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冠军大红狗的儿子中最大最勇猛的一个,伸展着躺在钢丝笼子里。它看上去像是在睡觉,实际上却十分清醒,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从狗舍下面鬼鬼祟祟爬出来的老鼠。这只爱尔兰赛特犬有着完美的体形,它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即使微风吹过,毛发也纹丝不动,看上去似乎是死了。红狗的静寂一部分是种伪装,是长期以来设计自己能玩的游戏的结果,而另一部分也是一种遗传下来的非凡的捕猎本领。几百年以前,那些熟悉爱尔兰沼泽地的猎人就开始饲养爱尔兰赛特犬。这种狗身上蕴藏着运用自己的智慧应变任何紧急情况的本能。肖恩的父亲大红狗对丛林无所不知,肖恩从父亲那里继承了所有的智慧。尽管肖恩自己很少进入庄园周围的温特比森林,但与生俱来的种种本能让它知道如何像一个猎人那样做事。
肖恩知道自己现在必须静静地躺着,否则那只老鼠会迅速地窜到狗舍下面,再也不会出来。肖恩继续装睡,脑子却十分清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鼠。
红狗对自己的住处非常熟悉,它几乎能确定老鼠下一步会干什么。狗舍下面就是老鼠洞,离老鼠洞两英尺的地方有几粒饭渣,那是肖恩吃完饭摇头的时候掉下来的。肖恩知道老鼠也想尝尝这充满诱惑的食物。它一动不动,谨慎地避免一切活动,以免引起恐慌,眼睛盯着这个小东西缓缓地向前移动。
每前进一寸都会侦查一番的老鼠从狗舍下面慢慢探出了身子。它就是“谨慎”的化身,一个野蛮而恼人的小家伙。它学会了如何在敌人中间生存,因为每前进一步几乎都意味着危险。
老鼠向前挪了六英尺,不时停下来用弱小身体里所有的感觉系统探测着周围的环境,看是否有敌人守在一边。在老鼠的世界里,走错一步就意味着死亡。
肖恩对老鼠的一举一动分析得很正确。它看到老鼠突然停了下来,并且知道这个停顿是因为对方在研究自己。肖恩屏住呼吸。这是让它在笼子里的生活勉强过得去的游戏之一,它绝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老鼠站着一动不动,紧张地抽动着鼻子。突然,它迅速向狗舍爬去。
肖恩深棕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诡异。它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因为咧嘴笑而把粉红色的舌头伸出来。它知道老鼠在做什么。老鼠已经看到了它,但不确定这只大赛特犬是死是活,于是跑过来试探一下虚实。
过了一会儿,老鼠断定肖恩并无大碍,于是直奔饭渣,开始大啃特啃。老鼠依旧对敌人保持着警惕,但因为希望在其他物种来之前迅速吃完,老鼠的警惕性稍稍松懈,它的感觉系统不再全身心地寻找敌人了。
就在老鼠吃完饭渣的那一秒,肖恩离开了地面。优美的四肢从漂亮的身体上轻盈地展开,它站了起来。惊慌失措中,老鼠掉头就跑。
阳光下,肖恩金红色的躯干泛着油光,阳光触及毛发的地方映出一片琥珀黄,如狼般强壮的下颌上长着雪白雪白的尖牙。它张开嘴去咬那只逃跑的老鼠,却仅因毫厘之差而落空。
肖恩向狗舍底下闻去。虽然老鼠逃脱了,但两者的较量也相差无几。之后它在窝里休息,咧着嘴露出顽皮的笑容。这真的很好玩。
肖恩在笼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分钟,审视着那些它已经研究过好几千遍的边边角角。在这里住了太长时间,它对这里是如此的熟悉,以至对每根钢丝、每根柱子,甚至柱子上的每根钉子和小孔、钢丝上的每个锈斑都了如指掌。它几乎知道地上的每一粒土块和每一个爪印。
这些它都不喜欢。被迫呆在笼子里让它感到百无聊赖。它期待着负责照看狗舍的男孩贝利·达什带它出去训练,那是生活中最美的时光。
突然,肖恩急切地来到笼子尽头,鼻子贴到钢丝网上,舌头懒懒地伸着,粉红色的舌尖从光滑的牙齿中间垂了下来,嘴巴咧成一个微笑。它棕色的眼睛闪闪发光,耳朵警觉地立着,尾巴兴奋地摇来晃去。无聊生活中的另一个调剂出现了。
建造狗舍的这片草地坐落在一座空旷的山谷中,两边是郁郁葱葱的山脉。草地的尽头有一条土路,一直通到哈金先生豪华的庄园前。这位富有的男士拥有这块空地、狗舍、整洁的狩猎小木屋以及所有的狗,但大红狗除外。肖恩还依稀记得建造小木屋之前那间简陋的林间棚子,那时空地上只有牲畜棚,没有狗舍。当时它跟四个兄弟姐妹住在由鸡笼网圈起来的围栏里。但是现在,狗儿们能住在宽敞的狗舍里,丹尼·皮克特和他的父亲——负责狗舍的罗斯,则住在那间木屋里。
然而周围延绵不断的温特比森林却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高耸的山巅依旧雄伟地伫立在薄雾缭绕的远方,背后是郁郁葱葱的层峦叠嶂。在那片山林里游荡着熊、梅花鹿、麋鹿、猞猁等各种各样的猎物。森林里也有大量的毛皮动物出没,在早些时候,它们曾为丹尼·皮克特和他的父亲提供了生活的来源。
肖恩的兴致是被丹尼·皮克特调动起来的,他正沿着一条山间小道向这块空地走来。红狗肖恩看不到丹尼,但他的气味却是那样的清晰,还有跟着他的两只爱尔兰赛特犬,一只是大红狗,另一只是迈克——肖恩的同胞兄弟。
肖恩优雅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呼吸着这诱人的气味,嘴边竟流出了一丝口水。它的内心深处荡漾着对融入大山的渴望,它希望有一天能跟迈克和大红狗一样打猎、嬉戏。这种渴望是如此的强烈,以至它没有任何别的想法,而当意识到自己不能去的时候,它又烦躁不安起来。肖恩就是为打猎而生的,它具有一个猎手应该具有的所有本能,它本应去陪伴那些喜欢打猎的人类。然而不幸的是,从出生那一天起,肖恩的外形就是那么的完美。它的头像是出自艺术大师之手,而脊骨、背部以及宽厚的胸膛也拥有理想的外形。就连它的尾巴,那把优雅的毛刷,都以绝对完美的线条弯曲着。
肖恩是一只演出狗,它能在各种狗秀上一夜成名,让这样的狗到野外去冒险实在太浪费了。还不到两岁的肖恩在参加过的所有比赛中遥遥领先,它总能确保自己的冠军地位。对于后起之秀来说,想超越肖恩简直是势比登天。
但肖恩对它为哈金先生赢得的那些漂亮的锦带和奖杯毫不感兴趣。它知道秀场的惯例,对规范的熟悉程度丝毫不逊于把它领到比赛场地的训练者们。肖恩能猜到裁判下一步想要它做什么,它总能从容地做出正确的姿势。但是,在肖恩看来,这些只是无聊之极的惯例。
如今,肖恩的母亲希拉又产下了一窝冠军种子。现在它正优雅地溜达着,穿过草地去迎接丹尼、大红和迈克。肖恩乞求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森林的气息、人迹罕至的荒野深处特有的迷人芬芳环绕着丹尼以及陪伴他的两只狗。肖恩充满希望地“汪”了一小声,想引起丹尼的注意。它知道这种乞求只是徒劳,因为这种方法它已经试过上百次,却很少得到回应。
跟大多数狗一样,肖恩也喜欢丹尼,然而它心里却有很大一块空地。狗的直觉告诉它,丹尼无法填充那块空地。丹尼的至爱依旧是大红,而排在第二的应该是迈克,肖恩那个头矮小的兄弟,迈克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任何秀场上夺冠,甚至连第四都得不了。任何一个真正爱狗的人都无法在心里同时容下三只狗,给三只狗同等的位置。爱尔兰赛特犬在选定一个主人后会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托付给他,而它们也希望能得到主人同样的回报。否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肖恩全身心地期望能像大红和迈克那样找到自己的主人,其他事情都引不起它的兴趣。而肖恩急切想要的不是随便的一个人,而是一个特定的人。
当丹尼走进那间漂亮的小木屋时,肖恩的尾巴不再摇了。经过山林里的长途跋涉,大红和迈克也累得伸展着趴在门廊里睡着了。从不戴锁链也没被圈起来的希拉也加入了它们。优雅但性格略微胆小的希拉在没有丹尼或罗斯·皮克特陪伴时从来不敢外出。当然,它更喜欢罗斯,因为打一开始,它对罗斯的依赖就如同大红对丹尼的爱一样强烈。而独立的迈克则把自己的情感分给了他们两个人。
肖恩溜达着来到笼子尽头,漫不经心地闻着一只沿着狗舍的墙往上爬的蚂蚁,又转而满怀希望地看了一眼小木屋。当确认丹尼确实没有再出现的时候,它躺下来,打了几分钟的盹。
突然,肖恩睁开了眼睛,因为钻进鼻孔里的气味令它兴奋不已。然而它并没有立马抬起头或者做任何表明自己存在的动作。这充分显示出了它作为猎手的天性。任何迅速或剧烈运动的东西都容易被注意,而静静躺着的动物反而很难被发现。肖恩保持一动不动,想要在暴露自己存在之前发现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那种气味不断地袭来,那是一种甜甜的、诱人的、令人心满意足的香气。有时,当丹尼和另外一个猎人打回松鸡或鹌鹑的时候,肖恩也闻到过类似的气味,但那总是远远的、淡淡的,而这次这种气味却如此的接近。
肖恩慢慢地站起来:昂首挺胸、耳朵直立、两眼放光。它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呼吸着强烈的、令人神魂颠倒的芬芳,之后循着香味向前走去。
在笼子尽头,它被钢丝网挡住了,而以往的经验告诉它没有任何可以穿过或绕过去的地方。肖恩把鼻子贴到钢丝网上,眯着眼睛四处寻觅香味的来源。
十五英尺之外,一只小地龟正在啃咬着夜里刚长出来的一片白蘑菇。它站在那里,厚厚的龟壳盖在身上,满是褶皱的腿使劲往外伸着。为了能够到美味中最好最上乘的部分,它把尖尖的头抬得老高。因为有盔甲的保护,小地龟非常清楚自己没必要去担心什么敌人,除了填饱肚子它别无他想,而除了吃,它确实也无需他想。
肖恩搞不懂了:小地龟跟松鸡、鹌鹑、野鸡或其他任何猎来的鸟类都相去甚远,而它们身上的气味却如此相似。无疑是这种气味吸引了肖恩,令它神魂颠倒,这种气味是肖恩闻到的最为诱人的气味。
肖恩把脑袋紧紧地顶在笼子上,认真地观察着小地龟。那种香气让它心急火燎,无论如何它得靠近这个如此美味的东西,但是又没有办法。肖恩呜呜地哀叫着,后退了一步,用爪子抓着钢丝网。
肖恩知道照顾狗舍的男孩贝利·达什正从狗舍尽头的小棚子里走出来,但它的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小地龟,它在想有什么方法能让小地龟靠近自己一点儿。不管它多么努力,还是没有办法。肖恩匆匆地转了一下头,跟贝利·达什打了个招呼,接着又回过头来盯着小地龟。
“大狗,看见了喜欢的东西,对吧?”
贝利说话的声音很轻,好似是自言自语,但这已经很非同寻常了。因为跟人类说话的时候,贝利·达什很少会连续说出三个以上的单词,他甚至不愿意跟最好的朋友丹尼·皮克特交谈。但是当四处无人的时候,他会跟肖恩说上一个小时。
贝利·达什说道:“我想,我还是把那只小地龟给你拿走吧。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着急了。”
这个瘦瘦的山里男孩弯下腰去,抓着小地龟的硬壳把它拎了起来。小地龟四腿乱蹬,想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但一切都是徒劳。当贝利·达什拿着它走向草地的时候,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畸形的大甲虫。贝利把小地龟放到草地上,然后回到肖恩的狗舍前。
肖恩面前走来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年龄大概十九岁上下,极需修剪的褐色头发乱蓬蓬地沿着脑袋垂下来。他鹰钩鼻子,嘴唇饱满而敏感,两只眼睛就像刚出生的小鹿一样温和、深邃,但身上却隐隐流露出一种坚定而勇敢的沉稳气质。
来给丹尼工作之前,贝利·达什生活在只有强者和敏捷的人才能生存的地方。他出生在温特比森林里,是十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出生的地方没有公路,只有山间小道,这些小道只有当地山民知道。贝利的叔叔哈特和他的六个堂兄弟住在离他两个空地远的地方,贝利的叔叔家是一个尚武的家族,没有一个人曾经勤勤恳恳地工作哪怕是一天。相反,他们会定期到山里的农户或村庄抢劫,拿走所有中意的东西。舞刀弄枪、拳打脚踢是他们最爱做的事情,他们经常跟山里的其他部落产生摩擦。达什家族中的两个家族偶尔也会有内部争斗。
丹尼就是从这样一个地方把贝利·达什带来替他照顾狗舍的。贝利现在的工作是打扫狗舍、喂狗以及出去遛狗。但是他做的远远不止这些。他是那种生来就喜欢狗、理解狗的人,而这种人并不常见。狗想对他说的事情,他似乎都能明白。
肖恩不时地把头转向小地龟曾经呆过的地方,因为那里还依旧回荡着方才的气味,但当看到贝利·达什返回的时候,它还是兴奋不已。在遇见的所有人类中,它最喜欢贝利·达什。这位年轻的山里人身上有一种东西与这只大爱尔兰赛特犬的内心产生了共鸣,但在狗和人之间毕竟存在着隔阂。在它和贝利·达什之间有一道隔阂。这种隔阂肖恩能感觉到,却搞不明白。贝利朝它咧嘴笑着。
“你有时间吗,大狗?”肖恩抓着钢丝网站了起来,把头幸福地贴在贝利的胸前。贝利用柔软的手指抚摸着它的耳朵,他知道摸哪儿会让肖恩更舒服。肖恩开心地低吟着,这正是它想要的,也是它喜欢的。它很愿意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献给贝利·达什。
但他们之间还是有隔阂,那是一堵它无法冲破的墙。肖恩或许不会知道是贝利·达什自己建造了这堵墙,而且也确实事出有因。
对贝利·达什来说,这份工作就是上天的恩赐:他因此拥有了一个干净的房间和一张舒适的床,他可以随意享用健康的食物,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还可以干他喜欢的工作,每月七十五美元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温特比的山民里没几个能挣到这么多。贝利怎么能理解演出狗的烦恼呢?
在贝利有生之年见到的所有狗里,打猎高手也不在少数,但统统都是山民们用于猎取动物的杂种狗或猎犬。山里人从来不买狗,他们通常会用自己养的小狗填补那些被凶猛野兽杀死的猎犬。如果一个山民看好一只不属于自己的狗,他就会拿东西去交换,或者用武力夺取。如果这两种方法都不奏效,他还可以去把它偷来。现在贝利的周围全都是演出狗,每一只的价格都能顶得上他一年的薪水,贝利的责任太重大了。他喜欢爱尔兰赛特犬,并为自己的工作而自豪。但是他很谨慎,不去获得任何狗的衷心,因为丹尼或者哈金先生也许不喜欢这样。
然而在抚摸肖恩的时候,所有生来爱狗的人在看到一只优秀的狗时那种与生俱来的爱意在他的眼里和脸上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贝利常常梦想着有这样一只狗。在看到肖恩之前,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完美的狗会真的存在。贝利不习惯用肖恩这个名字来称呼自己所钟爱的动物,他喜欢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招呼这只大赛特犬。
“嗨,大狗,你这只大狗。把你养在这么小的一个笼子里,让你去赚那些蓝锦带和小奖杯,真是太可笑了,你本来可以成为一只猎犬的。这真的很可笑。也许拿奖很重要,不然丹尼和哈金先生也不会那么做,不过我这辈子是理解不了了。”
突然,谈话戛然而止。贝利·达什从钢丝网前退了回来,回到他自己建造的那道屏障后面。他走过去,打开了狗舍的门。
“来吧,大狗,该去跑步了。”
因为过于兴奋,肖恩颤抖着迎了上去。它等了一天,终于有了伸展优美腿脚的机会。它跳出打开的大门,从贝利·达什身旁飞驰而过,疯狂地在森林边沿兜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跑回来。它还不过瘾,接着又去跑了另一个大圈。这一次它在经过照顾狗舍的男孩时,跳起来用潮湿的肥大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脸颊。
十分钟过后,积存的能量终于得到了充分的发泄。肖恩走到小地龟曾经呆过的地方,用鼻子仔细嗅着刚才小地龟吃过的那片蘑菇。肖恩昂起头,检测着微风带来的不同气味。它开始慢跑,随后速度不断加快,一直跑到草地里。微风中小地龟的气味已经很淡了,但当肖恩靠近的时候气味又浓郁了起来。肖恩开始绕大圈,并循着气味不断缩小范围。最后它终于找到了贝利·达什放小地龟的地方。
肖恩试探着用爪子戳它。小地龟的头一下子缩进厚厚的壳里,就好像它是涂抹过润滑油的关节一样。紧接着小地龟的腿也收了进去,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肖恩用爪子敲打小地龟,还把它底朝天翻了过来,使劲嗅它身上的气味。
贝利·达什轻轻地跟在肖恩的后面。
“这不是你想要的,对吧,大狗?小地龟根本不是你想要的东西。我倒想把你带出去,到后山上去,找真正的猎物。”
肖恩低着头,耳朵向前竖着,认真地研究着这只小地龟。它又用爪子捅了一下小地龟,把它翻回来。这时从狗舍那边传来了一声呼叫。“贝利。”“我在这儿,先生。”肖恩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小地龟最后一眼,然后跟着贝利·达什向那排狗舍走去。它从慢吞吞地走演变成急切地跑,窜到前面一边摇着尾巴一边用鼻子去跟丹尼·皮克特打招呼。旁边的大红竟有一些吃醋,生硬地用鼻子推开自己帅气的儿子,丹尼心不在焉地用手抚摸着这两只狗。
他问道:“最近怎么样,贝利?”
“很好。”
“狗舍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吗?”
“不需要了,先生。”
“那些狗都挺好吧?”
“是,先生。”
“你也挺好吧?”
“是,先生。”
丹尼大笑起来。他自己也是山里人,因而能理解其他的山里人。“你真是个很健谈的家伙,贝利!”“是,先生。”
丹尼递给贝利·达什一个白色的信封。“这是你两个礼拜的薪水,贝利。顺便说一句,哈金先生已经跟乔丹先生商量好了,把肖恩送去跟乔丹家的爱尔兰狗佩内洛普配对。下礼拜由你带肖恩去乔丹那里。”
贝利眼前一亮。他见过佩妮,一个与生俱来的冠军胚子。除了肖恩之外,贝利心目中最漂亮的狗非佩妮莫属。
“是,先生。”他说,“我会把肖恩带去的。”
丹尼跟大红一起走了,留下贝利·达什陪着肖恩继续锻炼。一个小时之后,贝利把极不情愿的肖恩推到笼子里,插上门栓,转而去干狗舍里的其他杂活。肖恩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它可怜巴巴地目送着贝利渐渐远去,眼里充满了期待,盼着他能再次回来。但这是不可能的,肖恩无可奈何地在枫树下找了一个自己最中意的地方躺了下来。
暮色沉沉,黑夜温柔地拥抱着温特比森林。肖恩站起身,溜达着回到屋里躺下睡觉。没过一会儿,它又站了起来。四周的墙壁太压抑,让它感到心神不宁、无法入睡,它通常会选择睡在屋外的钢丝笼子里,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不例外。肖恩在干净的地上找了一块松软的好地方,把脑袋放在腰窝里,蜷缩起了身子。
几颗星星在空中眨着苍白的眼睛。肖恩再次站起身来。它乐滋滋地立着,两眼熠熠发光,尾巴一摇一摇地甩动着,原来贝利·达什正向狗舍走来。肖恩轻快地跑到笼子尽头,扶着钢丝网向外张望。不一会儿,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夜幕里。贝利·达什真的来找它了。
“我来看你是想跟你说声晚安,大狗。”他嘟囔道,“不能让你孤零零地在这儿呆上一个晚上,那样你会觉得我忘了你,你知道我是不会的。”
说着,贝利把手伸进钢丝网,给肖恩挠耳朵。肖恩高兴地低吟着。这位狗舍男孩的声音让肖恩感到很欣慰。
突然,肖恩抬起头,神情变得僵硬,颈部的毛发也立了起来,身后的尾巴紧张地挺着。肖恩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吟,它继续用鼻子尽力探寻着阴风里的气味,又低吼了一声。
微风带来了一种陌生的气味,这种气味中暗含着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