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张广仁见天有又上来，知道他不敢随便走了，就想耍耍死狗，于是就故意地呻唤。天有本来在往上走的时候还想再给他好好地看看，至少也让大夫开些药，现在见他那个样子，心里的恶气不由地又涌了上来，就在那看他表演了一会儿，转过头下去了。

张广仁见天有又走了，看来自己这儿是没指望了，就气哼哼地挣扎着站起来，想往楼下走，但这被打了的腿实在是疼得踩不到地上去，只能又重新坐下。

天有下了楼，还没到医院门口，和平就和利娃两个骑着利娃的摩托车来了，两人一见他，立马下了车，和平跑过来问天有：“达，你总好着呢么？他们总没把你伤着么？”

天有见他们两个来了，心里也不慌了，就说：“我没事。”

利娃把车停好，过来，什么都没说，而是掀起衣襟，让天有看看他别在腰间的匕首。

天有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们是来帮他的，心里顿时就一热：家里总还是有人会帮我的。

利娃放下衣襟，轻轻地却又是坚决地对他说：“达，张小军今个要是敢再来撒野，我今个就叫他躺到这儿呢。”

天有连忙说：“别，我的事我担着，你们俩别动手。”

天有说这话实际上是他把和平想地太好了，和平不可能为他去和人拼命，和平只所以一直到今天还不得志，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没有一种为某一件事而去拼命的精神。但利娃却真会这样，他遗传了他爸天成的基因，是一个真正敢说敢做的人。

两个侄子来了，家中的老妈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呢？天有心里不安，他害怕他老妈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受不了。他悄悄地问利娃：“你五奶奶知道这个事吗？”利娃想了想说：“这我说不上，我是从我一个朋友那里听来的，我就只告诉了我和平哥一个人。”

天有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这个时候张彩娥到家里硬把两个孩子带走，自己就非常被动，而且，如果张小军到他家里去闹的话，他老妈跟前没人也不行。想到这里，他就对利娃和和平说：“你们俩先回去，到我家里一趟，我害怕张家人到家里去闹事，你五奶奶一个人领两个娃娃，弄不好会出事。”

两个侄子听他这样安排，想想也确实如此，便反复叮嘱他要小心，骑着车回去了。

其实天有的担心有些多余，张彩娥不可能到他家里来抢孩子，她恨不得天有妈照看孩子一辈子，自己一个人多自在，何必要去出那苦力。张小军也不可能到他家里去，他现在还在陈巧凤的房里，正和陈巧凤商量怎么解决这个事呢。

张小军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两种，一种是伙上一帮混混去打人，别一种是伙上更多的混混去敲诈。但现在他似乎遇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这个要和他作对的人却是他的的姐夫，这有些不好办，毕竟他姐还在人家家里边生活着，自己要是闹过头了，两人真的一离婚，自己以后急用钱的时候，钱从哪里来？但他只是这样地想，他们家在这塬面上还从来没有吃过亏，平时只有他们弄人的份，哪有人弄他们的份。他烦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烟抽了一大堆，弄得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你把窗子打开叫烟往外跑跑，这把人都能熏死。”陈巧凤用手在鼻子前边扇了扇，厌恶地说。

张小军把窗子打开，外面的冷气就忽地冲进房间里来，冲淡了烟味，也冲淡了一屋子的骚气味。

陈巧凤坐在镜前梳头，她才不管张广仁的死活哩，只要相好的张小军不吃亏，别人与她有个球关系。她坐在那面椭圆形的镜子前，镜里的人有一张白净的脸，两个大大的花眼睛，只是眼圈有些黑，那是她长期纵欲的结果。她拿起梳子慢慢地梳着头发，她的头发长而且亮，是那种时下最流行的棕红色，被拉烫的直直的，有一种卡通的味道。她看着她在镜子中的像，噘噘嘴，蠢蠢地笑了笑。

镜子中的张小军走过来走过去，踩地地板“咚咚”的响。

“你消停会儿好不好，你爸已经到医院去了，你还怕什么？”她觉得屋里的空气好了些，又说：“把窗子关上吧，挺冷的。”

张小军又顺从地关上窗子。张小军惹不起这位“富贵楼”的老板。陈巧凤比张小军大将近十岁，她发迹的早，丈夫是个河南到这边的流浪户，以卖麻籽为生，她家里没有男娃，她十九岁那年老爸死了，她妈给她招了这个卖麻籽的人来顶门户，河南人很勤快，也很小心，在她家里做牛做马，出尽了力气，养活了她们一家，但老天不开眼，她却怎么也给河南人生不下一个娃娃，河南人在她家熬了八年之后，失望地远走他乡。她的几个妹妹那时也都出嫁了，母亲看她孤单的样子，就让她到外面去打工，创创世界。陈巧凤于是来到了B市，她人长地漂亮，又能说会道，自然不会吃亏，很快一个老头就看中了她，那个老头经营着一家电器商行，老婆儿子都在南方，他自然寂寞，陈巧凤恰好对他的味口。陈巧凤那时也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把个老头搞得直求饶，却又舍不得她的风骚。两个好了一年，老头的家人从南方来，要把他接回去，老头不敢得罪家里人，就想甩了她。陈巧凤哪里是吃素的哟，她死缠硬磨，以死相*，还说要到南方去和他的老婆摊牌，老头无奈，最后把电器商行盘了出去，给了她一笔钱。陈巧凤的第一桶金就这样淘到了。她回来后就开了“富贵楼”，街上的混混想占她的便宜，她却看不上这些瘦骨伶仃的小混混，就找了帮人把这些小混混给收拾了。当时街道上上档次的酒店不多，又恰逢经济快速发展的几年，就连农村人办酒席都爱到酒店里订桌子，更不用说街上的单位了。陈巧凤借着她的脸蛋和胆量，很快地成了街上的富婆。

张小军是后来才傍上她的，张小军给他当相好，只是满足她生理需求的那种相好，却得不到她的半毛钱，她自然不会把钱给他，他张小军算什么？一个大个的萝卜。

她看着张小军在她的身后晃来晃去，心里暗笑。

她打扮完毕，对着焦躁不安却又无计可施的张小军说：“你不要急，你觉得如果现在

不管你老爸，你姐夫会怎么样？”

“不管？”张小军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想啊，如果你现在去给你姐夫说上几句宽心的话，你姐夫会怎么想？”

“你是说，让我不要去和他吵，而是和好？”张小军不解地问。

“是呀，不行吗？”陈巧凤微笑着。

“这怎么行？他刚打的是我爸。”张小军咆哮起来。

“声音小点，唯恐人不知道你在这儿呀。”陈巧凤警告他。

张小军气呼呼地坐在床沿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我想，如果你现在主动和你姐夫和好，你姐夫不但会把你爸的伤治好，说不准以后还会给你很大的好处。”陈巧凤转过身来看着张小军。

“这怎么可能？”张小军不解地说。

“说你脑子不够用你还不相信，只知道吃的家伙。”陈巧凤走过来，在张小军的额头上拄了一指头。

张小军不言语了，他真不明白这些。

陈巧凤见他还在思考，就笑眯眯地说：“你就按我说的去做，保你没有吃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