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竟还有你这么认真的。”秋尽玄扔下酒杯放开异衽,微闭眼张开双手,享受凉风习习,空泉着急的跟异衽争辩什么,他放下手,不去听他们说什么,只着意远处花船上唱歌的姐儿们。
夜里水凉,总让觉得比白天流的快些,两船间的钩子被拉扯着,咯吱咯吱的响,异衽仍和空泉争执,秋尽玄却悄悄吩咐人把钩子撤了,再灭了几盏大灯笼好不引人注目。
“咳,秋少侠。”异衽被夜风冲了,有些咳嗽,秋尽玄装作刚回神,扭头踱步过来,异衽仰头看他,扯过袖子捂着嘴咳了一阵,才说,“你现在还当我重寒宫是妖邪么?”
秋尽玄用食指微触下唇,“我尚没有定论。”
“那不知今天又是何意?”
“这话当我问少主你,上次是我得罪了惹的少主拂袖而去,今天且不论你来历,我也该向你赔一回罪。我差你一顿好酒,既然碰上了,不如就不醉不休?”
“我还不能喝酒。”异衽起身,“空泉说我不该向你说,可我不说你又恁大戒心,我不想我帮了你不领情便罢了,还要处处防着设着,我做了十分你戒着六分,那就只有七分的效果,岂不是不美?”
“好怪的说法!”
“我下山一是奉了我们宫主的命民间收些有慧根的徒弟,二是为了报你的恩。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当真只有这两个目的。”
“你以为你多厉害呢!”空泉终是憋不住话了,“你也见过我们少主杀那莫刀,我们少主要是想伤你还不是易如反掌?谁知道娘娘怎么偏就让报应报到你身上,十分没意思的人,戒心那么的重!”
“报恩?这就愈加的奇了。我秋尽玄何德何能,能让重寒宫的少主特地下山报恩,我自问没害过谁,可也没帮过谁,难不成少主是修炼千百年的狐狸,因为前世的姻缘这世来报?”
“你……”
“啊呀呀,那可不妙,报恩的话,不都是以身相许的么?”
“你对我们少主太放肆了!”空泉本就恼怒秋尽玄,这样轻薄的话叫异衽腾红了脸,空泉捏捏拳头,提气飞身上前,只见一道白影过去,秋尽玄暗吃了一惊马上闪身,还是被空泉的掌风冲撞到了,异衽也跟着起身,喊了声空泉住手,秋尽玄顺势出了一拳劈在空泉身上,空泉反身后退几步跪落在船板上,咚的好响了一声,呼哧呼哧喘着气仍是不忿。
“你怎么是这么浮佻的人。”异衽见空泉飞落便止步了,秋尽玄仍是笑眯眯,摸摸脸颊,冲他摊手,船身摇晃了几下,船舱里有人出来,只敢站远些看。
“他不知道那些前尘往事,这也不算对我娘不敬。空泉,这不是重寒宫,别忘了下山前商君轻怎么说的,我们敢惹一点事叫他知道了就要马上回去。我们早些完结了他这宗案子便罢了,你不要给我生事。秋尽玄你也听着,我不管你是怎么想,我只做我该做的就是,我不欠你任何,所以也没工夫叫你逗弄。我总听娘娘说你爹爹是如何的好,看来不过如此。”
秋尽玄慢慢敛了笑容,轻声随着他念道,“我爹?”
“空泉知错。”
“对,我们就是下了山的狐仙。”异衽年龄小,身量不足,只到秋尽玄胸前,她上前仰头直视秋尽玄,“异衽便是异人的意思,我异于常人,我自出世便告诉了你们,你还有什么要问一块问了,以后别再打搅我们!”
“我跟你按江湖规矩称呼两句,你便真以为自己是个大人了,哪家的小孩得了癔症,以为自己是狐仙下凡?”秋尽玄也上前一步,“倘若我说不信你又如何?”
“……我不与你计较!”
“我爹?我哪里有爹,小孩儿,你该是认错了人吧。”
“你没有爹,这是什么意思?”异衽闻言一惊,抓过自己衣袖,缩小了瞳孔。
“你不是知道我身世?”
“你是北静王长子,难道不对?”
“你错了,北静王只有一个世子,叫晋景仁。”秋尽玄侧身,脸上忽然没了淡笑,仰头向苍穹好似想起了什么,“不逗你玩了,夜凉,重寒少主不如就在我船上歇息吧。”
异衽却后撤一步,歪头看秋尽玄。
“怎么,重寒少主不与我置气了?”
“晋景仁……晋景仁又是谁呢?你爹爹姓晋,你却姓秋,偏偏娘又与我说是要报恩就报在你身上,而你刚刚说北静王不是你爹?”
“……你是谁派来的么?”秋尽玄忽然上前一步,双手扣在异衽肩上抓紧,空泉瞬间直身,异衽扭头摆手,再转脸正面对秋尽玄,秋尽玄眯着眼,异衽吸口气,叫自己直视着他,秋尽玄从没信过他的任何说法,他懂。
静默,只有夜风从他们身边流过,远处花船上依依呀呀的小曲也被风兜住滤干净了,只剩下几点模糊送过来。夜行的渔船上点着油灯,吱吱呀呀的兀自摇摆不停。
“呵……哈哈。”秋尽玄又笑了,暗淡的光下看不清他的嘴角,秋尽玄解下自己外衣为她披上,再转身要进船屋,仍旧笑个不停,“只是怕你凉着罢了。你的船漂走了,早些进来睡。”
“你信我了么?”异衽并不讶异他的船,只是提高了声音。
秋尽玄的身影顿了下,挺直了背,“我信你对我没有恶意。”仍旧走开了。
异衽看着他背影站了一会,从胸腔里顿出一口气,“空泉,我们回去了。”
空泉顺势爬过来,半蹲起身,异衽爬上他的背,空泉一手撑一下地便奇异的弹身跳起,异衽勒着他的脖子,他们从江上不露声响的飞滑过去,空泉并不踩一点水。
他们船上没有一盏灯,却有白衣侍从在船头翘首张望,及至看见他们来了,才点了盏悠悠的蜡烛,用纸罩罩好,待空泉在船上落脚,异衽下来,便又出来了两个侍从扶起他进了船屋。
屋里十分暖和,先时异衽本睡下了,早是洗漱完毕,这番被秋尽玄闹醒了他便也不再洗了,径自上了床踢踏了鞋,叫人给她把头发绑好。
空泉擦起一盏小灯吊在床前,焚起香,忙活了一会,才问,“少主现在还睡的着?”
“我何必睡不着。”
“那谪楼的如此戏弄您,您还任他摆布,还讲辛娘娘叫您下来报恩的事与他说,他一个凡夫俗子懂得什么,到落的我们十分没趣。”空泉嘟嘟囔囔,刚才他已经十分不满,他们少主是千金娇贵的身子,怎么能轻易叫一个凡人按着肩膀,毫无遮拦的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