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他朝她朗然一笑,干脆的转了身,身姿颀长而又清越。
云倾月将目光凝在他细瘦的背影,眉头皱了皱,又低低的问:“敢问公子救我时,可再看见另外一位女子?”
他稍稍驻足,扭头望她,精致俊逸的容颜被阳光染了几许朦胧与飘渺,缓道:“不曾。”说着,嗓音稍稍顿了片刻,又道:“那时在下见到的,惟独姑娘一人。”
云倾月脸色一变,目光顿时一颤,心底深处,顿时狂澜起伏。
没看见吗?当真没看见吗?
可瑶儿呢?瑶儿在哪儿?
突然间,她不敢往下多想,生怕越想越觉得瑶儿会在河里溺水身亡。
在跳下河之前,她便答应过瑶儿,答应会护好她的,可如今……
一时间,脸色染了苍白,云倾月低头下来,不愿再多说,只道:“公子早些回来。”
嗓音落下,兀自垂眸发呆,却也错过了男子眸中那一闪而逝的微愕与精光。
待他走后,时辰渐渐逝去,眼看日头爬上头顶,阳光铺撒开来,微微带着几许灼热之感。
周围淡风浮动,惹得灌木丛林的枝叶哗哗作响,倒是衬出了几许幽僻静谧。
云倾月终于是抬了眸,目光直直的落在那男子离去的方向,怔怔良久后,又欲挪动身子离开,奈何脚踝稍稍一动便会剧烈疼痛。
她暗暗一叹,终归是再度妥协。
此番她与那男子算是熟识了一番,但她对他的了解,也不过停留在他口中那寥寥几句不知真假的话。
如此,她对他的防备自然未曾消却,最有利的法子,也是迅速离开,莫要与那身份不明的男子沾上半分关系,奈何这脚踝的伤痛委实难耐,连站立都无法,更别提离开。
心底或多或少的有些黯然与无奈,因脚踝的伤痛,又因腹中饥饿。
她也不再挣扎,反而是静坐在原地,目光幽幽的朝那男子离去的方向落去,心底深处,是一方孤注一掷的赌博,赌那男子会带着野果及药草归来,而非居心叵测的引来杀手。
时辰渐逝,日头终于爬上头顶。
因等得久了,难免疲乏,云倾月努力的挪动身子至旁边的树干旁靠着坐定,稍稍合眸小憩。
不多时,浅浅的淡风摇曳中,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声微微有些急促,迅速而又笨重,云倾月心底一动,蓦地睁眸循声一望,眼底深处映下的,是一抹颀长修条的身影。
依旧是脏腻的衣袍加身,依旧是墨发披洒,然而他那张俊逸非凡的容颜却是干净清透,给人一种莫名的震撼与精致。
无疑,他是俊美无方的,与太子瑾不相上下,只是他身上有太子瑾没有的清透高洁之气,甚至是俊逸如神祗,清透飘渺之气难掩,是以太子瑾倒是稍稍逊色半分。
“倾姑娘。”人未至,声却先来。
他抱着一堆东西跑近,大抵因走得太急,竟是有些喘息不定。
待立在云倾月面前,他便自然而然的蹲身下来,自怀里掏了一枚果子递在云倾月面前,略微无奈的道:“本想打点野味给倾姑娘果腹,奈何在下动作慢腾,竟是几番都让野兔逃脱,因耽搁的时辰太长,又怕姑娘等得急,是以便摘了些果子归来。”
云倾月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眼,随即伸手接了他手中的果子,缓道:“是倾月麻烦公子了,有这果子果腹,已是极好了。”
说着,话锋一转:“公子直接唤我倾月吧!”
他点点头,随即也在云倾月身边坐定,而后自然而然的将怀里的药草放在地上,随即又将几枚果子递在了云倾月腿上,才道:“既是如此,那在下日后便唤你倾月了。”说着,目光朝地上的药草落来,开始伸手捣弄药草,又缓道:“倾月日后也无须再唤在下公子了,唤在下褚言吧。”
“褚言?”云倾月微怔。
他点点头,朝云倾月微微一笑:“是啊!褚言,在下的名。”
“那你的姓氏是?”
他依旧笑得温润而又坦然,然而道出来的字,却令云倾月脸色一变:“百里。”
百里?百里褚言?
云倾月脸色起伏不定,不由捏紧了手中的果子,故作平静的道:“听闻百里乃凤澜之国的皇姓……”
他面色分毫不变,那清俊容颜上的坦然之意不减,然而再细细观他的眼眸,却不难发觉他眸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复杂与无奈。
“如倾月所料,在下确乃凤澜皇室之人。”他道。
嗓音一落,眼见云倾月目光也跟着摇曳起伏,面上复杂与探究之色明显,他微微一叹,随即垂了眸,目光落向了云倾月手中那枚完好的果子,又道:“在下身份是何,倾月无须忌讳。若倾月真不愿与在下这种人扯上关系,待你脚踝伤势稍稍好点便可离开。”
说着,嗓音稍稍一顿,于寂寂的氛围里转了话题:“果子无毒,倾月无须戒备。在下若想害你,当时便不会在河边救你了。”
云倾月握着果子的手稍稍一僵,随即忙按捺心绪,故作平静的朝他道:“倾月方才只是诧异,并无要远离你甚至要戒备你之意。”
说着,思绪骤然婉转片刻,随即拿起手中的果子咬了一口,待咽下后,又朝他道:“无论你是何身份,你都是倾月的救命恩人。倾月不济,却也知晓知恩图报的道理。”
“倾月言重了,在下并未让你报恩之意。”他再度道出了这话,大抵是因云倾月吃了果子,面上的无奈之色也稍稍松缓。
云倾月脸色不变,眸光却是几不可察的一沉,这回终于是唤了他的名:“褚言大义,倾月感激。但这救命之恩,倾月定然要报。”
说着,嗓音也跟着沉了半许:“如今倾月孤身一人,褚言若是不弃,便容倾月留在你身边吧!粗活重活,只要你一句话,倾月皆行。”
不得不说,如今她云倾月的确无落脚之地了。
太子瑾委实狠烈,加之龙乾那老狐狸狡诈,这二人一旦发现她并未溺死在河里,势必会差人对她赶尽杀绝。
如此一来,她怕是还未孤身抵达南翔和亲,定要再遭杀手。
是以,南翔之地怕是去不得了,而面前这男子又乃凤澜皇室,即便此际落魄,但一旦出得这灌木林子,怕是身份依旧,再不济也是皇亲国戚,如此一来,她若跟在他身边,那太子瑾与龙乾老狐狸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她竟会逃之夭夭,更不会想到她云倾月竟会去往四国之一的凤澜。
一想到这儿,云倾月脸色变了变,落在百里褚言面上的目光也显得坦然而又坚定。
百里褚言愣了一下,深眼凝她,那精致的眸眼里漆黑如墨,风华微微,然而有抹一闪而过的复杂与精光闪过。
云倾月一怔,细细凝着他的眼,却见他眸底平静如常,并无半分复杂与精光,这才以为是自己看错,随即又按捺神色的道:“望褚言莫要拒绝。倾月如今已无处可容身了,望褚言收留,也让倾月报恩。”
低缓的嗓音,带着几许不曾掩饰的诚挚。
云倾月这话说得半假半真,假的是报恩,真的却是让他收留。
遥想曾经,她云倾月纵然聪明,却也不屑算计他人,而今物是人非了,连她自己都精于算计,全然不像她了。
只可惜,在这满是虎狼的天下里,她务必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纵然此番百里褚言无辜,但她终归还是要牵连上他,只因,她云倾月不想死,更不能死!
若有机会让她全然摆脱太子瑾这等人,她无论都要将这机会抓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