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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哈特叔叔

肖恩的身体完全僵住了,它用鼻子继续探测着风中夹杂的气味。它用低吼声提醒贝利·达什有什么东西正向这里靠近。贝利转过身去,紧张地靠在钢丝网旁。贝利生在山里,森林中不同的响声、气味和杂音对生活在城市里的普通人来说也许没有什么特别,但在他看来,却有着各自的意义。然而,贝利的感官没有狗灵敏,不知道是一个人正一步步地靠近。

但肖恩知道,闻到的气味让它感到异常恐惧。就像大红和迈克能通过气味辨别出猎物是要逃跑还是想停下来搏斗一样,肖恩能感觉到逐渐走近的这个人心怀恶意。

在这灯光昏暗的夜晚,只能看见黑暗中屋舍和树木斑驳的轮廓,除此之外便只有混杂的气味和微弱的声音了。通过气味和声音就能判断来人的动向,但是,只有肖恩能辨别这些气味和声音。它知道一个在森林里潜藏了很久的人正从森林走出来,此刻已经开始穿过草地。肖恩用鼻子和耳朵探测着他的动向。

肖恩又一次转头看了贝利·达什一眼。因为从出生起它就在人类的照料下衣食无忧,它的攻击能力和应变能力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远远达不到大红和迈克的水平。此时,肖恩自然而然地把希望寄托在身边这个它可以信赖的人身上,指望他能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

草地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贝利·达什转过身去看。“好啊,贝利。”“哈特叔叔!”贝利吓了一跳。“哈特叔叔!”对方学着贝利的腔调嘲弄道,“哈特叔叔!人们一定会想,一个孩子看到自己很久没见的叔叔,亲叔叔,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不知道你有多少个礼拜没去看我了,难道见到我你不高兴吗,贝利?”

贝利·达什怒声吼道:“不!”“开始了不起了,是吧?”哈特叔叔质问道,“打一开始我就知道,跟这些有钱人混在一起对你没一点儿好处。你变得太骄傲了,这可不好,就像现在这样。”

哈特叔叔越走越近,他的身影在幽暗的灯光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贝利身高六英尺,是一个高大的男孩,他的叔叔比他矮六英寸。一顶破旧的帽子扣在哈特头上,帽子下面是一堆乌黑散乱、有待修剪的头发。哈特的眼睛暗淡无光,两个眼珠贼溜溜地凑在一起,凸出的鼻子像个蒜头,下面长满浓密的络腮胡子,把嘴巴遮得严严实实。他上身穿一件破烂的西装外套,下身的裤子只有膝盖以上的部分存在,脚上是一双笨重的皮靴。

哈特叔叔依旧摆出一副权威者的派头。他右手握着一支45口径左轮手枪,枪早已装好子弹、扳上扳机,只等开火。此刻,恐怖的枪口正瞄准了贝利·达什。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之后,哈特叔叔浓密的胡须里露出了泛着白光的牙齿:“‘不!’他刚才说‘不!’他见到我竟然不高兴!你想造反吗?贝利!”

贝利朝黑洞洞的枪口瞥了一眼。

“不敢。”

“我看你还多少知道点儿好歹。”哈特叔叔想了一下说,“没工夫和你说这些废话。我需要钱。”

“我没钱。”

“你有,你肯定有,贝利。他给你钱了,我在斜坡上那棵大橡树后面亲眼看见丹尼·皮克特给你钱了。快拿出来。”

贝利·达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还没打开的信封,递给哈特叔叔。

肖恩趴在笼子里,依然不确定自己该如何是好,它很不喜欢外面的吵闹声。虽然肖恩听不懂叔侄二人之间的对话,但它知道贝利·达什正处在危险之中,一旦两人打起架来,它希望自己能去帮贝利。作为警告,它又低吼了一声。

哈特叔叔大笑起来。

“哈金的一只漂亮蠢货,对吧?再敢叫就用热玉米糊把它的嘴糊上,看它还敢朝我乱吼!让我先看看这个再说。”哈特右手依旧握着左轮手枪,左手扯开信封,把几根手指伸了进去。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哈特叔叔的声音变得凶恶起来。

“剩下的呢?”

“没剩下的。”

“剩下的在哪儿?”

“就这些。”“贝利,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达什家干这活的人赚的绝对不止这些,把剩下的钱交出来,快点儿!”

“就这些!现在滚吧!”

“看我不把你的内脏打个稀烂,甩到那边的山顶上。看我不”

肖恩发出一声怒吼,那排狗舍里的另一只狗随即回应了一声,顷刻间,所有狗都大声吼叫起来。肖恩朝笼子上方用力一跃,竭力用前爪勾住钢丝网往上爬,结果摔了下来。它接着又爬,这时它已不再犹豫自己该做什么和该怎么做了,它必须加入战斗帮助贝利。长这么大,它还从来没有咬过甚至吓唬过什么人,而现在它想出去咬这个人。它急切地想翻出钢丝网,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水貂般敏捷的贝利猛地弯下身,与哈特叔叔展开了殊死搏斗。他伸出钢铁般有力的左手,抓住了哈特叔叔的右手腕,枪口被迫朝上了。鳗鱼般灵敏的他又猛地闪到一边,用右手一把掐住哈特叔叔的喉咙,同时用右胳膊肘挡住了哈特叔叔挥来的左拳。

左轮手枪成了他们争抢的对象,但是他们用手臂挡住了彼此的手。哈特叔叔使出浑身力气把枪口转向了贝利·达什,这时只要他用手指轻轻一按就能扣动扳机。

突然一声巨响,左轮手枪冒出的火舌划破了幽冥的夜空,一个人影消失在漫漫的黑夜里。哈特叔叔倒在地上,而不见踪影的却是贝利·达什。

肖恩是唯一的目击者。

丹尼·皮克特正在小屋里打盹。他沉迷在半梦半醒的世界里,美滋滋地回味着岁月的变迁。

过去,他和罗斯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小屋的阁楼一般要留给猎人或渔民。他俩负责给猎人指路,或者带着渔民去各地的溪流和池塘。那时他们做饭和取暖用的是柴火炉,喝的是山泉水,夜里点的是煤油灯。

现在一切都变了。小屋变宽敞了,罗斯、丹尼和贝利·达什一人一间卧室,还能留宿十二位客人。一台汽油发电机足以供应一家子每日的用电,还有一台现代化煤气灶,燃的是罐装液化气,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带着罐去充气。他们把山泉围筑了起来,并用管道接到小屋里,其中一部分水可以直接流进自动热水器。浴室里既有浴缸也有淋浴房,屋里不仅配有银光闪闪的冰箱,还有一台冷冻柜,可以长时间存放食物。在冬天,屋里取暖用的是中央燃油炉。通往哈金先生庄园的道路也被弄平并加宽了,车辆可以尽情地在路上自由行驶。想着想着,丹尼咧开嘴笑了。有人对这些现代人发明的东西颇有微词,认为使用这些东西会让自己丧失干劲。其实用用这些东西没什么害处。温特比山林还是一如既往的陡峭,而溪流也和从前一样湍急,倘若每天在这里溜达几个小时,相信任何人都能保持身轻体健。

大红抬起头,轻轻地吼了一声,丹尼一下子从思绪万千的睡梦中醒了过来。

“你,大红,”他厉声喝道,“安静点儿行不行?”

大红站起来,穿过地板,轻步走到卧室里遮着帘子的窗户旁。它前爪爬上窗台,鼻子紧贴着帘子,竭力地去检测外面的空气。它又一次低吼了一声。

“听着,”丹尼说,“你睡不着,别人也不能睡,是吧?听话,赶快回去睡觉,不准再吵啦!”

紧接着,肖恩的嘶吼迸发了,狂啸声响彻整个夜空。狗舍的其他狗闻声而起,一同狂吠起来,把原本寂静的夜晚搅得人心惶惶。

丹尼猛地跳下床,甩掉睡衣,开始穿衣服。他啪的一声打开电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哈特叔叔那支45口径手枪的枪声。

匆忙间,丹尼套上一件衬衫,拉上拉链,还没来得及把衬衫下摆掖进裤腰里就光脚蹬上了他的软帮皮鞋。丹尼一把抓起架子上的双管猎枪,在两个管里都装上大码铅弹,然后猛地推开了门。

大红紧紧跟在丹尼身边,毛发直立、跃跃欲试,它知道丹尼不知道的一些事情,那就是哈特叔叔已经来过狗舍,而且正如肖恩一样,大红通过闯入者的气味闻出这个人不怀好意。不过,大红和丹尼曾经多次陷入困境,大红的经验告诉它,他们能够应对任何紧急情况。

丹尼打开灯,整个大厅一下子被照得雪亮。正在丹尼要下楼的时候,罗斯从卧室里冲了出来,身后跟着紧张不安的希拉。罗斯手里握着他最喜爱的武器30—30步枪。父子俩合作了这么多年,其默契程度可以达到不需要事先交换意见的程度,但这一次两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大红小步在前,希拉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父子俩,他们一同跑进了厨房。丹尼匆忙打开了狗舍里的泛光灯,之后两人迅速地冲到阳台上。

在彻亮的光海中,狗舍的角角落落都看得一清二楚,一只只狂躁的狗因为灯光而更加兴奋,在钢丝笼里跳上跳下。嘈杂的狗吠声充斥着整个夜空。

丹尼和罗斯快步穿过草地。他们都看到在肖恩的笼子前蜷缩着躺着一个人。丹尼准备好猎枪,两眼紧紧盯着大红。今晚打死这个人的凶手说不好还会再杀下一个。父子俩来到这个人旁边,罗斯弯下腰去。“哈特·达什!”“我还担心会是贝利呢。”丹尼松了一口气。两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倘若贝利·达什现在还在狗舍,那他早就应该现身了。在这一点上,根本没必要细究,所有一切都再明白不过了。“哈特·达什在哪儿,哪儿就有麻烦。”罗斯紧张地说。“肯定是他惹的事,贝利是不可能去山里找他的。”“儿子,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哈特为什么要来这儿捣乱呢?”“我今天付了贝利工资。”“这样啊。”罗斯冷峻地凝视着夜空,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好吧,我们得把他处理掉。”罗斯跪在哈特·达什身旁,将一只手伸进他的外套。过了好一会儿,罗斯纹丝未动,像是一时拿不定主意,然后他抬头看了看丹尼。“他还活着,”罗斯说,“但是快不行了。咱们最好别动他。丹尼,快去拿几条毛毯,然后给哈金先生打电话。”

丹尼取来了毯子。这时,罗斯已经剪开了哈特的外套和衬衫,并解开了他的皮带。丹尼镇静地瞥了一眼哈特的伤口,就在肋骨下方。虽然伤口只是一个非常小的洞,仅仅流了几滴血,但丹尼很清楚子弹射穿身体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倘若哈特·达什能活过来还能开口说话,那他真算得上是温特比最幸运的人了。

罗斯默默地拿起一个白色信封。“贝利的工资,在哈特的口袋里发现的。”“枪呢?”“不在这里。贝利肯定拿走了,不管逃到哪里,对他来说这比钱要有用得多。你快去打电话吧。”丹尼回到小屋,拿起电话,往哈金家挂了两次。等了一会儿,哈金接起了电话。“哪一位?”“您好,哈金先生,我是丹尼,丹尼·皮克特,狗舍出事了,有枪杀。”“谁被杀了?”“是哈特·达什。好了,来了再跟您细说吧。现在急需一位医生和一辆救护车,很着急。”

停了一会儿,哈金先生答道:“我想我们还应该马上报警。”

丹尼很不情愿地说:“嗯,也许。”

“好,我尽快赶过去。”

丹尼挂了电话,回到父亲那里。父亲还跪在盖着毯子的哈特旁边。丹尼不安地走来走去,今晚其实不怎么冷,可丹尼感到一股寒气向他逼来。他看了一眼罗斯,罗斯朝他摇了摇头,两人面朝通往哈金庄园的大路坐了下来。

终于,两辆车的耀眼灯光穿透了幽暗的夜空。一辆流线型的救护车在小屋前停了下来,紧跟在后面的是一辆黑白两色的警车。

丹尼、罗斯和哈金先生站在一旁,麻利的年轻医生开始抢救哈特·达什。终于,这位医生和救护车司机用担架把哈特抬上了车。这时,哈金先生打破了沉默。

“医生,救活的可能性大吗?”

“只有百分之一吧。”

“很严重,是吗?”

“非常严重,我想可能打穿了肺部,我们必须动手术——如果他能撑住的话。”

救护车平缓地驶下了公路,丹尼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对于这个曾经濒临死亡的生命来说,危险已经不复存在了,在救护车里医生的照料下,生命也许会回复它原来的轨迹。这时,两位身穿灰色制服的警察迅速开始了审讯工作,其中一位走到丹尼面前。

“受伤的人是谁?”他问道。“哈特·达什。”“知道是谁射中他的吗?”丹尼支支吾吾,差点儿说出贝利的名字,随后回答:“不,我不知道。”灰衣警察冷冷地盯着他,丹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沉默之后,哈金开口了。“格雷夫斯下士和马隆警官,这两位是丹尼·皮克特和罗斯·皮克特,我确信这跟他们无关。”格雷夫斯下士的口气变得温和起来,他问丹尼:“你觉得凶手可能是谁?”丹尼无奈地说:“我想肯定是他侄子,贝利·达什。”“贝利·达什是什么人?”“是帮我们养狗的一个男孩。”丹尼回答,“来我们这里干活之前,他一直住在卡默利山里。”“他跟叔叔之间有仇吗?”

“我觉得不是因为有仇。”哈金先生插话了:“对了,贝利去哪儿了?”“他跑了。”“这个傻孩子,”哈金先生低声嘟囔道,“他真应该留下来面对这一切。”格雷夫斯下士接着说道:“跑了,是吗?那就把你们知道的讲出来吧。”

“当时爸爸和我正在睡觉,大红,也就是这只狗,吼了一声。我以为它发现了什么动物,可是肖恩,我们的另一只狗,紧跟着大叫起来。随后又听到了其他狗的叫声。再后来我听到了枪声。当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哈特就躺在肖恩笼子前面的地上。”

“就这些了?”

“就这些。”

“那好,丹尼,现在告诉我们,在你看来事情的经过可能是怎样的。”

“我今天给贝利发了工资,肯定哈特不知怎么知道了,他来找贝利要钱,还拿枪逼他,贝利把钱给了哈特。后来,很可能两人为了争夺枪扭打在一起,枪走火射中了哈特。贝利一害怕就逃跑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的。”

“贝利是那种爱惹事的人吗?”

“不是!”

“哈特呢?”

丹尼冷冷地答道:“哈特不是个善主,这些山里人你是知道的。”“好吧,我们现在得去抓贝利,你能带我们去他的住处吗?”“当然可以,但是——”“但是什么?”“没什么。”丹尼回应道。两名警察执意要去贝利家查看。很显然,他们认为贝利·达什会逃回家里。他们也许会在那里找到贝利,但也可能找不到。在丹尼看来,贝利·达什去哪儿都不可能回家。

肖恩变得躁动不安,它对人类的奇怪举动感到很费解。丹尼带着警察进山找了一圈后无功而返,他们在山上空耗了整整一天。两位警察满脸都是胡子茬,制服也被搞得脏兮兮、皱巴巴的。两个人看上去非常气愤,但最后也只能作罢离开。

打那以后,每天下午,一到贝利·达什带肖恩出去锻炼的时间,肖恩就在它的笼子门前充满希望地等候。然而贝利一次也没有来,甚至,贝利身上那令它再熟悉不过的气味也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淡去。丹尼一时没有找到能代替贝利的男孩,而他和罗斯照顾的狗太多,又不可能对每一只狗都照顾得很好。只有一向自由的希拉、大红和迈克能有机会到狗舍外面走走。

日子无聊之极。肖恩逮蚂蚁玩,但时间一长也就烦了,后来它又去捉苍蝇取乐,日子久了又厌倦了,再后来,就连戏弄老鼠的乐子它也玩够了。按理来说,肖恩的笼子算是足够大了,但还是不能让它尽情地伸展腿脚。已经好久没去草地狂奔了,也没再体验它酷爱的一英里赛跑。

一天早上,从哈金庄园方向驶来了一辆小型货车,后车厢的四周装有木桩,上边撑着一块紧绷绷的防水油布。肖恩很熟悉这辆货车,也知道它来这里的目的,就像大红看到丹尼擦猎枪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一样。但是,肖恩不喜欢坐这辆车,它黯然爬进了狗舍。然而抵抗是没有用的,丹尼还是把它叫了出来。肖恩耷拉着耳朵,极不情愿地爬了出来。

从笼子里出来后,肖恩小跑着跟在丹尼身边。等货车的后挡板一放下来,它就纵身一跃跳了上去,不用人吩咐它就主动爬进了车里的板条狗笼,在里边趴了下来。锁上狗笼后,司机关上了后挡板。出发前,肖恩听见丹尼在嘱咐司机。

“乔,很抱歉这回只能让你一个人去了,本来我想让贝利跟你一起去,可是——”丹尼满怀歉意地耸了耸肩。

“有贝利的消息吗?”货车司机问道。

“一点儿也没有。”

“哈特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已经把事情的全部经过说了。”

“可怜的贝利,”货车司机叹息道,“他的麻烦惹大了。哈特早就该给毙了——二十年前就该把他毙了。”

“可不是嘛。”丹尼满口赞同,“现在,你得一个人带肖恩去找汤姆·乔丹,就在帕克西莫路上。你知道在哪儿,是吧?”

“当然知道,丹尼,只是但愿货车别在路上出什么乱子,还有这个八辈子以前的板条笼真该扔了。”“好了,别担心,到深夜能回来就行。”货车一路颠簸,肖恩竭力控制着自己晃个不停的身体。车子缓慢地驶过哈金庄园,终于上了大路。这时,司机开始提速,货车在大路上平稳行驶了约二十英里。突然一声巨响,货车靠着三个还完好的轮子猛然停在了路边。

司机跳下车,厌恶地看了看爆了的那个轮胎,接着开始换上一个完好的备用胎。肖恩瞅着这一切,不但一点儿都不害怕,反倒觉得挺有意思。不一会儿工夫,货车重新开动了,它穿过荒芜的原野,来到肥沃的农场。突然,只听啪的一声,货车又抛锚了。司机再次跳下了车。

“你这只猎狗,”他冲肖恩喊道,“可真是个扫把星啊。”

司机打开引擎盖,开始忙乱地修理发动机,整整忙活了一个小时才把货车发动起来。与此同时,肖恩在笼子里悠闲地享受着。它不知道车子要开到哪里,也不关心,只要货车不晃得它难受,让它能够惬意地躺在笼子里,嗅着随风飘来的奇怪气味,它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货车穿过一片农场,驶入树木丛生的山林。肖恩一下子来了精神,山林的气息很对它的胃口。然而,才过了几个小时,轮胎又一次爆了。货车吃力地驶到路边,停了下来。司机无助地看了一眼爆胎,然后恶狠狠地瞪着肖恩。“这下完蛋了!没有备用胎了!我们离最近的村庄还有十英里,才一天你就给我惹出这么大麻烦!”

司机用千斤顶托起货车,卸掉爆了的轮胎,然后在后挡泥板上坐了下来。大约过了四十五分钟,另一辆汽车向这里驶来,司机赶紧喊住了它。

“能帮我把这个带到克洛弗的阿诺德修车行吗?让他尽快送一个新的过来,还有这个备用胎。跟他说我必须留在这儿给迪克·哈金看一只值上百万美元的狗,他得快一点儿,多谢了!”

轮胎送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了。司机和修理工把一个轮胎安上货车,另一个装在了备用车轮上。修理工离开后,司机再次发动货车准备出发,他对肖恩大声喊道:

“大狗,别怕颠啊。要想今天晚上赶回去,我得多踩几脚油门。我知道几条近路。走喽。”

货车从碎石路转到土路,接着开始爬坡。肖恩安静地躺在后边,心中暗自高兴,这里正是它喜欢的乡村,道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不时传来迷人的芬芳。肖恩嗅到了野兔、松鸡和鹿的气味,还有一股在货车开到前一两分钟刚刚穿过马路的黑豹的气息。

突然,从它的正下方传来了一声雷鸣般的巨响,把肖恩吓了一大跳。然而,货车司机低声咕哝着,只知道加快速度。现在,货车的消声器已经爆了,巨大的轰鸣让其他声音都听不见了。

货车刚撞上一块大圆石,紧接着又被另一块撞歪,它一颠一颠地从一堆大石头上碾过。肖恩饶有兴致地看着货车的后挡板——笼子两边的门闩都晃开了,挡板在货车尾部来回地扑打着。然而,货车还在飞奔,丝毫没有减慢速度。

肖恩用前爪撑着坐了起来,它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向下滑,这让它感到很紧张。它先朝下看了看,又往路边瞅了瞅。路边是一个很深的峡谷,谷里是错乱丛生的杜鹃花和月桂树。就在这时,货车又驶进了另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狗笼猛地被颠了起来,一下子滑到了车厢边上,紧接着滚出了后挡板。笼子跌落到路面上,弹了几下掉进了深谷。

浑然不觉的司机还在驾车狂奔。 GGszbKysQYBbTzBJEcOIQ4wcobTS5sjVKaEXROUHNH5FaqY+yPfiqblgb/QJBn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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