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翔乃马背上的国家,粗犷豪迈,娇儿弱女的奏琴或是跳舞自是与南翔风气格格不入,但若是以一支剑舞,铿锵并行,这效果,怕是会不一样。
她道出这话时,独独是朝着南翔使者说的,委实大胆的将主位上的皇帝与在场的其余人忽视,倒是惹在场朝臣不快。
但见云倾月今日衣着轻纱,青丝微垂,倾城至极的容颜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连带那柔媚的风韵也凝聚在如墨般的眉间,竟是美得惊心,一时间,在场之人又忍不住倒吸一气,本是微怒的目光逐渐显得怔愣与痴痴。
这厢的南翔使臣早已将目光紧紧的停在云倾月面上,随即上下扫动,粗犷的面上,竟是漫出了惊喜。
“方才听闻您自称倾月,敢问您可是名扬天下的倾月郡主?”说着,见云倾月并未反驳,他越发惊喜:“前段日子闻说翼王府满门抄斩,也以为倾月郡主不在人世,我南翔太子殿下,还曾因郡主逝世伤怀过,不料郡主竟还尚在人世!”
云倾月微微淡笑,不置予评,只缓和着嗓音道:“倾月鄙陋,‘名扬天下’四字,委实不敢当。使臣大人远道而来,倾月愿献上剑舞,望使臣大人品评。”
她未与翼王府满门一道问斩之事,本不是什么秘密,只因皇帝委实不喜她,龙乾国上下,自然极少传她的事,这南翔身处外国,不知此事也自然,只是,听这南翔使臣的话,莫不是那南翔太子竟也对她慕名?
一想到这儿,云倾月心生几许释然,如真这样,她今日被选中和亲,机会甚大。
不得不说,虽说她不过是罪臣之女,但一旦选她和亲,她也代表着龙乾,这于南翔并无太大损失,想那四国中独大的南翔,也不过是在意和亲二字与那卷联盟书,而非和亲之人。
“闻说郡主琴棋书画皆是了得,舞艺更是出神,在下这粗人怕是仅会欣赏,不会品评呐。”南翔使臣一直都面带笑容,连说话都极为难得的带了几许温和。
云倾月微微一笑,只道:“使臣大人自谦了。”
这话刚落,瑶儿已让人送了木制的长剑来,云倾月极为淡然的接过长剑,正要舞动,目光却不由触及到了太子瑾,却见他正满脸深沉的望她,连带他那眸底深处,都隐隐积攒着盛怒之色。
许是他盯她盯得太过认真,坐在他身边的娇美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倒了一杯酒亲昵的递在他的唇边,“殿下饮口酒。”
他并未拒绝,垂头便饮,最后朝身侧美人勾唇微笑,并伸手握了美人的手,整个人笑容温润,清雅俊朗之气尽显,哪里还有方才深沉震怒之意。
云倾月回神,心底顿觉嗤笑。
遥想太子瑾曾经温润如玉,风华清雅,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曾为她云倾月摘过火荼,煮过茶,弹过琴,奏过萧;他那微微扬起的唇瓣,曾在她的发顶,额头,脸颊印过青涩慌张的吻,而今,他却素手执着别人的手,唇瓣对着别人笑,而她云倾月,却独独成了看客。
呵,物是人非,当真是物是人非了。
她暗暗叹息,只道这太子瑾空有一身俊美皮囊,虽心思狠烈,却不聪明,纵然懂得阳奉阴违的讨好别人,隐藏内心,但终归不够强大,顶多算是跳梁小人,做不得大事。
只奈何,只奈何她以往长偏了眼睛,觉得他也可行大事,可顶天立地呐。
一想到这儿,心境有过刹那的颤动,本以为会全数忘却他,但有些情意终归种得太深,想要完全拔除与忘却,又岂是易事。
她按捺神色,随即紧握木剑,强行按捺心神的抬脚轻舞。
以前虽在外人面前跳过舞,但却惟有翼王府之人及太子瑾才亲眼见过她跳这种剑舞。
但不得不说,她会的舞虽多,却仅有剑舞最为惊艳,犹记得太子瑾以前见她跳过之后曾紧张的说过,‘月儿以后莫要轻易在别的男人面前跳这舞’,是以,她自然知晓这舞的惊艳与特别,也知太子瑾方才为何会那般失态的盯她。
只是今日,她无疑是孤注一掷,甚至连老太后都不知她今日要跳剑舞,她要的,并非是承老太后恩惠嫁给一个大臣之子,而是一个华丽的离开,一个崭新的开始。
步伐轻盈,轻纱曼舞,长剑强硬中而又带着几分柔意,云倾月跳得极为投入,从未有过的投入,是以连带本是惊艳的剑舞,跳得更是令人心感震惊与奇异。
待一舞完毕,南翔使臣半晌才回神,鼓掌而道:“刚柔并济,倾月郡主这支舞,是在下见过最好看的舞,想必我南翔太子若是见了,定对郡主倾心。”
他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惊诧。
主位上的皇帝脸色一白,正要说话,不料太子瑾却是抢了先朝南翔使者道:“倾月郡主舞虽好,但终归是罪臣之女,下陋低贱,贵国太子,怕是不喜这卑微之人。”
云倾月怔了一下,纵然脸色不曾有太多的变化,但心底却是起了涟漪。
下陋低贱吗?
曾经是谁在她耳边说她是天上明珠,珍贵得想让人放在手心捧着;又是谁曾说她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她便是他的倾城倾国;曾经是谁说执她之手,吻她之眉,此生共赴,举世长安?曾经又是谁,说想日日守在她身边,不负不忘,不离不弃?
心底蓦地寒凉,云倾月故作淡定的立在殿中不动,低垂着头,尽量掩饰住心底的一切。
她要做的都做完了,剩下来的,自然是等结果。
意料之中的,纵然太子瑾诋毁,南翔使臣依旧道:“殿下此言差矣,倾月郡主名声,四国皆知,其品性如何,天下之人也清楚。我南翔太子殿下半年前闻说倾月郡主撞死牢中,还曾伤怀可惜,如今郡主尚在,加之我南翔太子殿下也非俗人,自不会嫌弃倾月郡主乃罪臣之女。再者,龙乾圣上宅心仁厚,既是赦了倾月郡主性命,受人好评,想必封倾月郡主一个公主之名,让其和亲,以成我南翔与龙乾合盟,想必皇上定是应允吧?”
正这时,太子瑾道:“南翔与龙乾和亲乃大事,岂能让一罪臣之女和亲。使臣大人,纵然平阳面容已毁,但龙乾宫中还有许多适合出嫁的公主,您看……”
许是对南翔使臣的话太过震惊,太子瑾面色微微有些白,然而即便如此,他出口的话依旧显得沉稳而又平静。
然而,未待他话说完,主位上的皇帝已是出声打断:“太子休得失言!”说着,眼见太子瑾噎住后话震愕的望他,皇帝按捺神色的朝南翔使者望去,笑道:“既是南翔使者有意,朕自然应允。只是这云倾月终归是罪臣之女,朕虽未夺其郡主尊称,但她终归不如宫中公主位高,若是让她和亲,南翔太子可会有异议?”
南翔使臣则是满面笑意,浑然不担心的道:“这点皇上放心。我家太子殿下啊,曾与倾月郡主有过一面之缘,加之我家殿下也非俗人,自不会嫌弃郡主身份。另外,此番和亲,重在两国盟约,纵然倾月郡主地位不高,又有何妨?”
眼见使臣坚持,皇帝脸色变了几许,思忖片刻,终归是道:“如此,那朕便应了使臣大人之意。”
说完,目光朝云倾月落来,眸底深处藏着深沉与冷意,威仪道:“倾月郡主德才兼备,聪慧过人,特封倾月郡主为安阳公主,明日和亲嫁往南翔,钦此!”
皇帝口谕,一切的一切,终归是尘埃落定。
在场之人纷纷神色各异的朝云倾月望来,而那太子瑾却是白了脸,不注意打翻了面前的杯盏,惹得他身侧那名已成他太子侧妃的西汉三公主一声惊呼。
老太后静静望着云倾月,面上滑出几许无奈与悲戚,面上除了无奈,便是怅惘。
“倾月谢过皇上。”云倾月按捺神色的朝皇帝一拜,恭敬姿态恰到好处的完美,随即又转身正面南翔使臣,再度一拜:“蒙使臣大人不弃,倾月在此谢过了。”
南翔使臣忙道:“郡主不必多礼,其实也非在下故意出力,而是因我南翔太子殿下,当真见过郡主。想必郡主日后见了殿下,定会记起殿下来。”
云倾月眸色微怔,心底滑出几许微诧,随即说了一句客套话,回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