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耻二字实在是含着严重的意义和悲惨的印痕,一个国家到了必要雪耻的时候,人民已受尽了痛苦。所以“雪耻”两个字,绝不仅仅是个名辞而已,望我同胞切莫等闲视之。
一个人或是一个国家,不怕有耻辱,只怕有了耻辱,自己不觉得,仿佛木雕泥塑的偶人,无论受任何重大的打击和压迫,都不生反动,那就真不可救药了。但我伟大的中华民族,在我们光明灿烂的历史上,有不少为国牺牲的伟人。
“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们为什么不能以身许国,而让古人专美于前?现在的中国,真是支离憔悴,令人不忍深说,土地被列强割得东零西落,主权被人剥夺尽净。这重重的耻辱压迫得我国民,不能抬头,简直等于亡国,这是多么伤心的事情!但是最伤心的是国家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而同胞尚梦梦不醒。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不但不解倒悬之危,反授人以攻击的余地,唉,同胞!我们中国现在是处在何等可怕的地位?多么危险的前途?不幸终于亡国,那时候再想从新谋独立,那就难了!唉,天下的惨痛,无天日,还有过于作亡国奴的吗?记得昔人有两句诗说“卷中正有家山在,一片伤心画不成”,凄音哀调,怎不令人惊心动魂?天下最伤心的莫过于无国之民。譬如南唐李后主亡国之后,他那种眷恋故国,悲怀往事的热情,在他那首怀旧词里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试看他这首词,是如何的悲怆凄楚!而且他那时候所谓亡国,不过仅仅更换一个朝代而已。亡国之后,尚有如许苦痛,若果我们现在要亡国,那是民族的灭亡,其意义要严重得多,我们岂可不努力避免!
或者有人说:中国既然已到今天这种地步,国家的土地,只剩了三分之一,主权又都落在外人手里,大势已是不可为了,还说什么“雪耻”,因此存了一个消极的思想,若果作如是想,那就大错而特错了。世界上的民族只要他的心没有死,民气没有消灭尽,不要说还没有整个的灭亡,就是整个的灭亡了,也还有河山重整的可能。在这一点我们可以举一个很好的例:就是意大利重建的事实。当时意大利的国情,和现在的中国差不多,内乱不休,外交失败。第一次被厄于北狄,第二次被厄于回族,第三次被厄于西巴尼亚,第四次被厄于法国,第五次被厄于日耳曼,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列强凌辱;到了十九世纪之初期,山河破碎,东割于法,西隶于奥,中央属于班,这个时候的意大利三个字,仅仅成为地理上的名辞,而不是政治上名辞。后来产了马志尼及加里波的与加富尔三杰以后,惨淡经营历尽艰苦,卒使意大利复兴。
我们看了这一件事实,我们可以相信中国人虽受了种种耻辱,都不足使我们一蹶不振,只要人人有“雪耻”的决心,我们不难从列强的高压中挣扎起来,恢复我伟大的中华独立国的威严。
所以“雪耻”两个字的意义,非常严重。我们中国八十年来的割地赔款,丧失主权的耻辱已经形成一个有力的枷锁,压迫吾民不能自由。现在我们应当设法把这有力的枷锁毁碎无余。同胞,“雪耻”实在是我国存亡的关键呢。
但是雪耻第一须知道什么是我们的耻辱。我国自从与外人通商,第一次在道光二十二年便惹起鸦片之战。这一战本来是英人理屈,但因我国兵力不济,遂屈服于英人之下,割地赔款损失极大;其后屡次战争屡次失败,再加以国人不善于办外交,没有一次不是吃大亏的;最利害的就是沿海濒口都开了商埠,就给外人以操纵我国经济(的)地步;再加着后来关税不能自主,我国的命脉简直握在外人手掌之中,这都是我们的奇辱大耻。现在我们要决心雪耻,就是把从前所损失的一切都拿回来,换一句话说就是——
一、收回失去的土地与主权
二、恢复健全的经济状况
三、巩固且发扬中华民族的文化
四、解除不平等条约
五、增高我国在国际上的地位
如果这上面的几件事都做到了,就是已经达到我们雪耻的目的,但是这是怎样重大的工作,便是全国的民众,用全力来奋斗,都还要十年二十年才能够成功。如果仍然是象现在的情形——个个以抢地盘争权利为目的,那么我们只有作“亡国奴”了,“亡国奴”三个字是多么狰狞可怕的名辞,我们若是仔细思量思量要不寒而栗呢!
但是“雪耻”既不是容易的工作,所以必须具备以下几种条件:
a须有团结力协同和衷的运动,实在是成事的要素,中国所以被人欺凌到这种地步,最大的原因,就在中国人的个人主义的观念太重而团结力薄弱。有团结力的民众,自能战胜一切。俗话说得好“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又如一滴水本来是极柔弱的东西,但积无量数点滴的水,他的力量就大了,可以使几千吨重的铁船翻覆。现在中国民众如果能够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区区莫说一个三岛的日本,便是十个日本又何足惧,但是伤心,我们中国的民众,只是一盘散沙,所以我们不想雪耻则已,要雪耻必须有团结力。
b须有坚忍刻苦的精神事业的成功本要经过许多波折,何况是雪耻复国这种事业更是繁巨艰难,岂可没有坚忍刻苦的精神,并且救国的事业不是专凭血气之勇的事,一方面有了热烈的感情,一方面还应有深邃的计划和坚忍的决心。如果只有热情,那么当他感慨愤激的时候,虽不难沥血淋漓,指天誓日,但是只要碰到一点挫折,就要心灰意懒,这岂能成大事呢?所以意大利的马志尼说,如想都成大事,“当置成败利钝于度外,今日不成以期明日,今年不成以期来年,如是乃至十年二十年百年数百年所不辞也。及身不成,期之于子,犹不成,期之于孙,如是乃至曾孙玄孙来孙所不辞也。吾力不成期诸吾友,吾友不成期诸吾友之友,乃至吾党不成期诸他党,所不辞也,惟求行吾志贯彻吾主义而已”。
我们看马志尼坚忍刻苦之力如何,这就难怪他能将破碎的意大利统一了。所以我们不想“雪耻”则已,要想“雪耻”,必须修养成能坚忍能刻苦的精神。
c须时刻不忘国耻一个人对于一件事只要能专诚致一,梦寤都不忘记,那么没有办不成功的。我们看春秋时越王勾践为雪吴会稽之耻二十年之中,卧薪尝胆刻苦自励,未尝顷刻忘怀,后来到底雪了此耻。如果中国民众都能如勾践之不忘国耻,何至于八十年来国耻日增,到现在丝毫未曾洗耻呢?日本人常讥中国人五分钟热心,有的人或者还要愤恨日本人侮辱我们,但是我以为他到还是我们的知己呢!这在我们抵制日货过去的历史看来,他这话又何尝说错!唉,惭愧!我国人发表不买日货的宣言不下数十次,但到现在我们的中国依然是日货行销的唯一的商场,日本货依然充斥于中国,这就是因为我们中国不能时刻不忘国耻,只要事过境迁仍旧认敌为友,这是多么可耻的事情呵!所以我虔诚的希望我同胞,这次的抵制日货,绝不可再蹈覆辙,必须时刻不忘国耻。
以上三种条件具备,以后再应当有雪耻具体的办法。
一、普及国耻教育教育的力量可以养成国民一致的信仰,一致的政纲与高远的理想,所以马志尼重建意大利以国民的教育为独一的基础。所以我们要雪耻,在民众的脑海中应当深印上国耻的痕迹,使人人都觉得负担着雪耻的责任。这就是必须普及国耻教育的原因,并且在中国今日教育权被侵略的情形下更有普及国耻教育之必要。我们虽无力积极的反抗外人在中国设立学校,但我们可以消极的对付,就是全国人一致不入外人所办的学校,他也就无奈我何。不过,这就须中国的学校能胜过外人的学校,并且要使人人有受教育的机会。
二、力销国货,提倡中国的工商业。中国自从失去关税自主权,遂使入口货多出口货少,换一句话说,就是中国的金钱都流到外国去,使中国的经济破产,民生苦困。一方面又因开了各商埠之后,在外人的租界地又失了土地管理权,外人任意在租界地设立工厂,这更是吸吮中国金钱一个绝妙方法,破坏中国工商业,使中国永远困在这艰难的境地。在中国今日贫弱的情形之下,我们要想积极的争回关税自主权,或开大工厂和外人争衡,都是势所难能,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消极的抵制,誓不买外货,极力推销中国货。纵使两毛钱所买的中国货不如一毛钱的洋货,我们也情愿买中国货,因为中国货虽贵,这个钱依然是落在自己家里,外国货虽贱,那个钱却是被外人拿去了,并且如果中国人都用中国货,中国工商业自然可以发达——但恨现在有许多奸商,往往以洋货假充中国货。我们对于这种人除了一方面晓之大义,一方面我们再组织外货调查团,人人都存一个能不用外货就不用外货的决心。如此十年二十年中国工商业绝对可以发达,日本的经济同时也必大受打击,到那时节我们自能不费一刀一枪将日本置之死地了。
三、精研科学——充实各种人才。中国之所以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科学不发达,也是一个原因,为了科学不发达,种种东西都要向外国购买;为了科学不发达,缺少各种人才,如开矿造铁以及造枪造炮都要仰仗外人。他如税关上的管理员,以及车首及船上的司机,多半都是用的外国人,这不是中国科学不发达的结果吗?所以马志尼说,“要养成绝大的气魄与识想不可不推本于学力”,学力实在(是)一切事业的有力后盾呢,我们中国如果是想与列强并驾齐驱,确有精研科学的必要。
四、注重体育西哲有言“健全的精神寄于健全的身体”,况且作大事业的人必须具备充分的才识与坚忍耐劳的精神。这种精神绝不是所谓白面书生弱不禁风的人所匪有的,但是中国历来的观念对于体育极不讲究,称扬女子之美则曰“弱不胜衣”,称扬男子之美则曰“白面书生”,因而养成风气,民族一天比一天羸弱。这种羸弱的民族若再不设法改进,将来必致灭亡,那里还能胜繁巨之任呢?所以将来重建新中国的分子,必须是讲究体育,身体健强的分子,望我同胞努力。
最后还有几句不能己于言的话,要说说:就是关于济南此次的惨剧,我们国民人人肩上都担负着八十年来国耻的重担,早已压得我们背弯腰折了,我们怎禁得起再加上一个很大的重量呢?如果将我们个个都压得瘫软了,再想挣扎起来就更难了,在这种种情形之下,我们实在有设法使将来再加在我们肩上的分量减轻的必要,那么到底有什么法子呢?我认为有三个方法。
第一个方法,就是希望国内息争,一致对外。
第二个方法,就是希望列强注意这次的济南的问题,绝不是局部的问题,将来权利冲突的结果,有惹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可能,赶快设法消灭这种危险。
第三个方法,就是希望同胞有坚决的雪耻心,都出之以极冷静的态度,不可恃血气之勇,使日人乘隙进攻,而使外交棘手。
这三个方法能否发生效力,且看我们民众的努力如何了,同胞!国事已急,覆巢之下宁有完卵?为了自己的前途,我们快从沉酣梦里醒来吧!醒来吧!我伟大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