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不要学?”田幽宇似乎生气了,居高临下地垂着薄薄的单眼皮睨着我。
好可怕的样子,我预感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必定会被他大卸八块。
“不学。”我咬牙坚定地低声道。被大男人大卸八块也总比被大马摔得粉身碎骨好。
田幽宇一言不发地解下缰绳,突然把我从他的胳膊上拽下来,而后一揽我的腰向上一纵身,天旋地转过后我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那大马的背上,田幽宇则坐在我的身后。那马因为身上蓦地有了重量,忍不住动了动蹄子,“啊——”我尖叫,被他从后边伸来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在我耳边低笑道:“嘘——当心引来衙役。”说着便一夹马腹径往城郊而去。
真实地感受到这大马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耸动着它那壮硕的身躯,两旁的景物由眼前飞逝而过,我吓得紧紧闭上眼,双手死死地抠住田幽宇揽在我腰间的胳膊,整个身体僵硬如石。这情况持续到出了城门,马速突然一下子加快了,扑面的风刮得我脸颊生疼,三魂六魄与我的肉体已是若即若离,再这样奔驰下去……我又要穿了……
这马儿不知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一路是越跑越快,简直让我有种坐云霄飞车的失重感。我听见田幽宇在我脑袋上方十分亢奋地吼着:“呀呼——丫头!睁开眼!闭着眼能看到什么!”
雅虎(呀呼)?你还搜狐哩!不睁眼都吓去了半条命,睁开眼只怕当马就香销玉殒了。可怜悲惨的我被田氏疯人疯马绑架着不知奔了多久,总算慢慢放缓了速度,田疯子任由那疯马自己撒蹄乱跑,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丫头,睁眼。”田幽宇低下头来在我耳边道,鼻息吹得我的耳孔发痒。
我偏头避开他贴上来的脸颊,慢慢掀开眼皮,呕——老天,我晕马了!一看到脚下的杂草乱花,我的胃里就不断地往上翻涌着早上辛辛苦苦吃下去的饭,慌忙捂住嘴以免就这样平白浪费掉了(恶……)。
正眩晕着,忽然身子一飘就被田幽宇从马上抱了下来,大手拍着我的脸蛋子道:“才骑了这么一下脸就吓白了,早知如此我才不要带你出来呐!”
哎呀嗬,好像是我哭着喊着求你带我出来似的!你这粗鲁的男人!我用力推着他仍旧环在我腰上的胳膊,一路上这臭家伙已经趁机吃了我不少豆腐了,这笔账姑娘我先记下,等我缓过劲儿来了……(你还吃回去啊?)还是算了吧,躲都躲不及呢。
我用力地想推开田幽宇,他突然胳膊一松,果然放开了我,可我却由于正头晕目眩腿发软,乍一没了他的胳膊支撑身体平衡,不禁歪着身子蹬蹬蹬地踉跄出去好几步,最终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天杀的田疯子!竟、竟然故意玩儿我!我、我与你不共戴天!
知道地上草厚土软摔不疼我,田幽宇只管站在那儿哈哈哈地大笑,简直恶劣到了极点!我一时间难以起身,只好坐在草地上将头埋在膝上缓冲身体的不适。听见他走过来蹲下身,两手一伸扳住我的脸强行让我抬起头来,而后一挑眉,道:“咦?竟然没哭?三年未见,咱们灵歌变坚强了!看来从此我需对你刮目相看了。”
“宇哥哥……是把捉弄灵歌当成乐趣么?”我代替岳灵歌用哀怨的眼神望着他。
田幽宇收起唇边笑容,深深地望住我,我的心一阵怦怦乱跳,生怕……生怕他在此刻说出什么表白的话来,那我该怎么应付他?直接回绝他?他会不会狂性大发在这荒郊野外野炊一把,将我这粒生米给加工成熟饭了?
但见他薄唇轻启,沉沉地道:“若不趁此时享受这乐趣,待你嫁了人后便享受不到了。”说罢唇角上扬,再度将那恶劣的坏笑勾了回来。
我倒,我汗,我抽——这变态中的至尊!疯子中的翘楚!为什么?为什么岳灵歌你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心理严重缺乏营养的家伙?好罢!今儿我就把话同你说清楚:我可以接手你的身体接手你的生活,但我绝对不会接手你的感情。别怪我,岳小姐,有缘的话下辈子你再和他做一对虐恋情深的夫妻罢!
在心里和岳灵歌商量毕,我掰开田幽宇仍糊在我脸蛋上的大手,低声道:“宇哥哥,你我已都不是几年前的小孩子了,听心颜姐姐说田伯伯和田伯母都盼着你早日娶妻成家,灵歌如今也已十七岁了,虽说极想留在家父身旁侍奉一辈子,奈何又恐他老人家替这个女儿焦急忧心,是以……也终归要嫁人的。既然你我即将各自婚配,便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无所顾忌地玩闹了,你已身为朝廷官员,灵歌也是待嫁之身,今后彼此言行间还是注意些分寸的好,免得招人闲话,对宇哥哥你、对灵歌都无甚好处。不知宇哥哥……认为如何?”
田幽宇依旧笑着望着我,许久没有说话,我心中惴惴,猜不透这个危险的家伙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田幽宇才淡淡地道了一句:“丫头长大了。”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用足尖轻轻踢了踢我的屁股,浅笑道:“待嫁之人,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我惊恐地望了望那匹正用硕大的鼻孔在草丛间嗅来嗅去的肥马,慌忙摇头。田幽宇叹口气,道:“走吧,不骑马。”
一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觉得他变帅了。
于是田帅哥牵着马,陪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片开满了一望无际各色秋花的野地里,天高云淡,远山含黛,风儿一吹,连天野草便一浪一浪地推向地平线尽头。原来他带我来这里正是想让我看一看这样美的一幅秋景,还真难为他有如此细腻的心思,看来这野蛮的家伙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晕马的滋味已经渐消,我身心俱感轻快,忍不住俯身采几朵野花簪在鬓上,尽情吸着郊外的空气,尽情赏着旷野的风光,真是舒畅得很。忽儿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荒郊的宁静。定睛望去,见是一匹无人乘坐的马正撒开四蹄儿向着这边狂奔过来,明显处于超速行驶中。待跑得近了再一细看,却见那马背上竟然伏了个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田幽宇向我道了声:“站这儿别动。”而后飞身奔将出去,迎向那疾驰的马,那马也不知是傻了还是疯了,竟不避人,一声长嘶,直冲着田幽宇便撞了过来,我正要惊呼,却被身旁田幽宇的马抢先了一步嘶叫出声,两只前蹄儿高高扬起,似是想要拥抱那奔过来的同类。吓得我慌忙窜至一旁,免得遭遇马掌爱抚。
但见田幽宇迎着那已冲至面前的疯马,迅速一个闪身避过马头,一把拽住缰绳,借力腾空转身,稳稳地骑到了马背上伏着那人的身后,而后用力一勒缰绳,那马长嘶一声,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我惊讶地张大嘴,险些鼓掌叫起好来。田疯子这套动作干净利落,难度系数极高,完全可以得到9.5以上的高分哪!
田幽宇下得马来,见那马上之人的双手被缰绳给缠住了,两只脚也套在了马蹬里,难怪这一路颠簸都没把他从马背上掀下来。田幽宇解开那人手脚,一把拎了放在地上,我探头瞅了瞅,见是个年轻男子,一身小厮的装扮,身上并未见伤。田幽宇伸手搭住他腕子,道:“没死,然而脉息微弱,须立刻就医。”
立刻就医……的意思是……
田幽宇望着我,我眨巴眨巴眼儿,道:“宇哥哥,我自己也可走回城去,你先带着他回……”
“不行!”田幽宇断然拒绝我的提议,“要么你现在上马跟我一起带这人回去,要么我们就继续走,任他自生自灭。”
这……这不是逼我么。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儿就豁出去了。我咬牙道:“宇哥哥,我跟你上马。”
田幽宇将那人重新放回马上,并解下那人腰带将其牢牢捆在马背上,而后才将我抱上他自己的马,他则一纵身坐到了我的前面,一手拽了那匹马的缰绳,一手拽了自己马的缰绳,向我道:“丫头,抱紧我,我们须尽快赶回城去。”
好……好罢!拚了!我双手环住他的健腰,把脸埋在他的背上,闭上眼睛,但听得他一声吆喝,双腿一夹马腹,身下的马立刻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飞奔了出去,身旁那马也人来疯似的跟着一起奔,我只觉得双耳充风,又是一阵的天眩地转。
正当我眼看就要将胃中早饭尽情倾吐在田幽宇的背上时,终于听得他说了一声:“城门到了!”
因怕撞着进出城的行人,田幽宇将马速减了下来,守城的门吏认得他,因此不敢拦他下马,于是我们三人两马径直冲进城中,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唤作“和乐堂”的停住马身,田幽宇先将颠得七荤八素的我抱下来,大步迈进堂内,放在一张给病人坐的椅子上,而后才又出去将那人扛了进来。
这和乐堂是太平城最大的医馆,在城内各主要区域都有分号,据说馆内的郎中医术也都十分的高明。我眯眼看了看馆内大堂,见坐了十几号病人,都在等着在里间医室替人诊病的郎中挨个叫号。
田幽宇向我道:“丫头,你在这里坐着莫要乱跑,我带这人进去找郎中。”
我点点头,不敢说话,胃中尚在翻涌,生怕一张嘴就飞出几粒米来。田幽宇扛着那人径往里间走去,被一个伙计给拦了下来,那伙计翻着白眼儿道:“你这人怎么不懂规矩?有个先来后到没有?看见了没?那边!到那边排队等着去!”
嗬,医生是爷爷病人是孙子,原来这辈份儿并不止现代就这么排,古代原来也是如此啊。
田幽宇二话没说,一只手揪住那伙计的前襟将他举了起来,重重地墩在柜台上,然后推开里间门硬是闯了进去。那伙计吓得不敢再作阻拦,偏又咽不下这口气,转了转眼珠子,飞快地从柜台上跳下来,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医馆。
田幽宇进了那里间诊室半晌不见出来,想必正逼着郎中替那人看病。我好容易缓过劲儿来,正打算拿个杯子倒点医馆里提供的茶水喝,忽见方才那个伙计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名衙役,见他向衙役说道:“那无端生事之人就在诊室里!”
嘿,原来是找警察叔叔来抓闹事之人了。
衙役们跟着伙计径直推门进入诊室,满大堂的病人都抻了脖子往里打探,我心说你们一个个的都病得来看医生了,还顾着看热闹呢!于是起身,跟着衙役屁股后头了挤进了诊室——哼,要看就要近距离看嘛。
几个衙役一见田幽宇立马躬身行礼道:“参见田大人!”
那伙计傻了眼,呆在原地不敢吱声了。田幽宇压根儿没看他,只向衙役们淡淡点了点头,指向床上正在接受大夫医治的那人道:“你们来得正好,这个人被人下了毒,大夫说毒量足以致命。眼下尚不知能否救活,无论是生是死,这都是一桩谋杀案件,且交由你们衙门的人办去罢。”
衙役们应道:“是,田大人!”为首的那一个近前看了看床上那人,而后问向田幽宇道:“敢问大人可认得此人?”
田幽宇摇头,遂将发现这人的经过略略讲了一遍,而后道:“你们季大人若要问询,只管叫他派人去都尉府办找我便是。”
为首的衙役搔了搔头,道:“只怕这两日我家大人腾不出功夫追查此案了,想必要延后几天。”
田幽宇一挑眉,哂道:“哦?你们家大人倒是忙得很,人命关天的事也可延后几日再办么?”
那衙役连忙陪笑道:“大人莫要误会,其实是我家大人此刻并未在府中,才刚被顾丞相派人来叫走了,似是有十分重要的案子令他即刻解决,否则……”
“否则什么?”田幽宇斜睨着眼问。
那衙役放低声音道:“否则……只怕乌纱不保!”
咦?那季狗官又有麻烦案子要办了么?他这顶乌纱戴得还真是辛苦呐……活该,谁叫他做官来着,老老实实地当个农夫不就没这些烦心事了么?
田幽宇哧笑一声,道:“如此还真难为你们季大人了,只不知顾丞相交付的这件案子需花他多长时间,莫要逮住了一名凶犯却放跑了另一名凶犯。”
那为首衙役干笑了两声,低声道:“这个……卑职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方才那顾丞相的大舅子佟员外家里出了事,我家大人便匆匆赶过去了……”
佟员外?怎么这么耳熟呢……哟,好像就是今天岳清音和田心颜应邀去的那一家嘛。发生了什么?岳清音……不会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