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女子心愿得逞发出了银铃般的欢笑声,甩起缰绳喝了一声“驾”,那匹神峻雄奇的高头大马撒开四蹄就狂奔起来。
速度极快!
其他的女子顿时慌乱的追赶起来,“公主,你慢一些!”
公主显然没有料到这马的加速如此之快,启动之时就吓得惊叫了一声,然后就紧张的伏到马背上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太快了!”薛绍也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大黑马驮着公主,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河堤上疾驰,很快就跑到了石甬道附近。正在这时,一条大鱼仿佛是受了惊吓突然从河底蹿起,来了个漂亮的空中鱼跃又扑通一声落进河底,离那大黑马恰是不远。
疾驰的大黑马显然是受了一惊,咴咴的一声长嘶掉转马头就朝湖心亭冲来。突然的转向吓得马上的公主惊声大叫,身子已然朝一边歪了去险些掉下马来。
后面追赶的女子们吓得惊慌大叫,薛绍也是心头一紧,这石甬道上崎岖不平没有护拦极易落水,那马真是疯了!
马显然也是有些怕水,上了石甬道放慢了速度,但又进退不由的转不过身来,只能慌乱的左踩右踏一顿乱跳,石屑乱飞摇摇欲坠。
公主吓得哇哇大叫几次都要掉下马来。
“来人、救驾、救驾!”一群女子都吓坏了,有两人还大哭起来。
马匹很重脚力更沉,那一块的石荷叶眼看都要被踏碎了。眼看形势危急,薛绍突然启动猛冲上前,到了马前奋力一个箭步高高跃起,凌空抱着那公主就朝一旁摔飞下来,扑通一声两人落在了水里!
危机时刻,薛绍出于本能的使出了前世所学的“飞车捕俘”这门技术动作。
几乎是在同时,那匹马惨叫一声也轰然落水——石荷叶完全塌陷了!
落水之后,已经被吓懵了的公主猛呛了几口水进去,然后闭着眼睛一阵乱摸乱抓。落水之人力气奇大,若是被她抓住就再也动弹不得只能一起淹死。薛绍情急之下一掌将她拍晕,然后倒拖着她游向河岸。
河岸上的女子们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附近也有一队兵丁正在急忙跑来。薛绍游到河岸,女子和兵丁们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拉了上去。众人一看公主晕倒,顿时慌作一团,有人大声哭泣有人高叫“快请御医”,薛绍大喝一声“别吵,闪开!”
这一记雷霆大喝,当场镇住了所有人。
推开众人,薛绍蹲到公主身边准备对她进行溺水急救。刚刚蹲下身去,薛绍猛然一下怔住了!
昏迷中的公主虽是有些狼狈而且小脸儿发白,玲珑精致的五官堪称倾城绝色,美到令人窒息。但无论前世今生,薛绍都已经不再是会为了一张女人的漂亮脸蛋而神昏颠倒的初哥儿。
问题是公主的那张脸……竟然如此熟悉!
除了这身衣裳和头上的首饰发型不对,从五官到身材,甚至包括白晰粉嫩的肌肤,都和学生时代一直被称为“校花”的安小柔,有着七分神似!
那样的安小柔,在薛绍的心中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那时候,他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悄悄的在课桌下递纸条,一起骑着自行车在归家的路上辗过枯黄的秋叶,留下无数的青涩回忆……
无数的片断飞速在薛绍的脑海里闪现,表情骤变,他心中如怒涛翻涌,再也无法平静!
“你想干什么?!”
众人看到薛绍的脸上那片震惊的异样神色,极度警惕的大叫。几名军士还冲上前来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开,另外一些人则是急忙抬着公主哭叫着跑了。
薛绍被一群军士死死拖拽着无法动弹,只能瞪圆了眼睛看着公主远去的方向,急剧的呼吸胸膛剧烈的起伏。他心里有数,公主并无半点生命危险,就算没有他的急救也会很快醒来。
“哦,我想起来了,上头有交待过,你就是那个薛绍!”军士当中有人认出了他,将他松开。
“刚刚是哪位公主?”薛绍连忙问道。
“你还是不必多问了。”军士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方才发生的事情,你也不可泄露半句出去。否则后果堪舆!”
“知道了。”薛绍应了一声。
“看在是你救了公主的份上,我们就先不为难你。”另一名军士说道,“但是,你暂时不可以离开。万一上头要追问,你须得答话——跟我们走!”
薛绍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水渍,沉默的点了点头。心思,却还留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脑海里不停的闪现着安小柔和公主的模样。二人虽然不是长得完全一样,气质方面也是大相径庭。但是这些年来,这个小公主还是唯一一个,让薛绍在她身上看到了安小柔的影子的人!……
众军士将薛绍带到了离此不远的龙首殿,将他软禁到了一间军士休息的房间里。因为知道薛绍的身份,这些卫士倒也是以理相待,不但是让他洗了澡取了干净的衣物来让他换上,还给他生了一堆火驱除落水后沾惹的春寒之气。再给了他一些饭食,就再也没有人来搭理他了。
薛绍呆坐在房间里很久很久,手里拿着安小柔的雕塑,脑海里却像天人交战一样的不断闪现公主和安小柔的模样,蛰伏已久的心,不禁悸然。
这么多年来,也唯有关于安小柔的一切,能够触动他的心弦。他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安小柔,没想到今天却看到了一个和她长得相似的女子!
……
薛绍所在的同一座宫殿龙首殿里,太平公主已经换作了干爽的衣物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凤纹锦被,脸色却依旧有些苍白仍旧昏迷未醒。一名须发苍白的老御医正坐在她的榻边隔绢诊脉,良久之后,总算是如释重负的暗吁了一口气!
在这间房内跪着十几个的宫女宦官,全部以额地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动。老御医扫了他们一眼,心中暗暗的揪了起来:今日之事,又不知有多少颗人头落地!
少顷,寝宫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女人。
她身着一袭青色袆衣,头饰十二花树博鬓飞扬,腰束朱锦大带悬白玉双佩,面相看来年约四十出头,生得阔面宽额蛾眉龙晴,富态丰盈稳步如山。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却不怒而威。她刚一出现,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窒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跪伏在地的宫女太监们开始瑟瑟发抖,老御医慌忙迎上前来跪伏于地,“微臣叩见天后娘娘!”
眼前这位,即是如今大唐的皇后武氏,后世所称的武则天。原本她已年近六旬,只因驻颜有术因此显得颇为年轻。
武则天宛如天神临凡的立于堂中,扫了一眼脚下跪伏于地的那群人,左手袍袖临空一挥,身后马上跑进来一群铁甲卫士,将那些跪伏在地的太监宫女全都往外拖去。
都没有人敢出于哀号或是求饶。他们跟随公主多时,也就了解眼前这位天后娘娘的作风——不求饶,死个干脆;鬼哭狼号的大叫求饶,反而生不如死!
房间里顿时清净了,只剩下武则天和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御医。
武则天一言不发的走到了公主的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了两个字,“如何?”
老御医就如同是听到了地狱来的催命魔咒,浑身都筛了一下糠,然后急忙错动膝盖扭转身来依旧是趴跪于地,奏道:“回天后娘娘话,公主殿下并无大碍!”
到这时,武则天一直紧绷的脸才稍稍的缓合了一些。
“详情。”依旧只有两个字。
“公主落水之后幸得有人及时将她救起,虽是呛了几口水却也不伤元气。只是春水幽寒,公主殿下稍稍受了一些寒气进去。微臣已经用过针石驱导寒气并配下了良药,只待公主服下一剂,便可完好如初并无半点异恙。”老御医额角的冷汗叭嗒嗒的流,却不敢说错了一个字。
“那她为何依旧昏迷不醒?”
“回天后娘娘话,该是救助公主落水之人将她打昏了,因此才会昏迷不醒。但,也只是暂时的。”
“嗯?!”一个重重的鼻音。
“天后息怒!”老御医慌忙以额贴地,急道,“凡溺水之人必然惊慌失措而且力大无穷,施救之人若不得起法门必有一同溺水而亡之险!想必正是出于这一层缘由……公主殿下才被打昏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武则天的声音略微柔和了一些,“平身。”
“谢天后娘娘!”老御医千恩万谢如释重负的爬起身来,膝盖疼痛无比,却只能垂手而立不敢妄动半分,眼睛都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此时,公主仍然昏迷不醒。武则天轻轻的拍她的脸蛋儿,轻声的唤:“太平、太平?”
此刻,武则天又像是一个慈母,在呼唤赖床的女儿起床用膳,连眼神都是温柔的。
拍了几下,公主还真是醒来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看到眼前的武则天,突然一撇嘴就大哭起来:“母后,母后!”
“乖,我儿乖!没事了,没事了!”武则天心疼的伸开双臂去抱她。太平公主一边大哭一边正要起身撞进母亲的怀里,却疼得“哎哟”一声又瘫了下去。
“母后,疼!”她捂着脖子后脑那一块儿,小脸蛋儿都疼得扭曲了,眼泪叭嗒的。
武则天连忙弯下身来伸手轻轻的揉她的脖颈,还将脸贴到了她的脸上,柔声道:“不疼、不疼,为娘帮你揉揉就不疼了!”
“母后,我想起来了,呜呜呜!”太平公主伸出双臂紧紧抱着武则天的脖子,哭得伤心无比,“有人打我!有人打过我了!”
“没人打你。”武则天轻拍她的脊背柔声的劝慰,“普天之下,谁敢欺负堂堂的太平公主呢?”
“有,就是有!皇儿分明记得有一个人凶巴巴的冲过来,将皇儿一把就拽到了水里。然后就在皇儿的脖子上狠狠的打了一下!皇儿一下就昏天黑地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疼,现在可疼了!娘啊、娘,你的宝贝女儿就要变成歪脖子公主啦!”太平公主边哭边说,“母后,你赶紧替皇儿做主,杀他的头再诛他的族!”
武则天心里莫名的一堵,脸上浮现出一抹母亲特有的溺宠又无奈的笑容:诛他的族,岂不是连你父皇也得受到牵连?
这时,在另外一间房里烤着火的薛绍,冷不防的打了一个大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暗道:这副身体常年沉湎于酒色,都有些被掏空了。被龙首池里的春水一浸,都有些着着了凉。以后得多花些时间来煅炼身体。
这一夜,大明宫里平添十几条冤魂,全是太平公主身边的宦官侍儿。
却没有一个人,再来搭理薛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