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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科学传奇2

九死一生

我在海水里约摸已经有个把钟头,浑身发冷、精疲力竭,右腿肚直抽筋,看来死期临头了。退潮有力地翻腾,我徒然地挣扎着,先前还看得见的海岸边一排排灯火在眼前悄然飞逝,现在不得不放弃逆流而进的想法,痛心地想着——我这无用的一生将就此濒临结束。

我生来福星高照,出生在一个良好的英国世家。从小娇生惯养,但对家庭生活中那种神圣、幸福的气氛却十分陌生。父亲学识渊博,是著名的古董商,对家庭毫不眷恋,终日沉湎于研究工作的抽象思维之中。母亲以她姣好的容颜,而不是见识为人称道,对社会里的谄媚奉承感到十分称心如意。我经受了英国中产阶级子弟惯常受到的正规的中学和大学教育。岁月流逝,我的体力和情欲与日俱增,父母突然发现我的欲望日趋旺盛,想要对我严加管教,不过为时已晚。我为非作歹,干出最荒唐不羁、胆大妄为的蠢事,为家人所不齿。父亲声称不愿意再看到我,也不想再多给一个子儿,我只好怀揣着他赐予的1000英镑,搭上头等船舱,奔赴澳大利亚。

从此,我开始了漫长的旅行生涯——从东方到西方,从北极到南极——最后,看到自己——一个30多岁精明干练的水手,正当盛年、精力充沛的时候,由于试图弃船逃走,却要淹死在旧金山的海湾里。

我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右腿因为抽筋而僵直了。微风激起层层波浪,我只能听凭海水冲进嘴巴,吞到肚子里。虽然我还竭力使自己在水面上飘浮,那不过是机械、无意识的动作罢了,因为我正在很快失去知觉。我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飘过防波堤,见到一只向上游驶去的轮船的右舷灯光在眼前一晃而过。以后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就失去了知觉。

我听到昆虫嗡嗡的低吟声。随后,昆虫的声音变成有节奏的水流,我的身体随之轻轻波动。我飘浮在夏日海洋温柔的胸怀之中,怀着梦幻般的喜悦,跟着低声歌唱的波浪上下起伏。波动越来越强烈了,嗡嗡声也越来越响亮,波浪越来越汹涌——狂怒的海洋把我颠簸抛掷。一阵剧痛之后,灿烂而又时断时续的火花使我恢复了知觉,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一阵欢乐的声音。某种不可捉摸的东西突然“啪”地一响,我苏醍了。

这场由我担任主角的戏十分稀奇。我匆匆一瞥,发现自己极不舒坦地躺在一位绅士的游艇甲板上。在两旁,紧握着我的双臂,把它们像唧筒柄一样上下扳动的是两个穿着奇异、肤色黝黑的人。虽然我能跟多种土著人交谈,却猜不出他们的国别。有什么东西绑住了我的头部,把我的呼吸器官与我将要谈到的机器连接在一起。我的鼻孔被一种不知什么东西塞住了,因此只能用嘴巴呼吸。由于视线的倾斜角度所限制,我只看到两根和小皮带管相似,而用不同东西做成的管子,从嘴巴里伸出来,相互交叉成锐角。一根管子突然中断,躺在身边的地板上。另一根管子在地上绕成无数圈圈,与我已经答应要描述的那个装置连在一起。

在我的生活尚未越出常轨以前,我也曾经在科学领域里涉猎过一番,通晓实验室里的种种用品和一般器械。机器主要是玻璃制成的,结构并不十分复杂,是用来作实验的。一个空气室当中放着一瓶水,上面装着一根垂直的管子,顶上有个球,正中间是个真空计量计。管子里的水上下移动,产生气流,通过管子输送给我。用这种方法,以及靠人力挥动我的胳膊,进行人工呼吸,使我的胸部逐渐上下起伏,肺部一张一缩。最后终于诱使造物主,重新承担它那惯常的工作。

我睁开眼睛苏醒过来时,头部、鼻子、嘴巴周围的器械全给拿走了。我喝干了浓浓的、约有三指深的白兰地酒,挣扎着站起来,向救命恩人道谢,却不料面对面碰到了父亲。不过长年累月与危险为伍,我学会了控制自己,等着看父亲是否会认出我来。没有。他不过把我当作一个逃跑的水手,因而也相应地对待我。

他把我交给黑人看管后,就着手修订关于拯救我的过程中他所作的笔记。当我吃完送来的美味饮食时,甲板上发生了一阵骚动。从水手的歌声、木头和辘轳的咔嚓声中,我猜想航船开始启程了。真是天大的玩笑!竟然让我跟隐居的父亲在同一只船上驶进广阔的太平洋!我在暗地里发笑时,丝毫也没有想到可笑的究竟是谁。唉!假如当时知道的话,我宁愿跳进大海,回到刚刚逃出来的肮脏甲板下的水手舱里呢!

直到我们的船只经过了法罗伦,躲过了最后一艘巡逻船,他们才让我在甲板上露面。我感激父亲的这种远见,就用海员的那种直率方式向他致谢,一点也不怀疑他把我的到来对一切人(水手除外)保密怀有一定目的,他简要地叙述了我获救的过程,对我说明应该是由他来感谢我,因为我的出现很合时宜。他早就制成一种装置,想证实与某种生物现象有关的理论,一直在等待机会使用这种装置。

他说:“毫无疑问,你已经证明了这种理论。”他叹息了一声,又说,“不过,只是在溺死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罢了!”

讲得简单点吧,他预支了两个英镑给我,作为跟着他航行的工资。这一手我认为他干得很漂亮,因为实际上他并不需要我。出乎意料,他不让我和水手们一起吃饭,而是要我到一个舒适的特等舱房里,在船长的餐桌旁进餐。他看出我不是个普通水手,我也决心利用这个机会重新获得他的宠爱。我虚构了一段经历,说明受过的教育和目前的境遇,尽可能与他接近。不久,我就泄露了对科学研究的爱好,他也很快赏识了我的才能。我成为他的助手,相应地增加了工资。他对我越来越信任,向我叙述了他的理论,我变得和他一样热衷于科研了。

日子过得飞快。我对新的研究工作深感兴趣。白天就在藏书丰富的图书室里消磨时光,聆听他阐明计划,协助他做实验。不过,我们不得不放弃许多使人入迷的实验,因为一只在海洋里颠簸起伏的航船不是做精细或复杂工作的合适地点,但他答应,在船只到达的地方有个设备完善的实验室,我可以在那里度过许多愉快的时光。据他说,他占有了一个在地图上没有标志的南海岛屿,并把它变成了一个科学乐园。

到达岛上不久,我就发现先前美好的想象竟十分荒唐。但是,在描述后来发生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前,我还得简要地讲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人类命运所遭遇到的那种骇人听闻的经历。

我父亲年老后,断然舍弃了散发着霉味的古董的诱惑,致力于研究在生物学这个总项目下更富于吸引力的事物。由于年轻时在基础学科方面有坚实的基础,他迅速探索了科学界的一切高级学科,到达了未知世界,便想占领这个无人问津过的领域。正在他研究工作的这个阶段,命运之神又把我们俩抛掷到一起了。我的头脑还算灵活——虽然这是我自己说的——很快就掌握了他思考问题和推理的方法,变得几乎同他一样狂热。不过,我不应该这么说。惊人的结果只证明他的神志是清醒的,我只能说他是我见到过的冷漠、残酷而又最奇特的怪人。

洞察了生理学和心理学的双重奥秘之后,父亲的思想进入了一个新的边缘科学的广阔领域。为了进一步探索,他开始研究高级有机化学、病理学、毒物学以及与他的推断性假设有关的其他科学和次科学。他提出了这样一个命题:暂时或永久失去生命的原因,就在于原生质内某种元素与化合物的凝固。因而,他把这种物质分离出来,进行了无数次实验。由于有机体暂时失去生命会导致昏迷,永久丧失生命会造成死亡,他就探索一种能够阻碍、中止原生质凝结,甚至使它不致凝固的人工方法,如果不用专门术语来表达的话,他的假设是,死亡,只要不是吓死,或者器官未受损伤,只不过是生命的暂时停止,通过适当的方法诱导生命的复活,应当是可能的。他想发明的,就是这样一种使暂时死亡的机体重新获得生命的方法。当然,他也明白,在机体腐败之后,这种尝试就是徒劳的了。因此,他迫切需要找到刚刚死亡,或一天之前还活着的机体。他正好找到了我,并且在我的身上,初步证实了他的理论。我从旧金山海湾里被救上船时,确已溺水而死,但是经过他发明的空疗法器械救治,终于重新点燃了生命的火花。

现在谈谈他对我的阴险打算吧!他首先让我明白,我完全落在他掌握之中。他一年前已经把游艇送走,只留下两个对他无限忠诚的黑人。他详尽地审订了他的理论,制订出了试验方法,最后使我大为吃惊,竟宣布我便是他研究的课题。

我曾面临死亡,多次不顾死活地冒险。不过,像这种性质的冒险,却从来没有碰到过。我敢发誓自己不是一个懦夫。然而,这种在死亡边缘来回跋涉旅行的建议却使我吓破了胆。我要求给点时间考虑。他慨然答应了,但同时指出,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必须服从。从岛上逃走绝无可能,用自杀来逃避也行不通,虽然比起必须经受的痛苦来说,我倒还宁愿选择死亡。我只能寄希望于设法毁灭俘获我的人。这一招,由于父亲采取了种种预防措施,也不会生效。随时有人在监视我,甚至睡眠时也有个黑人守着。

我向他恳求,但毫无效果。只能声明并证实自己是他的儿子,我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这最后一张牌上。他却毫不动心。他不像一个父亲,还不如说是一架科学机器。我不知道他怎么竟会跟母亲结婚,生养了儿子,因为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感情。他的心目中只有理性,根本没有爱情和怜悯。如果有所谓爱怜,那也只是微不足道,必须克服的弱点而已。他说,既然是他赋予我生命,那么除他以外,还有谁更有权力支配这条生命呢?然而,他又说,他并不希望我丧失生命,只是想“借用”一下,可以“准时”归还;当然,危险总是有的,我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担点风险了。人生本来就是充满危险的么!

为了确保实验成功,他希望我的体质尽可能处于最佳状态。所以,他给我的饮食和训练就像决赛前出色的运动员一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假如非冒险不可,那就最好保持最佳状态。在我休息期间,他让我帮助安排器械,进行种种辅助实验。我对这种操作有多大兴趣是可想而知的。但对待实验还是认真的,像他一样周到、严谨。有时我提出的一些建议或改革意见得到采纳,能够付之实施,也有点得意。不过事后想想,只能苦笑,因为我晓得这是在为自己的葬礼当司祭。

父亲开始进行有关毒物学的一系列实验。一切准备就绪以后,他用一服烈性的马钱子碱把我毒死,死亡的时间大约20个钟头,呼吸和循环系统全部停止工作。我的躯体死亡了,这是确实无疑的。可怖的是,一面是原生质在逐步凝固,一面我仍然有知觉,能够体会到死亡的种种令人不快的细节。

使我起死回生的器械是个空气密封舱,大小正好足以容纳我的身体。这个机械结构并不复杂,只有几个阀门,一个旋转的曲轴和一个电动机。机器开动时,舱内的空气时而浓厚,时而稀薄,就这样刺激我的肺部,进行人工呼吸,而没有使用上次用过的那种管子。我的躯体虽然无法活动,但还没有腐朽,能够感觉到经过的一切:他们怎样把我放进密封舱,在皮下注射一种化合剂,中断凝结过程;以后,舱门紧闭,机器转动。我忧心如焚,但循环作用终于逐步恢复了,其他器官也开始执行相应的职能。不到一个小时,我又在饱餐一顿了。

虽然我对这些实验并没有多少热情,但在两次逃跑失败后,却开始对它们产生了兴趣,而且也习以为常了。父亲对实验的成功,情不自禁地十分高兴。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越来越想入非非。我们经历了神经性、气体性和刺激性3大类毒物的试验,但是小心翼翼地避免使用某些矿物性刺激剂,至于腐蚀性毒物则一概不用。在这个阶段,我对死亡已经十分习惯,只有一起事故动摇了我日益增强的信心。有一次,我父亲把我手臂上几根次要血管刺破后,敷上了小量剧毒剂——箭毒。我顿时失去知觉,停止了呼吸和血液循环,体内的原生质也开始凝固。父亲几乎放弃了使我生还的一切希望。最后,他应用一种研究多时的发明,增强了信心,加倍努力地抢救我的生命。

父亲在一个与柯鲁克管相仿的玻璃真空管里安放了一个磁场。磁场为极化光穿透时,不产生磷光,也不直线发射出原子,却发出与X光相似的不发光的光线。X光能显示厚介质里的不透明物体,这种光则具有更锐利的穿透力。父亲用这种光线为我照相,发现在负片上有无数模糊的影子,这是由于我体内的化学和电运动还在继续而产生的。这证明我的死亡状态并非真实。也就是说,使我的灵魂与身体结合起来的神秘力量还在起作用。于是父亲信心大增,终于使我起死回生。至于其他毒物的作用不很明显,只有汞化合物例外。这种化合物常使我一连几天倦怠无力。

另外一些轻松的试验是用电进行的。父亲在我身上接上了10万伏特的高压,证实了台斯拉的意见:高电压对人体无害。由于这种电压对我并无影响,父亲把电压降低到2500伏特,我立刻触电而死了。这次,他竟然让我死去,或者说中断生命整整3天。最后花了4个小时,才让我苏醒过来。

一次,他使我染上了破伤风。这种病死亡的痛苦实在太大,我断然拒绝进行类似试验。最简便的死亡莫过于窒息而死,诸如溺水、上吊、煤气中毒;而吗啡、鸦片、可卡因和哥罗仿致死,也一点不困难。

另一次,我被窒息而死后,他把我冷藏了3个月。既不使我冰冻,也不让我腐烂。事先我毫不知情,事后发现死亡时间之长,大吃一惊,惟恐他会利用这个时机对我干出什么事来。当他流露出对活体解剖的爱好后,我更是十分惊恐。最后一次我苏醒过来,发现他在我胸部瞎捣鼓。虽然他把伤口仔细地缝合、包扎起来,我还是疼得只能卧床休息。就在休养期间,我考虑了一个计划,最后终于使我逃脱成功。

我一面假装对实验很感兴趣,一面要求,也被批准获得假期,暂时离开死亡的职业。这时我一心搞实验工作,父亲也专心致志于解剖黑人为他捕获的许多动物,无暇顾及我的工作。

我的理论建立在两个前提上:一、电解,即利用电把水分解为气体;二、假设有一种与地心引力相反的力存在。地心引力只吸引物体,并不能使它们结合。我想象中的力是一种排斥力。原子或分子间的引力不仅吸引物体,并使它们结合成整体。我想发现制造并指挥如意的是与这种引力相反的力,或者称之为使物体分解的力。氢、氧分子相互作用形成水。电解又使分子分解,产生两种气体。我想发现一种力,不仅能分解两种元素,而且能分解一切元素,不论这些元素存在于何种化合物中。假使我能诱使父亲进入这种力的半径范围之内,他就会被分解成游离元素,飞向四面八方。

我最后控制的这种力并不消灭物质,它只消灭形式。不久,我发现它对无机体并没有任何影响;不过,对一切有机体却是致命的。开始我迷惑不解,假如深入思考,我也会理解的。因为有机体分子里原子的数量大大超出最复杂的矿物分子。有机化合物,特点就是它的不稳定性,易为外力或化学试剂所分解。

我用两个强电池,接上为这个目的特制的磁铁,便发射出两股强大的力。两股力分别开来是完全无害的,但在半空中看不见的一点会合起来,便能实现我的目的。经过实际试验,证明我的想法可以实行;不过,试验时差一点连自己也报销了。我设置了一个陷阱,把磁铁隐藏起来,让磁场把我房间门口变成死亡区,又在床头装了一个按钮。一按它,便会从蓄电池里通上电流。我爬上了床。

两个黑人仍然看守着我的住所,半夜里一个前来接替另一个。第一个黑人一来,我就通上电流。我还没有睡着,就被一声尖锐的、金属的叮当声所惊醒。门槛中间,有个父亲爱犬的领圈,看守人奔过去拣它,便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衣服成堆掉在地板上。空气里微微有点臭氧的气味。由于他的身体主要是由无色无臭的气体:氢、氧、氨气组成,因而没有其他迹像可以证明他的消失。当我切断电源,取走衣服时,发现像动物焦炭般的一块碳,以及其他粉末,如硫、钾、铁等游离的固体元素。我重新安好陷阱,回到床上,半夜里起来取走第二个黑人的残骸,然后安睡到天明。

第二天,父亲那沙哑的声音把我吵醒,他正在实验室里呼唤我,我暗暗好笑,因为没人叫醒他,他睡过了头。父亲走近我的房间想叫醒我。我坐在床上,以便更好地观察他升天——看他怎样变为神灵。他在门槛边停了一下,然后跨出了致命的一步。噗!就像松林中的风涛,他消失了,衣服奇妙地堆在地上。除了臭氧的气味,还有轻微的像大蒜一样的磷的气味。在衣服里是一小堆固体元素,一切结束了。广阔的世界在我面前展现。我的俘获者却不复存在了。

消声器事件

给你这么一说,倒真有些怪,为什么凡是和教授作对的人到头来总是自己倒霉。不过,你说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教授一定采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这样对教授就有点不公道了。他可真是一位好心人。除非万不得已,他就连一只苍蝇都不会去伤害的。我倒不是说他软弱好欺,不好斗,但是他和别人斗起来总是光明磊落,绝不搞小动作,耍小手腕。你说的那件事也许是一个例外吧。不过你也应该承认罗德里克爵士实在是自讨苦吃、咎由自取。

我第一次遇见教授的时候,他刚刚离开剑桥大学,正在为使公司能继续偿付债款而艰苦奋斗。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一定也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脱离学术界而进入坎坷不平、风大浪险的工业界。但是有一次他曾跟我说,他现在很高兴,因为他生平第一次能真正施展自己全部的才智。我参加电子产品有限公司工作的时候,公司仅刚够支付开销。我们经营的主要产品是哈维积分电路,就是那种小巧的电子计算器。这种计算器能够进行微分分析仪的一切运算,而成本仅为后者的1/10。它在大专院校与科研机构中销路一直稳定。对于教授来说,它至今仍然可以说是他的得意杰作。他不断加以改进,几周之内,经过他改良的15型新产品就能上市出售了。

不过,在那个时候,教授仅有两笔资产。首先,学术界对他是友好的。他们觉得他也许是疯了,但在私下,他们还是佩服他的胆量和勇气。他在卡文迪希学院的老同事们一直为他的产品叫好,帮他作广告,而教授则利用他这些旧关系一文钱不花,免费作了大量的研究。他的第二笔资产是和他打交道的企业家们的思想观点。那些人认为,一个过去曾在大学任教的教授,对于企业界的种种诡谲狡诈的手段,肯定是一窍不通的,无知得像刚出娘胎的小毛娃娃。当然,这一点对于教授来说恰恰是正中下怀,他就希望他们这么看他。而有些可怜的傻瓜们至今还抱着这种可悲的观点不放。

罗德里克·范登爵士和教授就是为哈维积分电路第一次发生冲突的。你也许没有见过哈维博士。他可真是不可多得的人物,是人们心目中所想象的科学家的活典型。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天才,但是他是那一种应该锁在实验室里,每天有人通过窗洞给他喂饭吃的天才。罗德里克爵士利用哈维这样无依无靠的科学家,经营着一种蓬勃发展的事业。当他经营的大多数其他行业,由于国家控制而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他转而专门鼓励奇特的发明创造。1955年颁布的私人企业(限制)法就曾试图这么做过,不过这与罗德里克爵士心目中想的根本是两码事。罗德里克爵士首先竭力钻了免税条款的空子,逃避纳税;同时又通过攫取类似哈维这样傻乎乎的发明家的基本专利权,来控制工业界,使工业界成为他敲诈勒索的对象。有人曾经把罗德里克爵士称为拦劫科学家的强盗,这顶帽子对他实在再适合也没有了。

哈维把他的积分电路专利卖给我们后,就回他的私人实验室去了。我们只是在一年后才听到他的一些情况。那时他在《哲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描述能求重积分的绝妙的电路。教授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这篇论文,而哈维当然也想不到去提这件事,因为他当时又在忙别的研究了。然而这一耽搁却坏了事。罗德里克爵士手下有一帮专事刺探消息的人,他出钱雇他们,专门让他们给他提供技术性的意见。这伙人中有一个用威吓利诱的手法让可怜的哈维把他新发明的电路全部卖给范登企业公司。

教授自然是气疯了。哈维本人也意识到干了蠢事,自己感到非常的悔恨。他答应今后没有和我们商量之前,跟谁也不签什么合同了。可是悔恨有什么用呢,电路已经落到罗德里克爵士手中。罗德里克爵士紧紧抓着他不择手段搞到的这个电路,等着我们自己乖乖找上门去求他,因为他知道我们别无他法。

我真希望我能参加教授与罗德里克爵士的那次会见。遗憾的是教授坚持由他自己一个人去。大约1小时以后,他回来了,看上去又激动又烦恼。罗德里克这个贪婪的老家伙对哈维的专利竟要价5000镑,而这差不多近乎我们那时的透支的数目。我们猜想教授和爵士分手时一定很欠礼节。事实是,他跟罗德里克爵士说叫他进地狱去,并且把他去地狱的大致安排也给他精细地描绘了一番。

教授消失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然后我们就听到他的办公室里砰砰嘣嘣一阵响,接着他戴着帽子穿着外衣走出了办公室。

“这儿憋得慌,”他说,“我们到城外去吧,这儿西蒙斯小姐会照顾的,走吧!”

我们对教授的习惯都已经很熟悉了。从前我们曾认为他的这些脾气很古怪,可是现在我们熟悉多了。在某些关键时刻,干脆离开城市到乡间去一趟常常会有奇迹般的效果,可以补偿牺牲的办公时间而绰绰有余,何况这又是夏末的一个下午,风光明媚,景色宜人呢。

教授驾驶着那辆大型的阿尔维斯牌车——这是他惟一的一件豪华而又必要的私产——沿着新开的西部大公路驶去,一直开到城的尽头,然后打开直升飞机的发动机,爬到半空,这时机下纵横百英里的英国乡村尽收眼底。希思罗机场的白色跑道也清晰可见,一架300吨位的大班机正向着跑道降落。

“我们上哪儿去呀?”乔治·安德逊问道。当时他是公司的总经理。我们当中还有保尔·哈格利弗斯,你不会认识他的,因为几年前他到威斯汀豪斯公司去了。他那时是生产工程师,而且是工程师中最优秀的工程师之一。他也非得是一位优秀工程师不可,否则就无法跟得上教授。

“到牛津去怎么样?”我建议说。“那儿和那些人造卫星城不太一样,可以换换口味。”

就这样,大家都同意到牛津去。可是我们还没有到牛津,教授看到几座景色秀丽的山头,他就又改变了主意。于是我们的直升飞机就降落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由此可俯视一条长长的山谷,整个地方看上去就像从前某个大私人庄园里的一块地方,这时天气十分炎热,我们从直升飞机机舱里爬了出来,把穿不住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教授则把他的外衣小心翼翼地铺在草地上,蜷曲着身体躺在上面。

“到喝茶的时候叫醒我。”他说。5分钟后他就睡着了。

我们几人轻声地聊了一会,不时地看他一眼,生怕把他给闹醒了。他睡着时,脸部放松,显得出奇的年轻,可是人们很难料到面具后面正在琢磨着一二十个复杂的计划——其中有一个就是怎么把罗德里克·范登搞垮。

后来我们大概都打瞌睡睡着了。那天下午四周静悄悄的,那些虫子也都热得叫不动了,周围的群山都被烤得闪烁发光,天气的闷热简直好像看得见、摸得着似的。

突然,我耳边似乎有一个巨人在吼叫,把我吵醒了。但我还继续躺了一会,迷糊糊地看了看是什么东西那么闹。其他几个人也都跟着一个个醒了过来。大家都很恼火地看看周围。

在两英里远的地方,就在山谷的另一头,有一架直升飞机在一个小村庄的上空飞来飞去。它正在向手无寸铁的村民狂轰滥炸,只不过它扔的不是炸弹,而是竞选的宣传品。每隔几分钟一阵阵变幻不定的风把竞选演说刮到我们的耳朵里来。我们躺了一会儿,想判断出究竟是哪个党犯下这一滔天大罪,可是因为扩音器只是一个劲儿地颂扬一位叫斯努克斯先生的美德,所以我们几个人谁也没弄清楚。

“斯努克斯先生休想得到我的选票,”保尔气乎乎地说。

“什么作风!这家伙肯定是一个社会主义者。”

他差一点就给安德逊扔过来的鞋击中。安德逊就是一个社会主义的信徒。

“也许是老百姓请他来演讲的。”我说。我知道这种说法也不怎么能使人信服,只不过想使大家平静下来罢了。

“我不信,”保尔说。“不过我所反对的是这种事情所涉及的原则。这种做法——这种做法让人不得安宁,简直是侵犯人权,就好像在空中写广告牌一样。”

“我并不把天空看作是私人的财产,”乔治说,“可是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记不得这以后大家是怎么继续争论下去的,不过最后大家转而泛泛地讨论起令人讨厌的噪音问题,并特别讨论了斯努克斯先生的例子。保尔和乔治两人都心平静气地望着直升飞机。不一会乔治说:

“我所希望的是,只要我愿意,我能随时竖起一座音障来。我一直认为塞缪尔·柏特勒发明的在帽子上弄两个护耳朵的帽瓣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效果可能会不太好。”

“我看在社交中还是有效的,”保尔回答说,”即使最惹人讨厌的唠叨鬼每一次走近你,你就装模作样地往耳朵里塞耳塞,那他也会有点泄气的。不过设音障的想法非常有意思,可惜要设音障必须消除空气,而消除空气却又不实际。”

教授一直没有参加大家的谈话。事实上他好像又睡着了。突然他打了个大呵欠,站了起来。

“该喝茶了,”他说,“上迈克斯店去吧。费雷德,这回该你掏腰包了。”

大约过去了一个月以后,教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由于我是负责给他搞宣传和一般联络工作的,他通常总是把他的新想法先给我说说,看我是不是听得懂,是不是认为这些想法有用。哈格利弗斯和我常常努力让教授如脱缰野马似的思想能有所控制,使教授的所做所为切合实际。不过我们也并不总能说服他的。

教授先开口问:“费雷德,你还记得那天乔治说的音障这回事吧?”

我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件事。“噢,有这回事,不过这种想法十分荒唐,你一定不会把它当一回事吧?”

“嗯。关于波的干扰这方面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得不多,你给说说吧。”

“假定有一列波,这儿是波峰,那儿是波谷,如此类推,然后以另一列波,加在前一列波上,结果会怎么样呢?”

“我想这就要看你怎么加了。”

“对!假定把两列波合在一起,一列波的每一波谷和另一列波的每一波峰相合。”

“这样就全给抵销了,什么波也没了,我的上帝!”

“完全正确!假定我们有一个声源,在声源近处放上一个麦克风,把输出接到一个倒相放大器上,由它来带动扩音器,让输出振幅总是自动调节,与输入振幅相同,但相位不一,那么最后的结果又怎么样呢?”

“这似乎不太合理……不过理论上说应该是没有声音了。这里一定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这只不过是反反馈的原理。这一原理在收音机上用了多年了,目的是消除你不需要的干扰。”

“这我知道,可是声音不像大海的波浪那样,它没有音峰、音谷,声音只是空气中一系列的压缩和膨胀,对吧?”

“是这样的,可是对这一原理毫无影响。”

“我还是不相信这能行得通。你一定在哪一点上没有……”

这时,突然间发生了一件很怪很怪的事。我还在说着话,可是自己却听不见了。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没有一点声响。教授当着我的面拿起一个很重的压纸的东西,然后撒手让它掉在桌上,这块东西打在桌上又弹了起来,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接着他动了一下手,房间里又骤然充满了声音。

我沉重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简直不能相信!”

“太糟了,要不要再给你示范一次?”

“别,别了。真把我给吓坏了。你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教授咧嘴笑笑,拉开写字台的一个抽屉,抽屉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组件。一看焊头和那些缠得乱七八糟的导线我就知道,这显然是教授自己手工做的。电路本身看起来很简单,设计没有现代收音机那么复杂。

“扩音器——如果你能把那个东西叫扩音器的话——现在放在那边窗帘的后面,不过完全可以把扩音器做的很小巧,甚至可以随手携带。”

“这个扩音器的扩音范围有多大呢?我是说,这该死的玩意儿总得有个限度吧!”

教授指了一下看来像通常调节音量控制的东西。

“我还没有作全面的试验,不过这一套东西可以加以调节,在半径为20英尺的范围内可以把一切声音全部吸收掉,20英尺以外,另外3英尺范围内声音能大大减少,再远的话就又恢复正常。只要加大功率,那么要在多大范围内消音都可以。这套东西只有3瓦的消音输出功率,所以特别响的音就消不掉,不过我想如果我需要的话,可以做一台新的装置,使阿尔伯特大厅什么都听不见——虽然我能把这套装置的消音功能扩展到韦姆伯莱体育馆。”

“好吧,现在你把这套东西弄出来了,那打算用来干什么呢?”

教授高兴地微微一笑。“这就是你的事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不懂实际的科学家。在我看来应该可以有很多用途。不过这事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想给人家来个出其不意。”

这种事我已习惯了,所以几天后就把教授要的报告给了他。我和哈格利弗斯讨论了实际生产方面的问题。看来制造这套设备似乎并不困难,所有部件都是标准化的,甚至放大器的抑制器只要你见过怎么做的也并不神秘。这一发明的种种用途也是不难想象的,我真兴奋得要忘乎所以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套装置算得上教授的最佳杰作了。我确信可以把这种东西搞成一种很赚钱的买卖。

教授认真细致地读了我的报告。他好像在一两点上有些猜疑。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怎么才能生产这种消声器。”他说,这是他第一次给这一发明取名为消声器。“我们既无工厂,又无人员,我现在又急需要钱,马上就要,而不是等上一年。范登昨天来电话,说他已找到了购买哈维专利的人了。我并不信他的话,不过他说的也可能是实话。积分器比我们这东西要重要多了。”

我很懊丧。“我们还不如把许可证卖给一家大的无线电公司呢。”

“对,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不过还有一两个问题要考虑考虑。我想到牛津去一趟。”

“干嘛要去牛津?”

“你知道,人才并不都集中在剑桥。人才已经有些过剩外流了。”

我们在这之后有3天没见到他。他回来时看上去十分得意,原因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原来,他口袋里装有一张1万英镑的支票,支票是开给R·H·哈维的,又转让给电子产品公司,支票上签字的是罗德里克·范登。

我们都冲着教授嚷嚷起来,而他却坐在写字台边一声不吭。安德逊骂得最凶,因为说起来他毕竟是总经理嘛。而最让人恼火的是罗德里克爵士已把消声器买了下来,这口气我们可咽不下去。

教授似乎还是很高兴,他并不吭声,一直到我们骂得筋疲力尽。好像是他自己让哈维把消声器作为自己的发明卖给范登的,这样范登就不会知道消声器的真正发明人了。这位金融家对消声器这套东西印象颇深,所以马上就买了。教授若要置身于这桩买卖之外,那他就找不到比那位正直的哈维博士更为合适的中间人了,谁也不会对哈维博士有半点怀疑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消声器拱手让给那个老骗子呢?”大家很难过地问他。“就算他出合适的价钱——而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为什么就不能卖给一个正派的人呢?”

“没关系,”教授边说边用支票给自己扇风。“我们干了一个月就拿到1万英镑,这很不错了,不要再吵了。现在我可以把哈维的专利买来,同时又使我的银行老板高兴一下。”

他跟我们就讲到这个程度。我们都从他那儿走了,心里憋着一股刚开始露头的想造他反的劲。幸好以后的几个星期里,我们的精力都集中在新计算器上,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罗德里克爵士十分痛快地把宝贵的专利交了出来,他可能仍在为他刚到手的新玩意儿感到高兴呢!

6个月以后,范登消声器经过一番大肆宣传,正式投入市场了。它在市场上一出现就引起极大的轰动。第一件样品被送到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展出,他为博物馆赢得的声誉,价值远远超过了安装展品的费用。就在各家医院竞相订购的时候,我们的心情却很压抑,在办公室里晃来晃去,大家带着责备的神气看着教授,可他似乎满不在乎。

我不懂罗德里克爵士为什么要生产手提式消声器,我估计一定是有一个感兴趣的人给他出的点子。这东西小巧玲珑,设计巧妙,看来活像一台个人用的收音机。人们一开始买只是为了好奇,但不久,人们开始发现在喧闹的环境中消声器很有用处。后来……

有一天,完全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观看英国爱德华德轰动一时的新歌剧的首次演出。我去倒不是因为我对歌剧特别感兴趣,只是因为我的一位朋友正好有张多余的票,而据说这歌剧肯定不会使人失望,事实倒也确是这样。

几个星期前报纸上就在谈论这出歌剧,尤其是谈到歌剧里大胆使用了电子打击乐器。几年来,关于英国的音乐一直有争论。在演出前爱好英国音乐的人和反对的几乎大打出手,但是这种情况倒也不足为奇。赛德勒威尔士剧场的负责人考虑得很周密,请来了特别警察维持秩序,所以启幕时只有不多的几声嘘叫声。

也许你并不了解这出歌剧的内容,这是当今很流行的一种现实主义的歌剧。故事发生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后期,主要人物是莎拉·斯坦帕,一位十分多情的女邮政局长;瓦尔特·帕特里奇,一位阴沉忧郁的猎场看守人;还有一位乡绅的儿子,名字我记不得了。故事情节就是那老一套的三角恋爱,三者的关系由于村民讨厌变革而变得复杂化了。这场歌剧里,变革具体指的是一套电报系统,当地的老婆婆们一口咬定这套东西会影响奶牛的产奶量,而且会影响母羊产羔。

我知道这事听起来很复杂,实际根本不可能是真的。演戏么总是那么一套。简单说吧,这里有那些争风吃醋的场面:乡绅的儿子不愿意到邮局里去当女婿,而猎场看守人恰因为自己求婚一再遭到拒绝大为恼火,策划要进行报复。歌剧的高潮是最后可怜的莎拉被用包裹带勒死,尸体被发现藏在无主信件部的一个邮政袋里。愤怒的村民把帕特里奇吊死在最近处的一根电线杆上,尽管线路工人对此十分恼火。乡绅的儿子从此则不是跑到酒馆,成为酒鬼,就是从此跑到海外什么殖民地去了。故事的情节大概就这么回事。

序曲一开始,我就知道糟了,想走走不了,想听实在听不下去,也许我是老脑筋,跟不上时代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这种现代的货色让我听了真是毛骨悚然。我喜欢听有悦耳曲调的乐曲,而现在好像没有人再谱这类乐曲了。我实在受不了这些现代派作曲家。对我来说,我宁可要布列斯、互尔登、斯特拉文斯基以及其他的老作曲家。

在一阵喝采和哨声中,这不堪入耳的噪音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这时,幕渐渐开起。第一幕地点是斯勒夫里地区道德林村的广场,时间大约是1860年。女主角走上场,她读着早晨邮班送来的明信片。突然,她发现一封写给乡绅儿子的信,就立即唱将起来。

沙拉开始唱的一段不像序曲那么糟,不过也相当够呛。表面看来,唱的和听的好像都一样感到痛苦,但是我们只听到开始的几小节。因为突然间,那熟悉的消声装置消除了歌剧院大厅里的一切声音。有那么一会儿,在为数众多的观众里或许就我一个人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人人都好像钉在自己座位上傻了。歌手的两片嘴唇继续在动,声音却一点也没有。她后来也发现是怎么回事了,她猛的张了下嘴,这在其他情况下都会是尖厉的喊叫声。然后她在四处飞舞的明信片中向后台逃跑了。

说来也好笑,我足足笑了十几分钟,笑得我气都透不过来。剧场里的那乱劲就甭提了。不少人肯定已经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们都拚命向他们的朋友作解释。当然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们这种拚命想使别人明白自己而所作的徒劳的努力滑稽到了极点。过了一会,人们开始互相传起纸片来,于是,人人都开始以怀疑的眼光来观察别人。然而作案人一定藏得很好,因为他始终未被发现。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噢,对了,很可能是这样的:没人会想到去怀疑乐队,而这就恰恰说明作案人为什么这么干。我原先也没想到这一点。第二天很多报纸都破口大骂罗德里克爵士,人们表示必须对此事进行调查。范登企业公司的股票开始不吃香了,而教授看起来比什么时候都高兴。

赛德勒威尔士事件之后,紧接着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尽管规模都没有第一次那么大,但都各有其逗人的地方。有些肇事者被抓到了,但使人震惊的是人们突然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法律可以定他们的罪。后来大法官正想利用惩治巫术法稍加补充,以作为处理这类事件的法律根据。可就在这个时候爆发了第二起大丑闻。

我原来手头有一份英国议会议事录,可现在好像被人抄走了,我很怀疑是教授干的。你还记得那件令人遗憾的事件吧?当时议会正在辩论年度财政支出预算,辩论双方在一些具体条款上都动了火。财政大臣正挥舞两个拳头想进行回击,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这完全是赛德勒威尔士剧场事件的重演,惟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议会内一下子闹得乌烟瘴气,不过谁都听不到什么声音。反对派站起来发言时,议会厅里就听不见声音,好像开关一下子关掉了,所以辩论变得有些像是一言堂。大家都怀疑这是那个倒霉的自由党人干的,因为他刚好带着一台小收音机。虽然他无声地抗议说他是无辜的,但人们还是差一点把他给处以私刑。他那台收音机被夺走了,可是议会内还是寂静无声。这时议长站起来企图把混乱压下去,可是最后被压下去的是他自己,这下他忍无可忍,一气之下步出议会厅,拂袖而去。一场辩论就在这样前所未有的混乱局面中结束了。

罗德里克爵士到这时一定感到日子很不好过了。人们对消声器大为恼火,而这个玩意儿却因为他的自负虚荣牢牢地和他的名字连结在一起。不过到目前为止总算还没发生什么太严重的事故,然而……

不久前,哈维博士来找我们,说范登公司要他设计一种特殊的高功率的消声装置,这是一宗私人订货。教授把这种装置设计出来了,并索取了高价。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哈维博士把这出假戏演得如此成功。总之,罗德里克爵士一直未曾有过什么怀疑。这一下,爵士得了超级消声器,哈维得了名声,而教授得了钱,大家,包括消声器买主在内,都皆大欢喜。在下院事件之后的两天,有一个下午,在海登·戈登珠宝店发生了一起光天化日的盗窃案。这宗盗窃案非常离奇。珠宝店里的一个保险柜被炸药炸开,可是人们不仅没听到窃贼的声音,连爆炸声都没听到。

这些盗贼使了什么花招?肯定就是那台高功率的消声器。伦敦警察厅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时,罗德里克爵士才开始后悔,当初要没听说过消声器这玩意儿就好了。他最后还是证明了他并不知道买主要这个消声器的罪恶目的。当然,顾主提供的是一个假地址。

事发后的第二天有半数的报纸都刊载了同样的标题:“范登消声器不日禁止使用。”各报的口径这么一致,这一点人们要是不知道教授很早以前就和舰队街的科学记者建立了极为良好的关系,就不好理解。这时,又一件巧得出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同一天,一位美国公司的代理商来拜访了罗德里克爵士,表示愿意买他的消声器。这位美国商人到达的时候,一位侦探刚刚从罗德里克那儿离开。爵士此时此刻已经一筹莫展,所以那位美国代理商只花了两万美元就把专利搞了去,而罗德里克这位金融家也巴不得这一专利能脱手。

总而言之,教授在第二天把我们叫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显得特别高兴。

“我怕我得向诸位表示歉意,”他说,“我知道当初我出售消声器时你们大家的心情,不过现在我们把消声器又弄回来了,我想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当然罗德里克爵士是例外,愿上帝保佑他吧!”

“别那么得意了,”保尔说,“你不过走了运就是了。”

看来这话使教授不大高兴,他点点头说:“我承认这里确实有运气的成分,但不完全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在收到费雷德的报告后去了一趟牛津,这你还记得吧?”

“记得,那又怎么呢?”

“我是去看威尔逊教授的,就是那位心理学家。你们了解他在干的工作吗?”

“了解不多。”

“我想你们也不会了解太多的。他还没有把他的研究结果公诸于众,但他发表了他称之为社会心理学的数学,非常复杂,可是他声称可以用大约100列的方阵来表示任何一个社会的特性。如果你想了解一件事对某一特定社会有什么后果,譬如说通过了一项新的法令,那就得再乘上一个矩阵,明白了吗?”

“模模糊糊,不太明白。”

“当然,计算结果纯粹是统计数字。这是一种说明可能性的问题,像人寿保险那样,而不是必然的结果。我一开始时对消声器就有些怀疑,不知道一旦无限制地加以使用后果会怎么样。威尔逊把后果告诉了我,当然不是很详细的,而是笼笼统统一个大概的轮廓。他预言,要是全国人口中的0.1/100的人使用消声器,那么一年之内就得禁止使用;要是犯罪分子开始使用消声器,那么这时间还会早得多。”

“教授!你是说……”

“我的天!不不!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不会去搞溜门撬锁的勾当。那件事的发生完全是运气,虽然这种事迟早一定会发生的。我感到奇怪的倒是人们那么久才想到这个主意。”

我们都瞠目结舌地望着教授。

“当初我只得那么干,没有其他办法,因为我既要消声器,又想要钱。我冒了一次险,结果成功了。”

“我还是认为你是个骗子,”保尔说,“不过既然现在消声器又搞回来了,你打算拿它怎么办呢?”

“我们还得等一段时间,等那些不愉快的事让人忘却。从范登公司所看到的设备情况看,这就可以把他们出售的消声器在一年之内都得送返回修,这些消声器最终全部处理掉;同时,我们准备把我们的新型号投放市场,不过这回都是固定的,装在室内的,这样就不会再有类似事件发生了。消声器只供出租,不出售。告诉你们吧,我想你们一定愿意知道的,我正等着帝国航空公司的一大笔订货。原子火箭发出的可怕的巨响,人们一直对它无能为力,现在有办法了。”

他拿起一叠报纸亲昵地翻弄着。“你知道嘛,命运是不可思议的,这是很好的一个例子。它只说明老实人最终总是会胜利的,一个人只要他的事业是正义的,那他就……”

这时我们立即同时行动,把废纸篓罩在教授的头上。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把它从头上取下来。

神秘的计算公司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一些数学题把我弄得筋疲力尽,我就随意翻阅起地方报纸来了,当我翻到最后一版时,眼光一下子落在一个广告栏上:“克拉夫兹杜特公司为机关和个人办理各种数学的计算和分析工作。保证质量高超。地址:韦尔兹特拉斯街12号。”

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几周来,为了研究电磁波的传布情况需要运算大量方程式,我曾求助于首都计算中心,但那里承揽了许多军事订货,根本无暇顾及一位热衷于电磁波传递规律的、外省物理学家的理论探索。但如今我们这个小城市里竟也有了一个计算中心,怎不令我欣喜激动。

我立即开始和克拉夫兹杜特公司联系,但除了报上的那个地址外,既没有电话号码,也没有其他联系办法。我只好乘出租车亲自去找韦尔兹特拉斯街12号。

那天细雨霏霏。我们出了城门,穿过田野,远远地望见被称为“秀才所”的疯人院的红墙。转了几个弯儿,车停在一扇紧挨着疯人院的小门前。

这就是12号!与疯人院连成一片的克拉夫兹杜特公司!

我按了电铃,等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把我带进弯弯曲曲的走廊。最后走进一个小厅。年轻人快步走到一个隔板后边,打开一个小窗口,叫我把要求计算的东西交给他。

“噢。这真的是克拉夫兹杜特公司吗?”我对这间既无计算机又无其他操作器材的小屋感到惊诧和怀疑。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计算中心。明天中午您就能收到计算结果。请先付四百马克现金。”

这里到底有怎样先进的计算机竟能算得如此快?但我还是先付了钱,留下我的地址,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这个奇怪而神秘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正当我焦虑地等待那些计算结果时,一个纤细而苍白的姑娘送来了一个很大的蓝包裹,里面装着笔迹秀丽的影印件和手抄本答案,共28页。我一页一页全神贯注地翻阅着,这种天才的计算叫我大吃一惊。他使用了一种了不起的计算方式,出色地解决了我曾经以为不可解的方程式。而且如此大的计算量竟只花了24小时,克拉夫兹杜特公司里到底有怎样一位出色的数学家呀?我常听说有些天才的数学家最后死于疯人院里,也许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学者。

种种疑问和惊奇萦绕在脑际,使我无法平静。我终于又去了计算中心,并且带去了一些更复杂的计算数据。还是那苍白的年轻人接待了我,接待的程序和第一次没有两样。只是我意外地听到墙后边传来一阵非人的惨叫,这更增加了我的疑虑,是不是一位天才的数学家在被迫地为我工作?到底是什么人会有如此痛苦的惨叫?

克拉夫兹杜特公司里的那一声惨叫打破了我内心的全部宁静。我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那个苍白的姑娘把我的计算结果又送来了。当她取了钱正要匆匆离开时,我拦住她想打听一些情况。但那姑娘显得非常紧张和惊惧,并哭了起来:“呵,先生,别问我,这样一来,他们什么都会知道的……这太可怕了……”然后便惊慌地逃走了。

我打开包裹,一下子惊呆了:这是一个新学者的笔迹,比第一位还要了不起,他用了53页纸解出了这道远远难于第一回的数学题。他的数学推理以及他所用的方法是完美无缺的。克拉夫兹杜特公司到底从哪儿弄来这些一流数学家的?而且决不是一两个,而是一批。他的公司为什么选择在疯人院旁?那阵非人的惨叫又是谁发出的?还有,克拉夫兹杜特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耳熟,他是不是二战斯间希特勒的格拉茨集中营里的那位残酷的审判官克拉夫兹杜特?

当我第三次来到克拉夫兹杜特公司的那个矮小的门前时,我预感到我的一生中将要发生一件不同一般的事。

又是那个未老先衰的年轻人接待了我。我告诉他,我想见见克拉夫兹杜特先生。

年轻人很快便在隔板后的一个门里消失了。过了半个小时还没出来。就在我几乎要昏昏欲睡时,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手拿听诊器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把我带进通道尽头的另一扇门里。我正莫名其妙,眼前已端坐着一个人:带着副夹鼻眼镜,长着一对大眼睛。这不正是15年前集中营里那个杀人的刽子手克拉夫兹杜特吗!

“您改行了?”我盯着他问道。“我原以为您开了一个一般的计算中心,还配置了一些电子计算机。但两次领教却改变了我的看法。您这儿根本没有什么计算机,而是由一些非常出色的数学家来解决别人的问题。可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的速度之快确实是超人的。为此,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结识一下您那些不容置疑的非凡的数学家们。”

听我这么说,他禁不住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劳赫,您像所有外省人一样幼稚,像您这样一个在这个城市很受尊敬的人,一个知识渊博已超乎人们意料的人,竟然会如此不了解科学飞快的步伐。听着,劳赫,我知道您迟早会来看我的,我期待从您身上找到一个合作者和帮手。”

“对不起,我不能和一个杀人的刽子手合作。我无法相信您的手段是正直的。您是用什么方法来使那些人让您发起横财的?……”

“够啦!”克拉夫兹杜特咆哮起来。“既然你来了,那就为我们服务吧,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忽然,一只穿着白大褂的强有力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堵住我的嘴,而另一只手把一团浸透了一种刺鼻物质的棉花塞到我的鼻子底下。

我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了。我听见我的周围有许多人在乱哄哄地争论着一个问题,很明显是关于科学的争论,但有好一段时间我根本听不明白。

“呵,你知道,你那个尼古拉不是一个十分令人信服的证据。激励编码是非常个性化的东西。在这个人身上可能激励意志中枢,可是对那个人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确实如此,不过仍有许多人在大脑神经元的活动频率方面有许多共同点。我们老板的绝招也就在此。”

“人体内的神经元网络构成了无数个电路,从中通过的脉冲有其特定的频率和编码。只要与这电路的频率谐振,就可以使这个线路处于一种无法想象的激励状态之中。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我们的那位大夫完全是在瞎胡闹。而我们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出于偶然。”

这时我睁开了眼睛,我躺在一张床上,在这个很像医院病房的大屋子里,贴墙并放着一些床铺。屋子中央放着一张木头桌子,上面摆满了残羹剩饭。几盏电灯射出了微弱的光线。我用手肘撑起身子,向四周瞧了一眼。争论立即中断了。

“我在什么地方?”我喃喃自语,挨个儿瞧了一下那些盯着我的脸庞。

“这儿是克拉夫兹杜特公司。他是我们的创业人和老板。”一个年轻人回答道。

“创业人和老板?一个战犯!不是老板!”我气愤地说道。

“我敢打睹,这位新来的人的数学机能在90赫兹和95赫兹之间!”一个胖子说。

“我看脉冲的编码调制频率慢慢加到150赫兹,就能使他痛叫。”另一个人说。

“把他放在130赫兹的脉冲里他就感到饿!”

我想象中最糟的情况终于发生了:我在一群疯子中间。但是最为奇怪的是他们都在谈论同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他们在谈论用什么样的编码和脉冲来改变我的感觉。他们都围着我,瞧着我,喊着一些数字。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谈的是什么呀?”我迷惑地看着他们。

全屋子人立刻哄堂大笑起来,捧着肚子笑得蹦来蹦去。最后终于有个人“刹了车”,坐到我身旁问道:“你是否懂得生命是怎么回事?”

“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自然现象。”我开口答道。

所有人又笑开了。“开导开导他!”“他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讲下去,丹尼斯,告诉他!”人们从四面八方喊道。

于是那个叫丹尼斯的继续说道:“生命是编码的化电激励在你体内神经元里不断地流动,是一种通过你的神经传输编码信息的运动。一切感觉都有特定的编码、强度和延时。比如,幸福的感觉是一个配有一百个编码脉冲、每秒为55赫兹的频率,痛苦是123赫兹,愤怒是85等等。只要使用一个在神经元电路里能激起预期的编码的脉冲发生器,人们就可以随意控制生命。我们的老板正是发明了这样的发生器。他将激发器调节到足够高的频率上,我们的神经元就可以用任何快的速度共振,我们也就能用任何快的速度工作,远远超过了电子计算机的速度,而造价要比计算机便宜得多……”

丹尼斯滔滔不绝地讲着。而我只感到克拉夫兹杜特的无耻罪恶,他用机器控制那些无辜者的大脑大发横财,他将人脑当成机器强迫全部大脑细胞进行高强度的工作,而当这些活机器迅速衰老时,“秀才所”或者“死亡”就是他们的归宿。这简直是惨无人道!

突然我感到非常疲乏,刚才使我昏厥的麻醉剂让我的脑袋隐隐作痛。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他被7~8赫兹的频率控制住了,他想睡觉了!”有人喊道。

“明天我们的老板就会叫他明白什么生命,先测出他大脑的频谱,再订出他的特定频率,也许他跟一般人有点不同。”

渐渐地,我沉入了遗忘的深渊。

第二天,一个叫博尔茨的人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是计算中心数学部的负责人,克拉夫兹杜特派他来说服我跟计算中心合作,教授数学。因为他们接到了一大批收入非常可观的军事订货,需要大量增加计算人员。他们将在失业者中收集二三十人,利用脉冲发生器在两三个月内教会他们全部高等数学。

“我们需要像您这样学识渊博的数学家,劳赫教授,这一点对计算中心未来的命运非常关键,本公司将给您一份可观的股息。您是否同意做我们的数学教授呢?”博尔茨望着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

“你们永远也不会达到目的。”我用力推开他的手。“现在我明白了,解决那些尖端数学题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数学家,而是一些不幸的普通人。他们被你们的脉冲电磁场夺去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和意志,成了你们这伙强盗牟取暴利的机器。我决不同你们合谋干这种卑鄙的勾当!”

“那就请便吧。”他微微一笑:“我感到非常遗憾,像您这样出色的科学家,是不该跟那些普通计算者受到同样待遇的。艾德尔,把教授带到实验室去,记下他神经系统的脉冲频率。”博尔茨以另一种声调命令道。

当我走进实验室时,我想:我不知道克拉夫兹杜特和他那帮人将对我施行什么手术来影响我的内心世界。他们企图确立对我的神经系统起影响的电磁波波形,以便用电磁波在我身上激起特定的情绪、反应或感觉。要是他们成功了,我将完全听从他们的使唤了。如果不使他们做到这一点,我便可以有部分的独立,这对后来的事就很有用了。我应该想方设法打乱他们的如意算盘。

他们将我带到一个装有两块金属板的圆柱形小舱里,让我脱去了鞋子和全部衣服。小舱里有一个话筒,跟外边的控制台连着,可以对着它回答他们的问题。在控制台后忙着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个让我麻醉的大夫,另一个是有点驼背的小老头儿。后来我知道他是工程师,叫普法夫。

我赤脚站在小舱的搪瓷地板上,头顶上亮着一盏灯。振荡器开始嗡嗡地叫起来,脉冲频率很低,电流从我身上流过去。我能感到振荡器的频率在慢慢升上去。

“现在开始了”,我想,“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大概频率达到8赫兹了,困倦侵袭着我,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我真想睡上一觉。但我咬住舌头,抵抗着瞌睡,希望疼痛能使自己清醒一些。这时我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说:“劳赫,你的感觉如何?”

“很好,谢谢。只是感到有点冷。”我在说谎,我咬紧舌头和嘴唇。“您不感到发困吗?”

“不,”我回答说。实际上再过一分钟我就要睡着了。突然我的困意神奇地消失了。振荡器的频率在上升,我感到清醒和自在了,就像很好地睡了一觉似的。“现在应该睡觉了。”我这样决定,便闭上了眼睛,打起呼噜来。

我听见大夫在跟他的助手说:

“真是少见,他在八个半赫兹的频率上睡觉了。普法夫,把这个数字记下来。继续增加频率。”

频率在慢慢上升。某一时刻,我真想哭,然而我却故意哈哈大笑,笑得就像有人在胳肢我。而我感到非常愉快轻松时,我却呜咽起来。

“完全相反。这与普通频谱没有共同之处。我们还得继续试验下去。”大夫和他的助手完全被我的反常感觉弄糊涂了。

频率继续在变化,我面临着一个又一个艰巨考验。振荡器嗡嗡响着,当升到那个令人刺痛的频率时,我痛苦得几乎失去知觉,而我的回答却是“很好。感觉好极了。”我强大的意志力帮我闯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最后,他们终于把我神经系统的频谱弄出来了。至此,大夫对我的种种感觉的频率都了如指掌了,至少他以为他是了如指掌了。事实上,他只知道一个,那就是能激发我的计算能力的频率。

众所周知,意志薄弱的人容易被人催眠和影响。在克拉夫兹杜特公司里,所有工作人员都受到了一种驯服和害怕老板的“教育”。我也一定会经受这样的“教育”,但他们认为我这个“与众不同”的家伙,还不宜立即去受这种教育。他们另外给我准备了一个有专门设备的办公室,我也可以到走廊里去。这样,我就相对自由一些。

每天早晨,克拉夫兹杜特公司的受害者们要先聚集在一个巨型电容器的两块极板之间跟着录音机进行祷告,然后就走进一个大厅里,那儿沿墙摆着写字桌,每张桌子上方都吊着巨型电容的一个极板,桌子上摆满了计算中心承担的计算题目。那些变得顺从而胆小的计算者就鱼贯地坐在一张张桌旁,当振荡器的频率拨到93赫兹,也就是能激发大脑计算能力的频率时,扬声器里的一个声音命令道:“开始工作!”

十几个计算者立即趴在桌子上疾书起来。这哪里是计算,分明像一种数字抽疯。他们的脑袋在扭动,手指在纸上飞舞,你根本无法跟上他们的速度。他们的脸在充血,眼睛仿佛要从眼窝里跳了出来。有时,会有人突然停下来,茫然地看看四周,然后惨叫着撕咬自己的身体,最后倒地昏迷过去。

每天看着这样不忍目睹的景象,我的愤怒达到了极点。我要尽我的全力毁灭这吃人的计算公司,我要解救那些控制在振荡器下的不幸的奴隶。

他们根据我的“频谱”,为我订出了特定的工作频率。在对我的培养计划里,重要的问题是激起我的数学才能,以及那个接近93赫兹的频率。然而由于他们错误地掌握了我的神经系统的频谱,所以我能一直保持着头脑的清醒,而没有像别人一样成为他们教育下的驯顺的奴隶,虽然表面上我跟他们做得一样温顺。

我每天思索着那个巨型电容器的结构,那些“数学家”们都在这个电容下边工作着。克拉夫兹杜特公司的整个活动是建立在93赫兹这个频率上,如果要使人愤怒和厌恶,那么必须是85赫兹,换句话说,要使振荡器的频率减小8个赫兹。为此,计算出这个附加负载是个必不可少的工作,这必须进行精确的计算。否则,出现的将是另一个频率,我就无法得到预期的效果。我一定要达到那个85赫兹,让所有工作着的奴隶愤怒起来,砸毁这吃人的工作室,自己解救自己!

要想将93赫兹改换成85赫兹,必需在地线与电容器的极板之间接上一个1300欧姆的电阻。可是到哪儿去找到这样的电阻呢?这时我忽然看见那个脸色苍白的姑娘将一罐铅笔放在桌子上。我趁机紧紧抓住她的小手,低声对她说:

“请您就在今天让所有人特别是大学里的人知道有人强迫我们在这儿干活。我们必须让大家来帮助我们。”

姑娘惊慌地抽出手,迅速离开了房间。

望着那罐铅笔,我想起石墨做的铅芯正是很好的电阻。我找到了几支相当于1300欧姆电阻的铅笔。现在,只差两段把笔芯接到电容极板和暖气管上的电线了。我想起了我们房间床头灯上有一段电线,就在午饭时悄悄剪下来,连同铅笔都藏在口袋里。

我口袋里揣着电阻走进办公室,迎面走来那个大夫。我叫住他:“我想跟博尔茨先生谈一谈,现在我愿意给克拉夫兹杜特公司新招来的人教数学了。”

“这才是识时务者。”他坦率地说道,“下午1点钟我们要来视察,到时给你回话。”他点了一下头便走了。

我又重新计算了一下我所要用的振荡器数据,在93赫兹的振荡频率下,我头脑的计算能力显示出从来没有过的清晰。计算没有错误,更增强了我胜利的信心。我小心翼翼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只等下午一点钟一到,就将导线的另一头接到屋角暖气散热片上。瞧着吧,那时该会发生怎样的事。

我在焦急中挨着时辰。终于,下午1点到了。我迅速将导线接到暖气片上,便走到过道上。克拉夫兹杜特,大夫普法夫、博尔茨等人正朝我走来。他们看到我时都微微一笑,博尔茨示意我跟他们一道去视察。大家走进了工作室。

“喂,怎么了,他们不工作了!”普法夫叫道。

我走近一看,情形比我预料的还要好。那些刚才还是驯服地伏案工作的人,此刻都挺起身来,愤怒地四处张望,高声呼叫着。

“都站起来!你们的老板和恩人来了!”博尔茨喊道。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回答了他。十几双充满仇恨与愤怒的眼睛死盯着我们这一群人。

“还等什么?解放你们的钟声已敲响,你们的命运就在自己手里。把这帮强盗砸个稀烂,他们把‘秀才所’当作了你们的最后归宿!”

还没等我讲完话,计算者们都从座位上跳起来,向克拉夫兹杜特和他的帮凶们扑去。这些人愤怒极了,他们拆东西,砸玻璃,掐住那些刽子手的头往地板上撞。他们被这种无法压抑的愤怒所占据,这些摆脱了奴隶枷锁的人已经觉醒了。

我走在前面,后边是那些拖着全部罪犯的愤怒的人们。我们走出迷宫般狭窄曲折的过道来到外边,只见一大群乱哄哄的人正聚在克拉夫兹杜特公司门前。那位瘦小苍白的姑娘从人群里走出来,向我们走来,她勇敢地完成了我托她干的事情!

人群围住罪犯,把他们带到市政当局,将克拉夫兹杜特和他的帮凶们交给联邦最高法院予以惩处。

计算公司的老板和他的伙伴们都被装进了密封的汽车带走了。从此,他们的情况人们再也不知道了,报刊没有发布任何新闻。也有谣言说克拉夫兹杜特和他的同伙们将为国家效劳,负责筹建一个很大的计算中心,为国防部服务。 dmtCjERrwDpv50ULLkv5VVR7BOLgSktogpwh/OOs+21Py9JaND5vtdlhwgSy7p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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