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克莱德河而下
第二天,也就是8月2日,清晨,坎贝尔小姐便如期登上了海伦斯堡火车站的火车。到达格拉斯哥后,转乘去奥班的汽船。陪同坎贝尔小姐去的有麦尔维尔兄弟和两位忠实的管家。
7点整,火车准时抵达格拉斯哥火车站,坎贝尔小姐一行五人坐上了一辆马车。因为,哥伦比亚号汽船烟筒里喷出的黑烟预示着即将起航。黑烟混在雾气里已经慢慢消退了,说明今天是个晴朗的天气。
汽船自然不会落下这五位尊贵的乘客,它把坎贝尔小姐一行人迎了上来。
正是第三次钟声敲响之时,随着最后一批乘客的上船,哥伦比亚号的机械师发动了汽船,一声长笛响过之后,便启航顺流而下。
哥伦比亚号不仅速度快而且船舱内的设施也非常讲究,客厅与餐厅极尽舒适,宽敞的轻甲板用有垂饰的天篷遮了起来,甲板上有一些铺着软垫的长凳与椅子——这可是一个真正的平台,还用精美的栏杆围了起来。在这里,乘客可以沐浴着新鲜的空气,凭栏远眺。
在八月——旅行黄金季节里,克来德湾和赫布里底群岛是最受欢迎的地方。因此,这也使往返于克莱德河上的哥伦比亚号生意兴隆。船上所有的客舱都住满了人;乘客中,有的是全家出动,他们的家庭和睦得到上天慷慨的祝福;船上的年轻姑娘美丽动人,小伙子们英俊潇洒;还有一些身穿黑色礼服、头戴丝质高帽的牧师;另外还有几个农夫;船上大部分都是苏格兰人和英格兰人,有一少部分是外国人——德国人和法国人。相比之下,他们的言行则显得有些拘谨,但也不失他们好献殷勤的天性。
麦尔维尔兄弟的旅途并不寂寞,因为他们要忙着观察坎贝尔小姐指的景物,又要解答她提出的问题,时而还得跟随这位活泼的外甥女往返于船的两个极端。结果是,在从格拉斯哥到旅程中忙得不亦乐乎,连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都没有。然而,他们不但没有发牢骚,还兴致勃勃,这全归属于他们太爱这个外甥女了,她就是他们的全部。
就在三位主人在船上穿梭不停时,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则与其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坐在甲板前半部,迎着温和的海风,亲切地谈论着逝去的时光、消失的习俗和四分五裂的古老家族。那时,克莱德河澄清的上空还没有消失在工厂排出的烟雾之中,河两岸也不会回响着沉闷的撞击声,河水也不会因来往的船只而变得浑浊不堪。
“过去这里的美好景象会很快重现的。”贝丝夫人十分肯定地说。
“希望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那时,我们就又可以看到祖先的古老习俗了。”帕特里奇严肃地说。
在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谈话期间,他们共同承受了克莱德河沿岸铁器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工业的喧哗吵闹声再加上缭绕的烟雾与水蒸气,和充满炭味的烟雾。这令他们心烦意乱。
不过,很快他们的烦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心旷神怡,因为此时显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别致的住宅,林木掩映的别墅和散布于绿色丘陵之中盎格鲁·撒克逊式的房屋。
这些乡间住宅与别墅构成了一条美丽的风景链,连接着一座座城市。
很快,柯尔帕特里克丘陵便在里伏尤镇的后面显现出来,圣·帕特里克——爱尔兰人的保护神就出生在此,这在爱尔兰家喻户晓;美丽的克莱德河在这也成为了大海的一只臂膀。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先是向勾起人们对苏格兰历史的回忆的道格拉斯·卡斯尔遗址致敬,但他们又很快扫视了为纪念哈里·贝尔建造的方尖碑,这位第一艘机动船的发明者所发明的齿轮正在扰乱安静的水面。
即使这些名胜古迹也没能把坎贝尔小姐的思绪拉回来。她心里就只有那个能够看到绿光的海平面。但在哥伦比亚号驶出这一系列圈住了克莱德河海湾的河岸、岬角和山丘之前,他们是看不到海平面的。
再往远处,是格里诺克市入海口,这里停泊了上百艘汽船,这座城市是工业和商业的前沿,它拥有四十五万人口,但这对坎贝尔小姐而言又有多重要呢?为什么她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河左右两岸罗克村和丹限村,注意那些参差不齐的峡湾处?这些峡湾不断地侵蚀着阿盖尔郡的滨外沙洲,使其呈锯齿状。
坎贝尔小姐那焦急的目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难道是在找莱文塔楼遗址里的小精灵吗?不!她是在寻找照耀着克莱德湾出海口的克洛克灯塔。
突然,在河岸的拐角处,一盏巨大的明灯展现在她面前。
“看,克洛克灯塔,哦,萨姆舅舅,您看到了吗?”坎贝尔小姐高兴得叫起来。
“我看到了,克洛克。”萨姆答道。
“大海,大海,西布舅舅,快看!”坎贝尔小姐再次因兴奋提高声调。
“我看到了,大海。”西布答道。
“简直是太美啦!”麦尔维尔兄弟异口同声。
像他们第一次见到大海时一样赞美着。
的确,随着哥伦比亚号的前行,海平面呈现出来。
现在,他们正在五十六度赤纬线下,再经过七个小时,他们才会消失在大海中,但即使他们看到大海,也不意味着在这里就会看到绿光,因为,太阳只有在冬至时才会光顾这里的弧形海面。要想现在看到的话,只有再继续向西并稍微偏北走。因为离九月还有六个星期。
但这对坎贝尔小姐来说并不重要,她可以等,甚至陪上她一生的时光,她只要看那1/5秒、稍纵即逝的绿光。
此时的坎贝尔小姐再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她站在甲板上,眼睛直盯着水天交接处,好像在测量太阳所处的位置及它的光盘没入海平面时的最后那一段弧线的长度。她默默祈祷——雾气不要笼罩澄净的天空!
“时间到了,海伦娜。”
西布的声音打断了坎贝尔小姐的思绪,她愣了一下。
“时间到了,什么时间,舅舅!”她还没转过神来。
“当然是午饭时间到了。”西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吧,我们去吃饭。”坎贝尔小姐答道。
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
坎贝尔小姐与两位舅舅吃了一顿正宗的英式午餐,味道很好,他们都很满意。饭后,他们一行三人又来到了甲板上。
“啊,我的大海,我的海平面不见了!”坎贝尔小姐刚到甲板上就嚷道。
此时,汽船在朝北航行,海平面已经消失很长时间了。
“都是你,西布舅舅,如果你不来叫我吃饭,海平面就不会消失。”坎贝尔小姐有些不讲理。
“可是,亲爱的海伦娜……”
“我已经记下这笔帐了,萨姆舅舅!”
麦尔维尔兄弟对眼前这位骄横的外甥女,一时间哭笑不得。这确实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无法控制船的航行。
其实,走水路也有两条航线可以到达奥班。
很显然,船走的不是第一条路,这段航线比较长,也是麦尔维尔兄弟没选择它的原因。它的航线是——首先汽船在巴特岛的首府罗瑟塞停靠,十一世纪的古老城堡坐落在那里,巴特岛以西的高大峡谷挡住了侵袭古城堡的海风——沿克莱德海湾顺水而下——阿兰岛的南部——改变航线,向西,绕过阿兰岛和康提尔半岛的顶端——吉戈汉航道——穿过艾莱岛和汝拉岛之间的桑德海峡——洛恩海湾,这个海湾的顶端在奥班北面一点。
没有走这条航线,不用坎贝尔小姐责怪,麦尔维尔兄弟就已懊悔了。因为如果沿着艾莱岛海岸航行,他们就会看到马克·唐纳德的旧居,而马克·唐纳德在十六世纪初,被坎贝尔小姐家族打败并驱逐。面对这个与他们密切相联的历史事件,不只是麦尔维尔兄弟很遗憾,就是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也有些不满。
历史事件对于坎贝尔小姐来说并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失去了观看大海的机会。要知道,如果按这条航线走,她就可以看到从阿兰岛岬角到康提尔半岛岬角和从康提尔半岛的马尔岛连绵三千里的美洲海峡。但走这条航线有一个很大的弊病,那就是,汽船到达布里赫群岛时,那里的天气会非常炎热,旅客将感到很不舒服,同时,酷热的天气将给航海员带来不快,从而增加事故的发生率,所以,为安全起见,哥伦比亚号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坎贝尔小姐他们现在正走的航线。
自然,走这条航线不会看到三千里的美洲海峡,取而代之的是沙滩、森林和山脉。
此时,哥伦比亚号沿着艾尔邦戈雷戈小岛驶入了里多狭湾,这个小岛是阿盖尔公爵在格兰争取苏格兰政治与宗教自由的斗争中避难的最后地方,这场战斗以失败而告终。现在,汽船又转向南方,沿巴特海峡航行,然后,又调头继续向北,经过康提尔海岸左侧的分斯特——塔贝特村和阿尔德瑞西格角,便到了洛克吉尔费德村,克里南运河的入口。
到达这里,也就意味着哥伦比亚号已完成了它的使命,人们将转乘早已等在那里的一艘小汽船——里内特号。
换船几分钟便完成了。然后,里内特号以飞快的速度航行在运河中。正当人们坐在甲板上自在地欣赏着沿途风光时,一位风笛手吹响了他的乐器。这首乐曲一改欢快的曲调,以那特有的既悲伤又怪异的曲子抒发了无比惆怅的心怀,这使所有游客的好心情跌入深谷。
悲哀过后是一段十分惬意的航行。里内特号先后穿过了陡峭的河岸——布满欧古南的山脉——开阔的田野——两个船闸之间的陡堤,而后准备在引水渠中暂做停留,这里热情的青年和孩童用大量的新鲜牛奶招待着他们的客人,尽管客人们很快便会离开。
里内特号因船闸出了点故障而晚两个小时到达巴拉诺克村。在这里,旅客们将经历第二次换船,也就是说,他们得从此下船再转乘格伦加里号,然后沿着西北方继续他们的旅程。格伦加里号将带着他们驶出克里南过它的岬角,到达巴特岛,这里很像苏格兰中部的湖泊地带,罗布罗伊热的家乡。景色宜人的岛屿随处可见,岛上地势起伏平缓,植物主要是桦树和落叶松。
随着汝拉岛海湾的北端岬角的逝去,无边无际的海平面在这个岬角和斯卡岛之间展现出它全部的容颜。
萨姆指着海平面,转向坎贝尔小姐,说:“你看,我把海平面又还给你了。”
“事实上,”西布接着说,“是老尼克的岛屿挡住了它美丽的容颜,我们是无辜的。”
“我已原谅您们了,我的两位舅舅。”坎贝尔小姐微笑着说。
考瑞威尔坎漩涡
现在是晚上六点整,也就是说,在太阳完全逝去之前,他们完全可以到达奥班。并且极有可能,坎贝尔小姐的愿望将在今晚实现。
澄清的天空,平静的海面,为观察提供了最佳条件。应该说,在奥隆塞岛、科隆塞岛和马尔岛之间看到海平面已成定论。
然而,一件始料未及的事阻碍了船的正常航行时间。
坎贝尔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岛之间圆弧状的水线。在水天连接的地方,由于太阳在这完美的环境中幻想着当她看到绿光的那一刹那激动人心的场面。突然,汽船的舰首与海浪互相撞击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沉思的土地。
“怎么会有这么大声音和如此湍急的水流?”坎贝尔小姐转向两个舅舅问道。
这无疑是在向麦尔维尔兄弟的知识误区挑战,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本不知道的问题。
既然在两位舅舅那里得不到解答,那就只好求助于格伦加里号的船长了。
“您听到的是考瑞威尔坎旋涡发出的声音,”船长做出解答,“这只是很正常的潮汐现象。”
“可是天气,一点风也没有。”坎贝尔小姐又提出疑点。
“这是天气所不能左右的,”船长耐心地说,“这是海流作用的结果,流出汝拉—桑德时,海流只能在汉拉与斯巴两个岛之间寻找出路。在那里水流速度猛然加快,小吨位的船只上那儿去是很危险的。”
这一海域的考瑞威尔坎漩涡是赫布里底群岛中最为奇特的地方之一,其危险程度令人畏惧。
这个漩涡的名字传说是以一位在克尔特时期在此遇难的王子的名字命名的。
实际上,已有很多船只被这条水道吞没,因此人们把它与挪威海岸的迈斯达姆急流排在了一起。
海峡中一个黑点引起了坎贝尔小姐的注意。它在起伏不定的浪涛中时隐时现,如果细心的话,还真会以为那是一块岩石。
“那个黑点是岩石吗,如果不是,又会是什么呢?”坎贝尔小姐指着远处问船长。
“事实上,”船长答道,“大概是随着水流游过来的漂浮物,也可能是……”
船长举起望远镜。
“不,是一艘船!”他大声喊道。
“一艘船!”坎贝尔小姐重复道。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艘在考瑞威尔坎水面遇难的小船!”船长紧张地说。
旅客们也寻着船长的声音陆续来到甲板上,望向漩涡处。
是的,船长通过望远镜看到遇险的船只被涨起的潮水涌流卷着,被漩涡的吸力吸住,极有沉没的可能。
“也许它早已遇难,被冲到了这里。”一位乘客说。
“不!我看到一个人。”另一个说。
“一个……两个人!”站在坎贝尔小姐身边的船长冲口而出。
船长说得没错,的确是两个人,他们正在努力控制这艘小艇,实际上,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现在,或许有一阵风吹过,帆可以张起的话,两个人还有生还的希望。
“船长!”坎贝尔小姐喊道,“我们不能眼看着他们死去,应该去救他们!应该去……”
坎贝尔小姐一席话道出了船上所有旅客的心声。
“格伦加里号,”船长镇定地说道,“不能去冒这个险。”
“但是,如果我们慢慢靠近也许可以帮上他们的忙。”
船长又接着说,并用征求的目光看着旅客们。
坎贝尔小姐走近船长。
“您的决定是对的,船长!……”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所有人的心情都和您一样,那两个人需要您的救助,去救他们吧……去吧……求你了!……”
“去救吧!”旅客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被坎贝尔小姐的善良打动了。
听到大家的回应,船长毅然转身举起望远镜朝着遇难船只的方向,下达命令:“注意驾驶!”他喊道,“左满舵!”
随着一声令下,格伦加里号很快调转方向,朝着西方全速航行,汝拉岛的岬角被远远地抛在了后边。
寂静笼罩着格伦加里号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远处那个小黑点上,渐渐地,小黑点扩大成了一艘小渔船,船上放倒的桅杆使它免遭由于海浪剧烈的撞击而导致的巨大反冲力的侵害。
船上只有一个人在奋力划桨,试图死里逃生,而另一个则因某种还不清楚的原因现在躺在船尾。
三十分钟后,格伦加里号靠近了考瑞威尔坎漩涡,因海浪的冲击,船开始剧烈地前后颠簸。但船上旅客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他们只感觉到了两个渔夫面临死亡的危险气息。
距渔船还有半英里,这是汽船不可逾越的距离。显然,格伦加里号的靠近,给了渔夫无比的力量。他正用尽全力划桨努力地靠近格伦加里号,他知道,只有与汽船汇合才会摆脱死亡。
形势更加危急,为了保证旅客的安全,船已经是一点点在往前挪了,尽管如此,由船头拍上船来的海浪已经在威胁着锅炉舱的甲板窗,这极有可能使船熄灭,直接威肋着整船人的生命安危。
船长是位极富有经验的老船长,他紧靠着舷梯,以防船偏离航道,他娴熟地操纵着,从而使船在水中被横过来。
现在,渔船的处境更加危险,在漩涡的冲击下,随波浪忽高忽低,如同利箭一般,又如弹弓射出的石块般迅速地做着圆周运动。
“快!快!”坎贝尔小姐抑制不住内心的焦急,一遍一遍地喊到。
波涛汹涌的巨浪令船上的旅客连连发出惊叫声。想到船上的旅客,船长有些犹豫,他是一船之长,确保旅客安全是他的职责,但见死不救又违背了他的做人原则,二者互相矛盾。船长一时想不出一条万全之策。
然而,遇险船只与格伦加里号之间还有不到半里的距离,这时,已经可以看清渔船上的遇险人员了。
奋力划桨的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而躺在船尾的是一位老水手。
一个巨浪袭向格伦加里号,增加了它的危险度。
虽然船长经验丰富,但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似乎也显得有些吃力。
突然,小船在一个浪尖上摇摆几下之后滑向了一边,即而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久久回荡在空中。
旅客们的心紧缩着,当看到小船又出现在另一个浪尖上时,人们的心才又恢复了正常收缩,此时,渔船已被海浪推到了汽船这边。形势一片大好。
“加油!加油!”水手们站在船头大声地呼喊着。
他们手里摆着早就准备好的一捆绳子,伺机抛向年轻人。
机会来了,两个旋涡之间的海平面出现了暂时的平静,船长果断下令加足马力,水手抛出了绳子。
年轻人敏捷地把绳子缚在桅杆脚上,格伦加里号开始倒航,从而尽快摆脱漩涡,小船被拖在后面。
这时,沉着冷静的年轻人把老水手用船上又抛下的绳子绑好,在水手的帮助下,老水手得救了,年轻人也随后跳到了格伦加里号的甲板。
只见小伙子脸色平静,神不慌气不喘,他的态度表明他具有超人的勇气和意志。
老水手一上船,人们就对他进行了急救,好在他在一杯白兰地的作用下,度过了危险期,开始恢复知觉。
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用那微弱的气息道出一个人名——奥立弗。
“我在这里!我的老水手!”年轻人有些激动,“那阵海浪……”
老水手摇摇头,说道:“那没什么!我还经历过比这更汹猛的!它已过去了!……”
“都是我不好,一定要再往前走走,结果差点让我们丧了命!不过,还好,我们得救了!”
“在您的努力下,奥立弗先生!”
“不,是上帝帮助了我们!”
年轻人与老水手相拥在一起,如此动人的场面,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年轻人扶老水手躺好后,走向刚从舷梯上下来的船长。
“船长先生,”他说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刚才对我们的帮助。”
“这是我的责任。不过,感谢船上的旅客才是理所应当的,是他们使我下定了决心。”
听了船长的话,年轻人与船长握手后,转向旅客们摘下礼帽深深鞠了一躬,这是旅客们应该得到的,不过,更确切地说,坎贝尔小姐最应该接受这真诚的谢意,这位美丽姑娘的乞救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她却躲在了一边,她不想宣扬自己的功劳。突然,她想起了绿光——此行的目的,眼望着落日,惊呼出声:
“光线呢?太阳呢?”
“太阳落下去了!”萨姆说。
“光线消失了!”西布说。
太阳落山的时候,正是急救的关键时刻,坎贝尔小姐那时正在关注着她可以看到的现实,而一时忽略了头脑中时时幻想的绿光。看来,想真正看到它,还要耐心地再等一段时间。
“哎!机会错过了!”坎贝尔小姐喃喃地说,但她并不后悔,为刚才的事情。
格伦加里号安然无恙,此时已调整好方向,继续朝目的地方向驶去。唯一不同的是,船上又多了一位乘客——年轻人,而那位老水手已乘着他的小船向汝拉岛驶去。
格伦加里号在经历途中的小小的插曲后,终于沐浴着黄昏的最后一缕光芒,完成了它此航的使命——抵达奥班港。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
奥班的海滩每天都会迎接很多来这里进行海水浴的游客,使这里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但在众多的游客中,仍没有遮住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才华,使之脱颖而出,倍受关注。
奥班地处马尔海峡,凯尔雷雷岛为它挡住了大风的侵袭,令其免受西风的打扰,也因此倍受外国人的偏爱。他们有的是来泡一泡有利于身体健康的海水,有的是以此为根据地,沿呈辐射状的路线去了格拉斯哥,依据内斯和赫布里底群岛里那些最最稀奇的岛屿。需要说明的一点就是,凡是在奥班度过热季、经过海水疗养的人都身体健康,并且长寿者居多。这也是奥班成为联合王国中人们喜欢的海滨城市的一个很重要原因。
奥班已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这里的城市规划得很合理,房屋布局整齐,街道干净宽敞,且畅通无阻,充满现代都市气息。古老的钟楼与杜罗莱城堡给这座城市更增添了几分文化气氛,港口五颜六色的船只与岸上白色的住所以及阔气的别墅则构成了另一幅令人陶醉的写生画。
八月份是旅游旺季,这也使大大小小的旅馆生意兴隆,收入大增。然而,在城中最好的一家旅馆的登记簿上,来自苏格兰的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名字已经连载了几周。
这位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今年二十八岁。他的外表与年龄正相辅,既不多也不少。就其面孔而言,实在找不出值得称赞的地方。一头并不受男人们欢迎的颜色过深的金发;眼镜后是一双失去光芒的近视眼;鼻子出奇的短。顶着一头比一般人少一半的发丝,络腮胡遮住了他的嘴,这使他看上去有几分猴相。看到他很难让人把他与年轻的学者联系在一起。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这位奇貌不扬的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毕业于牛津大学和爱丁堡大学。并且说起文学来,他拥有物理、化学、天文学与数学知识,或者更多一些。实际上,他自命不凡得几乎像个蠢才。他主要的嗜好就是随心所欲地给那些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作出解释;总之他是个爱卖弄学问的学究,顺从的交往者。这样一个任何人都认为滑稽的人,哪位高贵的姑娘,包括坎贝尔小姐在内,哪会把芳心交给他呢?
这就是麦尔维尔兄弟俩为坎贝尔小姐挑选的作为她丈夫的最佳人选?难道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位向这两位可爱的六十岁老人表白对他们的外甥女爱慕之情的人?也许麦尔维尔兄弟在兴奋之余会这样说:
“如此出身贵族,拥有大笔财产的年轻学者竟然会看中我们的迷人的海伦娜,我们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他做我们的外甥女婿最合适不过了!”
接着,兄弟俩美美地吸了一撮法国上好的鼻烟,然后满意地关上鼻烟盒,似乎他们已完成一项伟大使命。
第二日,上午九点,坎贝尔小姐还在喀里多尼亚旅馆二楼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她的两位舅舅已经出发去找他们心目早就定好的外甥女婿人选——亚里斯托布勒斯·尤西尔西克劳斯。
麦尔维尔兄弟从喀里多尼亚旅馆前厅出来,走下海滩,朝海湾北边的一家旅馆走去。
似乎是上天的安排,他们刚刚走出旅馆不到十分钟便在海滩上与每天早晨都要迎着温和的海风作科学散步的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相遇了。他们与他完全机械化式地握了握手。
“哦,亚里斯托布勒斯先生!”麦尔维尔兄弟说。
“哦,麦尔维尔先生!”尤尔西克劳斯用一种故作惊喜的声调应道,“真想不到在这儿……”
“昨天到的。”西布说道。
“在这见到您真高兴,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萨姆说道。
“是的,我也很高兴,事实上早晨的快讯破坏了人们的好心情。”
“什么快讯?”萨姆说,“是否是关于格拉斯内阁……?”
“不,”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很快否定道,“是一个气象快讯。”
“气象,真的吗?”麦尔维尔兄弟同时脱口而出。
“是的,上面说Swinemunde低压已向北部转移,并形成一明显的空洞,它的中心已到达斯德哥尔摩附近,气压计已经降低了二十五毫米,不过,在英格兰与苏格兰的气压虽然变化不大,但还是于昨天在巴伦西亚下降了十分之一,在斯托诺韦下降了十分之二。”
“那么,这个低气压……”萨姆说。
“将给我们带来什么结果?”西布说出他想问的话。
“不再有好天气,”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回答道,“即将刮起西南风,而且,北大西洋上的雾气将笼罩我们的天空。”
这个对于所有游客来说都是个坏消息的快讯并没有使麦尔维尔兄弟感到懊恼,反而令他们有点欢喜,因为这样——绿光可能会让坎贝尔小姐再等上些日子——就可以延长他们在奥班逗留的时间——两个年轻人就有了更多的接触时间。
“麦尔维尔先生,你们到这里来是……?”亚里斯托布勒斯道出他心中的疑问。
“我们想呆上一段时间。”西布在说谎。
“顺便加上一句,”萨姆说,“由外甥女陪着我们……”
“坎贝尔小姐!是真的吗?”亚里斯托布勒斯有些惊喜地大声说道,“——我想这里的海水浴会对她的身体很有益的……你们瞧,今天的天气多么温和,她会感到舒服的。”
“是的,”萨姆说道,“她也会这样认为。”
“我会告诉她这里的天气好极了,”亚里斯托布勒斯接着说,“0.21的氧,0.79的氮,再加上一定数量有益健康的水气,至于碳酸,几乎没有。我真希望马上见到坎贝尔小姐。”
麦尔维尔兄弟很想告诉他坎贝尔小姐的住址,但这个年轻的学者似乎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亚里斯托布勒斯问道,“麦尔维尔先生,是什么原因使你们离开了海伦斯堡别墅?”
“我们当然没什么可隐瞒您的,只是现在还……”萨姆答道。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年轻学者打断他的话,“我是否可以找一些机会,与坎贝尔小姐更好地彼此了解一下,以增近感情呢?”
“你会有机会的,年轻人,只要你努力。”萨姆鼓励道。
“我会的,先生,”亚里斯托布勒斯认真地说道,“在这个公共场所,坎贝尔小姐和我有机会的时候可以谈谈大海的风向、浪高、潮汐的变化,还有其他一些物理现象,我想这些会让坎贝尔小姐很感兴趣的。”
此次交谈令麦尔维尔兄弟很满意,他们准备帮助年轻人。
“我想,麦尔维尔先生,”尤尔西克劳斯接着说,“一定是你们编造了一个借口来到这里,否则坎贝尔小姐是不会想到这的。”
“是有一个借口,但它是坎贝尔小姐自己提供给我们的。”西布答道。
“是什么借口?”尤尔西克劳斯先生问道。
“一种物理现象,它需要特定的条件,只有奥班才具备。”
“原来是这样。”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说道,“看来我与坎贝尔小姐还是有相似之处的,我们可以共同来研究,但不知是什么物理现象?”
“绿光。”萨姆简明扼要地说。
“绿光。”年轻学者重复着,想了想,还是不明白,问道,“对不起,我能问一下,何为绿光?”
麦尔维兄弟便把《晨邮报》上的内容叙述了一遍。
“哦!”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恍然大悟,“这不过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猎奇,根本没有观察价值。”
“坎贝尔小姐还是个小姑娘,”西布说,“她把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是她一生的愿望。”
“她发誓,不看到绿光,绝不结婚。”萨姆补充说道。
“放心吧,麦尔维尔先生,我会令她实现愿望的。”尤里西克劳斯先生肯定地说。
就这样,他们边走边谈来到了离喀里尼亚旅馆一百步的地方,准备结束他们的谈话。
就在这时,二楼上,一个正对着他们的窗口。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正在焦急地望着海滩,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也似乎在期待着……
忽然她看见了海滩上的三个人。然后窗户被用力地关上,片刻,她出现在海滩上。她——坎贝尔小姐,半抱双臂,神情严肃,紧锁的眉头充满责备之意。
坎贝尔小姐的神情令麦尔维尔兄弟一时不知所措,他们以为海伦娜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计划,正准备兴师问罪。
这时,年轻学者走上前,很礼貌地向坎贝尔小姐问好,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萨姆热情地介绍道。
“事情真是巧极了……恰巧在奥班!……”西布说道。
“您好,尤尔西克劳斯先生。”
坎贝尔小姐出于礼貌与他打了个招呼。
然后,她表情严肃地转向麦尔维尔兄弟,他们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两位舅舅。”她说。
“我们亲爱的外甥女。”麦尔维尔兄弟说,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奥班吗?”她问道。
“当然,这就是奥班。”
“在这里,我可以看到绿光,是吗?”
“是的,孩子。”
“那么,它需要的海平面呢?”
“海平面……”麦尔维尔兄弟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去。
眼前,除了塞尔岛、凯尔雷雷岛和基斯摩尔岛构成的一处到另一处连绵不断的屏障,哪里有什么海平面;现在,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向坎贝尔小姐保证的海平面在奥班根本不存在。
这也是麦尔维尔兄弟在沙滩散步时并未注意到的一点,他们发出两声叹息,表达出内心真正的失望。
“舅舅们,一小时之后我们将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
“是的,我要去找海平面。”
“你决定了?”
“是的,必须这样。”
“看来,需要解释一下。”麦尔维尔兄弟互望了一眼。
海平面上的云彩
最有理由做出解释的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但他与此事无关,坎贝尔小姐也并不需要他的解释,只是生硬地向他行了个礼,便快步走回了旅馆。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为刚才被拿来与一个毫无价值的绿光作比较,感到是对自己的侮辱,所以也生硬地回了一个礼,然后径直走回海滩,想给自己一个安慰。
麦尔维尔兄弟沮丧地回到喀里多尼亚旅馆的会客厅里,满脸羞愧地等着坎贝尔小姐找他们谈话。
坎贝尔小姐的态度很明确,为了看到绿光,必须放弃一切,即使是以和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见面的便利条件为代价。
两个舅舅只能从他们良好的愿望出发进行推测,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熟悉奥班嘛!谁会想到尽管游客们如潮般涌来,可大海,真正的大海却并不在那儿!
“现在,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坎贝尔小姐说道,“必须离开奥班,寻找真正的海平面。”
尽管麦尔维尔兄弟极不愿意,但那只能怪讨厌的赫布里底群岛遮住了大海的面容。
“我们马上收拾行李,”坎贝尔小姐接着说,“最好今天就动身。”
“好的,我们没有意见。”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于是,贝丝夫人与帕特里奇,在他们女主人的再次决定之下,开始快速地收拾行李。
让人们料想不到的是,喀里多尼亚旅馆的主人——麦克·菲恩老板。
当他得知这一消息后,便宣布可以为他们找到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法。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把客人留住。要知道,在苏格兰的旅馆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他的客人因何原因要离开旅馆,那么老板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挽留,直到客人执意离去。
坎贝尔小姐与她的舅舅有什么要求?一个可以看到海天相接的地方?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情了,只要太阳落山时可以看到海平面。奥班看不到?那么,在凯尔雷雷岛行吗?不行,这里只能看到一小部分大西洋。事实上如果沿海岸下行就能看到塞尔岛,它的北端与苏格兰海岸之间由一座小桥连接着,在塞尔岛上,西边罗盘五分之二的地方,将会看到海平面。
坎贝尔小姐从挂在旅馆大厅里的大幅地图上,证实了麦克·菲恩老板并没有说错。的确,在塞尔岛上可以看到一段宽阔的海平面,秋分前后,太阳便会光顾那里。
为了尽到最后义务,麦克·菲恩老板建议他们可以坐一辆马车前往,只需三十分钟即可到达,并且沿途的风光也十分迷人。
结果如何?当然是坎贝尔小姐决定接受旅馆老板的建议,而麦克·菲恩也为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收入而心满意足。
麦尔维尔兄弟悬着的心,终于又落回了原处。
“真奇怪,”萨姆说,“怎么偏偏就奥班这里看不到海平面。”
“自然界真是让人理解不透。”西布答道。
可是,知道了坎贝尔小姐不再去另外的地方寻找海平面,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却没有表现出十分热衷的态度,只是沉迷于自己的高深研究,这是令人很难理解的。也许是他心里高兴,没有表现出来吧。
相反,坎贝尔小姐的态度有所变化,她对他不再是冷冰冰地,似乎温和了许多。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惟有天公不作美,正午时,被炎热所驱散的云朵,总是在日出日落时笼罩着海平线,想看到绿光,还需要耐心等待。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麦尔维尔兄弟与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接触甚密,而坎贝尔小姐则喜欢一个人独自到海边的沙滩上散步,她需要清幽而没有喧闹的环境。与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构成海滨城市流动人口的大军:这其中有举家出游,在温暖的海滩其乐融融;还有一些学者,头顶遮阳帽,不停地从这边走到那边;在沙滩的一角,画家支起画架寻找最入画的角度,试图创作出满意的作品;电学家们则为了赚两个便士向那些阔绰的游客兜售一种流体;摄影家们则为那些美满的家庭递送全家福;最忙碌的要数那些身穿黑礼服和头戴花帽的小商贩们,他们推着小货车遍布整个沙滩,不放过一位游客,向他们推销世上最好的饮料、水果……
麦尔维尔兄弟与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分手后,总是到沙滩的边缘,或海湾内突出的尖端去与坎贝尔小姐会合。
坎贝尔小姐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双肘支在腿上,双手托着俏丽的脸庞,双眼茫然地望向远处平静的海面,时而追随因受惊而飞起的鸬鹚,它们不愧捕鱼高手,瞧个个收获甚丰。
我们纯洁美丽的少女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找一位长相厮守的伴侣,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年轻学者?啊,我们的宝贝外甥女终于把注意力转到男士身上了。麦尔维尔兄弟为他们的私下猜测惊喜不已。
不过,他们只猜对了一点点。坎贝尔小姐的确是在想一位男士,但不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而是另一位年轻的小伙子,那个在考瑞威尔坎漩涡中奋勇挣扎、临危不乱、沉着冷静的青年。坎贝尔小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举止优雅的勇士出现在甲板上,摘下礼帽向大家致敬,然而他并不知道是这位年轻姑娘放弃了观看绿光的最佳时期挽救了他的生命,更不知道他已在姑娘心中烙下了印迹。
坎贝尔小姐满脑子都是离奇的想象,她把考瑞威尔坎漩涡遇险事件和绿光混在一起,可以肯定的是前者与后者一样都不明朗,雾气使后者模糊不清,姓名与身份的不明则让前者可望而不可及。
在这以后的四天里,她都跟随两位舅舅与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呆在一起,但年轻学者似乎并不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在看到云雾时,他就解释云雾的形成,以及构成它的每一种物质的科学分类,他只听到和看到自己,只顾自己滔滔不绝地讲,根本没注意到坎贝尔小姐的态度。
一开始,坎贝尔小姐还能很有礼貌地仔细听他的科学理论,渐渐地,她开始看别处;抬头去看杜罗莱城堡;最后,干脆低头看着自己精美的鞋尖——这是一位苏格兰女孩能做到的最不加掩饰的冷漠标志,一种极端的不满,不光对谈话的内容,也对谈话者本人。
第五天,麦尔维尔兄弟从气压计指数上获得了一个好消息——上升了几度。
十点钟,太阳露出了它清晰的面孔,光芒四射,大海也显示出它那干净明亮的蓝色。
晚上五点,一辆专供出游用的四轮敞篷马车准时停在了喀里多尼亚旅馆门前,毫无疑问,这是为坎贝尔小姐准备的。
过了一会儿,马车上的乘客出现在旅馆门口,不过,错了,只有三位,那么另一位呢,那个麦尔维尔兄弟心目中外甥女婿的最佳人选怎么迟到了?他不怕坎贝尔小姐生气吗?
生气也没有办法,一篇不可放弃的科学论文挡住了他的步伐。
车夫的长鞭梢轻轻掠过四匹马,马车便踏上了由奥班去克拉干的路。
在看到海平面之前,坎贝尔小姐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沿途的美景。他们正在穿过凯尔雷雷岛与苏格兰海岸之间的火山岛,岛上有绿葱葱的树林,被阳光分成了两半,还有一些丹麦人的城堡遗址围着岛的南端。
“这是麦克·道格格斯·德·洛恩的旧居。”西布指着城堡说。
“这是我们家族的荣耀,”萨姆补充道,“因为它是坎贝尔家族摧毁的。”
过了凯尔雷雷岛,马车走进了一条通往克拉干村的狭长的小路。过了克拉干村,马车驶入了人工地铁——连接塞尔岛与苏格兰海岸的桥梁。三十分钟后,马车停在了一条沟壑深处,坎贝尔小姐一行三人走下马车,登上了一个山丘较为陡峭的山坡,在临海的岩石边缘坐了下来。
现在,再不会有阻碍坎贝尔小姐观看绿光的物体了。转向西面:既没有伊斯达勒岛,也没有伊尼施岛,这两个岛靠着塞尔岛。在赫布里底群岛最大的岛之一——马尔岛东北面的阿达里斯岬角以及西南面的科隆寒岛之间露出一大片海平面,过一会儿,太阳将在那儿将它的炽火浸入水中。
站在天文学角度上来看,每年的这个时候,在此纬度,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太阳都会准时在阿达里斯岬角处落山。
不过,再过几周,科隆寒岛将掩去它的光芒。
今天晚上,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现在,太阳正沿着一条弧行轨迹滑向水天交接处。
在天边的太阳放射出刺眼的红光,尽管这样,坎贝尔小姐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大火球,她不会放过它,一丝一毫也不会。
突然,坎贝尔小姐的眼前出现了一线又细又长的小云团,它把太阳分成了不等的两部分,然而,太阳仍在不停地降落,云团也不落后。
当太阳变成了一弯极小的弧时,小云团恰巧给太阳最后一道光辉戴上了面纱——即而成了水天相接的分界线。
满怀希望的坎贝尔小姐目睹了全过程,随着太阳的消失,她的好心情也无影无踪了。
此次观察在坎贝尔小姐的叹息中宣告结束。
贝丝夫人的话
在回喀里多尼亚旅馆的路上,既有规律而有节奏的马蹄声显得格外响亮,很长时间以来,似乎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片寂静。
事实上,坎贝尔小姐大可不必为此次观察的失败而懊恼。因为气候宜人的季节还会延续六周多,谁也不能保证在这一百多个晚上都是雾气弥漫,所以观看绿光的机会有一个……十个……几十个也不止。
接下来的两天,薄雾一直笼罩着天空,但傍晚时,太阳的余辉布满了天空,绚丽多彩。使海平面成为了善于运用色彩的画家的令人眩目的调色板,所有的游客都陶醉在这幅五光十色的美景中,只有坎贝尔小姐一心想看到那幻想中的另一种颜色。
坎贝尔小姐除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赌气外,什么也不想做。但她也不是一味地想令她心烦的观察,事实上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划桨的青年小伙子占据着。
这种关闭,直到贝丝夫人的出现才结束。
坎贝尔小姐在贝丝夫人的陪伴下来到多诺里—卡斯尔城堡散步以排解心中的沉闷。这儿,常春藤爬满了老墙根,远处,奥班海湾的凹入处,凯尔雷雷岛苍凉的外表展现在余辉下,马尔岛西边的岩石正遭受来自西大西洋的风暴侵袭。所有的这一切都透着一种凉意。
坎贝尔小姐的目光直视远方,似在观赏那里的迷人景色。可她真是在欣赏吗?
这时某段回忆,某些画面仍在脑海中浮现,可以断定,那上面的主角绝不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这位年轻学者如果能听到贝丝夫人这天谈到他时发表的那些发自内心的意见,一定会黯然伤神的。
“我一点也不欣赏他!”贝丝夫人反复地说,“我一点也不欣赏他!从我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他一定是自私的马克家的人!真不知道麦尔维尔先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选这样一个人做他们的外甥女婿。帕特里奇更不能忍受他,这我知道,您呢,坎贝尔小姐,您对他的印象如何?”
“谁,对谁的印象?”坎贝尔小姐根本没听贝丝夫人说的话。
“那个考虑的人……门当户对的。”
“您认为我会考虑谁呢?”
“当然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啦,难道麦尔维尔先生还选择了别人吗?”
这位直言不讳的老管家,在关系到主人幸福的关键时刻,道出了自己的观点。同时,她也明显地感觉到坎贝尔小姐对年轻学者并不热衷,她猜测造成这种现象的也许是因为另一个人的侵入。贝丝夫人的猜测在坎贝尔小姐问及她还是否记得考瑞威尔坎漩涡中被救上的那个年轻人时得到了证实。
“记得,不会忘记的。”贝丝夫人答道。
“那您说,在奥班还会再见到他吗?”坎贝尔小姐认真地问道。
“怎么可能,”贝丝夫人答道,“不过,帕特里奇好像说看到了他……”
“真的,什么时候?”坎贝尔小姐有些着急。
“昨天,在达尔马里大街,一副艺术家的装束,还背着一个包,看来是旅游刚回来,啊!我想他的旅行一定非常不愉快,就凭他遇到了考瑞威尔坎漩涡。”
“可是,他已经获救了,大难不死的他应该交好运才对呀。”坎贝尔小姐持反对意见。
“有可能。但无疑,坎贝尔小姐,”贝丝夫人接着说,“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肯定不知道他的得救,多亏了您。第二天,他本该向您致谢……”
“不,”坎贝尔小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只不过做了任何人都会去做的事而已。”
“您还能认出他吗?”贝丝夫人望着美丽的少女。
“能,”坎贝尔小姐毫不迟疑地说,“我不否认,他站在甲板上时,所表现出的超人的意志和勇气以及向众人致谢时优雅的动作,令我至今难忘。”
“我敢肯定,他一定和谁有些相像,我虽一时想不起;但肯定不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
听了贝丝夫人的话,坎贝尔小姐只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她们走下了通向奥班大路的陡峭小径。
这天晚上,两位舅舅为她准备了她最爱吃的晚餐,但她只吃了几口,便匆匆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又陷入了沉思。
一场槌球比赛
这几天,麦尔维尔兄弟的心情并不比这大雾天气好多少。坎贝尔小姐的独处意识,对尤尔西克劳斯先生的不理不睬,而年轻学者似乎并不像麦尔维尔兄弟那样关心,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不尽如人意。更让他们不能接受的是,坎贝尔小姐为了那个绿光竟忘了每天早晨都要给两位舅舅的那个吻,要知道,这个吻可以使两个人保持一整天心情愉快。
看着昔日活泼快乐的外甥女闷闷不乐,麦尔维尔兄弟挖空心思,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八月十一日下午,他们建议坎贝尔小姐去玩一场槌球,如果可能的话,也好让她借机消遣一下。
尽管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也会去玩,坎贝尔小姐还是答应了,因为她知道,应该让两位舅舅高兴才是。
麦尔维尔兄弟早已为这场比赛找好了场地——每天夜里洒水机都会浇灌这片绿茵茵的草坪,早晨又有特殊的机器在上面滚压,场地像优质的线毯从轨制机下滑过,划出了面积为1200平方英尺的每一块场地。
这是一处上好的场地,要知道,这种在英国很盛行的槌球游戏,一般的,只要一块比较平整的草地,就会令人们满足了,而像这样的,却很少见。
很多次,麦尔维尔兄弟都在这里羡慕地看那些年轻人尽兴地玩着。而自认为擅长这些运动的老运动员却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
今天,在坎贝尔小姐接受邀请的情况下,他们是多么兴奋啊!既可以过足槌球瘾,又能使可爱的外甥女散心,一举两得的好事,还有谁会想得到呢?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接到请帖,决定暂时放下手中的论文,准时来到场地。
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坎贝尔小姐只好屈尊跟这年轻学究搭档。因为她不能自私地把两位在思想、性格、身心都是那么统一的舅舅分开,毕竟他们已经相依为命六十年又有余了。
“坎贝尔小姐,”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说,“很高兴您能选我做您的搭档,首先,我想先向您介绍一下取胜的经验……”
“对不起,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坎贝尔小姐打断他的话,“这场比赛我们必须输掉。”
“必须输掉?”
“对……,并且要很自然。”
“可是,坎贝尔小姐……”
“舅舅的年龄大了,如果他们输掉,会影响他们的心情,这样对健康不利。”
“要知道,坎贝尔小姐,”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说,“我特意计算过线的组合和曲线值,我想我有几种方法可以……”
“不管用哪种方法,”坎贝尔小姐打断他的话,“我只想让老人们打得高兴,另外,我想您的理论未必能够胜过两位擅长打槌球的老运动员。”
“那就赛场上见吧。”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小声嘀咕着。
他认为只有战胜对手才能使自己快乐,即使坎贝尔小姐会生气。
此时,服务人员已经把装有小木桩、标签、拱门和木槌的盒子拿来了。
九个拱门呈菱形状已摆在小石块上了,两个小木桩也已安在菱形对角线的两头了。
萨姆指着放在一个帽子里的签让大家抽,于是,每个人都抽出了一张。
抽签的结果表明他们将按这样的顺序进行比赛,萨姆用蓝色槌打蓝色球,尤尔西克劳斯先生用红色槌打红色球,西布用黄色槌打黄色球,坎贝尔小姐则分到了绿色的槌和球。
“刚好与绿光属同一色系——好兆头!”
比赛开始了,先由萨姆开球。
只见他身体既不太直,也不太斜,头向后转,刚好打到球恰到好处的地方,两手挨着放在槌柄上,左手在上,腿站稳,膝盖稍曲,以抵挡打球时的冲击力,左脚站在球前,右脚稍朝后挪一点,——完美的动作。
槌起球落,木槌打了一个放在离福克或者说起点木桩18英寸的球。真不愧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运动员,萨姆打出的第一球省去了还要试打两次的机会,因为此球准确无误——球被利索地发出之后,穿过第一个拱门,接着过了第二个,第二个打过之后,球穿过了第三个拱门,只是在第四个拱门口外因受到了小小的阻碍而停了下来。
“漂亮!”另外几个场地的观众中响起一片喝彩声。
接下来,该到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不过他的实际操作可比他的科学理论差远了。只见他动作笨拙,打三次才把球打入第一个门,而在第二个拱门前却不得不停下来。
他转身对坎贝尔小姐解释道:“我想可能是这个球的直径没定好,由于重心偏离,使球偏离了跑道……”
“看您的,西布舅舅。”坎贝尔小姐只关心她的舅舅。
西布也是一个出色的槌球手。他的球穿越了两个拱门,停在了尤尔西克劳斯先生球的旁边,这个球正好帮他过了第三个拱门。在他把自己的球紧靠这个球并同时出击,也就是说从远处把这球打出去之后他又击了一下。又咬了一下对手的球,也就是说,通过反弹作用把对手的球弹到了六十开外的地方,远远超出了界沟。
而尤尔西克劳斯先生也只得踉跄地跟在后面。
坎贝尔小姐随后也打出了一技漂亮的绿球。
此时,比赛还没有结束,但两位舅舅却已遥遥领先了。
五分钟之后,坎贝尔小姐开始奋起直追,而年轻的学者却仍在纸上谈兵。
“反射角等于入射角,”他不停地说着,“这就指出了球在碰撞之后会朝哪个方向,那么就应利用……”
“先生,请您还是把理论应用于实践吧,”坎贝尔小姐强调道,“现在,我已经超出您三个拱门了!”
事实上,尤尔西克劳斯先生令坎贝尔小姐很满意,他打得非常好,完全是接照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计划顺利进行。但这可不是年轻学者希望的。可以看出他很烦。已尝试过了多次想穿过中央的双拱门,但都没有成功。
而他的搭档——坎贝尔小姐,真不愧为两位舅舅的外甥女,她打得非常好。这项运动恰好尽显出了她的优雅风姿。她右脚尖轻轻抬起,以确保在把另一球击离球门时,稳住自己的球,两只胳膊圆润,很有魅力,她用木槌划上半个圆,她那漂亮的脸庞生气勃勃,稍稍倾向地面,她的腰身优雅地摇摆着,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可爱!
比赛就在这三强一弱中不协调的情况下继续进行着。
弱者并没有失去信心,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对手也尝尝的滋味,把他的球打到场外去,于是,他把自己的球放到萨姆的球旁边,小心翼翼地把草压下去好保证能紧贴着球,他左脚踩在上面,把木槌转了大半个弧,好让这一击更有力,然后快速旋转着木槌。
随着在一声恐怖的尖叫,人们并没有看到被打出去的球,奇怪,球呢?尤尔西克劳斯不是准备好了吗?怎么,球还在原地?为什么?原来是年轻学者的高帮鞋挡住了木槌的道路。
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是这样的解释他的不幸遭遇的。
“木槌划的圆弧,是那个应跟地面成切线擦过的圆的同心圆弧。而我把这个圆弧半径弄得太短了,所以才会打在脚上,这存属意外事件,具有偶然性。”
“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要不,我们下次再打?”坎贝尔小姐建议道。
“下次?”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嚷道,“下次?那么,这次呢,算我输了吗?不,根据概率公式,可以发现……”
“好吧!我们继续!”坎贝尔小姐说道。
但所有的概率公式却都不像年轻学者为自己计算的那样,它似乎没给他一点机会。这时比赛已经接近了尾声,萨姆已经“打完”,——他的球已经穿过了所有拱门,碰到了欠桑或者说终点木桩,接下来,他打球只是为了帮搭档一把,按照需要把所有的球击离球门或并撞,打过几下之后,麦尔维尔兄弟已遥遥领先。坎贝尔小姐因这一结局大喜过望。然后,她随意打出一球,想结束整场比赛。
但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坎贝尔小姐打出的球飞出靠海那边小沟划的边线,在一块卵石上弹了一下,又飞了起来,并以飞快的速度越过了沙滩的边界。
结果,球击中了一个画面,然后迅速擦过调色板——五颜六色盖住了它自身的绿色。最后打翻画架后落在了地面上,而它的余震却又打到了一位无辜的人身上。
年轻艺术家转过身,耸耸肩说道:
“通常,炮弹来临之前都会发出警报,看来并非完全如此!”
发现事情不妙,坎贝尔小姐早已朝沙滩跑去。
“对不起先生,”她急切地对“遇难者”说,“请原谅我的大意!”
艺术家原谅了这位漂亮的年轻姑娘。
与此同时姑娘惊喜地发现,这个“遇难者”恰巧是:考瑞威尔坎漩涡里的“遇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