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占据了贺熹的思绪。
这一晚,她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保持着婴儿在母体里绻缩的姿势,彻夜未眠。
其实在分开的时间里,贺熹很少回忆,不是记不起,而是那份微薄的温暖,她舍不得汲取。可今晚夏知予的出现,再次把她推进寒冷冰窟里,如果不及时取暖,贺熹真怕自己挨不过去。然而她却没有想过,这样的恋恋不舍,是可以瓦解她回复厉行短信时那份绝决的。
所以说,爱情往往会使人失去理智,而思考对于失去理智的人,有时候是零。
生活还要继续,不可能因为谁的伤心难过就停止不前。况且贺熹不是个成天将疼痛挂在脸上的人,在不留余地地回绝了厉行后,她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试图从阴影中走出来。
一周后,贺熹接到调任通知。积郁多日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她神采奕奕给堂姐打电话,贺雅言一听她真被调去了刑警队,气得直骂:“牧岩真是顶风上啊,等我告诉爷爷撸了他个副局!”
深知堂姐的脾气,贺熹调侃道:“那可是准姐夫外甥女的堂哥哦,说到底你以后要和人家成为一家人的,闹僵了可不好啊。”
尽管很生气,贺雅言也知道既然调令都下来了事情已成定局,是改变不了的。深深叹了口气,她不放心地嘱咐:“收敛点脾气吧,刑警队不比政治处,那是拿手枪穿防弹衣,第一个踹门而入的危险性很高的职业。叔叔现在只有你了,容不得半点差错。”
提到贺珩,贺熹敛了笑,严肃地说:“放心吧雅言姐,我会注意的。”等挂了电话,她给贺珩发了一条短信,只有简单的五个字:“爸爸,谢谢您!”贺熹很清楚,贺珩不点头,牧岩是调不了她的,这是父亲对她能力的认可。
贺珩的回复很久才到,他说:“爸爸尊重你的选择,只请你也给爸爸一份安心!”
贺熹的眼睛忽而湿了,她回道:“爸爸,我爱您!”
贺珩的回复随后而至:“爸爸也一样!”
很快办好交接工作,去刑警队报道前一晚,贺熹把黑猴子送去萧熠那。
沈明悉刚好在,见贺熹吃力地抱着拉布拉多犬进来,赶紧迎过去接过来:“黑猴子这么快就出院了?萧总不知道吧,刚才和他通电话他也没提这事,怎么让你一个人过来了……”
“他没在呀,去哪啦?”
“C城。你不知道吗?”
“C城?什么时候走的?”
“一星期前。”
“一星期前?怎么都没和我说啊。”贺熹皱眉:“我明天要到新岗位报道,怕太忙顾不得照顾黑……”看了眼爱犬,她别扭地说:“那什么,你以后叫它小黑吧,别叫黑猴子了。它,改名啦。”
其实沈明悉内心深处他和颜玳有同样的纠结,怎么一条犬偏叫猴儿呢?此时对于黑猴子改名小黑,他完全可以接受,于是点头说:“这样,你把黑,小黑留下,我安排专人照顾他。”
贺熹拒绝:“不麻烦你了,它认生,除了我和小玳就只听萧熠的话。”颜玳最近跑新闻太忙,连自己都顾不上,贺熹这才把黑猴子送过来的。
见她执意要带拉布拉多走,沈明悉给萧熠打去了电话,在贺熹还没走到天池楼下时,他举着手机追上去:“让你接。”
“你怎么……”贺熹正想问他这次出门前为什么没打招呼,就被萧熠抢白道:“我今晚就回去了,你先把它送我那去吧。给你的钥匙带着吗?”问完不等贺熹回答又径自答道:“估计都不知道搁哪儿了。这样吧,让沈明悉送你过去,他有备用的。”萧熠的语速很快,没给贺熹发问的机会又说:“我开车呢,有什么等回去再说,挂了。”
萧熠回来的很晚,等他到家时贺熹已经扛不住睡意的侵袭歪靠在客厅沙上睡着了,而黑猴子则被她安顿到他客房的床上去了。
“这待遇真够牛叉的。”苦笑着关上客房的门,萧熠轻手轻脚地抱起贺熹,把她安置在主卧他舒适的大床上,自己去睡沙发。
次日清晨,贺熹边抱怨萧熠昨晚怎么不叫醒她,边嘱咐他如何照顾黑猴子。
萧熠坐在沙上发看看时间,挠挠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好心提醒:“警察同志,再不走就迟到了。”见她换鞋要走,他又问:“有零钱打车吗?”
“有。”贺熹摆手:“走了啊。”
听到房门喀嚓一声落了锁,萧熠砰地一声直直躺回去,望着壁顶发了一早上的呆。
八点整,贺熹准时出现在市公安局副局办公室。
见到牧岩,贺熹敬礼:“新人贺熹报道。”
埋头看资料的牧岩抬起头,看到眼前倍儿精神的小警花,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行了,没外人,别装了。”
贺熹笑了,像个心无城府的孩子,“谢谢你啊二堂哥,除了你没人敢要我。”
什么话?牧岩拧眉:“别提这碴了,因为这事我都不敢见爷爷了。”
贺熹调皮地笑:“连累你了二堂哥,大恩不言谢。”
牧岩听得别扭,抬手赏她一记爆栗:“堂哥就堂哥,把二字给我去掉!”
顾不得揉脑门,贺熹回嘴:“都叫堂哥那不乱套了嘛,得区分开,名份很重要。”贺泓勋是实打实的堂哥,而牧岩是贺熹堂嫂的堂哥,所以她习惯性管牧岩叫二堂哥。
牧岩笑着打量眼前身穿警服的年轻女孩,感慨道:“到现在我都有点不能相信你个小丫头片子成为我的手下了。嗳,你说你怎么柔弱地没有一点霸王花的霸气啊?”
贺熹挑了下眉,以挑衅的口吻说:“质疑我是吧?过两招?”
怎么会不知道她风光地拿下了全市公安比武女子组散打和射击两项的冠军,牧岩故作谦虚:“别,被你误伤我老脸挂不住。”拿起外套往外走,他说:“走吧,我带你过去。”
见牧岩来了,刑警队的队员们纷纷起立,警礼:“牧副局。”
牧岩点头,“你们队长呢?”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冷淡男声:“副局!”
贺熹回头,门口逆光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轮廓阳刚,眉目清明。不是卓尧,又会是谁?
情绪未见起伏,卓尧大步走过来,目光越过贺熹投射到牧岩身上:“有新任务?”
发现他脸上的疲惫,牧岩问:“昨晚没睡?跟哪个案子呢?”
卓尧简明扼要地说:“地下赌场。”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太顺利,牧岩琢磨着“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微扬下巴示意贺熹:“昨天电话里和你说过,分到你们队一名新人,之前在政治部的。”
心结仍在,但贺熹还是压着心里的不满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开口时声音盈脆又不失铿锵:“新人贺熹向队长报道。”
看着面前弱不禁风的女孩,包裹在警服里的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特警队员。卓尧的聚紧眉心,很不给面子地说:“刑警队不要女人。”
他的拒绝在意料之中,牧岩正想开口,却听贺熹抢白道:“警队里应该只有警察不分性别。”
目光从她一头清水挂面似的头发上移开,卓尧淡声说:“男性和女性在身体素质上是不同的。身为警务人员,这种后天无法弥补的差异对我们非常不利。”
“你是想说战斗的主角是男性,而女人就该走开?”贺熹弯了下唇,旋即露出一抹淡笑:“卓队的思想我认为有问题。很多案例告诉我们,某些时候,女性的柔弱更能够迷惑对方,取得对方的信任,从而完成某些男性并不能完成的任务。你觉得呢,卓队?”
卓尧抬眼盯了贺熹几秒,她神色平静,但一种隐约的犀利却从目光里流露出来,令她整个人多了几分逼人的英气。
没有错过到他眼里质疑的成分,贺熹把话冷冷甩到他脸上:“这样卓队长,我们切磋一下,如果我赢了,就把你刚才的话咽回肚子里。”
一句话,大厅顿时陷入令人窒息的静默。
刑警队的队员们怜惜地看了看贺熹,复又转向牧岩,希望老大开口制止这场“内讧”,心想要是美女队友被不懂怜香惜玉的队长修理跑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然而,身为头儿的牧岩同志只是挑了下一侧的眉,满脸看热闹的表情。他其实也想看看,新鲜出炉的女子组散打冠军对抗昔日男子组武状元是什么结果。
从没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向他挑衅!压住胸臆间窜起的火气,卓尧转身就走。
见状,贺熹垂眸,哂笑:“怎么,堂—堂—卓大队长怕被我伤到!”
卓尧止步回头,语气犀利:“如果你输了呢?”
贺熹自信地挑了下秀眉:“那就退货,我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