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塬红”的真名叫孟艳红,如果按辈份,天有得叫她一声表婶。这个女人天性风流,村里关于她的绯闻多了又多。天有虽说这几年在北京,但她的事还是知道一些。见她从后面赶上来,本想躲开,但这时候,路上又只有他们两个,他往哪里躲?
正月初六的晚上,天黑地厉害,村子里人家的灯光是照不到路上来的。“满塬红”跑上来,拉着天有的胳膊,说:“这也太黑了,刚才在院子里不觉得,一出来咋就这么黑。哎,你慢点,看把坑里走下去了。”
天有一边走一边说:“这哪儿来的坑?”有心想挣脱她的手,可再一想,都是一个村的,他跟她又没有仇,干嘛这么生分么。这样想,就任她牵着。
“天有,你们彩娥咋这回来过年?”“满塬红”问。
天有本来想说她已经回来了,但又不好意思,只能说:“她等两天就回来。”
“满塬红”又问:“你在北京给她也找上活儿了吗?”
天有心想:如果我说没有,她肯定会问她为什么不一起回来,自己不好回答,就干脆说:“嗯。”
“满塬红”又问:“北京活儿好不好找?年过了你也给我找一个?”
天有说:“表婶,这我可说不来,就看你要找啥活了。”
“满塬红”笑着说:“别表婶表婶的叫,显得我有多老似的。”
天有说:“那我叫你啥?”心里想,你总不能让我把你叫“满塬红”吧。
“满塬红”说:“白搭话就得了呗,你又不损失什么。”
天有想想也是。
到了“满塬红”家门口,“满塬红”让天有进去坐会儿。天有说:“不了不了,都半夜了。”
“满塬红”硬拽住他说:“你这几年不在村里,到我家坐坐怕啥?再说了,这会儿人家房还没耍完呢。”
天有挣着说:“你看这叫村里人说闲话哩。”
“满塬红”说:“这哪有个人呀?连个鬼都没有。再说了,你到我家坐了坐,别人能说什么闲话?另外,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哩。”
“什么重要的事?”天有问她。
“你进来坐上我给你说嘛。”
天有没法,只得跟着她进了家里。
“满塬红”家里收拾地很整洁,不多的几件家具擦拭地明光闪闪,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满塬红”让天有坐下,给他要沏茶,天有挡了。“满塬红”又拿过来糖果让天有吃。天有捡了一颗,剥了外面的纸壳,塞到嘴里。
天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就问:“两个娃呢?”
“满塬红”挨着天有坐下来说:“到他外奶奶家过年去了。”
“表婶呀,你说你有重要的事给我说,那到底是啥事呀?”天有想尽快地躲开她,不自觉地向旁边挪了一下身子。
“哟,你还神气地很呀,怕我吃了你?”“满塬红”笑话他。
“你看,这不好吧,婶,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咱俩半夜在一起,麻烦就多啦。”天有有些心虚。
“你这人还想的多的很,能有啥麻烦?我认识的人多,街道里的混混差不多我都认识,也听了些闲言碎语,不过,天有,你和你老婆还真能过得下去么?”
天有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愣住了。
“你看你看,别人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你还怕什么麻烦?”
天有心想,他和张彩娥的事,除了他们俩个,谁还能知道些什么呢?他这个人嘴牢,家里发生的事不轻易向外宣扬,张彩娥也长年在外,家里是谁说的闲话呢?他琢磨不透。
“满塬红”见他不言语,知道他不相信,就急急地说:“你不相信?我还能骗你,都是听你小舅子说的。”
“我小舅子,他说啥呀?”天有糊涂了。
“满塬红”站起身,扭着屁股去倒了一杯水,来放在天有面前,又挨着他坐下,从茶几上的盘子里抓了把瓜籽,一边嗑,一边说:“你小舅子平时和我们在一起时,就常说起你不怎么给他们家钱,都是你老婆偷偷地给他们家打钱,还说你是多么的啬皮,连个像样的礼物都不给他们家买。那么这些是不是真的?还是他在编排你?”
天有不说话,他没想到他这个小舅子心这么贪。
“满塬红”又说:“他还说等他姐姐把你的钱涮弄差不多了,就和你离婚,男娃归你,女娃他姐一领,长大后也是一笔钱。”
天有听地是怒从心底起,涮弄他的钱,他知道,但想打他娃的主意,这也太欺侮人了。
“满塬红”见他脸色不好了,就说:“我这都是听他说的,我可没有胡咧咧,你可不要生气哦。”
天有说:“我不生气,我生这气干啥?”他嘴上这样说,心里的气却是怎么也不能不生,好在他城府很深,没有表现出来。
“满塬红”见他真不生气,就笑着说:“我想你也没啥可生气的,你们家族那么大,由不得你老婆胡来的。”
天有沉思了一阵,却说:“你知道的这些,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满塬红”立起身,一本正经地说:“有,怎么没有?咱们村里常耍赌的孝孝就知道。至于他给人说了没有,我不清楚。”说完又嗑她的瓜籽。
天有一听这话,觉着自己这些天的伪装全是白费,人家都看着自己的笑话,自己还在那里装个啥呀。心情顿时就糟糕了。
“那他再说其他的什么了没有?”天有低着头,两手交叉在一起。
“其他的么,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哦,对了,他有一次还说什么三十万……三十万什么的。我真想不起来了。”“满塬红”满脸沮丧。
“三十万?”天有吃了一惊,那是他这几年辛苦攒下准备给娃将来上学用的。
天有急忙问她:“他没说这三十万用来干什么吗?”
“满塬红”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还了赌债了,对,还了赌债了。”
“赌债?”天有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来,觉得自己的腰包里还有几个钱,没想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早空了。他只觉得头一阵阵地发晕。
“满塬红”见他不言语,又说:“天有,咱俩个在这儿说的话,你可千万不敢说是我说的,要不然,我以后就没命了。”
天有摇摇头,慢慢地说:“我又不是瓜子,怎么会说是你说的呢。”
其实他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张彩娥不仅将他的这点钱替张小军还了赌债,而且还背着他将别人给他的十万工程款从银行里取出来,借这次回家的机会,拿回来准备给张小军娶媳妇。但天有哪里会知道:自己的老婆背着自己,很早就到派出所里拿着户口本又办了一张自己的身份证呢?
从“满塬红”家里出来,天有觉得天旋地转,刘家岭的一切都仿佛成了不真实的东西,在他的周围忽远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