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寿宴,佟六爷自己看得很淡,若不是几个女儿和女婿坚持每五年办一次,他自己懒得理会这些繁缛的俗礼。佟六爷有五个女儿,四个都已经出阁,女人活着的时候劝他纳一房小,生养出一个男孩,也好给佟家延续香火。他也动过这个心思,但自从女人走了之后,想着她在世的时候对他和孩子的好,兼之自己逐渐染了酒瘾,贪恋杯中之物,天长日久的,也就淡了这份杂念。
往年的寿宴也只是局限于自己家人在一起吃两顿饭,今年之所以要大张旗鼓的去*办寿宴,无非是要让亲朋好友知晓一下小女儿定下了一门亲事,也就免去了一些媒婆的纠缠。自从有人知道小女儿回家后,十里八村的媒婆就踏破了他家的门槛。附近的村屯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佟六爷家的闺女,有一个算一个,长得都像仙女一般漂亮,这一点也足矣让佟六爷感到自豪。小女儿虽然从小不在他的身边,但最挂在心上却是这个女儿。一个一睁开眼睛就没有见过娘亲的模样,没有喝过一口娘奶的孩子,让他的心里多了一份怜惜之情。前不久,大姐捎信说省城的治安状况很差,尤其日本人占了城池之后,时有奸杀女子的事件发生,加之战事频繁,不如让他接小女儿回乡下暂住,等时局稳定一些再说。佟六爷接到口信后大喜过望,片刻也没有耽搁,马不停蹄的坐火车赶到了省城。临走的时候,大姐背着小女儿拉住他偷偷说:“六子,此次领回佟妮儿,最好还是给她寻一门亲事吧,这孩子太不让我省心了,好好的书也不读了,每天不是上街游行就是漫天撒什么宣传单,听说城里的宪兵和警察已经抓了不少学生,还有当街打死的。你说万一她有个什么闪失,我还怎么活啊?找个好人家嫁了,也能让她收收心。”佟六爷听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才明白大姐让他领回小女儿的真实原因。他想;如果没有这种极为特殊的原因,大姐断然舍不得小女儿佟妮儿离开她半步的。
佟六爷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县城他所熟悉的人家和附近村屯里未婚的男人,都筛选了一遍,从家世到人品,以及性格,禀性,反复的思量,斟酌之后,选中了村里何家的二少爷——何志民。佟家与何家是世交,自两家祖上落户于此,已经是几辈人了,交往就一直没有间断过,直至到现在。何家的家境殷实,志民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相貌英俊,仪表不俗,虽说脾气是那种沾火就着的那种,人还是比较憨厚耿直的。关于志民的火爆脾气,让佟六爷考虑了很久。他后来转念一想,自己年轻时候的性格何尝不是如此?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岁月的磨砺,戾气终会在岁月这块磨石上面消弭,这块磨石会磨去你的棱角,你的锐气,直至你两鬓斑白,就会多了一份内敛,少了一份乖张,多了一份稳重,少了一份狂躁。多年的人生经历,佟六爷深谙其中的道理,想明白的那一刻,他为自己明智的决定喝彩了一回。
小女儿佟妮儿听到这个消息后,面部表情还是如一潭秋水一般平静,没有喜悦之情,也没有悲伤之意,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听爹的。”然后就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走回房间去。佟六爷倒不奇怪小女儿的这种表情,多少年以来,父女之间的语言沟通很少,即便是交谈,也是寥寥的几句话,她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面孔也始终如一的保持在零度。虽然看不出来小女儿有什么不妥,但是她那种游离的眼神儿还是让佟六爷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几片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仰头望向天空,适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朗的天气,此时又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铅云,零星的雪花正缓缓的飘下。一阵冷风吹来,他咒骂了一声,把双手拢在衣袖里,快步向临时当做灶房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