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难在半睡半醒间,被人推醒。
阿难睁开眼睛酸涩的眼睛一看,模模糊糊间看到床前穿着黑色朝服的男人,徒然一惊,马上清醒了。阿难揉揉酸涩的眼睛,还有些迷糊地看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楚霸宁坐在床边,见小妻子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发,目光迷茫,唇角微微扬了起来,然后很快抿直,直接将阿难抱起来,拿来她的衣服给她,说道:“阿难,快醒醒,要进宫了。”
阿难哦了声,慢吞吞地接过衣服,盯着他。
楚霸宁转过身。
北方的秋日清晨已经带着一股冷瑟,阿难穿着白色单衣,觉得一股子的冷气灌进来,让她忍不住咝地叫了一声,下床穿了鞋子,抱着衣服直接绕到屏风后面换上衣服。
由于楚霸宁不喜近人身,所以穿衣服这种小事情一向是自己动手的。阿难身为这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社会的一员,从此“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美好堕落的日子遥远得仿佛上辈子的事情了,让她不胜嘘唏。
阿难穿好衣服后,丫环嬷嬷们进来,伺候两人洗漱,阿难坐在梳妆台前,让如翠如蓝为她弄发。
昨晚因为楚霸宁突然其来的要求,阿难失眠了半宿,今天一早起来,自然带上了两个黑眼圈,也因睡眠不足,苹果脸儿有些发白,看起来有些像蔫坏的酸菜。
阿难知道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努力抖擞精神,让丫环帮自己上点淡妆掩去黑眼圈,不过效果似乎不大?
等阿难打扮好,早膳已经摆上来了。
楚霸宁打量了眼阿难的装扮,一身嫩绿色的宫装,俏生生站在那儿,给这深凉的秋日添了抹新绿的颜色。丫环为她挽上了妇人髻,头上的头饰很简单,虽然看着富贵,却无一丝象征权贵的金饰品。
楚霸宁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便和阿难一起用早膳。
吃了早膳,下人已准备好了车辇。
此时天色仍有些昏暗,大清早的街道上人影寥寥,只有一些同样去早朝的官员家的马车辘轳而过,气氛清冷而肃静。
进宫的车程有半个时辰,阿难敛裙靠坐着车壁,在这种安静清冷的清晨里,有些昏昏欲睡。楚霸宁看她的身形有些摇晃,陷入一种随时可能入睡的状态,长长的眼睫微垂,在眼下烙下一层阴影。
突然,阿难被一双手臂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是已经有些熟悉的男声说,“你可以睡一下,等到了我再叫你。”
阿难的身体一僵,复又松懈下来,靠在楚霸宁怀里,直接闭上眼睛睡去。
马车辘轳,在宫门前停下。
阿难被楚霸宁小声地喊醒时,还有些呆滞,等听到外头的木圆儿说“王爷、王妃,到皇宫了。”,阿难精神一振,马上坐起身,整整头上的发饰。
阿难这次进宫只带了如蓝一人,如翠太二了,怕她在太后面前说了啥傻话,被留在了王府里。此次是阿难嫁与肃王后,第一次以新妇的身份去拜见婆婆,而且婆婆还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让她如何不紧张。
阿难这一生见太后的次数就那一次,以前因为她的身份不够格,根本不需要进宫。而上次见太后,因为她担心自己做不好,规规矩矩的,连眼睛也不敢瞟一下周遭,对太后的印象是一个有些富态有些和蔼的中年妇女。能做到太后的女人绝对不简单,阿难深信这一点。如果她知道那时整个赏花宴是太后特地为肃王选妃的,不说她不会搞什么特别,丞相夫人绝对会千方百计不让她进宫的。
“别紧张,母后很好的。”楚霸宁看得出阿难的紧张,在无人的时候,握了握她的手。
阿难勉强朝他笑了笑,并不觉得被安慰了。自古婆媳之间就是个难以说明白的问题,而她的婆婆还是个爬到太后这个位置的女人,她这个没资质的小白丁很难不紧张,怕自己做不好,不紧太后不喜欢自己,也让楚霸宁难做。男人夹在老母和妻子之间,不管他怎么喜欢自己的妻子,心里还是向着生养了自己的老母的。
在阿难的紧张中,他们来到太后的重华宫。
刚到重华宫,已有宫娥站在殿前等候。那宫娥见到他们,露出欣喜的笑容,说道:“王爷、王妃,奴婢可盼到你们了!”
“宁姑姑,母后可起了?”楚霸宁的声音比较轻,想来对这宁姑姑是极尊重的。
“已经起了,连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都来了!不过太后娘娘嫌人多吵得她老人家头疼,直接打发各宫娘娘走了,只留了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宁姑姑说。
宁姑姑是重华宫里的老人了,是太后用得惯的宫女,也算是看着楚霸宁长大的,崇德皇帝和楚霸宁对她极是尊重,使得重华宫上下对她很是尊重。太后让宁姑姑直接等在这里,可想而知对肃王妃的在意。
进到殿里,太后已经坐在主位上,一边坐着皇后,皇后下面的位置是一名年轻美丽的宫妃,正是四妃之一的淑妃,陆丞相嫁进宫里的大女儿,阿难的大姐姐。这也是为什么太后独留下淑妃的原因,毕竟阿难是淑妃的妹妹,现在嫁给了一位王爷,怎么说来宫里拜见太后皇后,让人家姐妹见见也是应该的。
“儿臣见过母后!”等太后叫了声起后,楚霸宁又转向皇后娘娘和淑妃,“臣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阿难也恭敬地上前一一拜见。
太后满脸慈爱地看着终于成亲的小儿子,一脸欣慰,温声细语地关心楚霸宁的日常生活,阿难是新妇,还插不上话,楚霸宁都一一答了。
然后开始敬茶。
阿难接过宫娥准备的茶,小步走到太后面前,温驯地说:“母后,请喝茶。”
太后也没为难阿难,直接接过了茶,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自有宫娥接过。太后眯着眼睛打量阿难,不知道在想什么。阿难被她看得心里发虚,直到太后用眼角瞄了眼站在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老嬷嬷几不可察地朝她点头后,太后终于笑了,朝阿难笑得十分慈爱,拉着阿难的手到面前详细打量,眼神慈和温柔,仿佛阿难是她心爱的女儿一般。
在场的都是人精,如何没发现太后的异样?一旁的皇后眼角一跳,掩饰性地用帕子捂了下嘴,只有淑妃娘娘抿了抿嘴,一双温暖的眼睛看着阿难。
敬茶完后,楚霸宁见太后十分喜欢阿难的模样,放下心来,说了会儿的话便出了重华宫去工作了。
“阿难啊,哀家的肃王就交给你了。肃王是哀家的小儿子,哀家最是疼他。哀家住在宫里,不能时时拂照他,一直想让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现在他终于成亲了,哀家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母后,这是儿媳应该做的。”好话谁都会说,即便阿难是个嘴拙的,可她的声音甜糯,笑容憨实可爱,仿佛甜到人的心里。
一旁的皇后也跟着笑道:“母后,肃王妃是个好的,是母后挑得好,臣妾看到肃王妃,心里就喜欢。”
皇后这话中听,太后听了脸笑得像朵花似的。谁人不知道肃王楚霸宁克妻绝子的命格,一直拖到二十几岁了都没成亲,一般像他这样岁数的男子早已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他连个通房的丫环都没有,可想而知多悲催。没有一个大臣官员愿意将自己一个好好的女儿嫁给肃王,就怕刚订亲,他们家女儿就各种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不是任何人都喜欢的。
这次,若不是太后直接让皇帝下旨,阿难指不定就不会嫁给肃王了,说不定就没有这么的多灾多难了。京城里谁人不知自从丞相家的小女儿嫁给肃王起,好好的一个闺女,三天两头的连出意外,连这次敬茶还是因为摔伤了腿才延迟到现在的。现在,重华宫里的宫娥忍不住悄悄观肃王妃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一看就觉得过得不好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
皇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认为肃王妃不会活多久,觉得肃王妃也是个可怜的,偏偏被迫嫁给了肃王,一个月前在赏花宴上看时,还是个粉嫩嫩的如花一样甜软的娃娃,现在……觉得肃王妃有点进化为黄脸婆的迹象,并且是随时会消香玉殒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