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一个人非常喜欢那些诗人,他不知道他们怎么会作出那么好的诗来。有一天他来到了一个诗人的家中,他看到诗人的桌上放着一个墨水瓶,于是他说:“真不敢想象,这么一个小小的墨水瓶竟然产生了那些了不起的诗句来。谁又能知道,下一次的诗又会是怎么样的呢?那也一定是更好的诗句了!”
“没错!”黑水瓶道,“我竟会产生那么了不起的诗句,我也经常这么说。”它看了看那个钢笔和桌子上的其他东西。好像是在对他们说。“真不敢相信,那么多诗句都是在我身上产生的!不错,和那个人说的一样,的确难以置信,当诗人把钢笔伸进我身体内醮墨水时,就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那么美丽的诗句,只要在我这里得到一滴墨水,就能写出半页诗。而这半页诗里又有多少美丽的句子呢!像别人说的那样,我的确非常了不起。那些人们认为世界最美的诗句,都是出自诗人之手,而诗人墨水都是从我这里得到的。在我这里英俊的白马王子,漂亮的公主,雄伟的城市,豪华的王宫,无论是物质上的东西,还是精神上的东西,都可以在我这里得到。我也在想,我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但是,它的确是在我的体内得到的。世界上任何东西,包括人、事物和思想,都可以用文字来表达。而文字的墨水就是从我这里得到的。说一句真心话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领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会有那么多东西在肚子里。”
“没错,特别是你后面说的那些话!”钢笔道,“你为什么不多动一点脑子想想。你只不过是一个墨水瓶,是用来装墨水的。假如你真的动脑去想的话。你就会发现,诗人从你那里得到的只不过是一点水墨罢了。之所以用我在你肚子里醮一下是为了让我能把那些句子表达出来。让我所知道的都在纸上表达出来,而那些美丽的诗句都是用我写上去的!笔在写字时必不可少的东西。这是人们都知道的事。而诗人没有我的话,他就什么也干不了。我觉得,较大一部分人都同意我的观点。”钢笔微笑着说。
墨水瓶又说:“我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而你几乎没有。你只是工作了一会儿,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你身体上的羽毛都卷了起来。你还敢说是你把那些诗句写出来的,其实你只不过是诗人的一个奴仆,替诗人干活。就在你没来到之前,诗人用过许多只钢笔,他们大多数都和你长得差不多,有从法国来的,还有一只是从一个白天鹅的身体上得到的,要比你漂亮百倍。它们都和我相识,不管怎么说,你对诗人来说并不重要,没有了你,诗人照样会把肚子里的东西写出来。他只须再到商店里买一只就可以了,而它们也会很好地为诗人工作。而你就会被他丢到那个垃圾桶里去。你现在还认为那些东西是你的吗?而我现在只想知道诗人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东西。”
“是墨水,只不过墨水罢了!”钢笔道。
这天夜里,夜色很深了,诗人才回来。他好像是去听音乐会了,在那场音乐会上有一位非常有才华的钢琴家。他那美妙的琴声使人们都非常着迷。诗人推门进来时,口中还赞叹地说,真是太迷人、太美啦!他完全陶醉在那优美的音乐声中。这也难怪,因为那个钢琴家的演奏实在是太美了。在乐曲声中他听到了美丽少女的歌声,听到了那高山上的瀑布飞流直下的巨响声,听到了大海里那汹涌澎湃的波涛声。人们都忘了那位演奏钢琴的音乐家,人们都忘记了音乐家的名字,但诗人却牢牢地记住了。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灵深处在颤抖,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叫喊。虽然,这只不过是一种音乐,是用琴弦所发出的声乐,只是用不同的节奏,不同粗细的琴弦组合在一起所发出的声音,但是,那个诗人一直认为那是一个奇迹,是天籁之音,是无可比拟的呼唤。
钢琴好像是没有别人控制,键盘也在自己上下跳动着,仿佛它要说出自己的心声。只有那个诗人的耳朵才能了解。他非常敬佩那个艺术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灵感,怎么会弹出这美妙的音乐来,真是人间奇迹。在他的心中只有那位音乐家才是神灵的化身,没有人能替代他。
于是,他想为那个音乐家写点什么。他写到“假如那琴弦和键盘都在自夸他们的音声,那是多么愚昧的表现!但是作为一个人,如科学家、画家、作家等等,也时常做一些类似的蠢事。我们总是在炫耀自己,——但我们也只不过是上帝用来奏乐的器具。只有他才是最光荣的!我们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
不错,这段话是诗人的心里话,并把它编成了寓言,它的名子叫:音乐家与乐器。
“你现在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东西了,先生。这里已经写得非常清楚明白了!”钢笔冷笑着对墨水瓶说,“诗人已经把我写的东西,大声地读了出来,你不会是没有听到吧?如果你没有听到的话我还可以重复一遍。”墨水瓶道:“我听到了那些从我这里得到并写下来的东西。这些东西是针对你写的!你还在那里臭美,连别人在取笑、挖苦你都看不出来!我是为了刺激你一下才把这东西写下来的。但我也承认我没有安好心。”
钢笔生气地说:“你是一个肚子里装满墨水的不知羞耻的坏瓶子。”
墨水瓶笑了一下说:“你不也是一个只会胡乱划的一只臭羽毛吗?”
它们两个都一直在吵,都自认为给了对方一个有力的还击,都觉得自己说的非常好,这给了他们一个很大的安慰,觉得自己有说不出的快感。这使它们能安心地睡觉了。
但是,那个诗人还没有睡着。他还在想那个音乐会,还在想那动听的音乐。那瀑布发出来的巨响声,那大海的波浪声,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于是,他又想起了明天该怎样去写,写关于那个人的事。
是上帝创造了他,那么光荣属于上帝吗?不!光荣本来就属于那个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