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天明这几天在干什么呢？好心的人们一定都希望他去找寻找寻王菊香吧？但实际上，天明这两天借着下雪的好日子，过得跟神仙一般。家里老婆跑了，天明妈又懒，没人做饭了，天明就借此机会到大队的小卖部里，那里聚集着他们这道塬上几乎所有的赌徒，这几天他们是没黑没明，吆五喝六，有推饼子的摊子，有打麻将的摊子，有炸金花的摊子，凡是来钱快的，人们爱玩的，这个小卖部里都有，有些人不明白，一间小小的小卖部怎么能容纳这么多的人？这里是另有玄机的。

小卖部的后门进去，就是大队部的院子，在大队部的院子里，有三间大房，那本是大队的仓库，原来总是堆放国家下发的生产物资，近些年，国家发放的物资大都不到这里来，这里便被腾了出来，出租给开小卖部的红学了。红学在这间大房子里盘了个大炕，平时在里面居住，大多数时间是用来开赌场，红学则从来玩赌的赢家手里抽彩头。

天明不会玩赌，但他却爱这个东西，每次到里面见有人赢得大把的钞票，心里就痒痒的不得了，别人就怂恿他可以“捎跑子”。什么叫“捎跑子”？就是别人玩，自己拿出一份钱来，搭在别人的赌注里，这样，当一局完后，根据搭的份子的多少来分红。天明觉得这种玩法很适合自己，就乐此不疲，每每挤在赌盘旁，看风使舵，见那方有赢的运气，就赶紧捎两个跑子，要是赢了，就乐地屁颠屁颠地数那几张纸票子，要是输了，就灰溜溜地从这里撤下来，又凑到另一桌去。由于他的这种“蝙蝠”作法，很多人都反感他，不让他在自己的赌注里加“跑子”，他总是百折不挠，腆着脸一遍遍地往前凑，别人熬不住他的死缠烂磨，最后总是骂他一通，还是让他接着玩。

这两天，我们的主人公刘天明同志就是这样，一会儿在这个局上凑两把，一会儿又到另一个局上凑两把，忙得不亦乐乎，把他老婆王菊香的出走早已忘到了脑后。

今天晚上他又在这里，看小龙他们炸金花。

小龙见他又凑过来，就说：“天明，你今晚上不要加”跑子“了，你今晚上来炸两把，看看你的手气如何？”

天明说：“我弄不来这个，我只看风向投资，不会玩。”

旁边几个一块玩的就撺掇他，让他跟上两把。

他一看，这几个人要设局套他，就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不上你们的那当，你们要我加‘跑子’，我就在你们这儿玩两把，你们不要我加，我到别的地方，想让我直接玩，你还不如直接把我的钱抢了去。”

几个人听他这样说，都笑了，小龙就说：“天明，你不瓜么，那你为啥老婆跑了这几天了你也不去找寻？”

天明就红了脸，质问小龙：“你咋知道我老婆跑了？”

小龙看着他那个样子，“嘁”了一声，说：“你看咱们这里面这些人，谁不知道这个事，天下还能有不透风的墙？”

天明见另外几个人都附合，连脖根都红了。他这个人在家里，在族里，那是有名的沷皮无赖，但在外边，还处处想落个好影响。今天见人们都笑他，就犟着脖子说：“那是她说要到亲戚家住几天，等我气消了再回来。你们都不要胡想。”

小龙就笑着问他：“那你的气消了没有？没有消我们几个给你消消？”

天明就气哼哼地说：“消不消关球你啥事，你快把你的牌发。”

小龙几个就大笑起来。天明不好意思在这边玩了，就又跑到推饼子的这一堆里看。这一堆人也不想和他玩，又挤兑他，他又跑到打麻将这边。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几圈，见人们都不要他玩，悻悻地坐在角落里抽开了烟。

“天明，你给咱们买几个啤酒大家喝喝，润润嗓子。”不知是谁喊他，他立马站起来，就想要去买，向前跨了几步，他却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天成骂他的话来，心里就不痛快。伸进口袋已经摸到了钱的手又退了出来。

“天明，你还不去买去？”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天明将烟掐了，说：“我今晚上没拿多少钱，明晚上再买，平时你们玩都是我供酒，今天你们也供我一瓶？”

那个声音却不再响起了，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一般。

天有见他一要酒，人们就都如死了一样，明白了天成说的话是真的，就满圈子望了一眼，出了小卖部。

他走出来时，那雪还在下着。

他从来没想过王菊香，这回不知是受了刺激还是良心发现，或者是体内荷尔蒙分泌过高，竟然想起了她，但只是一转念，这一转念过后，他却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在那个女人那里，他想喝酒，那个女人就满足他，有时还会陪她喝两盅，在那个女人那里，别人认为是他的缺点都成了优点，那个女人不但不惹他生气，反而让他活的开心。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想了一会儿，就拨通了这个女人的电话。

这个晚上，天明妈在家里搂着继承，两人坐在炕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嗑着瓜籽。继承对天明妈说：“奶奶，等天晴了你带我走一回GY吧。”

天明妈问：“到那里干什么？”

继承说：“我想去买一双轮滑鞋。”

天明妈没听过这东西，就问：“那是个啥鞋？是打球的吗？”

继承说：“不是，你就说买还是不买吧？”

天明妈说：“好乖孙子，只要你想要，奶奶就给你买。”说着在继承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继承推开她，不高兴地说：“以后，你不要再亲我了，我都多大了。”

天明妈说：“你才多大呀，等你将来娶了媳妇就算是真地长大了。”

继承说：“我将来不娶媳妇。”

天明妈问：“不娶媳妇，那谁来给你做饭？”

继承说：“你做呗。”

天明妈惊异地看着他：“那我死了怎么办？”

继承说：“你死了我就饿死了呗。”

天明妈听了这，惊地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