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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2

“拿斯福查的塑像来比赛?”老元帅大喊起来,“拿达·芬奇的塑像,做你们这些蠢货的靶子吗?”

他大步向兵士们走去,这时许多兵士正忙着射箭,根本不知道老元帅来了。他抓住一个兵士的衣领,使劲一摔,兵士倒在地上,老元帅朝他吼叫起来,脖子上青筋毕露。

“一群畜(chu)生,等着吧,我要把你们通通吊起来。”老元帅实在气坏了,他拔出剑,对准躺在地下求饶的兵士,就要刺下去。突然,一只有力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臂。

老元帅拼命想挣脱他的手臂,但怎么也办不到,他转过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问道:

“你是谁,敢抓我的手臂?”

“达·芬奇。”抓住他手臂的那人平静地回答。

“啊,你就是达·芬奇!”老元帅的火气似乎一下子消了,“松开我的手,你力气真大呀,朋友,你很勇敢。”

“先生,我恳求您,收起您的剑,宽恕他们吧。”

“你真是个怪人,他们把你最好的作品毁坏了,你反而替他们说情?”

“先生,就算您把他们通通吊死了,对我的雕像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可惜啊,”老元帅看着地下的碎片说,“我情愿用一百个最好的战士来换你这个塑像。”

就这样,这个巨型塑像被毁掉了,达·芬奇痛苦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初夏的一天上午,米兰玛利亚·格拉契修道院大门前忽然热闹起来,全城的社会名流几乎都来到这里,其中有经院的哲学博士,有巴维亚大学的校长、教授、学士,有画家行会的理事,也有一些知名的画师、建筑师。

他们的突然造访,惊动了修道院长梅卡神学士,他一边匆匆穿衣戴帽准备出迎,一边焦(jiao)躁冒火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熙熙攘攘一大早来修道院想干什么?”

副院长亚伯度走了来:“院长大人,且请息怒,门外众多的社会名流,是我两天前一一邀请的。”

“你邀请他们干什么,难道要在这里举行什么庆典不成?”

副院长晃晃肥胖的圆脸:“不瞒您,这是我策划的一个小计谋。您先别发火,听我仔细说给您听。”

1484年,玛利亚·格拉契修道院通过斯福查公爵,请求列奥纳多为他们画一幅巨型壁画。在公爵的劝说下,列奥纳多答应了下来。

经过一番考察,他决定画《最后的晚餐》,简称《圣餐》。

《圣经》有一段关于犹大出卖耶稣的情节:

耶稣吩咐门徒准备过逾越节的筵席。到了晚上,耶稣和十二个门徒入席,正吃的时候,耶稣说:“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中间有一个人要出卖我了。”这句话好似在平静的湖面投进一块巨石,顷刻间打破了晚餐的平静祥和气氛。全场哗然,十二个灵魂顿时在耶稣身边表现出来了。

在列奥纳多之前的两个世纪中,曾有许多著名画家画过《最后的晚餐》,可没有一个人能获得成功,例如杜绰、乔托、卡斯塔尼约、纪朗达约等人;还有同时代的著名画家如罗赛里等人也画过《最后的晚餐》,谁也没有画出较高的艺术水平。

列奥纳多要通过《最后的晚餐》,热情歌颂耶稣的光明正大、门徒们的忠诚善良和嫉恶如仇嫉恶如仇:恨坏人坏事像痛恨仇敌一样。;同时要无情地揭露犹大背信弃义的叛徒罪行,狠狠鞭挞叛徒的丑恶灵魂。

要将几何学法则运用到构图中,特别是“金三角形”构图法。

“灵魂应该通过姿态和动作表现出来”,也就是说,要根据人物年龄、性格、身份、经历的不同,赋予每个门徒以各种不同的姿态和动作,从而揭示出十二个门徒在听到耶稣的那句话以后,每个人物不同的复杂的心理活动。

要把近二十年来对解剖学的研究成果运用到绘画上去,无论是画人物的形体、比例以及动态中的肌肉变化,无不达到尽可能的准确完美。

要将透视学运用到绘画中去,特别是“中心透视法”的首次使用,使画面真正体现三度空间的立体效果,空间的纵深效果,造成观者有身临其境的艺术效果。

要将“明暗对照法”在绘画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淋漓尽致:形容文章和谈话详尽透彻。明暗法不但用来创造立体感,而且在明暗对比中,使光线成为一种主动的力量射入房间内,一旦这一束光线射入餐房,所有的人物、餐桌桌面、墙壁就全部照亮了,特别要使耶稣成为聚光点。这种高度集中的光线通过画面,是可以使空间具有方向性的运动感而赋予它以生命。

“院长大人,请您回忆一下,这幅《圣餐》画有几年了?”亚伯度故意问。

“屈指算来,有9年多了。”

“是啊,一幅画画了9年,可到现在还没画上耶稣和犹大的头!”亚伯度忿忿地吼着,“这是可容忍的么!”

“那么,我的亚伯度修士,你有什么计谋能请列奥纳多尽快将画完成呢?”

亚伯度诡秘地一笑:“我们先把门外的社会名流请进来参观《圣餐》……”

“怎么,让他们看没有画完的壁画?”

“对,让他们观看没有耶稣和犹大头的壁画,当这些社会名流看过之后,嘿嘿……”

在院长的引导下,几十位社会名流走进玛利亚修道院的大膳堂。

这是一间朴素的长条形的厅堂,墙壁粉刷得雪白,还散发着素菜的温暖气味。人们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一端坐下。

“各位教友,我请你们坐在这面墙下,是为了使你们与对面的墙壁有一段距离,”院长指了指对面的墙壁,那面墙完全被一幅灰色的粗麻布遮挡着。“等一下,揭开那幅粗麻布之后,你们将会看到一个人间奇迹!”

人们怀着好奇的心理静静坐下,隔着膳(shan)堂的空间向对面望去。那面墙壁被硕大的灰色麻布遮挡着,墙下搭着一个木头架子。

两个修士揭下麻布。

“啊!——”人们发出一声声惊呼。

人们首先觉得现实的膳堂向远方延伸了好远,现实膳堂天花板上的横梁和纵檩(lin),都在向着远处延续下去,直到那远端的尽头;恍惚恍惚:精神不集中。间,人们发现粗麻布遮挡的对面原来是另一间膳堂!

定神细看,这才发觉那一间膳堂只不过是画在墙上的油画。只是画家实在太高明了,他把壁画里的天花板与现实天花板衔接到了一起:一条条横梁的透视线与壁画里一条条横梁的透视线连在一起,造成了绝妙的空间效果。

这是何等奇妙的艺术效果啊,看,膳堂这边早晨的阳光与对面壁画里膳堂窗外的黄昏景色融合在一起,如果一直凝望对面窗外锡安山风景,久了,你会忘却现在的米兰正是早晨。

对面的膳堂差不多跟这间修士膳堂一样朴素,只是挂有毛毡,显得更舒适些,更神秘些;那里的长条饭桌也跟这里修士吃饭用的真实桌子一样,上面铺着同样的桌布,也有细细的条纹,四角也打着结,还可以看到尚未展开的折痕;那里的桌上也和这边桌上一样,都摆的是同样的杯子、盘子、刀子和玻璃酒瓶。

可以想象,在这个膳堂用饭的修士和信徒们,吃饭时一回头,会很容易出现错觉:我们怎么会和耶稣及他的门徒们坐在一起吃饭了呢?而此时此刻,耶稣正在平静地说出那句惊人心魄(po)的话:“你们中间有一个人要出卖我了!”

人们开始身临其境地观看对面正在聚餐的人物了,耶稣的12个门徒全都面向观众,以耶稣为中心向两边排列组合,每组三人,四个小组:各组之间,很自然地由人体的倾向和手臂的穿插互相连接着;在统一中有变化,变化中有统一。

四个组的门徒们人人不能平静了,餐桌边立刻沸沸扬扬起来,都情绪冲动地或回答、或思考着他们师父刚说的那句话。

右端的三个门徒:秃顶的西门,展开双手,像在对侧耳谛听谛听:仔细地听。的达太说:“这是从何说起呢?”马可随着达太也倾向西门,可是却将双臂回伸指向耶稣,似乎在问:“真有人敢出卖师父?”

紧靠耶稣右面的三个门徒:看来他们的心地都很单纯,都在向师父坦白自己的胸怀。年轻的菲里普双手按胸,向师父做着保证:“我可决不会干这种事的!”大雅各惊呼着伸开双臂,无意中把杯子带翻了。他身后的多马竖起一个指头问耶稣:“师父,真有这个人么?”

耶稣左面的三个门徒:约翰(han)靠近耶稣坐着,温柔地向后听着彼得的问话。彼得勃然大怒,在约翰身后跳了起来,他右手握着一把刀,左手搭在约翰肩上,他要问耶稣:“师父,快说,谁是出卖您的人?”

最左端的三个门徒:他们都面向耶稣,情绪显得特别不能控制。年老的安徒烈举起双手,似乎在摇晃,他不相信怎么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小雅各像在安慰他,同时将左手从背后伸向握刀的彼得,提醒他先别乱来。最左端那个年轻而雄健的马太霍(huo)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一面仔细观察事态的发展,一面恨不得立即把暗藏的叛徒揪出来。

一个个门徒都画得那样生动,那样细腻细腻:细致入微。逼真,使观看的人们以为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看到了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的心被世间最难解的和最可怕的事给震憾了,一个神要由此罪孽罪孽:迷信的人认为应受到报应的罪恶。而死去!……

整幅画面层次清晰,以耶稣的话为契机,引起两边人物的激烈反应,戏剧中心由中央向两边展开,然后又从两边向中央集中。

被邀请来的米兰名流们,被画面深深感染了,一时间都缄口无语缄口无语(jian):闭着嘴不说话。了:在最伟大的事物面前,是说不出话的,因为一时间绝对找不出最恰当的字眼来表达自己观感的。

犹大的头还没有画上去,他的因极度恐慌而向后仰的身子也只画了一个轮廓,他的手指现出痉挛痉挛(luan):肌肉紧张,不自然地收缩。多由中枢神经系统受到刺敷引起。下意识地紧紧攥(zuan)住那个钱袋,由于一个仓促的动作,碰翻了盐缸,盐从里面撒了出来。

十一个门徒,每个人的表情、动作和姿态虽不相同,但却都向着一个中心,都向着他们的师父耶稣,只有犹大表现与众人分离;众人向心,他则离心。他被画在光线的暗影里,而耶稣和其他门徒则画在明亮的光线之中,都沐浴在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余晖之中。

在画面的最中央,应该出现耶稣头像的地方,空白着,有着明显擦来擦去的痕迹,那是用海绵去擦木炭素描留下的。耶稣的其它部分已画得相当完整,他坐在中央。被包围在门徒激烈情绪的漩(xuan)涡之中。

这两个没有画出头像的人物,是两个鲜明而又完全相对立的形象,一个是为了追求真理而勇于献身的崇高形象,一个是卖主求荣的叛徒的卑鄙卑鄙:恶劣:不道德。形象。然而,这两个人物的头像,就这样空白在饥渴的观众眼睛里……

此刻,列奥纳多正在米兰王宫里,他是来找斯福查公爵申请开挖“斯福查运河”经费的。他主持的这个新的工程,将把塞西亚河与提奇诺河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新的水网灌溉伦梅里的草地、田园和牧场。

列奥纳多走后不久,一个侍童进来报告:“亚伯度副院长和一批经院博士、教授和学士们求见。”

“请他们进来吧。”公爵略略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那个大腹便便的亚伯度老修士。

一通称颂公爵的客套过后,亚伯度副院长说他代表玛利亚修道院全体修士和信徒,代表全体热爱米兰的民众、并代表所有各行各业社会权威人士,恳请公爵降旨限期列奥纳多速速将《圣餐》画完。

列奥纳多被侍童从伯爵夫人那里叫了来。

公爵温和地:“列奥纳多先生,有人在告你的状了,你当真是三四天一笔不动,而坐在膳堂里发呆么?”

“是的,我常常怀疑我自己画的每一处,而且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画出耶稣和犹大的头像来。”

“什么,你常常怀疑自己?”公爵问。

“是的,一个画家对自己没有怀疑,其成果也就渺(miao)小。你的作品若是比你自己估量的还高,那是你的幸事;若是正和你估量的相差不多,那你就该不幸了;若是比你估量的还要低些,那你就大大倒霉了——这时你画的,肯定是失败的平庸之作了。”

亚伯度的胖脸颤了起来:“公爵,他这是在为自己狡辩!他真的是在怀疑自己么?谁都看得出,就他已经画完的信徒和背景还有膳堂,已经是世界上最杰出的,顶顶杰出的图画,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画得出来。可他呢,用了8年多的时间,他就是不去画完!如果他能像我修道院种菜的园丁那样勤奋,就算是一个小时画上一笔,《圣餐》也早就画完啦!”

公爵又转向列奥纳多:“你为什么不能像种菜的园丁一样勤奋呢?”

列奥纳多:“有才能的人,常常在一般人看来无所事事的时候,头脑里却出现了丰硕丰硕:又多又大。的思想成果。就拿《最后的晚餐》来说,我之所以这么久不能完成,皆因我的头脑中还没有形成最理想的两个头像:一个是救世主的,世上无从寻觅,而我在默想静观中,一直未能想象得出他所应该具有怎样完美无瑕的容颜;另外还缺一个犹大的头,也得煞(sha)费苦心。我只能在赌徒恶棍和下流痞子中间继续寻觅(mi),不过,万一找不到,还有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他斜了亚伯度一眼:“我倒想借用这位副院长的头来画犹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屋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公爵笑得直流眼泪。亚伯度被戏弄得又恼又羞,没向公爵告辞就悻(xing)悻地走了。从此,他再也不敢催促列奥纳多加速画画了,他当真怕画家把他的头画到犹大的位置上去。

后来,犹大的脑袋终于画好了,他的脸色是阴暗的,而其他门徒的面孔则被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他的手紧握着钱包,紧张地等待着出卖的时刻。由于一个仓促的动作,他的手还碰翻了桌上的盐缸,盐从缸里倾泻出来。达·芬奇曾经说过:“灵魂应该通过手势和动作来体现。”犹大的动作充分暴露了他的内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幅留名后世的巨作完成后一年,就差点遭受了灭顶之灾。

那是1499年,也就是达·芬奇在米兰广场上的巨型塑像被毁掉的那一年,法国人在攻城期间,城里的运河被人挖开了,河水泛滥起来。有个人跑到达·芬奇的住处,大声说道:

“达‘芬奇先生,不得了了,教堂也被水淹了,您快去看看您那幅画怎么样了。”

“我没功夫去,再说,图画在墙壁上,水不会淹那么高吧?”达·芬奇不紧不慢地回答。

那人只好回去了,他刚走,达·芬奇就急忙赶到教堂餐厅,看他的那幅耗费了多年心血的画。

教堂餐厅里存有一些积水,有潮湿的气味,一个工作人员告诉他,水曾涨到好几公分高。达·芬奇走到墙边,看见图画的颜色还是完全鲜明的。这种颜料跟其他画家的不同,是他自己发明的一种颜料,这种颜料的缺点是在潮湿的地方不能持久。他拿出放大镜,仔细地审察画面。忽然,他发现底下有一条小小的裂缝,再过去一点,又生了一片霉斑,像白霜一样。

达·芬奇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看来,《最后的晚餐》的命运是确定了,这些颜料大概还可以支撑四五十年,这里的潮湿正在逐步侵蚀侵蚀(shi):逐渐侵害使变坏。他的最伟大的作品。

巨型塑像毁掉了,《最后的晚餐》也不能保存下去,达·芬奇觉得自己所干的一切都是一场空,他托着沉重的步子回家去了。离开餐厅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最后的晚餐》,他忽然感到自己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它。

10月底的一天,他被请到宫廷。米兰的新统治者法兰西国王召见他,授予他大建筑师称号。他没有接受聘(pin)书,说过几天再答复尊敬的路易十六陛下。从王宫出来,快走近家里的时候,远远看到许多人聚在门外。他加快了脚步,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一步步紧张起来,就在这时,他的弟子乔万尼、马柯、安德列和恺(kai)撒,几个人抬着一扇破损的大飞翼——飞翼上面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列奥纳多不用看也知道,伤者肯定是他的助手亚斯特罗。亚斯特罗是一个异常灵巧的铁匠、机械匠。他跟随列奥纳多整整十七个年头了,他亲手参与制造过两个飞行机器,两次失败;两年前开始制造的这个飞行器,他总想试飞,多次得不到列奥纳多的允许,今天他在几个师兄弟的协助下,偷偷将飞行机器抬到城外试飞。这个飞行器已由蝙蝠形状改为燕子形状,无论是翅膀,还是尾舵都比以前的完美精巧多了。亚斯特罗将自己的双臂和躯干紧紧捆在机器上,站在高高的教堂屋顶,高喊:“上帝会派使者来保护我的!他们会用手托着我,我是上帝的儿子,是完全可以驾着伟大的列奥纳多飞行机器飞起来的!”他在屋顶上助跑几步,猛地向前一跃,他飞了起来,翼翅上下呼扇了几下,只扇动了几下就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若不是飞行器的一扇翅膀挂在树枝上,他肯定没命了。

列奥纳多赶紧走到铁匠亚斯特罗身边,万分沉痛地查看他的伤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亚斯特罗醒了过来,睁着那只早年就瞎了的独眼,轻轻说:“对不起你,师父!”

亚斯特罗的脖子摔断了,从此一直瘫痪瘫痪(tan):由于神经机能障碍,身体一部分完全或不完全丧失运动能力。到死。

“是我的过错!”列奥纳多痛苦地想,“我用我的幻想和设计,引诱了这样一个小人物,迷惑了他……”

从此,列奥纳多无论走到哪里,都将这个瘫痪的铁匠带到哪里;为了避免以后制造飞行器再犯错误,列奥纳多否定了自己过去的一切设计,开始依照波浪和水流的机械学,研究风力和气流的机械学,设计新的飞行器;图纸画了几十张,结构越来越趋合理、美观、轻巧。可是,在他的有生之年,没有能够再制造出一架新的机器来,他从小就萌生的飞行愿望,只有留在一张张完美无缺的图纸上了。

不久,斯福查公爵带领外国雇佣军来反攻米兰城,列奥纳多的住处被炮弹炸坍,他只好带着几个徒弟到威尼斯避难,又去了罗曼尼、曼托瓦、罗马,还碰到了传染病。漫长的旅途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之时,佛罗伦萨新上任的大执政官彼罗·索德里尼,派专使向列奥纳多送去聘请书,授予他佛罗伦萨“军事工程师”的头衔。

战乱使他疲惫不堪,一件件不幸的遭遇使他身心交瘁(cui),在结束了颠沛流离颠沛流离(pei):生活艰难,四处流浪。的生活回到家乡后,绘画情绪锐减,一天天变得懒散起来,什么大事也不想做,每天像做游戏一样研究起自动旋转烤肉机、制碱法等等小玩艺来度时光。

每当听到隔壁传来亚斯特罗一声声呻吟,他就会无限伤感,过去的一切失败又来折磨他:《巨像》的毁灭,《最后的晚餐》将要消失,飞行器的倾跌……

一天,达·芬奇接到佛罗伦萨著名银行家佐贡多的邀请,到他家为他的夫人画像。

佐贡多先生年约45岁,人看上去很有精神,一个亮光光的秃顶。他礼貌地接待了达·芬奇,然后叫他的夫人蒙娜·丽莎出来和画家见面。

当美丽的夫人走进客厅时,连见多识广的达·芬奇也暗暗吃了一惊。她穿一件华美的连衣裙,卷曲的长发披散在双肩,有一种清水出芙(fu)蓉的韵味。她的脖子上、手上挂着一些贵重的宝石,显得雍(yong)容华贵。她腼腆腼腆(miantian):因怕生或害羞而神情不自然。地向画家走来,报以礼节性的微笑,这一瞬间被达·芬奇捕捉到了,这种微笑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微笑。

“以后请您到这里来为她画像吧!”银行家说道。他已经结过三次婚,前两位夫人都在婚后不久去世了,第三次才娶了丽莎小姐,比他小十多岁,他一直以年轻的美妻为荣。

“我可以为她画像,但不能在这里。要画肖像,必须有专门的画室,还是到我的画室去吧。”达·芬奇说道。

从此,蒙娜·丽莎常常和一个女仆来到达·芬奇的画室,让他画肖像。为了避免她在画像时感觉无聊(liao),达·芬奇请来乐师、歌手、说书人和小丑到画室来,为她表演;同时,也可以使笑意能长久地保持在脸上。

达·芬奇细致而耐心地画着,3年过去了,还没有画完。到了后来,达·芬奇和蒙娜·丽莎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她的脸上最微细的变化,都逃不过达·芬奇的眼睛。

达·芬奇对丽莎夫人产生了一种特别的爱恋,这种爱,既不是当时流行的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不是生活中常见的那种男女之爱。他已经50岁出头了,在这之前,他从未对一个女人产生恋爱的感觉,他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科学和艺术当中。

达·芬奇看出来了,丽莎夫人不仅想成为他的肖像画上的主人公,还想成为他生活中的朋友。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而自己的年龄又比她大许多。他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仅仅以一个画师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这时候达·芬奇接到宫廷里传来的一个通知,让他离开佛罗伦萨,去管理一个正在紧张修建的运河。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必须很快出发。达·芬奇知道自己将要暂(zan)时离开丽莎夫人,心情很不平静,明天就是最后一次为丽莎夫人画像了,他觉得自己竞有些舍不得离开她了。

第二天是个画像的好天气,这天,丽莎夫人准时来到画室。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是单独一个人来,没有带女仆,她那明亮的眼睛,此时像有一丝水雾在幽(you)幽地飘着。

画室中只有他们两人。

达·芬奇认真地画着,丽莎夫人带着微笑,直盯着他的眼睛,这也是以前没有过的。突然,他发现丽莎夫人脸上闪过一种奇异的阴影,就好象一个人在镜面上吹气所留下的痕迹一般。他停下来,问道:

“怎么啦?”

她不做声。很久才反问:“您要到运河上去,明天动身吗?”

“不,今天夜里就得走。”

“噢,我马上也要离开这里了。”她说。

达·芬奇看着她的眼睛,明白了,她之所以要离开佛罗伦萨,是因为知道了他要离开。

“佐贡多先生为了一件生意上的事情,要到外地去住三个月,我让他带我去,秋天才回来。”她解释说。

“好吧,”达·芬奇放下画笔,说道:“三个月后,我再来画。”

“不,经过三个月,我也许完全改变了,甚至您都会认不得我了。您说过,人的面貌,尤其是女人的面貌,改变得很快。所以,您不如今天就完成这幅肖像。”

“啊……”达·芬奇久久地看着丽莎夫人,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都有一种预感,这次分别将是永久的,就像死去一样。他和丽莎夫人将来惟(wei)一的联系就是眼下这幅肖像了。

“是时候了,再见,达·芬奇先生。”丽莎夫人站了起来,同往常一样平淡地说道。她的眼神中似乎含着一丝责怪,责怪达·芬奇三年来的感情上的过分克制克制:抑制。

丽莎夫人伸手给他,他接过来,小心地吻着,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这是第一次她让他吻她的手。这一瞬(shun)间,她也迅速地低下头,用她的嘴唇轻吻了一下他的头发。

“上帝保佑您!”她轻声地说道。

达·芬奇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走了,周围是惨白的阳光照着空荡荡的画室,有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达·芬奇来到运河工地上,时时想着丽莎夫人的面容,时时想着他俩共同完成的那幅不同一般的画。他决定,只要再次见到她,他一定把心中想过的那些话说给她听,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总在她面前装出一副画师的样子,他要和她做永远的朋友。

秋天终于到了,达·芬奇回到了佛罗伦萨,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丽莎夫人,快乐就充满了他的心。他迫不及待地要到丽莎夫人家里去。快要到达她家时,他遇见了一个朋友,朋友叫住他,好奇地问道:

“丽莎夫人的那幅肖像画,您画了3年了,现在有人说您已经画完了,有人说还没画完,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达·芬奇有些吃惊,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出什么事了吗?”

“噢,对了,您刚回来,也许还不知道呢,您那幅画的主人公,丽莎夫人,一个月前去世了……真不幸啊!”

达·芬奇觉得整个世界快速旋转起来,但他以超人的力量镇静下来,礼貌地和朋友告别。当天晚上,他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丽莎夫人在外地呆了几个月,准备返回佛罗伦萨,途中经过一个偏僻小镇的时候,生了疟疾去世了。

达·芬奇拖着沉重的步履(lu)走进画室,把蒙在肖像画上的黑布揭开,只见画中微笑着的丽莎夫人就像活着一样动人,具有一种惊世骇俗惊世骇俗:因言行异于寻常而使人惊震。的美。他不敢看下去了,赶紧把画像遮盖起来。他觉得,这是她在世上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是她用生命换来的。

巨人中的巨人

1504年,比埃罗·达·芬奇死了,享年80岁。生前,比埃罗曾在公共场合多次表示过,他的非婚生的长子列奥纳多也能继承他的财产,同他的10个儿子、2个女儿一样,都享有同等权利。

比埃罗死后,其余的儿女们联合起来,到处散布“那个不信上帝、行巫(wu)术、解剖死尸的”私生子,对遗产没有一个铜子儿的继承权。

列奥纳多早就厌恶家务纠纷,他根本就没有打算与异母同胞弟妹打什么官司。

一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找上门来,很客气地向列奥纳多讨要一笔数目不小的借款。由于执政府经常拖欠列奥纳多的薪金,艺术家的经济状况相当枯竭(jie),当时没有多考虑就向这个犹太人借过几笔钱。偏偏在经济拮据拮据:缺少钱,境况窘迫。的时候,债主堵门了。

艺术家尴尬尴尬(ganga):处境困难,不好处理。得无地自容,红着脸说自己真的没有钱来还债。狡猾的犹太人立刻提出购买争夺遗产的权利,“请允许我以您的名义打这场官司!”

艺术家只得同意。于是,一场相持几年的法律诉讼(song)开始纠缠艺术家。他再也不得安宁了,他的异母同胞弟妹们到处散布流言蜚(fei)语,对他进行无耻的攻击,谩(man)骂,一盆盆污水兜头泼向艺术家。一位本该多为人类创造美和科学发明的伟大人物,成年累月被拉到小市民的污泥浊水之中,成天被一群苍蝇嗡嗡纠缠着……

又出来一个人,使列奥纳多郁郁寡欢了。

1503年,佛罗伦萨执政府应民众的呼吁,委托列奥纳多画一幅战争题材的壁画。共和国的首脑们希望在“五百人”会议厅出现一幅歌颂佛罗伦萨人战功的图画,用以宣扬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这就是列奥纳多将要创作的巨幅油画《安加利之战》。

列奥纳多一向厌恶战争,他把不义的战争看作是“最野蛮的愚蠢行为”,是“兽性的疯狂”。因此,他画的素描草图是:在战争最激烈最紧张时刻,画面中心有四个狂怒的骑士为争夺一面军旗而进行厮杀。人物的动作和姿态都极度紧张,一个个的面相都凶狠而可怕,双方展开了白刃战,战马下面的战士在血泊中拼命肉搏;连战马也在相互撕咬,整幅画表现出可怕可憎的“狂怒、仇恨和复仇心”。

佛罗伦萨共和国的一位首脑来干预了。

“列奥纳多先生,如果照您这样的构图画下去,这幅画就要给人太重压、太不快活的印象了,我们期望的可不是这个样子……”

“您期望的是什么呢?”画家怀着好奇心冷笑着问。

“希望您能画些显扬共和国武功、纪念英雄光辉业绩的东西,画些可以作为爱国和公民品德示范的东西!战争也许真的像您画的这般凶残,但是,为什么不可以把那太凶残的东西加以美化,使之高尚起来,至少使之温和一点呢?一切事情都应有个限度,艺术家的天职就在于用作品指导和教育民众,这种作品才会造福民众,没有造福于民众的艺术,只不过是闲人的消遣(qian)品!我的话对么,列奥纳多先生?”

“您是国家首脑,您的话当然对,”列奥纳多带着一种几乎看不出的讥诮讥诮(qiao):冷言冷谙地讥讽。微笑着说下去,“阁下,这样做好不好,您可以召集佛罗伦萨全体公民到这会议厅开会,请他们来表决我的这幅壁画能否造福于民众!这样也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相持了很久的争论,我以为我们最好还是听听民众的声音吧,因为民众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

国家首脑的意见遭到拒绝,他并不甘心,经过一番活动,一个跟列奥纳多对着干的决议出台了:委托另一位艺术大师也在会议厅里画一幅战争壁画,而且壁画就在列奥纳多对面的墙壁上!

那位大师就是青年雕刻家米开朗基罗。比列奥纳多小23岁的这位大师早就盼望这个机会了!

一次,许多画家到列奥纳多画坊聚会,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了米开朗基罗身上。有人请列奥纳多谈谈绘画与雕刻谁高谁低。本来艺术门类之间是不能相比的,但是在这许多画家一再催逼下,列奥纳多有些信口开河信口开河:随口乱说一气。了,说出了不应该由他嘴里说的话:

“雕刻与绘画的主要差别,就在于绘画需要更多的是精神力,而雕刻则需要更多的是体力。雕刻者常年要用绷(beng)紧的体力,无休止地用锤(chui)子和凿(zao)子,每天都要搞到精疲力竭,其实他的工作很少是在创造,因为那件艺术品原本就包裹在石壳里面,他只不过一锤子一凿子剥去粗糙的石壳壳罢了。再看画家与雕刻家工作的情况吧,雕刻者工作时,全身出汗如同一个苦工。汗水夹杂了灰尘,污秽污秽:不干净。得很;他的工作室,塞满了碎石和灰尘,他的头上蒙着石屑和石粉,看上去好像个滑稽(ji)的面包师傅。画家就不同了,他作画时穿着干净的衣服,很舒适地坐着,他的工作室又明亮又清洁,还要有悦耳的音乐相陪伴,这是何等的不同啊。”

当时的列奥纳多很可能有点半开玩笑,也许有点哗众取宠哗众取宠:用言论行动迎合人,以博得好感和拥护。的味道,然而,他要为他的那段高论付出代价了。他的话传到了米开朗基罗的耳朵里,脾气暴躁的年轻雕刻家立刻爆炸了,他跳着脚骂起来:“列奥纳多先生!酒店侍女的私生子!你尽管去做贤人和雅人罢!我可不为我的工作感到有什么羞愧,我本来就是个从小做苦工的人,从来就不厌恶汗污。至于雕刻和绘画,哪个高哪个低,我以为这种争论是毫无意义的,一切艺术都是平等的!但是那个私生子,那个高贵的人,他关于绘画高于雕刻的判断,其见识比我家的洗衣妇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从此,米开郎基罗就处处和列奥纳多作对了,暗的明的,只要有机会,他决不放过!

佛罗伦萨人已经公认,在雕刻上,米开朗基罗已经可以和列奥纳多相匹敌了:人们现在又怀着浓厚的兴趣来看两位大师在绘画上的竞赛了!

米开朗基罗决心和列奥纳多展开一场较量,他要向列奥纳多挑战!——这几乎近似疯狂,大胆,冒险,因为在此前,他还从来没有用油画笔画过一幅壁画呢。

他选择了佛罗伦萨人与比萨人的一次战役,画《卡希那之战》。为了得到更多的支持,他完全选择了与政府首脑一致观念,他要歌颂英雄主义、爱国主义。

在《卡希那之战》中,他没去描绘战斗最激烈的时刻,而是表现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在阿尔诺河上正在洗澡的士兵们,突然听到了战斗的号角声,他们从水里跑上岸,立刻紧张地穿上战袍,披上铠甲,画面上的人物都表现出保卫祖国的激情。与列奥纳多正相反,他把战争画作是刚强的伟业,画中的兵士都准备履(lu)行一种光荣的义不容辞的神圣义务,他们将以英雄主义为祖国而去战斗。

米开朗基罗急急忙忙开始作画了,发疯了一般,白天时间不够,挑灯夜战。

这就是欧洲美术史上一段很有意思的佳话:两位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大师,在故乡,在同一场所展开了艺术竞赛。

一次,在画《蒙娜·丽莎》时,丽莎问起米开朗基罗的事,列奥纳多表白了心迹。

“我相信,我和他如果能面对面谈一次话,一切就可以烟云雾散了,这个完全无聊的争吵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时他可以明白,我并不是他的敌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他的。”

丽莎夫人摇摇头:“真能那样?”

“他绝对可以明白的!”列奥纳多小孩般天真地喊起来,“您知道,我看过他的草图,他的艺术不仅已经可以和我相匹敌,甚至将要超过我。是的,他将超过我……”

“列奥纳多先生,您太天真了,您越向他表示善意和温情,他对您的仇恨可能就越大,您的平静,会被他认为是一种轻视。他怀着病态的妒忌心,准备和一切比他高的人冲突,他恨您,不是恨您的个人跟他有什么恩怨,他是把您当作他爬向高峰时的最关键的大师来挑战的。您小心地等候吧,他会寻找一切机会,一切突破口侵犯他的敌人的。”

以后的事实,证明了丽莎夫人的分析是很正确的。

米开朗基罗每次遇到列奥纳多时,每当看到列奥纳多安静的微笑,他的羞愧立刻就要转化成愤怒。他自认为,他的知识,口才,甚至自己丑陋的相貌,到处都与列奥纳多相形见绌相形见绌(chu):跟另一个人或事物比较起来显得远远不如。这使他无名的妒火中烧;每次列奥纳多提出要交谈,都是以他的指责而告终。

列奥纳多终于懂了丽莎夫人的话:他的敌人永远不会宽容他的那种平静。深邃永恒的平静是要强过狂风暴雨的。

列奥纳多的《安加利之战》又是半途而废,他的素描画稿展览在圣玛利亚大教堂的一间厅堂里。有一天,他发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在临摹这个素描稿。小男孩瘦瘦的,穿着沾满油画颜色的旧衣服。画家走了过去,那男孩抬起大而黑的眼睛,诚惶诚恐地望着他,红了脸,兴奋而激动地说:“您就是伟大的列奥纳多?啊,我早就对您崇拜极了,我一直是把您当作我的老师的!您才是意大利最最一流的大画师,那个米开朗基罗,怕是替您系鞋带也不配哩!”

后来,那个小男孩又找过几次列奥纳多,拿他的素描给画师看。列奥纳多吃惊地发现,这个男孩对形象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小小的年纪就已经进入了艺术最秘密之处。他画得是那样轻松,那样轻而易举,好像没有丝毫的辛苦,几乎是游戏一般就克服了技巧上最大的困难。

列奥纳多断定,画前的这个男孩,未来肯定是一个大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拉斐尔。”

至此,被誉为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的伟大画家,在这段时间,彼此都认识了。

《安加利之战》没能按照契约规定的日期完成。

列奥纳多的艺术越成熟,画画却越艰难。他的画笔总在迟疑地妄(wang)图探寻到新的东西。探寻不到,宁可停下来,决不再画已经重复过的东西。如果驾轻就熟,他的画不会完不成的,但是驾轻就熟,不是真正大师的创作性格!因为他创作的终极目的不是去增多作品,而是去创造出新的自然现象,他努力去做的是“增多上帝的永久创造物”!他画的每一笔,哪怕是最屑小的一笔,在他都是最宏大的工程,他要求自己的每一笔都能横跨渺(miao)渺千年,茫茫空间,扣(kou)动所有人的心弦。

列奥纳多的左手总是这样,抖抖瑟(se)瑟,进进退退,画画停停。不能不这样啊,它承受着历史的负荷,要以新的创造表现人类的大知大爱。

请体谅列奥纳多的迟疑和缓慢吧,那只左手一生都在探路,在问询。总幻想在草昧荒漠中开辟一条蹊径蹊径:途径。它知道,只要稍稍有了重复和模仿,那神灵一般的美便会哄然遁(dun)去。

把自己摆在艺术“造物主”高位上的列奥纳多,辛苦劳作的成果只能接近他头脑里想象的作品,却永远也画不出他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缺。这就是列奥纳多的悲剧!

为了画战马,他亲手解剖马尸,画了无数张解剖图,并写出《马的结构》一书。他这样做,是觉得自己每画一个新的东西,都把自己摆在从近乎无知的起点起步,就这一点,列奥纳多·达·芬奇,不是值得我们永远向他仰望么!

但是,佛罗伦萨政府的首脑又来罗嗦了,他们拿着和画家当初签的契约,那契约规定,如不能按期画好《安加利之战》哪怕迟一天,也必须罚款!

“列奥纳多先生,您自己也知道,您画画的经费是从国库里支的,国库的钱可是神圣的,那里面有寡妇的积蓄,有工人的汗,有兵士的血……”

列奥纳多一声不响听着,他烦躁而又无奈地听着,他在等那些虚伪的政客把话训完,他像个行路的人忽然遇到一阵尘土,只好闭上眼,屏住呼吸,等待灰尘过去。

列奥纳多疲倦地向家中走去,一面走一面想着在艺术上与米开朗基罗的竞赛。是的,年轻的艺术家已经成熟了,但是他的艺术技巧不是有很多是向我学的么;然而他并不公开学,而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偷学,《卡希那之战》里透视法,色彩明暗转换法,光与影的处理方法,他米开朗基罗起码有一半是在模仿我。

“这样的争斗,真是无聊之极!”列奥纳多打算退出竞赛,好吧,向波提切利再借一笔钱,还给“国库”,就让《安加利之战》以半成品呆在墙上好了,即使是半成品,也要比轻车熟路画那平庸之作强百倍;就是这样,没画完的《安加利之战》,也是伟大的作品!

回到家里,他想用研究数学平静一下自己,只有数学能使他平静。

无意中,他的目光触到了桌上的一封信,那是法国总督(du)写给他的,信中邀请“尊敬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列奥纳多先生,速来米兰,法兰西国将委任您为工程师”。前些日子他还犹豫,因为法国人曾毁坏了他巨大的塑像,又在千方百计要把《最后的晚餐》连墙壁一起搬运到法国去。他怎么能轻易去为他们服务呢?

现在他无所顾忌了,故乡又一次不再需要他了,丽莎夫人也不在了,“走吧,只要能把知识给平民服务,就去无论什么地方吧”!

虽然还不清楚法国总督要他干些什么,但他还是毅然而然决定离开故乡了,像二十五年前一样,他又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又能看见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又能站在雪峰俯瞰(kan)伦巴底碧绿的平原了。

列奥纳多已经61岁,他在米兰本已稳稳立足,法国总督对他优礼有加,酬(chou)金丰厚,创作自由,然而一方面威尼斯等几个意大利小国与瑞士国组成联军,正准备进攻法国人统治的米兰,列奥纳多厌恶战乱;另一方面当时意大利文学艺术最活跃的中心已不再是佛罗伦萨和米兰,而移到了罗马,罗马教廷(ting)的大兴土木,以及梵(fan)蒂冈宫内外大量的壁画雕塑需求,都为建筑师、工程师和艺术家提供了更广阔的用武之地,因此,列奥纳多便决心离开米兰,到罗马去再试身手。

一到罗马城,列奥纳多就领着塞瑞等几个徒弟去参观西斯庭教堂的天顶画,那是米开朗基罗用4年时间画成的;师徒们进去后仰头一看,都惊呆了!原来列奥纳多有点低估米开朗基罗的绘画才能,他承认米开朗基罗是个杰出的雕刻家,却没想到米开朗基罗到罗马后竟画出了如此撼人心魄的巨作!那西斯庭教堂的天顶画,中间是《创世纪》的几个场面,四周拱柱间画了基督祖先和其他有关的故事,以及12位男女预言者。米开朗基罗画这组天顶画时,竟不要一个助手,坚持自己一个人躺在18米高的天花板下的架子上,仰着头画;他这杰出的创作,真是太壮观、太富有力与美的韵味了!

在罗马的大街上,列奥纳多师徒遇上了米开朗基罗。他当时才只有38岁,然而竟已须发花白、满脸皱纹、步履(lu)蹒跚蹒跚:腿脚不灵便,走路缓慢,摇摆的样子。;塞瑞他们惊讶米开朗基罗为何如此没有礼貌,列奥纳多师傅明明迎面向他躬(gong)身施礼,他却依然昂头躜(zuan)行,一派傲慢自得的神情。列奥纳多却谅解地对徒弟们说:“他怕是确实没有看见我们。为了画那西斯庭教堂的天顶画,他天天仰着脖子,以至现在连脖颈都变形了,所以他眼睛总是往上翻着。艺术就是这样无情啊,你要想创造出美,就必须付出自己的青春、心血乃至身体和性命;然而艺术又是如此地多情,你看米开朗基罗在那天顶画当中画出的《创世纪》,那是永远不朽的创作啊,艺术家将死去,艺术家的灵魂却藉那样的创作而永驻宇宙间哩!”

当列奥纳多领着徒弟们去往梵蒂冈宫观看那里的大型壁画时,他的心绪就更难安宁。记得8年前的一天,在佛罗伦萨圣玛丽亚·微诺拉教堂广场上,一个腼腆的年轻人走到他面前施礼,怯怯(qie)地请求说:“教堂的执事说,那间陈列您《安加利之战》草图的厅室要暂时关闭一周,可我正在临摹(mo),实在舍不得中断,您能不能……”列奥纳多见他一头光亮平直的金发,穿着素雅的墨天鹅绒短衫,双眼里闪着仿佛在宣告自己无辜的真率目光,便会意地拍着他肩膀说:“教堂是要整理那间厅堂里的祭器;不要紧,你放心,我会向他们打招呼,让他们特许你进去继续临摹;年轻人,可以告诉我您的姓名吗?”那年轻人便告诉他说:“我叫拉斐尔·桑蒂。”

这位拉斐尔·桑蒂,现在已是罗马一颗最灿烂的艺术新星;连米开朗基罗似乎也不如他吃香,列奥纳多带着徒弟们去梵蒂冈宫看的大型壁画,便是拉斐尔的作品;拉斐尔在那宫殿里一气画出了《教义争论》、《雅典学派》等十来幅人物众多、场面繁杂、戏剧性强、装饰味浓的壁画,塞瑞一看便说:“师傅啊,他从您那里取用了太多的东西,我看他的独创性,实在比不上米开朗基罗哩!”列奥纳多却捋(lu)着胡须说:“要知道他现在的年龄比我少一倍还不止,他的潜力,还大得很啊!”

在罗马的街道上,列奥纳多师徒也遇上了拉斐尔·桑蒂,拉斐尔主动迎上来,一只腿后退,脱下华丽的帽子挥动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行了个大礼,并满脸微笑地向列奥纳多致意:“列奥纳多大师,欢迎您来罗马!”然而在他的礼貌里,也透露出了自满与疏远,列奥纳多同他泛泛地交谈了几句,便分道扬镳分道扬镳(biao):指分道而行。比喻因目标不同而各奔各的前程或各干各的事情。各干各的事情。从此再无来往。

列奥纳多在罗马虽然得到了礼貌的接待,教廷却并不重视他的才能;在1516年,列奥纳多便又离开了罗马。

1519年5月2日,驻跸(bi)那里的年轻国王弗朗索瓦一世,慌张地步出宫室,迈进马车,朝城堡外的一座别墅驶去。

原来是有人来报告,从意大利请来的艺术大师列奥纳多·达·芬奇病情急速转危,已进入弥(mi)留阶段。

列奥纳多是3年前应新继位的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之召,来到安波瓦兹的。弗朗索瓦和前任国王路易十二一样,都是文学艺术的鉴赏家。当时法国经济上和政治上都走向强盛,从而也带动了科学技术、文学艺术的发展,欧洲的文化中心,渐渐从意大利北移。弗朗索瓦一世有心让意大利的文化精华更快地传入法兰西,所以在1516年特请当时滞留在罗马的列奥纳多赴法,并把他留在身边,大有尊为高级文化顾问之意。他应允了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召唤,去了法国安波瓦兹城。万没想到67岁那年,便客死在了这个异乡。

弗朗索瓦一世进入到列奥纳多那所花木扶疏,屋宇典雅的别墅时,列奥纳多已经咽气。弗朗索瓦赶到列奥纳多灵前,眼里噙(qin)着泪水,向大师的遗体告别。

列奥纳多逝世后,根据他的遗嘱,他的书信、笔记和财物,都留给了跟随在他身边的一位年轻学徒法兰西斯科,那追随他多年的爱徒塞瑞,在他前往法国同他分了手,返回了故乡米兰,因为塞瑞毕竟有自己的家庭,而且实在没有了再重新开辟一片新生活的勇气;列奥纳多的遗嘱上还有一条,就是把那幅他一直带在身边十几年的油画《蒙娜丽莎》,赠送给弗朗索瓦一世。

列奥纳多谢世后,弗朗索瓦一世将《蒙娜丽莎》悬挂在宫室中,时常地观赏,他觉得画上那蒙娜·丽莎的微笑,果然十分迷人,然而又十分神秘,有时看上去似乎是在抒发着内心的欣悦,换个时候望过去却又那么样地凄迷,同一时候变换着角度看,感受也不相同,是在喟(kui)叹人生的酸甜苦辣,还是在对世道人心报之以仁慈的宽容?

后来《蒙娜丽莎》送进巴黎罗浮宫珍藏,千千万万的参观者络绎不绝络绎不绝:前后相连.连续不断。地来到这幅画前伫(zhu)足观望,究竟哪一位算是最准确地解开了蒙娜·丽莎那神秘微笑之谜呢?

恐怕这个谜还要被世世代代的观画者继续破译下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列奥纳多·达·芬奇在这个永恒的微笑中获得了永生。

“达·芬奇的死是每一个人的损失……大自然没有能力重新创造出一个同样的人!”

这样的评价是绝不过分的。达·芬奇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万能巨人”。抛开他在绘画、雕刻等艺术方面的成就不谈,他在自然科学方面的探索和发现,以及他的实验方法,都为后来的哥白尼、伽俐略、牛顿等著名科学家的发明创造开辟了道路。

他不愧(kui)是站在时代最前列的巨人中的巨人,是“人类智慧的象征”。 d9BaggVClFrJTFVeJEUcFPTiHoZcCfhVTByEm4Si37T05RHOi0A70wuM5X89WSd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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