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其实这时已没有地方可坐了，天有他们只能站在院子中。

天生正在里屋，看见天有来了，就喊他进来。

天有钻进里屋，里屋里人更多。几个人正在地上下棋，其他人围着观看。天有不爱下棋，就在炕头上挤着坐下，从摆在炕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瓜籽嗑。

天生笑话他：“你人来的迟还吃地紧地很。”

天有吐出了瓜籽皮说：“民以食为天。”说着又朝嘴里扔了一颗。又问天生：“啥时候搭棚？”

天生说：“不知道，我来都有一个小时了，还没啥动静。”

天有就出到院子里喊军成：“军成，棚啥时候能来？”

军成说：“电话都打了几回了，说就来，到现在还不见来。真急人。”

天有只能又进到里屋。但原来坐的地方已被别人占领，他转了几圈都没找到个能放下屁股的地方。没办法，他只能也和别人一样，站着看那一堆人正在观看的棋战了。

但他实在是看不懂这些人玩的这种游戏，他这个人不爱这些，上学时，班里有两个同学特别爱下棋，他们把棋盘画在书的两页上，书往开一翻，两边各拿些小小的纸片做成的棋子，用钢笔尖戳着这纸片棋，乘老师在讲台上大讲特讲的空儿，下两把，老师从讲台上下来到行道里，他俩就把书轻轻地翻一页，将那棋盘和棋子都盖住，老师一走，他俩就继续。老师来来回回地在他俩跟前走了好几回，竟然都没找到他们俩个玩儿的证据。后来，他们两个被旁边的一个女生举报，老师终于找到了他们俩的棋盘和棋子，就把他们两个拉着到全校各班去游行。其中的一位较老实，脸红红的，被领到其他班时就不敢进去，而另一位则大大咧咧，到其他教室里往讲台一站，微笑着向这个班的学生点头致意。老师气的不得了，就将他狠揍了一顿，并且说这是一种浪费时间最好的办法。从此，天有就不爱看下棋，他也觉得那是一种浪费时间的办法，时间是什么？时间就是金钱，就是财富。

他无聊地站在屋里，似乎其他人也和他一样无聊，但大家谁又都不能回家去，因为人家请你来当家们，就是要让你帮着他们干活。这种帮助是相互的，到了你家有事的时候，其他人也会像这样来到你家，帮着你干这干那。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终于有了消息，说是那拉棚的车滑到路边的排水沟里了，上不来。

军成急得不行。

天有就说：“让我去看看吧。”

军成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有和利娃两人又回到家中，把车开出来。天有还特意吩咐他往后备箱里塞了把铁铣。两个人缓缓地将车开到公路上。公路上的车辙很少，看来只有几辆车走过，但不管怎样，既然有车走过，那就证明一定能走。天有悬着的心放下了。两人开着车到了张家寨子，远远就看见一辆单排货车斜着身子倒在路壕里。

车主见来了车，激动地在路上直向他们召手。二人把车开过去，下去看了看情况，就拿出钢丝绳挂住车。几个人又连铲带钯地路上的雪清理了一下，发动了车，缓缓地将那辆货车拖了上来。

车主很感激，但不想出钱，就拿出烟来给天有和利娃敬，天有没要，利娃说：“你看把你车给你拖上来了，就按咱们这儿的价，给三十块钱得了。”

那车主一听是这样，就说：“哎呀兄弟，今个早上走得急，身上没装钱么，这抽个烟。以后有机会了再给你俩个补偿。”

天有见是这，就说：“算了，我也是东家叫来的，帮你就是帮东家。”

那车主就说了些感谢的话，算是了了。

两辆车又回到刘家岭。天有把车开回家，又来到军成家帮着把棚搭了起来。有了棚，就有了吃饭的桌凳碗筷，厨师做了两桌菜，家们中的年轻人就端上来，摆在桌上。军军爸就请家们们就坐，尝尝厨师的手艺。大家也折腾饿了，放开肚子一顿猛吃。

吃完饭，总管天成安排了家们各自的活计：谁和谁谁负责端盘子，谁和谁负责接亲戚，谁和谁负责去娶亲，等等。

天有是去娶亲的，因此上他今再就没有什么活计了。他们就坐在棚里，喝茶聊天。而被安排帮厨的女人们则忙得不亦乐乎，切菜的切菜，洗鱼和洗鱼，烧水的烧水，一个个绑着围裙，挽着袖子，在那冒着热汽的水中抓来抹去，手腕都冻得通红。

下午四点多钟，乐队来了。乐队是天家的班子，里面的乐手大多数和天家一样，是些教师，也有几个是农村里的专职乐手。天家的乐队很气派，两个大大的红色的拱门，一对金黄色的大狮子，一对黑色的大音箱。天生帮着天家把拱门和狮子吹起来，又帮着他把电接好。天家打开电子琴，试了试效果。一切就绪，欢快的音乐就从那一对黑色的大音箱里传了出来。

利娃看着天家他们的表演，很羡慕。就对天有说：“你看我天家达的这个乐队，一年也弄不少钱呢。”

天有问：“这一台事大概得多少钱？”

利娃说：“大概得个千二到千五元。”

天有听得不仅直咋舌，“这么贵？我看他们来了五个人，一人差不多挣二百多。”

利娃说：“那是，平均一个人一天都在百二以上。”

天有这些年很少在家，家里发生的一很多事，还有很多的新生事物，他都不了解，在他的记忆中，过事时一般都只是吹鼓手拿着唢呐在吹，这最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乐队，他这是第一次见。

天家组建这个乐队也费了事了。天家在本乡的一所小学里当老师，他年轻时就喜欢乐器，手风琴拉地很好，但那个时候，拉手风琴也挣不了钱，因为没用处。后来，他就又学了电子琴，一年放寒假暑假后就在镇上租间房子办个电子琴班，也能收入两个钱，补贴家用，再后来，平凉固原都流行管乐队，天家觉得农村里将来一定也会流行，就咬牙攒钱，给自已置办了一个萨克斯管，没有老师，他就买碟片回来自学，家里嫌吵，他就每天早上背着萨克斯到山上一个人练，终于练得有点名堂，正好有个同事接了几趟活，就拉着天家入伙，一同去顾事。

但收入却总是很低，接活的人就像是包工头，干活的人就像是力工，每次天家跟着去，累死累活地吹上两天，也就一百元最高了。天家想要赚得更多一点。

天家把这个想法和老婆说了，老婆想了几天，也觉得这是件好事，就拿出钱来，给他置办了两只大音响。天家就靠这两只音响起步，硬是把他的这个乐队给组建了起来。

天有看着兄弟们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且都干得不错，就又想起自己那不幸的婚姻，心里就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