会触动我的人偶娃娃,去摄取他们的灵魂!哼,结果叫来月经的张丽给破了。”

“你们以为这个肖雪是什么好人!她为了往上爬,早和那个罗警长睡烂了,却对我不屑一顾!所以,我能轻松地把罗警长的记忆分裂,对他进行深度催眠,让他以为他就是肖雪。他对肖雪的身体太熟悉了,才能这样毫无破绽的转换成肖雪的身体,包括意识上的改变。”

“我本来有机会杀死你们俩的,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因为我始终觉得,我们是一类人。你们只是被愚蠢的所谓良心遮蔽了本性。当你们受到真正打击的时候,当你们被自己朋友出卖,被自己亲人抛弃的时候,你们就会真正理解我的理想了!我相信,那时你们会成为我最好的助手。”

“助手你妹!”我控制不住怒火,虽说这样有些残忍,可是我已经准备毁掉肖雪的尸体了。

“不用着急,学学你的朋友。你看,他多冷静。”肖雪僵硬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戏谑,“你比你的朋友差远了。”

“不用你挑拨。”我正要动手,月饼横臂拦住了我。

是的,月饼确实比我冷静。无论什么事情,他总是胸有成竹;而我,只会一味的冲动。我确实不如他。我有些沮丧的想着。

“南瓜。我是不会和不如我的人做朋友的。”月饼轻轻说道。我心头一热:这就是朋友!

月饼随即提高了声音:“你是那个小张?”

“这么久才猜出我是谁,看来我还真高估了你们的智商。不错,就是我。还有十分钟,火车就要重新开动。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这几具尸体,很快就会消失。既然我练搜魂术的地方被你们发现了,我只好换个地方了。后会有期,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直到你们认可我的想法。”

肖雪说到这里,脑后的蜘蛛奇异的吱吱叫了几声,痛苦的扭动着身体,“嘭”的爆裂成一块块破碎的血肉。

肖雪的身体剧烈的缩动着,直至缩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开始慢慢融化成一滩血水,只有两个眼球和几颗洁白的牙齿在血水里滚动着,没入血水中,完全消失不见。

那滩血水,化成一股恶臭的黑烟,消失在空气里。

我和月饼默然注视着,脚底下猛然震动着,火车的汽笛鸣起:火车开动了!

“回去么?”我问道。

月饼没有说话,扭头向软卧车厢走去。

罗警长的尸体也完全消失无踪。

经过硬座车厢,我看到许多人还在熟睡,也有许多人已经醒来,舒服的伸着懒腰,友善的收回腿脚,给我们俩让出一条路。

月饼道着谢,醒来的乘客们面带笑容点着头。

我心里很暖,又有些惋惜:如果姓张的神秘人童年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有几个好朋友,他的人生是不是会有改变?起码不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回到软卧车厢,走到刚才肖雪瘫坐的包厢前,月饼停住了脚步,又回头看去。

“走吧!我们迟早会碰上他的。”我知道月饼想到了什么,拉着他回到我们的包厢。

(十五)

我往嘴里灌了口二锅头,把瓶子递给月饼。

月饼接过瓶子,也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角。

我心有不甘:“真的不准备把他找出来?”

“肯定找不到。他的样貌也不会是那个姓张的样子了。”月饼话语里也透着懊恼。

“嗯,惊动也太大。”我又喝了一口,一溜火线从嗓子沿着食道直达胃部,“养尸地需要大量的尸体。”

“你已经想到养尸地的位置了?”月饼微微笑道。

我假装怒道:“操!我虽然比你差那么一点点,可是也不至于整不明白养尸地在哪里吧?咱们是不是应该把那些尸体处理一下?”

月饼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毛:“就留在那里吧。尸体发现后怎么办?我们也撇不干净。”

“万一有人发现怎么办?”我想到那个封闭的空间里,密密麻麻挤着许许多多的尸体,就浑身不舒服。

“不会的。我刚才观察了,完全没有破绽。除非有懂得破除结界的人,否则谁也打不开养尸地。”月饼伸了个懒腰,斜靠在床上。

“咱们下站就下车吧。我一想到和那么多的尸体在一节车厢里,就很不得劲。”我也躺了下来,盯着天花板,心里很愤懑,“那个姓张的变态,还有他师父,真缺德!竟然把火车当成养尸地。”

“其实按照那个姓张的所说,他没有杀一个好人。不过坏人也不应该由他来杀。”月饼顿了顿,“火车,本来就像一个棺材。”

我又想到这个问题:“你给我讲的《药引》是不是也是从那本鬼故事书上看来的。”

“嗯。”月饼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你说那个故事是真的么?”我问道。

“我哪知道。你这人,就别那么纠结了。”月饼翻了个身,看来要睡了。

经过这番折腾,我也觉得身体异常劳累,渐渐意识开始模糊,睡意上涌。而月饼,已经熟睡过去。

朦胧中,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老公,说了不要花钱补软卧的票了,硬卧也是一样的。”

“别心疼钱。你现在是咱们老李家的重点保护动物。你就管着把肚子里的孩子养好,别的不用管。”

“老公,我的胃又开始疼了。”

“一会儿睡觉前,我给你温一杯热牛奶喝。这可是我琢磨出来治慢性胃病最好的方子哦。”

“讨厌!你妇产科的大夫,什么时候转行内科了。”

我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冒出! hH0kXbuaY4PzaO0JKDhs9+zBZ4Dv7N2JzjqBorN8VlC3ZWVQFoaN0XSUcs3Ilksb



老槐鬼棺

(一)

我和月饼拎着行李,相视无语。所谓行李,其实也就是一人一个随身挎的旅行包,两个老爷们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只要带够了钱,到哪里都是星级服务。”这是上车前我拍着胸脯对月饼说的。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我们俩蹲在破水泥烂砖搭建起来的所谓站台,仰头望着满天星星,百无聊赖的抽着闷烟。

“果然是星级服务。”月饼吐着烟圈。

这里的露水很重,下了火车不一会儿,我就感觉浑身湿漉漉的。正烦躁着,听月饼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月饼,刚才虽说是我说火车停了就下车,但是你也没有反对。这事儿要说光怨我,你伙计就不仗义了。”

在火车上经历了人偶娃娃事件之后,尤其是我想到养尸地在什么地方,心里面那叫一个不痛快。再说让那个姓张的神秘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没办法把他找出来,我更是火冒三丈,非吵吵着火车一停就下车,不管是在什么地方。

月饼没有反对。

其实我们俩心照不宣:神秘人自然会发现我们俩下车,如果他能跟下来,我们俩联手擒获他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

于是趁着火车停顿的功夫,我们俩不顾乘务员阻拦,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站台,而是因为火车莫名其妙耽误了时间,暂时停留三分钟给前面的火车让道。硬是挤下了火车。

我还顺口搬出罗警长(有人好办事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虽然罗警长死了,但是这个乘务员肯定是不知道的),乘务员满脸的莫名其妙,说她在这个乘务组待了十好几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罗警长。看来那个神秘人的催眠术够霸道,把记忆抹得干干净净。

结果那个神秘人不但魇术高明,脑子似乎也不笨。我们“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妙计成了蹲在破水泥台子上喝风饮露看星星。同时心里多少还有些不被对手重视的小失落。

“刚才停车时说到了广西防城港市上思县,”我把旅行包垫在屁股底下,蹲了半天,膝盖硬的像浇筑了水泥,“难怪群山绵连的,十万大山就是这里吧。”

月饼闷吭着摸出手机,手指头不停地按着。我好奇的凑过脑袋,这厮正在用手机上百度,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十万大山”四个字。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我捶了他肩膀一拳。

月饼也没躲闪,皱着眉头摆弄着手机,看着看着噗嗤乐了:“有个好消息……”

“那是不是还有个坏消息,想问我先听哪个?”我太熟悉这家伙的说话风格了,“只说好的别说坏的。”

“好消息是我们确实在十万大山,可以免费游山玩水了!”月饼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废话!”我把烟抽到烟屁股,放在中指,狠狠弹到铁轨上。烟头带着微弱的红光,在枕木上跳了几跳,渐渐熄灭了。

月饼还在玩手机,屏幕上的彩光把他挺白皙的脸映衬的红黄蓝绿一片,浑似川剧变脸一般。

两人无话,隔了半晌,我抬头看星星看的脖子酸疼,活动着颈椎:“那坏消息是什么?”

月饼“哈哈”乐了:“八分四十五秒。”

“靠!怎么比上次还减了39秒!”我也乐了。

我这个人脾气急躁,奈不住性子藏不住话,经常和月饼赌气。偏生我好奇心强烈,憋不了多久就继续刨根问底。月饼这厮也了解我的性格,见我不问就不说话,反正我迟早会先说话,他就利用这闲着的时间掐秒表计算我的耐心。

“坏消息以咱们俩所处的位置为圆心,方圆一百多里,除了这条铁路,没有任何道路可以通到山外。也就是说,我们需要翻山越岭,锻炼一下野外求生能力了。”月饼站起身,挎上包准备出发。

我坐着不动:“月饼,与其奋发图强不如守株待兔。等下一班火车不就行了么。”

月饼叹了口气:“走吧。这里又不是站台,火车不会停的。”

“咱们可以爬火车啊!”我想着那个神秘人在火车上喝着啤酒抽着烟吹着空调气就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他舒舒服服的,我们要跋山涉水?

“你以为这是日本鬼子的小火车,咱们是铁道游击队,一个纵身就上去了?那么快的车速产生的吸力有多大知道不?估计还没爬上去就上明天头条了。两个男人一起卧轨自杀。你想想吧,这有多火。再说咱们俩就算是用秘术爬上去,众目睽睽之下,当时就有人能把咱们拍照录像,发网上人肉去。”月饼逐条分析,目的只有一个:人还是要靠双手双脚自力更生比较靠谱。

我不情不愿用了一分钟站起身,又用了一分钟挎上包,迈出第一步前,不死心的望着铁轨:“搞不好真有拉物资的载货小火车,咱再等等吧。”

这条铁路是生生从山中劈出来的,周围都是群山。虽然月色不错,繁星满天,但是视线所及,仍然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小火车的影子?

两人就这么沿着孤零零的铁轨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嗑,走了大约两三里地。火车上的经历加上将近一晚上没有休息,都有些无精打采,又都刻意闭口不谈人偶娃娃的事情,慢慢就没什么话题了,最后干脆是闷头走路。只是间或有那么几只野兔、山鸡之类的鸟兽从脚前窜过,才会引得我和月饼恍然一惊。

“传说走夜路的每个人背后都有只鬼……”月饼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由于是月饼走在后面,我走在前面,月饼这么一说,我¬“噌”的冒出一身白毛汗,心虚的转头看身后。

“所以走夜路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回头看。”月饼不紧不慢又说了句。

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趴在车轨上:“月饼,敢不敢厚道些!我身后除了你这个唠叨鬼再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月饼“哈哈”一乐:“接着听,就当是解闷吧。”

“有句俗话叫做:常走夜路遭鬼打,这句话不无道理。夜间是游魂野鬼的世界,所以阴气也旺盛。经常走夜路的人,呼吸吐纳接触的全是阴气,时间长了自然体内阴气重阳气弱,更容易成为冤鬼附身的目标。这些冤鬼大多都是在阳间含冤而死的,在阳间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就想找个阳身肉体附上去做未完成的心愿。”

“走夜路多的人,有时看到脚底下有两只影子。第二只影子,就是来找人当替身的冤鬼。他会趁着路人体内阳气最弱的时候和他说话,第一句必是你是谁?如果这个人转身看,就立刻会被附体。因为每个人肩上都有两‘鬼阴灯’,当转身时,冤魂马上会吹熄你的鬼阴灯……”

由于夜色实在太黑,我就算凝聚目力,也只能看到两米左右的距离,反正也是在铁轨上走,所以自打月饼开始讲这个故事,我就一直是倒着走,免得月饼在我身后做小动作。

听到这里,一丝凉意从我的脊梁杆子延伸到后脑勺,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对着我的脖梗吹气。就在这时,我的腰上突然撞到什么东西,更奇怪的是月饼脸上一暗,出现了我的影子。由于我挡在月饼前面,月饼也看不到我身后的事情,我看到他也是一脸奇怪。

这么黑的天,为什么我的影子会出现?

从我身后亮起了枯黄的光芒,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你是谁?”

老槐鬼棺(二)

由于是夏天,我只穿了一件体恤,能清楚地感觉到腰上撞得东西潮湿冰凉,丝丝寒气顺着毛孔浸入五脏六腑,甚至连血液也凝固了。

“月饼……我身后是什么东西?”我大腿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月饼眉毛扬了扬,神情越发严肃,却不言语,右手中指与大拇指连成圆圈,另外三指半伸。

这是他在遇到极度危险状况下准备迎敌的特有表现。

我心想这次麻烦了,一定是刚才在火车上遇见死人太多,沾了阴气,碰上冤鬼了。搞不好是被火车撞死的冤鬼想找个替身卧轨自杀也说不定,可是这荒郊野岭的谁这么有闲情雅致跑这里卧轨自杀?难道是碰上了山魈?

我心乱如麻,胡思乱想着,就是不敢回头看。师傅说我胆子小一点没错。

我想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过了一刹那的功夫。身后又传来一阵声音——剧烈的咳嗽声。

鬼也会感冒发烧?

“你们两个娃子大半夜的在车轨上干嘛?是不是偷枕木的!”一个老人质问道。

我长舒一口气,这才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身大汗,山风吹过,又打了一个寒战。

月饼实在憋不住了,“扑哧”哈哈大笑起来。

我愤愤的瞪着月饼,回身一看,结果又吓了一跳。

顶在我腰上的是一辆铁皮小推车,里面摆放着几样扳手、钳子、榔头之类的工具,还堆着许多矿泉水、饮料瓶子,还有烟盒什么的各种破烂。小推车那边,站着一个老头。

老头个子不高,大约1米6左右,肤色黝黑,枯瘦如柴,脸上的五官完全被沟壑纵横的皱纹掩埋,苍老的皮肤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褐色斑点,头上稀稀落落散布着几撮短发,手里拎着破旧的老式煤油灯,只有眼睛间或一轮的时候,才能显示出人的生气。

我心里面嘀咕:就是真鬼,也长得不过如此了吧。

老人上下打量着我们俩,估计看我们这身装备也不像是投机倒把搞破坏的,就咧了咧嘴,露出残缺不全的几颗近乎发黑的牙齿:“山里玩儿迷路的?”

月饼很有礼貌的说:“大爷,我们坐火车下错站台了。”

老人“哼”了声,不满道:“现在火车上的娃子越来越不负责任了,这里也能让你们下来。拿着国家的工资给国家丢人!”

我尴尬轻咳一声,月饼也是一脸的不好意思,刚才那个乘务员死活不让我们下车,我们俩摆出一副车匪的架势才冲了下来,让人家背黑锅了。

老人嘴里嘟嘟囔囔着,无非是骂着列车上吃公粮的越来越不像话,世风日下,把国家折腾的乌烟瘴气之类的话。像他们这种年龄的人,深受爱国主义熏陶,为国家奉献了终身,到老了却晚景凄凉,满腹牢骚在所难免。

我和月饼像傻瓜一样戳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越骂越来劲,黝黑的皮肤隐隐透出暗红的怒色,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闷雷般的咳嗽声,让我怀疑他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肺吐出来。

咳嗽了一阵儿,老人抹了抹眼泪鼻涕,随手在裤子上擦了把,拉着小推车就走。

走没两步,老人怒道:“你们两个娃子傻站那干什么?跟老子家去。大半夜的山里有的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叫山鬼勾了魂可别再阎王那告老子的状。”

我和月饼二话没说,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往老人家里走的路上,通过交谈,我们得知老人叫刘建国,解放那年生人。原来是这一段铁轨的维护工,退休好几年了,现在就靠着一个月200来块钱的退休工资过日子。刘老汉虽然退休了,可是多年养成的工作习惯没有改变,再看到新来的维护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混日子,有时十天半个月不维护一次,给单位写了几封检举信也是泥牛入海,干脆就“岗退人不退”,自己义务当起了维护员。顺便捡些火车上扔下来的零落卖个钱。

“刘大爷,您说的山里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您见过么?”月饼没头没脑问了句。

刘老汉估计是好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了,谈兴正浓,月饼这么一问,刘老汉猛的顿住脚,神色凄惶,长叹了一声:“不说这个。这个时辰说这些,不吉利。”

我好奇心又上来了,不过看刘老汉的样子,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不禁又埋怨月饼说话不经大脑。

月饼碰了碰我肩膀,往地上指了指。我凝神聚气一看,才发现不对劲。

地上有两道刘老汉的影子,一道是黑色的,一道竟是惨白色的。那道白影似乎是有生命的活物,在刘老汉脚底前后左右的晃来晃去,后来干脆爬到刘老汉的背上,扭头冷冷看着我们。

虽然那道白影只是平平板板一张白色的脸,并没有五官,但是我依然仍感觉到他在看我们,有两道带着死气的目光轻轻刺中了我的心口。

“山魅?”我和月饼放慢了脚步,我低声问道。

月饼摇了摇头,肯定道:“是阴影。”

阴影?我呆了片刻,刘老汉枯小的背影越发显得佝偻,我的心里开始酸酸的。

老槐鬼棺(三)

为什么我们会把影子叫做阴影?

我曾经听师傅说过,人体内分阴阳二气,阳气太盛则人虚火大旺;阴气过盈则人灵台不清。所以阴阳二气在人体内相互平衡,相互制约。阳盛则阴补,阴盈则阳充。

白天的时候,天地间阳气大盛,人体内的阴气也会循序增多,故阳气把阴气逼出,成了影子,又叫做阴影;而夜晚天地间阴气充盈,尤其是在无光的夜晚,人体内的阳气循环周身,来抵抗阴气侵身的同时又阻止体内阴气与外界阴气融合,所以人是没有影子的。

这就是所谓的阴行阳走。

但是有一种例外,如果人垂之将死,那么体内的阳气不足,不能周身护体,无法阻碍阴气外散,阴气则会从泥丸宫飘逸出体外,形成人形白影。人体共有十道阴气,分别称为胎光、爽灵、幽精、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这十道阴气有个通俗的说法:三魂七魄!

每道阴气离体都会带走人的一魂或一魄。一旦白影五官清晰,四肢躯体(五官、四肢、躯体共计十个,每道阴气对应一个)与本人完全一样时,那么此人魂魄已经完全脱离身体,也就是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我凝神注视着这个白色阴影:四肢已全,躯体分明,唯独没有五官,说明爽灵、雀阴、吞贼、非毒、臭肺这五道气还没有外泄。心里默算着,每四个时辰泻出一道阴气,这刘老汉最多还能活20个时辰(40小时)!

刘老汉没有察觉我和月饼的异样,兀自在前面边剧烈的咳嗽边走着。

看来臭肺不久也会离体。

“没救了么?”我心里有些不忍。

月饼皱着眉头:“你回头看。”

我转过头,笔直的铁轨一直延伸至黑暗的尽头,身后不知何时起了大片白雾,慢慢的追着我们。

浓浓的雾气在我们身后整团地缓缓移动,一团和一团之间,又互相纠缠,整个天地间,就只是茫茫蒙蒙的一片。我隐约看到无数只由白色韧带连接的淡黄色枯骨的手从这片浓雾里探出,颤颤巍巍的向我们抓来,隐约还能听到孩子哭、女人叹息、男人嘶吼的声音。

再定睛看去,我看到了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在浓雾中,有三道模糊的阴影,缓慢的向我们走来。这三道阴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一道在前,两道在后,直至走到浓雾边缘,却不走出浓雾,就这么一直雾气里跟着我们。

我清楚的看到:第一道阴影是个老得分不出年龄的老人,佝偻着背,剧烈咳嗽着;后面两道阴影是两个青年人,正是我和月饼!

“走阴过身!”我失声道。

“不错!”月饼抬头看了看满天星光,漫不经心的回瞥,“走阴过身!”

人死前会泥丸大开,阴气外漏时,会招致冤鬼尾随。在这些飘荡在阳间的冤鬼口中,刚从人体出来的阴气是最可口的食物。冤鬼聚多了,怨气凝结,形成阴雾,紧跟着这个人。这时如果回头看,会看到有一个另外的自己正在走刚才自己走过的路。这是阴气刚离体时形成的阴人,带着残念,要一直跟着阳人走完全程。当阴人最后走进入阳人的身体后,这个人也就彻底失去了生命。

我遍体通寒:“月饼,你能看见咱们俩么?”

月饼认真的点点头:“能!”

我心中一凛,呆呆的看着月饼,月饼的神色也从未有过如此凝重。

我们能看到自己的阴人,难道我们也会死?

“娃子,走夜路不要回头看。会看到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刘老汉依旧向前走着,意味深长的说着。

从铁轨边上蜿蜒曲折出一条小路,沿着山势探入茂盛嶙峋的树林中。

“跟上,快到家了。”刘老汉又咳嗽几声,“你们两个娃子很不一般啊,能看见身后的东西?是不是也看到我的臭肺快要离体了?”

那一刻,我突然不想跟着刘老汉往他家走,心里浮起巨大的疑问:这个刘老汉到底是什么路数?

月饼倒是无所谓的跟着刘老汉钻进了林子。

我看看身后越来越近的阴雾,我们三个的阴人越来越清晰,从里面探出的鬼手似乎都能触到我的鼻尖。于是一横心,咬了咬牙,紧跟着月饼钻入了林子。

这是一片巨大的槐树林子,奇怪的是,那片浓雾在槐林边上停住了,就像有灵性般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进林,那三个阴人也在槐林边上驻足不前。

浓雾里面试探着伸出几条白色的触须,轻触林端,就像手接触到火炉一样,快速缩回。

槐,木之鬼。槐林本是吸阴聚鬼的最佳场所,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月饼到貌似神经大条,满不在乎的跟着刘老汉走着。

带着这个疑问,我们跟着刘老汉七拐八拐,我似乎觉得脚下的道路虽然纷乱,但是又很熟悉,月饼突然提声问道:“刘大爷,这是封魂阵么?”

刘老汉终于停下蹒跚的脚步,回头森森的盯着我们俩:“是啊!没想到居然有人能认出这个阵。”

刘老汉说这番话时,中气十足,整个人似乎也站直了,脸上也带着红润的色泽。可能是我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仔细想想,他自从进了这片槐林,就再没有咳嗽过。而且,附在他身上的阴影也完全不见了。

“碰到真人就不说假话。”刘老汉解开衣服的纽扣,裸露出身体,“你们看看吧。老子靠这个阵,多活了很多年。”

我看到了惊悚异常的一幕!

老槐鬼棺(四)

刘老汉脱下上衣,他的身体从脖子以下只有森森白骨,两个肩膀耷拉着几丝破布一样的黑色残肉。他一只手提着煤油灯,灯光从他的骷髅架子里照射出,骨头上泛着妖异的暗黄色,从地面的影子上看,就是一具会行走的骷髅站在我们俩跟前。

难道刘老汉已经死了?这只是他一直要工作的怨念,支撑着他的尸体每晚来维护铁轨?

我想到原来在学校碰到人头拖把的事情,那是我和月饼第一次合作,也是碰到一个怨灵。

转念一想,我顿时恍然:这里是封魂阵!

所谓封魂阵,就是按照太极阴阳鱼的图案布置。阳鱼为生地,凝魂聚魄;阴鱼为死地,魂飞魄散。阴阳鱼交接之处,是生死线。

而不知是哪位高人,巧妙地利用这片槐林“S”型的边缘,把槐林做为阴阳鱼的生死线。槐林外的为阴鱼,槐林内为阳鱼。

我默默计算刚才所走的路线:我们碰到刘老汉的地方,正是阴鱼中的阳眼,在那里,将死之人可以靠阳眼之气续命。

想到这里,我问道:“刘大爷,您家是不是往前一百二十七步,再往左转三十六步?”

刘老汉赞许的点点头:“娃子果然懂点东西。还敢不敢跟我走?”

我心里有些小得意:阵法这方面,月饼只能看出个大概,而师父说我天生就是学阵法的料。八卦中的“艮”为山,我们现在正处在以山林为基础的封魂阵中,我刚才所说的位置,正是艮位里面阳鱼的阴眼。

将死之人在阳眼中补足阳气,身体却没有经脉循环阳气,只能靠阴眼中的阴气来抵消,才能够达到续命的目的。

月饼这个家伙脑子里面肯定没有“不敢”这两个字,而我那该死的好奇心又上来了:这刘老汉为什么懂得封魂阵?这封魂阵是他布的么?如果是,那一定要去刘老汉家里看看,讨教讨教。

想到这里,我见猎心喜。刘老汉已经穿上衣服:“娃子要是敢就跟我继续走。”

我兴冲冲的就跟着刘老汉接着走。

奇怪的是,这次月饼却犹豫了。

“走啊。”我纳闷的喊着。心里想:月饼这是怎么了?

月饼又犹豫了一会儿,我眼看着刘老汉走出十多米了,不禁着急起来。月饼摇了摇头,却再没有驻足,紧跟上去。

“这次碰上高人了,能多学几招。”我已经把刚才刘老汉恐怖的样子全甩到脑后,一门心思想跟他学点东西。

每个人都有弱点,我的弱点就是一旦碰上自己喜欢的东西,基本就不走大脑了。完全没有月饼冷静得几乎苛刻的性格。

月饼还是没有言语,边走边从包里拿出一根指头粗细的竹节,拔开塞子,仰头往左眼里倒了一滴液体。

我看得真切,这竹节里面是长白山里极为罕见的雪蛇的眼泪。这种蛇极为奇特,夏眠而不冬眠,夜出而不昼行,完全违背了生物规律。

据师父生前说:此蛇本来就不是阳间的生物,是由游荡的魂魄被极冷的天气凝聚而成。此蛇性至阴至寒,用它的眼泪,能看到阳间的阴魂。

月饼用这个干嘛?难道刚才有阴人冲破结界,跟了过来?

不过月饼并没有回身看,而是仔细盯着刘老汉。刘老汉似乎有所察觉,肩膀耸了耸,我能想到他衣服里面那副骷髅架子抖动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恶心。

“娃子在我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呢。”刘老汉依旧执着的往前走着,“不要以为老汉不知道。”

“刘大爷,您这样活了多少年了?”月饼突然问道。

刘老汉略微停了停,仰头想了想:“三十多年了。”

月饼掏出手机,一边摆弄一边问道:“当年是谁帮您布了这个阵帮您?”

刘老汉长叹口气,叹出了道不尽的沧桑:“哎!到家说吧。快到了,走吧。”

我的手机在兜里微微震动(刚才在火车上罗警长问话时,我心里讨厌,才说的手机没电。),掏出来一看,一条微信,月饼发的:

刘老汉已经死了!三十多年前就死了!

紧跟着又过来一条微信:他的魂魄都留在封魂阵的阴鱼地了,刚才我想错了。趴在他身上的阴人,受阳眼里面的阳气吸引,不是要离体,而是想回到他的身体里。

那他现在是什么?我拇指如飞。

怨念人偶!

又是人偶?

老槐鬼棺(五)

这难道又和西域人偶术有关?我心头一惊!

想到刘老汉苍老的脸和脖子下面的骷髅架子,我心里很悲。

我可以接受刘老汉靠着封魂地苟延残喘着风烛晚年的日子,但是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看上去很朴实的老人竟然已经死了三十多年,被制作成了人偶!

究竟是什么样的怨念能让他行尸走肉这么多年?

按时间推算,这应该是姓张的神秘人师父干的!他为什么要把刘老汉制成人偶?

我心里纷乱杂绪,月饼收起了手机,眼里透出杀机,右手中指与大拇指连成圆圈,另外三指半伸,手掌中光芒大盛!

我一把拉住月饼的手,摇了摇头。

月饼怔怔的望着我,我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月饼的脾气,虽然平时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旦碰上刘老汉这种情况,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消灭。

“到了。”刘老汉森森说道。

月饼收回手,我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到了刘老汉家。

夜,深沉;星,朗疏;树影婆娑;微凉的夏夜里,一间很大的木屋安静的融浸在如水深夜里。

宁静……

安然……

我心里却阵阵酸楚,近乎乞求的望着月饼:刘老汉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还担心咱们出事,把咱们带回来。

月饼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看看再说。”

我这才真的放心下来,月饼性子高傲,既然能这么说,刘老汉自然不会有事。

忽然,在凝溢如水的夜里,我好像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似乎万千人的哭号声,隐隐从从屋子里面传出。

凄惶的星光把残破的槐树影斑驳在屋墙上,幻化成奇形怪状的影子,仿佛有个巨大的人头,睁着空洞的双眼,紧紧贴在墙壁木然看着我……

这里是阳鱼的阴眼,又在槐林里,阴气自然要重一些。我心里找着借口。

随着刘老汉走到门口,刘老汉把推车放到一边,喊了一声:“老婆子,我回来了。带回来两个迷路的娃子。”

看来刘老汉的老婆也健在?

“想不到我这样子也会有老婆吧?”刘老汉自嘲的笑笑,推开门,“进来吧。”

我故意先月饼一步踏进门,把月饼挡在身后。

屋子里面很简陋,进门左边有一张小桌,右边有一个灶台(我原本想不通刘老汉怎么能够吃东西,但是想到他老婆还是正常人,也就恍然了。后来证明,我其实想错了),里面煮着某种肉类,在厚厚的油汤里翻滚着森白的骨头。

再向屋子正前方看去,我的头皮阵阵发麻!

借着煤油灯光,我看到无数个人偶娃娃站在床前,黑洞洞的眼眶里里衍射出死寂的空洞。在人偶娃娃身后的床上,坐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端正的坐在床上,散乱的长发下隐约能看到枯黄色的皮肤,五官塌陷,神情非常怪异,就像是在脸上贴了一张假皮。

我定睛细看,胃里上涌强烈的呕意:那个女的不是在脸上贴了一张假皮!而是一个陶土制作的人偶脖子上安置了一个萎缩的人头……

老槐鬼棺(六)

刘老汉眼睛里带着温柔,柔声对那个人偶女人道:“老婆,我回来了。”

月饼本已经走进去,看到里面的情形,警觉的推到门外。我却傻呆呆的站在屋里,不知如何是好。

刘老汉从墙角拎出两个马扎子:“到外面说吧。”我机械的跟着刘老汉走出去,满天星光里阵阵的槐花香,让我乱腾腾的脑子稍显安静了一些。

刘老汉把马扎子展开扔在地上:“坐吧!我坐地上就行。我啥样你们俩还不知道么。”又回屋从灶台锅里舀了碗肉汤,端了出来。

我和月饼左右围着刘老汉坐下。刘老汉从兜里掏出一个铁盒打开,从里面撮了把烟叶,用均匀的洒在一张纸上,捏着一头卷起,用舌头沿着纸边舔了舔,又用大拇指按了一圈,做成一个纸烟,掏出盒火柴,把烟点上。深抽了口,烟雾却没有从鼻子里喷出,而是从衣服里面四处外冒。

我忍不住想笑,月饼也有些忍俊不禁。我又看了一眼屋内,黑暗暗的人偶娃娃密密麻麻站在那里,那个女人却好像微微抬起头,漠然的看着我。

我心中一凉,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喝口肉汤,暖一暖。”刘老汉很和蔼的说道,“我身子虽然成这样了,但是抽烟吃肉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这是野兔子肉汤,香!”

我本来就晕车,再加上最近胃病犯了,只能看着香喷喷的肉汤咽口水。月饼推辞不过,喝了好几大口。

我的口水差点把我自己呛死。

刘老汉一边抽着烟,一边挥手驱散从衣服里面冒出的烟:“娃子们见笑了。”说罢,又深情的看着女子:“她是我老婆,三十多年前就死了。她生前跟着我受了苦,哎!死后也不落个安生。让我这个活死人陪着她。你们想听么?”

“您讲,”月饼伸长了腿,摆出一副舒服的姿势,“我们听着。”

下面是刘老汉的讲述:

我成分不好。你们也应该知道,在那个年代,成分不好是什么后果。秀珍是我们村的共青团干事,主抓我的思想工作,一来二去,也许是前世的孽缘,我们俩就好上了。

这个事儿在当时可是要人命的大事儿。我们俩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处了半年多,直到有一天,秀珍说县武装部长的儿子看上她了。

我当时就傻了,本来我就觉得配不上她,心里面就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秀珍是个处大事的人,就商量着我们俩私奔。

我开始还不同意,想着不能毁了秀珍的前程……

(刘老汉说到这里,我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当时心里想:你都把人给糟蹋了,想甩手不管啊!那个年代,女人的清白比命都重要。也许刘老汉看出我的想法,补充了一句:“我们那个年代,连拉手都不敢,不像你们这些小年轻。”我小窘一下,轻咳掩饰。以下接着是刘老汉的叙述。)

可是秀珍说我要是不和她私奔,她宁可死也不嫁给武装部长那个傻儿子。我一咬牙,当天晚上就和秀珍搭上了火车。

唉!也不知道当年这个做法是对是错。

我们一路向南,到了这里,秀珍说这里山好水好,就住了下来。

那时候社会很混乱,到处是大串联的学生,查户口差的也不严,我和秀珍就在这里安了家。我会点修理,就在这里当了铁路维护员。秀珍上过医学中专,在这附近的村里当上了赤脚大夫。

小子日虽然苦点,但是也是有滋有味。

直到那一天……

我和月饼安静的听着刘老汉讲述三十多年钱的往事。老人的叙述很朴实,可是我们俩听得却挺感动。

刘老汉沉默半响,才又说道:“你们知道什么是接鬼胎么?”

老槐鬼棺(七)

(以下是刘老汉的讲述)

那天我和秀珍在家吃完瞎黑饭(晚饭),秀珍正收拾着碗筷,一个小伙子连门都没敲就冲进来。我还以为我和秀珍的事情被发现了,结果那个小伙子满头大汗,结结巴巴说老婆要生了,请秀珍去接生。

秀珍是个热心人,二话没说就拎着药箱跟小伙子走了。

那晚我记得月亮特别圆,送秀珍出门时我看到小伙子身边却一点光亮没有。我们那个年代,真没人相信鬼怪妖物。这里民风淳朴,秀珍也不是第一次夜诊,晚上都是病人家给送回来,所以我也没太当回事。

秀珍路上询问小伙子产妇的情况,小伙子支支吾吾却不说话。这种情况秀珍以前也遇到过,这里有个风俗,待产前产妇的亲人都避免和不是本家的女人说话,怕沾了阴气,产妇生不出男娃。秀珍也很理解,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走。有几次走到山路的缺口处,小伙子回过头来给她照路,因为手电光太强,秀珍也觉得小伙子周遭漆黑一片。

大约走了不到半小时,秀珍觉得不对:这附近就三个村子,而小伙子带她走的这条路,是往山上槐树林里走,那里就没有人家!就要往回走。

谁料到小伙子跪下来说家里祖祖辈辈是住在山上的猎户,很少下山,产妇实在等不住了,又给她磕了几个响头。秀珍看小伙子老实,头上磕起了大包,心一软,就跟着小伙子接着走。

在槐树林里绕了一会儿,一幢木屋出现在秀珍眼前,小伙子抢先进去了,里面还有女人的号声。

秀珍她觉得这个地方挺眼熟,听到女人号声,心下着急,也来不及细想,跟着小伙子进了屋。屋里没有电灯,也没有蜡烛。小伙子招呼她坐下,把手电筒放在一张桌子上照着她,便进了里屋。

秀珍正想着不知产妇咋样了,一个老太太,大概是小伙的妈从里屋出来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递给了她。

这是这里接生前的规矩。

等秀珍吃完了蛋,老太太又拿了手电筒,端了一盆开水,领着秀珍进了里屋。

一切顺利,生了个大胖小子。秀珍要用酒精把脐带剪消毒,但是老太太坚持要用开水烫。她拗不过,把剪刀在开水里烫了一烫,剪断了脐带,把婴儿包好,递给了小伙子。

小伙子一手接过哇哇啼哭的婴儿,一手递给她一斤粮票。秀珍接过粮票,倒了盆里的污水,便出门往回走。

秀珍心里还有些不高兴,这家人也不说送送。

走了大概半里路,她突然想起还有脐带剪没有拿走,便连忙转身回去。来到刚才接生的地方,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木屋?她那只脐带剪正在一座坟头上,反射着白森森的月光。她再往周围一看,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年前难产死去的老张家小儿媳妇的坟吗?坟边的槐树涨高了不少。那个媳妇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娃还没出来,母子双亡。

这事儿在这里可是不吉利的大事儿,老张家偷偷请道士做了法,村里干部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做法时秀珍也去了。

秀珍再看她手里的粮票,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张冥币。她吓得连忙撒手,没命的狂奔,我在院子里码着柴火垛子,看秀珍慌慌张张跑回来,也不说话,拿起瓢就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哪知水刚咽下,就见她嘴一张,呕出好多只通红通红的蚯蚓。

打那天起,秀珍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要带她去医院,秀珍也不让,她说这得的不是病,没得治。

没过五六天,秀珍就这么走了。

说到这里,刘老汉老泪纵横。

老槐鬼棺(八)

“那后来呢?”月饼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接着问道。

“后来……”刘老汉凄惶道,“秀珍死前跟我说是接了鬼胎。我气不过,想给秀珍报仇。就杀了条黑狗,满满灌了一桶黑狗血,晚上带着锄头就偷偷摸摸到了张家儿媳妇的坟头。”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树林里风吹的像鬼号一样。我对着坟包子泼上黑狗血,就觉得那个坟包子往外直冒阴气。我拿着锄头,手里直哆嗦,就这么抽了几颗烟,一咬牙,开始挖坟。”

说到这里,刘老汉皱皱巴巴的脸变得异常狰狞。

虽然刘老汉的描述很平淡,但是我依然联想到那个场景:月黑,风高,孤坟,一个男人,站在坟前,拎着锄头,目光狂乱。不由打了个冷战。

刘老汉舔了舔嘴唇:“我越挖越觉得不对,按理说这坟虽说不是新坟,可是每一锄铲到土,就像是拿刀剁猪肉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铲了土。不过那时候我啥都不顾了,就想着把那棺材挖出来,泼上黑狗血,破了那个恶鬼的修行。”

“眼瞅着就挖到了棺材,我狠狠心,拿着锄头把那棺材给劈开了。哎……谁曾想是这个下场。”

刘老汉指了指自己的身体,苦笑着。

“我看到张家儿媳妇就像活人一样躺在棺材里,下体全是干了的黑血,一个小娃娃正坐在她的肚子上。棺材里还有一条蛇,有一只黄大仙,那黄大仙嘴里叼着东西,小娃娃从黄大仙嘴里拿过那个东西就往嘴里塞。那条蛇就在小孩腿上盘着,我当时被吓得魂都找不到了。也忘了淋黑狗血,扔了锄头就要跑。”

“死妇产胎?”月饼皱着眉头沉思着。

刘老汉脸皮抽搐着,眼中满是恐惧:“我跑了没几步,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我,像是秀珍的声音。那时人慌乱,忘了黄大仙能模仿人声,一时迷了心窍,回头一看,小娃坐在黄大仙身上咂巴嘴,那条蛇盘在小娃的胳膊上,就在我身后面。我这才看清楚,小孩嘴里嚼的是蚯蚓。”

“我吓得一屁股就坐在地上,那条蛇就爬到我身上来,围着我的身子绕了周遭。我瞅见胳膊被蛇爬过的地方开始冒泡流黑水,倒也不害怕了,心想死了也好,到下面找秀珍去。想到这儿,我就闭上眼等死。”

“就这当,我觉得眼皮子一亮,就听见几声奇怪的叫声,然后闻到一股糊味儿。再睁开眼,哪里还有那个小娃、蛇、黄大仙。我身边倒是多了一个道士。”

“那个道士就是下葬那天做法的道士。他算着那个婴儿没生出来就死了,一股怨气撑着婴儿在孕妇肚子里魂魄不散。这几天正是魂魄化成怨鬼,出来寻找接生他的秀珍的时候,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当时我的身子已经被已经开始烂了,皮肉带着脓血就往下掉。那道士觉得欠秀珍一条命,就在这里布了这个封魂阵,续住了我的命。”

“道士虽然续了我的命,但也告诉我,天地循环,万物生忘,这天理不可违背。我的身体从脖子底下已经全坏了,迟早血肉都会烂干净。这三十多年,我就这样活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一块肉一块肉的掉,直到剩下这么一副骨头架子。”

“大爷?你屋子里面的那些人偶?”我试探着问道。

老槐鬼棺(九)

“人偶?”刘老汉显然没有听懂,看了看屋里,才明白我说的人偶是什么意思,“你说那些泥巴人?这三十多年我之所以能忍着这么大的恐惧活着,就是有这个念想。那个道士告诉我,晚上经常去铁路上转转,要是碰上死人,就背回来。按照他们的样子做成泥巴人,再把尸体埋到坟边,靠这阳鱼里的阴眼之气吸那个鬼娃的怨气。等什么时候凑够九十九具尸体,怨气就能转成灵气,他会回来做法把秀珍还阳。那道士能让我活下来,就一定能救活秀珍。你们看,那个就是秀珍。”

刘老汉指了指放着秀珍人头的人偶,笑得很幸福。

“碰到你们之前,我又碰上两个死人,送了过去。那个道士应该快来了,他一定能让秀珍活过来。”

我恍然大悟:难怪那个道士的法术能让一个死人在阳世没魂魄的情况下活三十多年。其实这刘老汉完全靠着对秀珍的爱形成的怨念支撑着。

月饼突然锤了自己大腿一下,满脸怒容。

我心里明白:问题出在做法的道士身上,那个道士养了个鬼胎!那个坟是个养尸地!

这种鬼胎,要由生前替他接生的人亲手剪断脐带,才能活下来。那个道士利用张家小儿媳妇肚子里成形未出世的婴儿,培育出活的鬼婴(就是俗称的养小鬼)。

这种鬼婴,必须在每年出生那天到出生地吸死人聚集的尸气才能成活。等到吸够九十九道尸气,鬼婴就能转成阳世的人身,虽然身体与正常人一般无二,却拥有通阴阳、掌神通的各种本领。

鬼婴只有在出生那天,体内的阳气最强,才敢去养尸地吸尸气。否则就会被养尸地的怨气反噬,大罗金仙也难逃一劫。

所以刘老汉是最佳的搬运尸体的人选。

而秀珍,正是这个道士在鬼婴要出世的时候,诱她到那里接生!又利用刘老汉对秀珍的痴爱,编了这么个谎言,让刘老汉死心塌地的帮他收集尸体。

我突然间明白了!完完全全明白了!

月饼猛的站起来:“大爷,那个坟在什么地方?”

刘老汉低着头却不言语。

“大爷?”我奇怪不已,伸手轻轻拍了拍刘大爷肩膀。

只听见“噗”的一声,刘大爷周身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在我面前像倾倒的沙土一样,迅速塌陷下去,骨屑纷扬,最后只剩衣裤堆在地上,从衣服里腾起阵阵黄尘。

他的头骨碌骨碌滚出很远,那双深埋在皱纹下的眼睛仍未瞑目。

我走上前,捧起刘老汉的头,向屋里走去:“咱们俩的阳气太盛,他的阴体顶不住两道阳气,是咱们害了他。”

“他三十多年前就应该死了。”月饼低声道。

我穿过排的乱七八糟的人偶,心里面阵阵寒意,生怕这些人偶突然活过来。有几只人偶之间的缝隙太小,我不得不一手怀抱着刘老汉的脑袋,一手推开这些恐怖的人偶。

终于走到床前,我把刘老汉的脑袋端端正正的摆放在秀珍身旁,恭敬地鞠着躬。

哪怕是为了这两人跨越一个世纪的生死之恋!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刘老汉和秀珍在对着我微笑。

老槐鬼棺(十)

我从未向现在这样愤怒!

因为我已经想通了!

月饼背起挎包冷然道:“这次可能很凶险。”

我:“操!”

月饼:“去不去你自己选择。”

我:“操!”

月饼:“那个坟地在哪里?”

“……”我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怒气冲冲的尴尬着。

“你丫儿就不能冷静点!”月饼摸出根烟。

“操!”我接过烟,又想起刘老汉浑身冒烟的样子,“我他妈的这辈子就不会写冷静两个字。”

“那你愤怒的想想那个坟在哪里吧,我对这个不擅长。”月饼又坐到马扎子上,远处传来阵阵鸡叫,“加上今晚两个,九十九个已经凑齐了。天就快亮了,再不去我们就来不及了。”

我急躁的转来转去,却理不出什么头绪。

如此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月饼笑道:“南瓜。你真是想问题也不忘练童子功,走的都是八卦位。”

我低头一看,脚印整整齐齐的摆出了八卦位置。

八卦?

我突然感觉似乎离答案很近了,但是那条线索却像一条飞速穿梭的线,想抓却抓不住,这种感觉让我非常难受。

我的脚步停在了艮位!

八卦!太极!封魂阵!养尸地!

我好像听见耳边轰的一声,心里无比清晰。

我拾起个石子在地面上以艮位为阳鱼的阴眼画了一个八卦。心里默算:槐树林外是封魂阵阴鱼位,而养尸地必然在阳鱼位的旁边。太极无止,生生循环,那么养尸地肯定又是另外一个阴鱼位。我又以艮位画了个反方向的阳鱼,也就是半个太极图,然后又沿着半个太极图画出了阴鱼,凑全了另外一个太极,按照艮为阴眼位置对照出了阴鱼的阳眼位置!

那里就是养尸地!在震位!

我以老屋为依据,心里默算着,指了指东南:“月饼!我想到在哪里了!”

月饼不紧不慢背上包:“确定么?”

我顾不上和月饼斗嘴:“跟上。妈的,这次非干掉那个姓张的!”

“你想到了?”月饼倒是没有意外。

我心里头又是一阵怒火:那个张家鬼婴,就是火车上姓张的乘警,也就是那个神秘凶手。火车上的养尸地,在他练摄魂术同时,也是为了把尸体保留到这段铁轨,利用刘老汉收集尸体,送到养尸地!

我最不能容忍的,是那个道士(估计是鬼婴的师傅),为了培养鬼婴,竟然害死秀珍,又把刘老汉做成人偶,用一个谎言骗了刘老汉三十多年!

老槐鬼棺(十一)

“你觉得刘老汉的话可信么?”我领着路,月饼在我身后问道。

我微微一怔:“难道不可信么?”

月饼眉头又锁成疙瘩:“刚开始我也觉得没问题,可是走了这么半天,我仔细想了想,总觉得里面有些地方有问题。”

我仔细想了想,没觉得哪里不对。

月饼像是在自我分析:“刘老汉对秀珍那么痴情,怎么会把秀珍的脑袋砍下来放在人偶身子上呢?把尸体背到养尸地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还要根据他们的样子制作人偶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崂山、茅山、全真、青城,这些门派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道术。如果是西域魇术,那刘老汉为什么又要说是一个道士所为呢?”

经月饼这么一说,我也琢磨过来了,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难道刘老汉把咱们给骗了?他骗咱们为了什么?他已经死了啊!”

“别想了,到了或许就会明白了。”月饼看了看天色,“还有多远?”

“还有一个来小时。”我掐着指头算着。

“南瓜,这件事实在太奇怪。我觉得此行肯定非常凶险。”月饼脚下没停,“如果我们不是对手,你就先跑,我顶着。”

我心头很酸涩: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父说过,如果碰上转阳鬼婴,要打败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趁着他吸完最后一道尸气,天色微亮,鬼婴用体内阴气来纳入阳气之时,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不能消灭他,那真是天上地下,无人再能制服了。

月饼既然这么说,显然很没有信心。

我大声道:“月饼!你丫儿这么急着到阴世干嘛去?教师父他老人家怎么用爱疯4S么?乔布斯已经下去科普了。不用你操这个心。”

我尽量放松着大战前的心情。

月饼淡淡说道:“你他妈的还是处男呢。我不是。你要是这么死了,会变成冤鬼祸害人间。为了让时间少一个冤鬼,南瓜,你该逃的时候就逃,别客气。”

“妈的!你他妈的就不是处男了!”我被月饼的理由气的哭笑不得,不过我心里明白:月饼的自信心回来了。

月饼:“我撸过。”

我:“我也撸过!”

月饼:“左手右手?”

我:“时左时右。”

月饼:“难怪师父说你不能够心无旁骛。”

“操你大爷!”我怒锤月饼一拳。

远处又传来公鸡阵阵熊亮高昂的叫声,青黛色的远山抹出一缕晨曦,披上了微灿的金黄色。

月饼慢慢调整着呼吸:“趁着阳气初生,调匀呼吸,做好准备!”

我闻言也放慢呼吸,吐纳着随晨曦而来的第一道阳气,顿觉四肢百骸通彻舒展,五脏六腑迅速周转起来。

“妈的!”我骂道。

“怎么了?”月饼奇道。

“操!老子饿了。”我揉着肚子,“师傅也没教咱们餐风饮露之术。”

“还好我喝了碗肉汤。”

老槐鬼棺(十二)

我和月饼沿着密林,边开路边探路,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被槐树上的刺划出一道道血痕。东方泛起苍白的鱼肚色,点点毫无暖意的晨光沿着枝桠交错的树干,躲过树叶的遮挡落了下来,地面的露水慢慢升腾起茵茵雾气,顺着裤腿粘着我们的皮肤。

我实在是走的筋疲力尽,口干舌燥。还好正是槐花盛开之时,漫山遍野的槐树上挂着一嘟嘟雪白色的槐花,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我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扬手打下一截树枝,上面有七八串饱满晶透的槐花穗子。我不由舌尖生津,口水直流。正要俯身把树枝拾起,大快朵颐,月饼却一脚把树枝踢开。

“月饼!你啥意思!我又不是要吃独食!”我捋着袖子准备和月饼玩命儿。

月饼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冷冷道:“这里的槐花不能吃。”

“你说不能吃就不能吃啊!你以为你丫儿是神农氏啊!今儿我就遍尝百草了!”我快走几步,弯腰拾起那截树枝。

“南瓜!你看前面?”月饼高声喝道。

我向前看去,不远处,是一株巨大的槐树!

这棵槐树起码四人多抱,巨大的树根部分暴露在地面,像一条条巨大的蚯蚓蜿蜒盘曲。苍老的树皮裂出一道道黑漆漆的缝隙,主干似乎已经撑不住累累枝桠和每条枝桠上悬挂的东西。

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的是:枝桠上挂着一张张人像皮纸画,均是真人大小。枝桠随着晨风轻晃,皮纸画也如同吊死的人一样,跟着枝桠摆动。

“那个老头没有说这棵树上还挂着这么多皮纸画。”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那不是皮纸画,”月饼声音更加阴冷,“这棵槐树,是从坟里长出来的。”

老槐树上密密麻麻挂着的,全是干扁的像纸一样的死人!

那棵老槐树,我越看越像一张女人的脸,心里头莫名升起亲切的感觉。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树下坟前,一个男人落寞的跪在那里。坟头青烟渺渺,摆放着许多祭品。

“你们来了?”男人依旧背对着我们跪在那里,“这里,葬着我的母亲。每年,我都会来祭拜她。她也一直在看着我长大。”

男人站起身,轻轻搂抱着老槐树,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到他的脸时,我发自从灵魂深处的惊呼!月饼也浑身剧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男人!

我和月饼看到了我!

那个男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没错!一模一样!

老槐鬼棺(十三)

“知道为什么在火车上没有杀你们了吗?”男人轻蔑地笑着,“你也发现了?我和你长的一模一样。我叫张扬。”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扬,双腿簌簌发抖,灵魂正在被一丝丝剥离,身体慢慢冰冷。

月饼手中光芒大现,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一股热气沿着我的经脉遍布全身。

但是我的思维仍然一片混沌混乱,有三个字像野兽一样在脑子里面突来窜去:我是谁?

“在火车上为什么你这么容易被我控制?因为咱们之间一定有牵扯不断的关系。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关系。在卧铺包厢里,人偶娃娃注视着你的时候,我也感应到了。当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看来我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人。你是另一个我?我是另一个你?你是谁?我是谁?”

我的嗓子变得嘶哑干燥,茫然道:“我不知道……”

“你们相信那个刘老汉的话了?”张扬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我的母亲姓张,叫张秀珍。”

月饼低语道:“南瓜!我知道你现在想知道原因,但是他是在拖延时间。动手!”

我已经完全忘记来的目的,只想听张扬说下去。我近乎哀求的拉住月饼:“兄弟!让他说下去!”

月饼用力挣着我的手:“也许这只是巧合!你清醒点。”

我闭上眼睛:“月饼,你觉得这是巧合么?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月饼低头沉默着,长出口气,坚定的抬起头:“好吧!要死一起死吧!”

张扬不屑一顾的狂笑着:“拖延时间?哈哈哈哈哈!你们俩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我所需要想的就是用什么合适的方法把你们杀死。”

“南晓楼!你愿意听我讲下去么?”

我飞速的点着头,萦绕在我心头20多年的疑惑或许在今天就会有答案。

“我的母亲,也许也是你的母亲。”张扬不经意的瞥着我,我心头又是一阵巨震!

“在上山下乡的年代,从洛阳来到这里。她学过医,当了这里的赤脚大夫。母亲长的很漂亮,说话的声音像黄莺在歌唱。她乐观、开朗、热心,很受这里村民的尊重。不要怀疑我的描述,我在每年都会回到这里,找老乡询问母亲的事情。”张扬脸上带着幸福的陶醉,眼中泪光闪闪,又用手摸着那颗老槐树。

那棵老槐树竟然像有感应一般,轻轻抖动着枝干。树上的人皮又在轻飘飘的晃动着。

我突然也很想摸摸这棵老槐树。

张扬的脸色变得狰狞:“直到有一天半夜,有个人偷偷摸摸的摸进了母亲的屋子,母亲拼命反抗,但是还是被那个男人强奸了!那个人就是刘建国!”

“他强奸了我的母亲,又活生生把她掐死了!母亲在临死前,死死地盯着他!他怎么也合不上母亲的眼睛,慌慌张张逃了。”

“我那个混蛋师父云游到这里,灵觉到很重的怨气,沿着怨气寻来,发现了母亲的尸体。师父说,从来没有看见过死人还有这么愤怒的眼神。”

“他在这里把母亲埋葬了。但是母亲的怨气实在太大,埋葬的时候,他看见母亲的手从坟里笔直的伸了出来,只能做法压住了母亲的怨灵。他知道,他做的法只能维持一年。法力失效时,母亲的怨气会化成厉鬼,出来索命。一年后,师父再回来时,看到刘建国阵阵哀号的跪在这里,周身已经腐烂,蝇蛆在他身体里四处钻着,唯独脖子以上还没有被腐蚀。”

“而坟头长出了这棵槐树。槐树的枝桠里,托着刚出生的我。”

“不错,我是一个鬼婴!我的父亲是刘建国!那个强奸我母亲的人!但是我母亲,死后还是那么善良,那股怨气化成母爱变成槐树,保护着我生了下来。这棵槐树,就是我的母亲。”

“鬼婴刚生下来,是不会成长的。一定要每年吸入尸气,到十六年后才开始像正常婴儿一样成长。”

“师父本想除了我。但是看到母亲化成的槐树,心软了。出生的我急需一道尸气续命,为了保住我,他把刘建国杀了。反正他当时的样子还不如死了好!没想到,我吸入的第一道尸气,竟然就是我那个强奸犯父亲的。”

“师父把刘建国制成人偶,让他每年背尸赎罪。又为了让他能撑这三十多年,师父改了他的记忆,让他一直活在那份爱意里!师傅这个混蛋!这是对母亲的侮辱!”

“十六年后,我开始成长,我被师父送到孤儿院,又被一个没有子女的普通职工家庭收养了。每年,都会有几天我会失踪,而那几天所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后来想想,一定是师父带着我来到这里吸尸气。”

“剩下的事估计你们也都想到了。我的能力越来越强,直到在火车上,机缘巧合遇到了师父摄了他们的魂魄。”

“我恨我那个混蛋师父!当年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在这里安静的陪着我的母亲!让我这个强奸犯的儿子从小就被当做怪物!每年还要吸这恶心的尸气!”

“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不内疚么?”张扬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让我不自觉地问道。

“哼!人会向他吃过的面包道歉么?”张扬抬起双手,仰视天空。

我仿佛看到了一尊魔神。

一尊和我一模一样的魔神。

讲到这里,天边已经阳光大盛,红润的太阳终于脱离了地平线的束缚,升腾而起。

张扬身体笼罩在晨光中,周身阳气充盈。他已经完成了鬼婴转世的最后一步!

我呆呆的听着,心里面反复念了上千遍:我到底是谁?

“你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张扬双手扬起,“你们错过了能制住我的最佳时间。就当我讲了故事吧。”

老槐树上的人皮突然都诡异的动了。慢慢,慢慢,慢慢展开,像一张张人皮的风筝,漂浮在空中,形成一个奇怪的反八卦图案。

奇怪的声音从地底中传出,就像被封印的魔怪终于挣脱了万年的枷锁,发出毁灭人间的宣言。

地面像潭水般悄无声息的震荡起来,灰尘像跳跃着的细小水珠,恐惧的颤抖着,大地像被煮开的沸水一般,瞬间翻滚起巨大的水泡。坟头中间,一股土柱如喷泉般向上涌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宽……

“嗷!”一声怒吼穿破地面,紧跟着一条巨大的龙形怪物以风雷之势从土柱中飞出,傲然游窜在槐树与人皮风筝之间。分成双叉的巨尾有力摆动着,扫过之处,岩石粉碎。利爪在山壁上抓出深深的沟壑,一双如同灯笼般大小的怪眼忽明忽暗,轻蔑的看着这个百年才见一次的十丈红尘。

“我是谁?”我完全失去了最自己身体和意识的控制,浑似不觉的望着这只妖蛇。

“南瓜!”月饼猛地推开我。

我看到月饼挡在我身前,一条带着腥臭味的舌头穿过了他的肩膀。

老槐鬼棺(十四)

我看到巨大的蛇头就在月饼面前,绿莹莹的眼睛里散发着凶残的光芒。张开的大口里面毒牙倒生,滴着黑褐色的涎水。

大蛇双叉尾巴顶着地面,身体成一张弓形,前躯高高扬起,蛇口大开。月饼身体光芒大盛,闷吭一声,双手死死扳住妖蛇的上下颌,双手不停的颤抖,显然已经支撑不住。

“没用的。这个坟里的棺材就是收集尸气的养尸棺,这条蛇在棺里吸了九十九道尸气,已经成为冥蛇了。”张扬站在槐树下不屑说道。

月饼肩膀上血流如注,猛烈的喷射在我的脸上。我凝神聚气,将体内灵气运于双手,刚接触到蛇身,就似被电击般,后退了好几米。

“南瓜!他妈的快跑!”月饼的膝盖已经开始打弯,蛇头压着他,腥臭的涎水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身上。

我忽然很懊悔:为什么每次师父教我们的时候不像月饼学的那么认真。

这时,我分明感触到大地的震动,有节奏的震动。就像一支军队整齐的摆着方阵,向我们走来。

天空中响起了奇怪的歌声,这歌声并不嘹亮,却分外婉转凄凉,宛如深夜里流离失所的女子,低吟着命运的凄凉绝望。

冥蛇忽然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认真着这首歌。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缓慢,我看到张扬诧异的望向我的背后。

“嘶……”冥蛇长嘶一声,双尾像圆规一样支立在地上,身子挺得笔直,扬起巨头向歌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张扬冷静的脸上终于也出现了惊慌,从怀里掏出个不起眼的陶土制作的椭圆形东西,对着顶端吹孔吹了起来。这是用来召唤怨灵的气吹乐器——埙!

最早的埙源于古代先民的狩猎工具——石流星(一种球形飞弹),远古多为石制、骨制,后来逐渐改用陶土烧制而成,以模拟禽鸟鸣声,作为诱捕禽鸟的辅助工具。形制有管形、橄榄形、鱼形、圆锥形等多种。顶端均有一个吹孔,埙体上有的无按音孔,有的则有若干个音孔,多为陶制品。目前发现最为古老的埙,是在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发现的7000多年前的椭圆形一孔陶埙;西安半坡村仰韶文化遗址发现的两个陶埙,距今已有6700多年,一个无音孔,一个一音孔,能吹出小三度音程,即两个音。大约在四、五千年前,在今天山西万泉县荆村和太原市郊义井村,发现一种二音孔陶埙,能吹三个音。

埙之所以能召唤怨灵,是因为埙为土质。五行中最易藏纳怨灵的就是土,皆因为土是埋尸之处,故土之怨气最重,山魈地魁,黄狼蛇狐皆出自土中。水次之,而怨灵只能聚于死水(不流动的水)之中,孤湖、独潭出水鬼、水猴、水懵;活水分流,怨灵不能聚气,也就谈不上聚成鬼,故有句成语为“流水不腐”。木分两种,一种养鬼,一种克鬼。养鬼木为槐、柳、杏;克鬼木为桃(桃木剑)、楠(棺材防土鬼)、杨(多为房门,家具,这也是成语“户枢不蠹”的由来。蠹为白蚁,而白蚁就是常年啃咬尸体的蚂蚁沾了怨灵阴气变成的)。火、金则克鬼,所以道士的三大镇鬼法宝为:桃木剑、镇魂铃、三味火。

做为中国最古的乐器埙,远古人死后常以它陪葬。埙长埋于地下数千年,加上本身就是土质,自然与地下怨灵融二为一,因此埙又称为鬼埙。

而张扬手里拿的,竟是一个椭圆形一孔陶埙,这是在地下深埋了起码7000年,饱蘸怨灵之气的鬼埙!

张扬将埙凑到嘴边,也吹奏起来。

我细心听着,张扬吹奏的曲调竟然和远处传来的歌声完全一样,漂浮在空中的人皮里窜出无数灰色的阴气,开始向张扬聚拢。

冥蛇看看张扬,又翘首望向远方。女子的歌声忽然节奏快了许多,语调高亢,隐隐透出肃杀之气。张扬脸上黑气一显,也加快了吹奏的节奏,按着吹音孔的手指奇异的跳动着。完全相同的两种曲调似乎在空气里展开了激烈的纠缠。

随着两股音乐的厮杀,月饼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合上眼睛:“南瓜,这是鬼音,专门用来招阴的。快用灵力抵御!”

“我知道。”月饼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上呈现出异样的白。我聚起微弱的灵力,输入月饼体内。他的脸浮现些许血色。我这才放心下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体内不多的灵力已经无法抵抗两道鬼音的侵蚀,全身感觉无数柄利刃穿过,痛裂不止。

“南瓜!你疯了么!”月饼睁开眼吼道,“你的灵力给我,你他妈的找死啊。”

我想笑一下,可是肌肉怎么也不受控制,就是觉得很困,很想睡觉。

“砰!”张扬手中的埙裂了一道口子,继而纷纷碎裂。他身后阴气发出凄厉的怒号,钻入张扬身体。张扬躯体微晃,喉咙咯咯作响,终于喷出一口黑血,神色委顿的坐倒在树下。

那条冥蛇终于下定决心,身躯猛震,钻入土中,激起大片黄土。地表高高隆起一溜土包,向女子歌声处遁去。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猛烈,越来越猛烈。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向我们压来。

歌声停了,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消失。月饼扶着我靠在老槐树上,我的后背一阵阵温暖。我仰头看了看老槐树酷似女人脸的华盖,发现老槐树也剧烈的抖动起来。

分明是一种愤怒!

黑影越来越近,终于在晨曦中走进我们的视线!

相貌与我和张扬酷似的美丽女人,手里捧着一个圆圆的东西,面色呆板的走在最前面。她的身后,是那条冥蛇和一大片陶土人偶。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女人手里那个东西阴测测的说道。

那是个人头!刘老汉的人头!刘老汉那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猛然张开,射出两道幽绿的光芒。

我听到了老槐树的哀号。

老槐鬼棺(十五)

那个女人把刘老汉的人头放到地上,双手抓住自己的脑袋,左右扭动着,直到“啪”的一声,脖颈处响起清脆的断裂声,紧接着女人把自己脑袋生生扯了下来。脑袋下面挂着一条条碎肉、血管、青筋,血管里流出了黄色的浓稠的液体。

那具无头身体把刘老汉的脑袋放到脖子上,接口处像有许多条蠕动的蚯蚓,快速纠缠在一起,终于使人头和脖子完丝合缝,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线。

“你师父把我改成人偶,改了我的记忆。”刘老汉转了转脖子,顺手拿起女人的人头,从脖颈碎肉处抽出血管,放到嘴中“嗞嗞”吮吸着,白色的脑浆与黄色的血液不停地涌入喉咙,还未失去血色的人头渐渐变得干枯,皮肤慢慢皲裂……

“他不知道一件事,我有两个人格。”刘建国把干涸的人头随手丢了,冥蛇舌尖一卷,把人头吞入口中。

张扬靠着树干,狠命站了起来。

刘建国苍老的脸像水纹一样波动着,皱纹随着波动,越来越浅,越来越少。终于变成二十多岁英俊的年轻人的相貌。

“他抹掉了我其中一个人格的记忆,又加上许多他编出来的记忆。不过他没有想到,我强奸张秀珍的人格,是另外一个。只有每个月没有月亮的时候,才会从脑子里钻出来。”

刘建国是双重人格!在他体内有两个人。

“你师父做了一件好事。我非常憎恨那个儒弱、窝囊的我,而真正的我又不出来。释放我出来的,正是你师父。”

“不知道你妈是什么样子吧。刚才那个女人就是你妈,可惜脑袋让冥蛇吃了。”刘建国看了看张扬,又看了看我,“娃子,也许那也是你妈。”

我的母亲?随着体内灵力的剧烈损耗,我的思维也迟钝了许多。

张扬怒吼一声,全身黑气一闪,接着又大口大口的喷着血,神色更加萎靡。

刘建国笑得很得意:“我体内的另一个我,天生就带着强烈的阴气,一定要在月圆之夜,阴气最重的时候释放,而释放阴气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女人。”

“你师父布了这双封魂阵,为的是救你,又把我做成人偶,真正的我都知道,只是装作懵懂不知。哼!从他对我身上做的魇术,我学会了用人偶聚阴,又利用这封魂阵,为我自己培养一个新的阴体,就是现在这个身体。”

“我从那些铁轨上背回的尸体里,挑选了一个最能纳阴的身体,用陶土封住他的骨头。当然,我也不会忘记你母亲,她似乎也有着奇怪的阴体,可是我不想用一个女人的身体,就挖开她的坟,把她的头砍了下来,放在那个身体上,用尸汤用喂养。”

“打开你母亲的棺材时,我发现了这条冥蛇在吸纳阴气。这肯定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但是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多亏了你们两个娃子,在铁轨那里我发现你们俩竟然能看到走阴进身,正好今天又是鬼娃炼成人身的时候,我就收起冤魂,让你们俩先帮我打头阵,先消耗了那个鬼娃的阴气,要不我还不一定能干掉这个鬼娃。而他身上,正有我修成阴体最后的一道气。哼!他的师父想把他培养成转阳鬼婴,却想不到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我可以掌控一切。世间再无人可限制我!”刘建国仰天长笑着,笑声就如百鬼夜哭。

突然这笑声戛然而止,刘建国双手一挥:“你们三个做为我的祭品,应该感到荣幸!”

“而你……”刘建国指了指月饼:“你有着和他们俩不一样的天赋,既然喝了我的尸汤,准备做我最得力的手下吧。”

“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月饼突然冷冷道,“所以我没有喝那肉汤。在你的骨头粉碎时,为了以防万一,我在你脑子里下了噬阴咒,你没有觉得体内现在有小虫子在啃你的阴气么?”

月饼仰起脖子,肚子鼓起圆圆的一团,向上延伸到喉咙,“哇”的吐出几口汤水,月饼抹了抹嘴:“你的魇术很高明,所以我喝下肉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为了小心起见,我分了一部分气把这团肉汤包裹住了。要不然我也不一定不是那条冥蛇的对手。”

“哼!”张扬冷哼道,“你怎么可能是冥蛇的对手。”

“那它现在也不是你的了。”月饼大步迈向前,“南瓜,记住我的话。如果打不过,你就逃。”

刘建国微微一愣,身上黑气时隐时现,脸色瞬间变得慌乱。月饼挡在我们俩前面,身上光芒大盛,口中念念有词。

“月饼!你这是找死!”噬阴咒可以在对方体内布下阴虫,需要引导者用自身的灵气做饵,引导阴虫从对方体内迸发出来,被下咒的人,会全身血管爆裂而死。而施术者也会被阴虫反噬而亡!

这是师父再三教导我们,这是师门的禁术,终生不可用。

月饼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一个死总比三个都死要好。”月饼回头淡然一笑,“南瓜,快逃!还有你,张扬,也逃吧。你们俩也许真的是亲兄弟。去好好探寻你们的身世吧。我始终觉得刘建国不会是你们的父亲。这里面还有许多秘密需要你们探寻,可惜,南瓜,我不能陪你了。”

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涌了出来。张扬神色恍然的看着月饼:“你这样做的有什么意义?”

“意义?有许多事情是不需要有意义的。你可能永远无法懂。”

张扬一遍遍重复着:“不需要有意义……不需要有意义?”

月饼身上的光芒更加强烈!

无数条青筋在刘建国裸露出的皮肤里钻来钻去,他脸上的血管急速膨胀,“嘭”,额头一根血管爆裂了,一条像白蛆的虫子钻了出来,落在地上,向月饼爬去。

“嘭”!

“嘭”!“嘭”!

“嘭”!“嘭”!“嘭”!

“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嘭”!“嘭”!

刘建国身上的血管像被充爆了的气球一样,一根根爆裂,血肉四处溅射!

“真没想到,”刘建国全身血肉模糊,“杀了你!噬阴咒就会消失!”

他身后黑麻麻的人偶和那条幽蛇齐压压的扑来!

老槐树动了!

老槐鬼棺(十六)

那个老槐树忽然剧烈抖动起来,枝干奇异的扭曲着,树皮下鼓动着无数拳头大小的圆包。

繁盛的树叶开始纷纷滴下水珠。我清晰地感觉到,这棵老槐树在哭。

张扬仰头望着老槐树,低语着:“妈妈……”

“啪!”

从树上飞出一条粗大的树枝,准确的钉在冥蛇的七寸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冥蛇受到攻击,吃痛转过头,却根本咬不到钉在七寸上的那截燃烧的树干。

车轮大小的蛇头,不停地甩打着地面,绿苔、碎石、小树在冥蛇的垂死挣扎所激发的巨力中,变成无数碎屑,洋洋洒洒回地上,砸皱了满地绿意。

双叉蛇尾在四处乱扫,把身后的人偶纷纷砸碎,陶土碎屑中,露出散乱的人体白骨。

原来这每个陶土人偶都是用人骨制造的。

那口锅,就是用来煮剥了皮的尸体,把肉煮烂,只剩骨头,来制作人偶。

那锅汤,是死人的人肉汤!

刘建国双臂振向天空,大块儿的黑气把他紧紧包裹,冥蛇似乎受到感应,蛇头奋力前挣,竟然从七寸处生生挣断身体,大股黑色的血液喷洒四方,没有被冥蛇扫到的人偶依旧前行!

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看到脚底下开始裂缝,一道道闪电状的裂口慢慢延长,渐渐变宽。深幽不可见底的地缝中,冒出了森森冷气,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

老槐树左右摇晃着,似乎要挣脱大地的束缚。终于,随着大片泥屑洒在我们身上,老槐树腾空而起。我清晰的看到她的树根,是一口棺材!

“轰!”老槐树狠狠砸落在冥蛇身上,无数条树枝纷纷射向人偶,每射中一个人偶,便会燃起黑色的熊熊大火,人偶瞬间就变成灰尘。

“怎么可能?”刘建国终于还是方寸大乱,身上的黑气消失不见,血管依旧在爆裂着。

压在蛇身上的老槐树一瞬间燃烧起来,黑色的火焰!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热气,而是冰冷彻骨的寒气。

这是冥火(又称鬼火)。

我们三个目瞪口呆的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知所措。

冥火越烧越旺,冥蛇怨毒的长嘶一声,在火中翻腾挣扎,却怎么也突围不出冥火的燃烧范围。那一刻,我清晰的看见冥火探出一条人形火焰,好似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女人,只是她的肩膀上,并没有头颅。

那道火焰,猛地扑向刘建国!

刘建国连声惨叫,皮肉发出“嗤嗤”的焦糊声。终于,火焰把刘建国拖入老槐树燃烧范围。刘建国和冥蛇在火焰中哀嚎着,身体慢慢变黑,慢慢干扁,直至消失不见。火焰徒然间又跃起数米,有无数道怨灵从火焰中飞出,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妈妈!”张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竟然纵身一跃,也陷入火焰中。

“轰”一阵猛烈的气浪将我和月饼震出,火焰猛的收敛,又瞬间膨胀,猛然间消失了。

地面上,一片人偶的碎骨和陶土残骸。天地间静悄悄的,老槐树爆炸的地方,除了几道气流留下的旋转痕迹,甚至连一个土坑都没有。

天地肃静,只有我和月饼,静然,默立……

一阵晨风拂过,空气里满是忧伤的味道。

闷雷响起,风云骤变,原本晴朗的天空转瞬灰暗,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滑到嘴里。咸咸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泪水?

老槐鬼棺(十七)

山洞,篝火,两人。

“南瓜,你在想什么?”

“月饼,老槐树爆炸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看到一个女人,在对着你笑。”

“还有呢?”

“我看到那火焰似乎是在保护张扬。”

“为什么你说刘建国不是张扬的父亲?”我犹豫片刻,“或许也不是我的父亲。”

“他侮辱张秀珍的时候,是阴体的性格,阴体怎么能让人怀孕。”月饼十分谨慎的注意着措辞,“南瓜,不要想了。张扬或许已经死了。他心甘情愿的和他的母亲一起死了。他和他的母亲之间,有着一份我们不能理解的爱。”

我依旧沉思。

张扬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们的母亲是张秀珍?我们的父亲是谁?我们都是鬼婴么?为什么我完全没有记忆?难道我的记忆也被抹去了?我到底是谁?

我望向月饼,突然觉得月饼很陌生!

这个世界,也很陌生!

我没来由的恐惧起来! hH0kXbuaY4PzaO0JKDhs9+zBZ4Dv7N2JzjqBorN8VlC3ZWVQFoaN0XSUcs3Ilk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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