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欢将阮一鸣的无奈、秦氏的戒备都瞧在眼里,不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女儿院子里,前些时去了一个锦儿,如今喜鹊四人又调去祖母屋里,如今便缺着五个人。方才女儿进来时,见爹爹正和常管家商议买丫头的事,便想和爹爹、母亲商议,鲁大脚家里,共有四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嫁人,其余三人最大的也就十六岁。云欢想着,回头给鲁大脚安置到庄子里,这几个女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让她们进府,在云欢院子里当个粗使丫头,一来她们学学规矩,二来也省得再花银子外头买去!”
阮相府上下二百余人,那一场大搜查,便足足有一半人折了进去,如今府里许多屋宇院子没人打理,许多活计也调不开人手,可是要一下子购买这许多奴仆,一则要用银子,二则新人进府总要调教。
阮一鸣正为此事发愁,听她一说,正说到心坎里去,但觉这个女儿倒也窝心,便点头道,“鲁大脚一家都是你的人,又是你院子里要用丫鬟,你自个儿做主便是!”
秦氏见阮一鸣并不和她商议,心中微有不悦,转念一想,如今的情形,就是想往阮云欢院子里插人,也很难下手,便点了点头,说到,“那另两个,等丫头采买来,再给你添置罢!”
阮云欢笑着谢过,又道,“说起采买丫鬟,云欢似乎听说,每年过了秋收,帝京城里便有一个奴隶大市要开。爹爹与其现在采买,买来的丫鬟不知来历,还要花心思调教,一时也不能上手做活,倒不如等等!”
一句话提醒,阮一鸣眉头顿时一展,击案道,“不错!你不提,我倒一时忘了!”
要说这大邺朝的名门世家,那是数不胜数,而说到辽海邵家,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邵家便是当今皇太后的娘家,除了世代都有人在朝为官,还管着整个大邺朝的官奴官妓。也就是说,凡获罪官员家眷被贬为奴隶或娼妓的,都会由邵家人领去,再由邵家分拨发卖。
邵家售卖的奴隶,除了出身官家之外,还经过严格的调教。所以,这七十年来,几乎所有的官府世家,采买奴仆时,邵家卖出的官奴便是首选。官奴与寻常奴隶最大的区别,就是只卖给官宦之家,而且不能赎身。
阮云欢所说的奴隶大市,便是每年秋收之后,各大州府固定时间打开的一个奴隶市场。平日虽然也有售卖奴隶的,但也只有奴隶大市的时候,才会有邵家的官奴。
如今阮相府中奴仆严重短缺,要想把所有的空缺补上,要买的奴隶不在少数。这花银子还在其次,阮一鸣愁的,是这新买来的奴仆并不能马上上手干活,府里岂不是乱套?而若是买的是邵家调教过的官奴,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
立在阮一鸣身后的管家常青也是大舒一口气,赞道,“早知道大小姐有这么好的主意,小人也不用费这愚木脑袋想破头了!”
说的阮云欢笑了出来,说道,“常管家过谦,只是常管家每日事务繁杂,才没想到此节罢了!”
阮一鸣含笑点头,说道,“算来离开市也不过一个多月,我们便等等吧!”
秦氏本来还想设法再弄进自己的人来,一听这话,脸色便有些不好,皱眉道,“如今府中奴才去了一半,这一个月又让谁做活去?”
阮云欢笑道,“这倒不难,只要将人手分配合适,多许些赏银,自然有人愿意做!”
常青点头道,“如今虽说缺了人手,但也省下了那些人的月例,若是将这些月例银子拿来打赏勤快的奴才,一来活儿有人干了,也让肯干活的奴才得些好处!”
阮一鸣听大致差不多了,便挥手道,“详细的,你去安置罢!”
这里将一件事议妥,仍然没有等来钱管事和钱旺。阮一鸣使人去寻,隔了半个时辰钱管事才垂头丧气的进来,回话道,“昨晚有两个人约了钱旺喝酒,到现在也没有回去,又不知何处去寻!”
阮云欢冷笑,说道,“喝酒自然是去茶楼酒肆,只是这彻夜不归,恐怕就得上那秦楼楚馆去寻了,再不然,便是赌场钱庄,这么一个大活人,难不成还丢了?”
阮一鸣听她说什么“秦楼楚馆”,不由皱了皱眉,秦氏却忍不住说了出来,“一个大小姐,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也不怕人听到笑话!”
阮云欢淡淡一笑,说道,“这世上若是没有这等地界儿,云欢便是想说,又说什么去?”
阮一鸣见她不以为意,忍不住低喝,“云欢!这等话,女儿家再不要出口!”心里暗叹,终究是在乡野之地长大,会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
阮云欢眉目一垂,低声应道,“是,爹爹,云欢知道!”心里不以为然。先不说上一世见多了皇室宫廷里的污秽肮脏,就是前天那秀莲的事,又干净到哪里去?
阮一鸣见她应的柔顺,眉目间却没有一丝波动,不觉轻轻叹了口气,向钱管事道,“还不命人去寻?”
钱管事一脸为难,说道,“那些想得到的地方,小人已经命人去寻,实在不知道去了何处?”
阮云欢叹了一声,说道,“那就等寻到钱旺,将这帐目的事说清楚,再来找我结今年的银子罢!”说着起身,向阮一鸣和秦氏行礼,“女儿先回去了!”
回院子换了身衣裳,让红莲往外传话,明日仍让鲁大脚一家进来,便带着青萍向紫竹苑去。进门见了礼,见喜鹊下首立着一个四十余岁的清瘦妇人,瞧着眼熟,便挑了挑眉,问道,“这位妈妈是……”
妇人忙上前见礼,说道,“大小姐不记得我,我可认识大小姐,那日大小姐去陆太医的院子,我们私底下都夸,说像是仙女儿下凡呢!”青萍拜师的事,陆太医嘱咐暂时保密,她也不提。
被她一说,阮云欢恍然想起,说道,“难怪觉得面熟,原来妈妈是陆太医的乡邻。”心里明白,这是陆太医替老夫人选的照顾饮食汤药的人。
妇人脸色微黯,说道,“什么乡邻?我是陆太医好心收留的闲人,昨儿个陆太医问我肯不肯来相府,我便应下。”
阮云欢微诧,但见她似乎有伤心事,也不多问。那边喜鹊抿唇笑道,“邢妈妈,你说了半天,也没说自个儿姓氏,要大小姐如何称呼你?”
邢妈妈一醒,忙道,“是!是!大小姐,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可莫怪!”
罗妈妈一旁笑道,“还有这个我啊你的,哪里有在大小姐面前自称我的,得自称奴婢或老奴!”
邢妈妈忙点头,说道,“还得喜鹊姑娘和罗妈妈提点!”
阮云欢一怔,问道,“邢妈妈这是……”自称奴婢和老奴,得是卖了身的。
邢妈妈自行接口道,“我……老奴当家的本是青州山里的药农,四年前一场山火,将进山采药的丈夫儿子全烧死了,老奴孤身一人投亲,却又遇到山贼,得亏陆太医相救,后来访亲不着,便留在陆太医家中。虽说懂些药理,平日也只帮着弄弄药材,这几年倒是学了些粗浅的医术。陆太医清贫,老奴留在他府上也是个累赘,闻说府上要人,那日又是见过大小姐的,便一道卖身进来,也算老来有个着落!”
阮云欢听她说完,跟着叹了一回,点头道,“妈妈既来了,安心留下便是。老夫人不是刻薄之人,规矩慢慢学便是,横竖只是在这院子里,大家包容一些!”既然是陆太医送进来的人,想来药理、医术方面,陆太医心里有数,也就不问。
正说着,外边小丫头声音回道,“老爷来了!”
阮一鸣挑帘进来,先向老夫人行了礼,起身见屋子里齐齐立着四个丫头,便各自望了一眼,转向阮云欢问道,“这四个丫头便是你屋里过来的?”
阮云欢起身给他见了礼,含笑道,“正是!”唤喜鹊四人给他见礼。
阮一鸣见四人落落大方,举止有度,竟然比原来这屋里的秀桔等人强些,便点了点头,笑道,“云欢是个会调教丫头的,回头采买了新的丫头进来,便交了给你调教!”
阮云欢微微一笑,说道,“爹爹这话说着玩玩还好,若是当真,这府里还不被云欢闹翻了天?”
老夫人也笑,说道,“哪里是她调教的好,是她那几个丫头厉害!”
阮一鸣本来也就只是一说,笑了笑,将话揭开,与老夫人闲话。坐了片刻,秦氏也带着阮云乐过来,见过了礼,阮云乐一头扑进阮一鸣怀里,扭着身子说道,“爹爹,听母亲说,中秋夜我们要进宫饮宴,可是真的?”
“嗯!”阮一鸣点头,垂头见她一张小脸红肿已消,只是脖子上还留着两道抓痕,便道,“这些日子你要做什么衣裳,添什么首饰,和母亲说便是,到时跟着爹爹母亲,漂漂亮亮的进宫饮宴去!”
阮云乐大喜,忙连连点头,跟着噘了小嘴儿,说道,“本来祖母赏了云乐镶珠金步摇,刚好戴了进宫,不想却丢了两颗珠子!”
这话将老夫人和秦氏说的都笑了出来,老夫人摇头道,“你这个年纪,却伏不住那样的首饰,还是另寻些轻巧些的好!”
阮云乐闷闷应了一声,只是不悦。
阮一鸣见阮云欢一旁坐着始终不语,便道,“云欢,你的衣裳首饰,缺了什么要补什么,也尽管让丫头报过来,一同置办!”
秦氏听说这个女儿也要她来置办,心里便有些别扭,抬了抬眼皮向阮云欢瞅了一眼,却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什么。
阮云欢装做没有瞧见,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云欢并不缺什么首饰,衣裳也还有几件簇新的,不用添置!”拿起茶盏要饮,送到嘴边儿又停了停,说道,“爹爹,云欢另有一事要和爹爹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