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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被一阵紧似一阵的爆竹声惊醒。他翻了个身,在炕上爬了一会儿,实在是太困了,几天的旅途劳累哪里是睡两三个小时就能消得了的。他侧身看了一眼两个娃娃,他们早起来跑了。

外面的爆竹又是一阵狂响,天有明白这是别人家在贴对联。他不敢再睡,赶紧起来,洗了把脸,跑到院中,听见两个娃娃在厨房里嚷着。他知道他们这会正吃着他们的奶奶给他们做的好吃的。他也到厨房里,掀起厚厚的门帘,果然,两个娃娃每人手里都拿了一大把油炸的面果,跟在他们奶奶的后面。

天有昨天没来得急买对联,这会儿也不可能买得到,他只能问他母亲:“妈,你买对子了吗?”

天有妈笑着说:“买了,我前个集上买了。你稍等一下,我打一点浆糊你就和两个娃娃去贴。”她一边说一边在锅里搅着她早已准备的浆糊。

天有坐在烧锅的小板凳上,吃着母亲给他的面果,等母亲把浆糊打好后,用一个碗舀了,跟在母亲身后,到柜里取出对联来。两个孩子争抢着要拿。他母亲急忙制止:“慢点慢点,扯烂了就没有了。”嘴里虽然这样说,对联还是给了两个小孩子。天有看见母亲的脸上满是笑容,心里也很快活。

“天有,你去拿个杌子来,要不够不着。”他母亲吩咐道。

天有应了一声,把浆糊碗交给了母亲,自己到屋里找了个杌子。

他们几个先从大门贴起。天有站在杌子上,在门樯上抹了些浆糊,又跳下来。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奶奶正把那副最宽的对联展开。

建平见有两张,犯了难,问:“爸,这先贴哪一张呀?”

天有说:“哪张都行。”

天有母亲急忙阻止:“别胡贴,人家说对联有上下,看贴反了让人笑话。”

天有笑着说:“哎哟妈,你快别管那些了,现在人谁来你家还先读对子呢!”一边说一边从建平手里拿过一张,就贴在了门樯上。贴完后,两个孩子在一边看着读:“春临大地百花开放,福至庭院喜气洋洋。”两人又争嚷了几下,又读道:“福至庭院喜气洋洋,春临大地百花开放。”建平说:“爸,你看这应该先读哪一句呢?”天有笑着说:“你想先读哪一句就先读那一句。”说完,把那春回大地的横批贴在门额上。

天有母亲看天有已把大门上的对联贴完了,就领着两个娃娃跑到灶前取来两支点燃的长香和一串短炮,让天有把长香插在大门的两角。天有接过来,正插时,两个孩子已经点着了短炮,于是,在“噼噼啪啪”的响声中,天有家的院子里充满了浓浓的火药香。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贴完了客厅,偏房,牛房,谷仓的门联,最后贴厨房。天有想起父亲在世时,每次都要在厨房的门上贴上“五味生香”的横批,至于两副对联的内容,他却记不住了。那个时候一大家人,有说有笑,而现在,他想起这些年自己在外,姐姐们都已出嫁,母亲一个人贴对联时的冷清,不由地眼睛一热。他转身去看母亲,母亲和两个孩子正把对联展开。她慈祥地笑着,不住地吩咐两个孩子小心,别扯烂了对联。天有站在杌子上,一边抹浆糊,一边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贴完对联已快九点钟了。冬天的太阳懒懒地升了起来,没有什么热气,但故乡的大年却热闹了起来,村口大场中的鼓声已经响起,天有的心也随着咚咚的鼓声而热了起来,他急切地想像儿时一样跑过去看看,但又想到明天要“出行”,到时候全村里的人都要来,今天就别去了吧。只是两个孩子一听到鼓声,早跑了。

天有老妈急忙对天有说:“天有,你去把娃儿看住,叫别和人家的娃淘气。”

天有笑笑说:“不会的,妈,这两个娃不费事。”

天有妈担心地说:“他们俩刚回来,生的很,害怕庄里那些娃娃惹他们。”

天有就安慰他妈说:“生啥呢,再生也是咱刘家岭的娃么,他们钻玩一会儿就熟了么。”

他母亲听他这样说,就没再言语,拍了拍刚才贴对联时沾在身上的浮土,转身进了厨房。

天有也跟着进了厨房,今年他得帮母亲一块做做饭。母亲见他进来,问:“你今早上想吃啥?”

天有说:“你做个啥我吃个啥。”一边说,一边坐在烧火的板凳上开始往灶火里填柴禾。

天有妈看着他忙,想想自己这几年一个人过的日子,心里一酸,那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天有在忙,没注意到这些。天有妈悄悄拭去泪水。想想这大过年的,儿子独自带着孩子在这里,媳妇却跑到了娘家,一来她也不想见那个儿媳妇,儿子孙子一块儿过年,最好不过了,但是,这儿媳妇刚一回来,连车都没下,就直接去了娘家,庄里人不免要说些不着边的闲话,这对儿子的声誉不好,想到这里,她声音有些异样地说:“你饭吃了就到你岳父家里去,我这个给你准备些吃的,你带上,你去叫叫你媳妇,她要是回来,那敢情好,她要是不回来,你就把这些吃的留给她,总不要让旁人说咱的不是。”

天有听到他娘这样说,心里不高兴。他也想和他老娘好好过个年,没有张彩娥的搅和,这年或许过得能更好些。但母亲这样说,总不能让她不高兴。想了想说:“你别*心了娘,我一会儿还要到街上去买些东西,我这次回来的急,没买上什么礼当,也没买些菜。饭吃了我就上街去,顺便到我岳父家去一趟。”说到这里,他的心情有些沮丧,自己这些年受他岳父一家的气还不够吗?

天有妈听儿子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也理解儿子的苦楚,儿子这些年来受气百端,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和自己这把老骨头么?

这时,两个孩子愉快地笑着跑了进来。

建平兴奋地说:“那个打鼓的人太搞笑了。”

梅梅也兴奋地拉着天有的手央求说:“爸爸,你也给我买个鼓玩,行吗?”

天有笑着说:“行,只要我闺女高兴,怎么都行。”又忽地想起他们家里好像也曾有过一面小鼓,便问他母亲:“妈,我记得咱家里好像有个小鼓来,不知在没在?”

他母亲想了想,说:“怕是在柴房里那些杂物里面堆着吧,你领两个娃去找找看。”

天有放下手中的柴禾,领着两个孩子到了柴房。推开门,一股陈年腐旧的味道就散了开来。两个孩子吸着鼻子,不进来。他让他们在外面等,一个人走进去,看到墙上还挂着十多年前农村人用驴驮粪时用的驮筐,还有一些早已过了时的农具,一时就想起旧时的岁月,那些曾经的让他无奈又记忆深刻的人事,他在一堆破烂中翻捡,就像在破碎的过去中翻捡,每一件事都让他能回忆起很多。他翻捡了一会儿,还真的找到了一面小鼓。那小鼓的一面有个小洞,那是他小时玩时不小心弄的,另一面并没有破,他看看鼓圈,鼓圈也已漆色斑驳,好在也没有破损,他试着敲了一下,那小鼓发出沉闷的响声,似乎是从很远的过去传来的一般。屋外两个孩子听见了声响,也不顾那刺鼻的味道了,一拥而入,争抢着从那手中夺过那小鼓,跑到院中去了。

天有关了柴房的门,跟着来到院子。两个孩子一个拿着一根短擀面杖,一个拿着两根筷子,已在那小鼓上得得地敲开了。天有急忙制止。两个孩子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东西。

天有说:“鼓不能这样敲,得做两根鼓槌。”就领着两个孩子到大门外的柴禾堆里找了根粗些的树枝,用锯子截了两个一样长的短棒,又用刀圆了棱,算是做了副简易的鼓槌。又把小鼓拿到灶火间,向着火烤热了,再敲时,那小鼓的声音就清脆了不少,只是听起来有漏气声,但这已经不错了。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在院子中间围着小鼓一通乱打,引得邻家的孩子也跑了来。

正闹时,天有妈已做好了饭。(北方农村人,过年这一天早晨是炒菜镘头,晚上才是十几个大菜的年夜饭,当然,是少不了饺子的。)就掀起门帘来叫院子中的人一块吃,那几个邻家的小孩子听见他们的饭成了,一溜烟跑了,院中只剩下天有爷儿仨。

天有摇了摇头说:“这些孩子,真生分,我们小时候谁家有饭在谁家吃,现在这孩子,一叫吃饭全跑了。”

天有妈接过话说:“谁说不是呢?这全是大人们教的,现在这人和人之间是越来越生分了,不像以前。”

建平听他们两个这样说话,问:“为什么他们要在咱家吃饭,他们家没有做吗?”

天有听他这样问,一愣,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IFkg7OsXhK4GQQph6mBg+DaHsAbqx21nCZo/S2XGYWsP3zrstaq6dZzN/r5Kldh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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