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大亨贞。雷雨之动满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
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
本卦下卦为震,一阳动于二阴之下,象征雷;上卦是坎,一阳陷于二阴之间,象征水,都有危险的含义。屯指草木萌芽于地,富有生机,但萌芽之中少不了艰辛。
勿用:不宜。用,宜,应。建侯:授爵封侯,现意为出人头地。
此卦从卦序上看,列于乾坤二卦之后,表示天地形而万物生,但生长之初天地之气并未畅通,因此而有险象。
然而,随着事物的日茁月壮(有攸往),前途终究是光明的,能为列相封侯创造出有利的条件。屯卦,阴阳刚柔开始相交,随之而来的是艰险困苦。在困难中行动成长,最终会是亨通的吉庆。
全卦象征天地相交创造万物时,会遇到艰难险阻。因此,必须积聚实力,坚毅行动,才能有所作为。开创事业,举步维艰,但只要志坚不变,定能建功立业。
【爻辞详解】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
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虽然徘徊不前,但是思想和行为都没有偏离正道。尊贵者能够处于卑贱者之下,这是大得民心的。
这一爻是指创始之初的行为原则。处在创始之初期,不能轻举妄动,而应该守正而居。这正是卦辞中所说“勿用有攸往”的意思。此时动则难生,虽然初九为刚爻而勇于进,也不得不谨慎。这时初九唯一可做的有益之事是建立诸侯,以求资助。同时还要谦恭下士,以收揽人心。初爻是来自乾体的阳刚之下,这样就更得众望之所归了。
六二:屯如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
象曰:六二之难,乘刚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如”,难行不进貌。“班如”,纷纷而来之状。“字”,许嫁。
六二的难以前进,由于阴柔凌驾于阳刚之上。过了十年才许嫁,说明终于返归于常道。反:即返。这一爻是指守正待时的重要。
六二居于初九之上,是以柔凌刚,逆而不比,六二无法借助初九之力出险,仍然难以前进。所以象说:“六二之难,乘刚也。”
由此可见,摆脱创始时期的艰难十分不易,要耐心等待各种条件成熟,有时甚至是长期等待。
六三:即鹿无虞,唯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穷也。
“虞”,虞人,掌管山林鸟兽的官。
这一爻是指在屯难中应借助外力,避免盲动。
屯卦六三当创始艰难之际,又处在屯卦上下体之交的位置,处境很困难,本应守静以待,避免盲动,谨遵卦辞“勿用有攸往”之旨。如有所为,也要借助外力,“有虞”才能“逐鹿”。然而它贪求猎物,独往冒进,这是失策的。
懂得几微之理的君子就明智得很,知道在此种情况下主客观都不具备出击的条件,不能被猎物诱惑,迷不知返,不如断然放弃。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六四,乘马纷纷而来,是求婚者。前往应婚是吉祥的,无所不利。
求婚者来,前往应婚,这是明智之举。
这一爻指出求贤自辅是明智的。
六四为阴柔之质,无力独自渡过屯难之险,有待于外援。正好与六四有正应关系的初九向上仰攀,专程来求婚,六四便欣然俯允,前往应婚,喜结良缘。初九既有济险之志又有济险之力,只因所处条件不利,才坐而待时。六四十分明智,自知力量不足以济屯难,毅然地以上求下,取刚济柔,屈尊地与贤者初九合作。初、四两爻一来一往,一求一应,同舟共渡,刚柔相济,必然能够脱出屯难之险。
知己不足,求贤自辅,凡成就大事业者无不是如此。
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
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其”,助词,用于祈使句,含有劝勉的语气。“膏”,膏泽,恩泽。
九五处于艰难草创之时,需要普施恩泽。柔小者,守持正道可获吉祥;刚大者,即使守正道也会有凶险。
这一爻指出居上位者必须广施恩泽。九五虽然是以阳刚之质,居于上体中正之尊位,但处于屯难之时,陷入坎险之中,迫切需要辅助之力。作为居于尊位的九五,要想得到辅佐,必须广施德泽,收揽人心。
柔小处下者,处理小事,虽然恩泽未施,但能守持正道,尚可得吉。至于刚大处上者,处理国家大事,如果恩泽不能广施,即使守正道行事,其结局也是凶险的。因为他在人心归向、力量对比上不能取得优势。尤其在艰难的创业斗争中,更为明显。所以广施恩泽对于领袖人物特别重要。
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象曰:泣血涟如,何可长也。
“班如”,回旋。
这一爻指出屯极应思变。
上六位居屯卦之终,处于屯难之极,但它是阴柔之质,没有能摆脱困境,与六三又无正应关系,孤独无援,因而骑在马上盘旋(“乘马班如”),忧惧交加,血泪交流。
看来上六走入绝境,或者归于灭亡,或者屯极而通。屯难之极,也可能出现新的变化,绝处逢生,变屯为通。不管出现哪一种可能,目前的困境都不可能长久地存在下去,所以象说:“何可长也。”这话里也有穷极应思变的意味。
【卦意今鉴】
立足现实知难而进
屯卦居于乾、坤卦之后,是因为紧接天地创万物之后春雷发动万物萌生之故。喻以时事,则认为事业草创之初危机四伏,宜把握方向,坚定不移于正道;积聚力量以求发展,不可轻举妄动;积聚力量之后,应当积极进取,不可滥施其力以致陷险而难以自拔。
事物的初生并不太平,而是“动在险中”,或许这在很多人眼里已是常识。但往往正是因为它是常识,才会被忽略轻视。作为领导者,无论是在事业草创之时,还是在遭受一番打击之后,面对一堆烂摊子,都必须要有立足现实、克服困难、积极进取的精神。本卦所说“勿用有攸往”,并不是因险不动、知难而退的意思,犹如女人生孩子,不能因痛苦就不去生养。相反,应该创造条件,在较有利的环境中涉险而动。在这方面,两千多年前,被战败的越国领导者勾践的行为,可谓一个十分鲜明的典型。
吴国和越国是春秋后期在长江下游崛起的两个国家。
公元前494年春,吴王阖闾死后,其子夫差即位。夫差按照其父“必毋忘越”的遗嘱,在伍子胥、伯嚭的辅助下,日夜加紧练兵,出兵攻越。霸王勾践得到夫差准备攻越的消息后,在准备还不充分、兵力还不够充足的情况下,决定先发制人,出兵攻打吴国。吴王夫差派出精兵,迎战越军于夫椒(今江苏苏州西南)。由于吴军实力较强,越军战败。越军损失巨大,最后只剩下5000人,退守会稽山(今浙江绍兴东南)。吴军乘胜追击,把会稽包围得水泄不通。在这危急存亡关头,勾践采纳了范蠡的建议,决定以屈求生。勾践一面准备死战,一面派文种去向吴王夫差求和,以美女、财宝疏通吴太宰伯嚭,要他劝说夫差允许越国作为吴的属国存在下来。那样,勾践愿做吴王的臣仆,忠心侍奉吴王;不然,勾践将“尽杀其妻子,燔(烧)其宝器,悉五千人触战”。在伯嚭的劝说下,吴王夫差准许议和,撤军回国。
越国战败后,越王勾践将治理国家的大权交给文种,自己和范蠡一道去吴国给夫差当奴仆,越国的王后也做了吴王夫差的女奴。勾践为吴王驾车养马,他的夫人为吴国打扫宫室。他们住在囚室,秽衣恶食,极尽屈辱而从不反抗。由于勾践能卑事吴王,同时又贿赂伯嚭,最后,勾践终于取得了吴王的信任,三年后被释放回国。
这个时候,勾践作为一国之君,要想复仇雪耻,显然要把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摆到正道上来,“志行正也”,并且“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幸好,他正是这样做的。
越王勾践回国后,首先下了一道“罪己诏”,检讨自己与吴国结仇,使很多百姓在战场上送命的失误。他还亲自去慰问受伤的平民,抚养阵亡者的遗族。他在坐卧的地方悬挂了苦胆,吃饭的时候要先尝尝苦胆的滋味。他“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勾践还针对越国战败后人口减少、财力耗尽的情况,制订了休养生息的政策以恢复国家的元气。他明确规定:妇女怀孕临产时要报告官府,由官府派医生去看护;生男孩奖给两壶酒和一条狗;生女孩奖给两壶酒和一只小猪;生三胞胎的由官府出钱请乳母,生双胞胎由官府供给粮食。凡死了嫡子的人家,免除三年劳役;死了庶子的,免除三个月劳役。由于改革内政,减轻刑罚、赋税,提倡百姓开荒种地,越国在十年中没有向人民征收赋税,百姓每家都有三年的粮食储备。由于勾践实行了一系列“去民之所恶,补民之不足”的政策,越国百姓亲近他的感情,如对父母一般。
这一切,就好比“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一样,耐心等待各种条件成熟,并且“屯其膏”,积极积聚力量,广施恩泽。勾践所实行的各种措施,无不契合了屯卦之要义。
勾践在改革内政的同时,还开展卓有成效的外交战。对吴国,他继续实行以退为进的战略,麻痹腐蚀夫差。他经常地送给夫差优厚的礼物,表示忠心臣服,以消除他对越国的戒备,助其骄气;同时又破坏吴国经济,用高价收买吴国的粮食,造成吴国粮食困难;他用离间之计使夫差对伯嚭偏听偏信,对伍子胥更加疏远,挑起其内部争斗。这些措施的实施,壮大了自己,削弱了敌人,为伺机灭吴奠定了基础。
公元前482年,夫差为圆他称霸中原之梦,带走了吴国三万精锐部队,空国远征,给了越国以可乘之隙。
勾践调集越军约四万人,大举攻吴,取得巨大的胜利。公元前476年,吴王夫差兵败自杀,越国取得了吴越之战的最后胜利。
不过,在越王勾践打败吴国成为新的霸主之后,偏偏又犯下了大错误。他诛杀功臣,开始放纵骄奢,使越国在胜利之后的局面,反而并没有呈现出令人乐观的繁荣景象,最终陷入了“泣血涟如”的不妙境地。显然,这与勾践没能“屯极而思变”有关,使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险境而不能自拔。这种教训,无疑是作为领导者所应当记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