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短暂的沉默，瞬间让她的睡意全去。顾今笙咽了咽喉咙，“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的她思绪一片空白，没有防备，没有情绪。

“你有什么事？”顾今笙僵着身子倚在扶栏上。

狭窄的阳台瞬间变得静谧了，身后传来范染和纪默的惊呼声在这一刻显得很突兀。

程以暮听着她那边不甚清晰的声音，他的指尖动了动，“前两天物业的人把你的快递送来了。”他缓缓说道。

顾今笙心中忽而闪过一抹失望，只是一瞬。“喔，不需要了，你扔了吧。”她还说了什么，“用不着了。”她的声音小小的，不过真的用不到了。

当初她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所以每一件小物品都是极其认真挑选的，每一样都带着她一份幸福。

程以暮默了一下。

暗色中顾今笙一直深锁着眉头，暗暗的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都是冷意，在他没有开口之际，她轻轻说道，“以暮，以后我们就当做是陌生人吧。”

要说不怨是假的，她顾今笙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可是她不想让自己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她就必须放下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守着那段无法改变的过往只会徒增烦恼。

她想要在这座城市继续生存，她和他之间成为陌生人是最好不过的。习惯了这座城市，她已经不想再动了。

“我同学找我，我挂了。”

再见。她匆匆的挂了电话。

如果今后再见，她只会擦身而过，就如此生不相识。

程以暮听着电话里传来了忙音，知道她已经挂了电话，他的双眸在夜色中微微发沉。

顾今笙在阳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纪默和范染看完一集电视剧，推开阳台门，“今笙，你和谁打电话呢？打这么久。”纪默笑问道。

顾今笙低着头，阳台的光线昏暗，纪默没有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同事问我工作的事儿。”

范染也走过来，“今笙，我的眼药水你看到没有？”

“你放到你床头了。”她咽了咽喉咙说道。

范染听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细细一眼，发现了异样却没有说什么，“我记性太差了。”

快熄灯的时候，付佳慧摸黑忙碌了，上床后，突然说道，“今笙，你知道我回来看到谁了吗？”

顾今笙闭着眼，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谁啊？”

“程以暮。”付佳慧拔高了声音，“当时我觉得眼花了，后来细细一看，真的是他，就站在我们楼下那颗桂花树下。”

宿舍瞬间陷入了沉默中。

范染撑起身子，“真是奇了。他来做什么？”

“没开车，就人站那儿。”付佳慧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

顾今笙默了一会儿，“好了时间很晚了，明天还要参加毕业典礼呢。”

纪默打着哈哈，“早点睡吧。”

这个夜晚，顾今笙一直梦靥。梦中她卸下一切包袱，呜咽的哭起来。

这许多年了，她第一次如此这般的哭泣，眼泪对她来说是最廉价的东西，可这一刻最成为她最能宣泄自己感情的方式了。她就是这样即使再痛都不会表现出来，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在乎。

程以暮又回到了之前的住处，从顾今笙搬离之后，这是他二次回来。

第一次，她回来拿东西。助理于浩和他说了，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回来，然后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最后终于等到了她。他看到她眼中的躲藏，她刻意不去看他，她眼圈的濡湿……

第二次就是今晚。

程以暮没有开灯，静静的躺在床上。他闭着眼，脑海里一直回想着这两三年的事，大都是顾今笙的，没有想到他记得这般的清楚。

今笙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赵乾问他，到底有没有不舍，哪怕是一丝？

他沉默了。

一夜眠浅，难得的竟然能熟睡了几个小时。

只是眼睛红肿，皮肤惨白。顾今笙看着镜中的自己，换上宽大的学士服，她怎么就觉得那么不适合呢。

毕业典礼上，校长慷慨有力的激励着学子。偌大的礼堂坐满了人，大家一排一排的上去，从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当典礼结束后，他们班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出礼堂。蓝天依旧那么的蓝，这一刻，大家异常的平静，也许今后再也无法欣赏了。

因为人都走了。

范染和顾今笙默默的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纵使抱怨过C大种种不好，可到底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人总是有感情的。

“顾今笙、范染——”身后有人喊道。

两人回头，是他们班的1号同学周诩。周同学当了四年的班长，团结友爱同学，在院里又是积极分子，和当年的苏南不相伯仲。

范染冲着他一笑，“周班长，喊我们什么事啊？”

周诩微微一笑，笑容温暖，“明天晚上七点班上聚餐。”

“就这事啊，团支书已经和我们说了。”范染回道，拿眼瞥了她一眼，真是的，同学四年了，这个班长怎么能忍住的。

周诩看着顾今笙，“今笙，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顾今笙没有多想，一是她刚入学时就忙着勤工俭学和班上的同学交流不多，二是，她后来和程以暮在一起，自然更加不会在意这些了。

范染作为旁观者哪有不清楚的。“今笙，我正好要去院里找肖老师，一会儿我回宿舍见。”

“好。”

周诩望着她，四年同窗，他们说的话数的过来。他一直都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顾今笙背着一个泛白的帆布包，从教室后门进来。老师正在讲台上说话，周诩余光看到她。

不一会儿他感到右后方有人敲敲他的隔壁，“同学，这是0904班吗？”

周诩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对黑亮的眸子，以至于大学四年，乃至以后，他想起大学时光这双眸子留给他最深的回忆。

“班长，你有什么想问啊？”顾今笙微微仰着头。

周诩咽了咽喉咙，眸光有些不自然，“你什么时候去单位正式报道啊？”

顾今笙轻笑着，“暑假有个入职体检，拿到体检单就可以去了。班长，听说你要去B市读研了？以后去B市就找你了。”

周诩动容，点了点头，“一定。”他的眸子发出清亮的光芒，如同日月。周诩刚想往下说，一辆轿车停在他们的身旁。两人侧头望去。

顾今笙心中咦了一声，是他。

虞季东朝她点点头，“今笙，范染呢？”他的目光在周诩身上掠过。

“范范有点事。我给她打电话叫她过来。”顾今笙拿出手机。

虞季东勾了勾嘴角，“你们今天毕业典礼？”

顾今笙点点头。

这时候院领导走过来，“虞先生——”领导伸出手来，和虞季东相握。“久等了。”领导打量了一眼顾今笙。

虞季东说道，“今笙，我和许院长还有事，下次请你和范染吃饭，为你们庆祝毕业。”

顾今笙礼貌的道谢，“谢谢虞大哥。”

带他们走后，顾今笙回头对周诩说道，“你刚刚想说什么的？”

周诩抿抿嘴角，“刚刚那个人是云上奖学金的提供者。”

“是吗？学校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奖学金。”顾今笙一直是各类奖学金的获得者。

“刚刚有的，谁让我们毕业了呢。”周诩淡淡的说道，藏起了心中的那份情愫，“我想说以后来B市玩尽管找我。”

顾今笙迎着他的笑意，“那是肯定的，班长。”

离别最后一天，班级聚餐结束后。四十几人又转战到KTV，几个大包间。分别的情绪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大家都尽量避免这个话题。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道在何年某月呢。

班上有两对刚刚表示了，9月举行婚礼，欢迎大家到A市来。

众人哄起来。

顾今笙和范染唱了一首歌，悄悄的走出来，站在窗口。明月挂在天际，顾今笙手里拿着一瓶果汁，晚上喝了一点红酒，这会儿口干舌燥。

范染叹了口气，“人真的奇怪，一直以为没有感情，等到了分别这一天，才知道原来那些情谊不知不觉都融入了我们的心头。”

顾今笙喝了一口果汁，“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宴席。”

“哎，我们单纯的小日子就此终了。”范染抿了抿嘴角，“真怕到了最后，我真变成了我讨厌的人了。”

顾今笙沉默着。

不知何时，他们的身后有人走来。

范染侧着身，余光瞥到那高大的身影，“季东哥——”顾今笙也转过身来。

虞季东晚上和朋友出来聚聚，吃完饭几个人闹着出来玩，就转到这里来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虞季东看着他们，再看看时间都十二点多了。

范染轻笑道，“季东哥，你别用这种表情好不好？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我送你们回去。”

范染看他的语气知道他当真的，“我们今晚最后聚会，在这里唱歌，大家明天就离校了。”

虞季东看到两人眼圈微红，了然，他点点头。

不一会儿，纪默出来找顾今笙，顾今笙就进去了。

虞季东的目光稍稍在今笙的背影停留了一瞬，“范范，今笙她是哪里人？”

范染扑哧一笑，“季东哥，你是不是看上今笙了？”

虞季东不置口否，眸光清远的望着前方。

范染打量着他的面庞，暗暗吸了一口气，“今笙，她是D市人，她是孤儿。”

“孤儿——”虞季东喃喃的念道。

范染应了一声，“是啊。她的名字是养父起的，不过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养父家将她送走了，交给顾家一个远方亲戚。”

虞季东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眸子里平视着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