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语化
相声是一种语言艺术,就是说话的艺术。对于一段故事的描写,一个人物的描写,都需要借助“说话”来告诉观(听)众,因此在创作与表演相声时,一定要注意语言的运用。
传统相声很注意在语言上下工夫,请看下面这段:
乙:什么是生意哪?
甲:算卦的才是真正的生意哪。
乙:算卦的是生意,怎么有时候也灵哪?
甲:那是蒙事。你要不信,我给你举个例子。
乙:你说说吧。
甲:有这么一个算卦的,他久占天桥儿。在旧社会这家伙可了不得,都说他算卦灵,你就听他这外号吧。
乙:外号叫什么?
甲:这个人姓王,外号叫王铁嘴,后来还有个外号叫王半仙,这个家伙说他有半仙之体。
乙:现在哪?
甲:现在快成半身不遂啦!
乙:怎么啦?
甲:没人信他那套啦。哎!你说他由那儿成的名吧?
乙:我哪知道哇?
甲:他就由一卦成的名。有一天,有这么个人到他那儿算卦去了。
乙: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甲:是个开药铺的。他的药铺离这卦摊不到一百步,这药铺掌柜的不信这套,这天早晨他喝了点酒,到那儿就把卦盒儿拿起来了:“喂!认识我吗?”
乙:成心找茬去了。
甲:这摆卦摊的有一样好,不管什么事不着急、能沉得住气。抬头一看:“认识,您不是药铺的掌柜吗!”
乙:噢,认识他。
甲:他常上药铺抓药去,能不认识吗?“认识好办,给我算一卦,行吗?”“行呀。”“灵吗?”“分谁算,要是你算吗,我要算错了一个字儿,你把我卦摊砸了!”
乙:这口气多大!
甲:“好,算灵了,你要多少钱,我给多少钱;算不灵,明人不做暗事,我砸你的卦摊!”
乙:纯粹是怄气。
甲:“你摇吧。”这主儿拿起卦盒儿摇了六回,“你算吧。”他看了半天,“你问什么事儿?”“你呀,算算我这药铺今天卖多少钱?”
乙:这卦哪儿算得出来!
甲:要是别人就栽了,他哪,就由打这儿出的名儿!
乙:他怎么说的哪……
口语,就是平常生活中的大众语言习惯;口语化,就是对特定角色心理活动的表述和加工。因为语文是表达思想的工具,而文字又正是思维得以进行的一个又一个符号。既然人们常说“相声是语言的艺术”,那么,人们就又可以这样说,相声更是听的艺术。听,则需要习惯性,需要口语化。
节奏感
节奏,主要是指音响运动的轻重缓急。没有语言及吟诵的轻重缓急,便没有“贯口”。“贯口”之所以能给人以美感,主要是因为它的节奏与我们生理活动的节奏相和谐,符合我们的节奏感。人体的呼吸、循环、运动等器官本身的自然的有规律的起伏流转就是我们生理活动的节奏。如果“贯口”本身的语言节奏与其相符合;如果演员的吟诵字清意明,流利俏皮,“慢中藏紧,紧中蕴慢,快而不乱,慢而不断,出气平和,吸气悠然”,与其相和谐——那么,我们便会觉得每一个字音和每一个节拍的长短、快慢、强弱都恰到了好处,有“流转如弹丸”之妙,从而,心理上就会感到愉悦,感到满足。相反,如果语言本身的节奏杂乱无章,或者平板单调;如果演员吟诵的字音和节拍长短错置、快慢不分、强弱失调、丢拍落字……总之,与我们生理活动的节奏相左的话,这样的相声,给人们唯一感受,只能是大失所望,后悔不迭。那么,我们就感到发“拗”,全身的肌肉就仿佛受到一种不愉快的震撼。
“贯口”,给人以美感,还因为有心理上的“预期”作用。
请看传统相声《八扇屏》中有一段关于“浑人”的“贯口”:
秦始皇命王翦并吞六国,在夜间仍得一梦,梦见黑娃娃白娃娃双夺日月。惊醒后心中忐忑不安,恐怕江山落于他人之手。下旨南修乌岭,西建阿房,东开黄海,北造万里长城,以防匈奴。不想江山传至二世胡亥之手,就有楚汉相争之事。自鸿门宴刘邦赴会,项伯、项庄拔剑助舞。鸿门宴多亏大将樊哙,保走刘邦。楚汉两路进兵,以咸阳为定,先到咸阳为君,后到咸阳为臣。此时有一人姓韩名信,投到霸王那里,霸王又以执戟郎授之。后来张良卖剑访韩信,叫他投奔到刘邦那里。后来果然登台拜帅,在九里山前,设下十面埋伏之计,困住楚霸王。前有乌江拦路,后面韩信追兵甚紧。霸王正在危急之中,只见江面漂来一小舟。霸王摆手唤之曰:“我乃西楚霸王是也,你将孤渡过江岸,见着父老乡民,孤家二次领兵征讨。那时我若成事,必封尔六伯之位。”船家闻听,抱拳当胸,口称:“千岁听真,只因我这渔船窄小,您那枪沉马大,渡千岁不能渡枪马,渡枪马不能渡千岁,望千岁酌量之。”霸王笑道:“那有何难,先渡孤家枪马过岸,再渡孤家不迟。”说话之时,小船拢岸,将枪马牵于船上,船篙一支,船离江岸,直奔江心。船家高声喝道:“呔,西楚霸下,重瞳项羽听真:休拿某家当一打鱼之人,我乃韩元帅帐下大将吕马童是也。奉我家元帅将令,在此等候于你,所为骗你枪马,你虽有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拔山之力,掌中无枪,胯下无马,如失去手足一般。难道说你要死在韩信之手乎?还不拔剑自刎,等待何时?”霸王闻听,顿足捶胸:“想当年悔不听亚父范增之言,今日处此地位,看来我真乃一浑人也。”
只从语言本身来看,节奏较慢,起伏也较大,突兀沉雄,颇有气势。
幽默性
相声离不开幽默,没有幽默便不成为相声,所以相声的语言表达必须是幽默的。相声的幽默分多种,这一点在有关“包袱”的一节里已经将幽默的表达形式讲得很具体了。相声的幽默不仅表现在“包袱”的使用和处理上,更多的是表现在整个作品中,人们常说的一段相声能不能“逗乐”,其实就是说这段相声的语言是不是幽默。
如“诙谐”,即是轻松的语言,它可以表现一种情趣,是一种对生活中机智的幽默感的理解。比如在《笑的研究》里,对“笑一笑,十年少”的解释是“来的时候挺大的人,散场以后进幼儿园啦”;在《医生》里将笑的作用夸张为“医院里增加相声科”,建议采用“相声疗法”,等等。这里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肯定和否定的倾向性,似乎仅仅是一种玩笑话,是一种语言的打趣,它表明了作者感情上的轻松。在《戏剧与方言》里由于“汰一汰”而造成的种种误会,虽略有否定的意味,但与其说是正面的批评,不如说是倾心的引导。它并没有刺儿,抑或有刺儿却也不伤人,并使人感到快慰。可以说,它表达的是一种建设性的言论,即使是具有某种否定成分,也被湮没于其中。
又如“讥诮”,虽然比诙谐多一点批评成分,但主要还是表现感情成分的加重。它仍然比较善意、温和,并不置对方于死地,而是以调侃的口吻,讪笑其某些缺陷。而这些缺陷只是事物的次要或非本质的方面,并不想彻底否定它。在《当行论》里,对那个不懂装懂、脱口而出、率意而言的写票先生,即用了这种讥诮的语言:“挺好的皮袄,等取的时候成了屁股帘儿啦。”在《婚姻与迷信》里,为讽刺旧社会的男尊女卑,竟把妻子称为“糟糠”,于是说“好糠才二分钱一斤,糟糠更不值钱了”,这也是一种讥诮式的言论。从语言的感情色彩分析,它虽有讽刺的目的,但基本上采取的是心平气和的态度。从被讥诮的对象来看,其缺陷多不是什么严重的道德品质和思想意识方面的问题,而是由于认识的肤浅、看法的片面或知识的不足所造成。如《钓鱼》里的钓鱼者被其爱人讥诮说:“鱼是一条没钓上来,可饭量见长啊!”
“嘲讽”,则比讥诮的态度更严肃,感情更执著,语言也更为尖锐、犀利一些。基本上是对被嘲笑者的彻底否定。嘲讽的语言特点是批判性、揭露性较强。对比当然是更为生动的揭露方式。对比的手段也多种多样。从艺术手法上分析,有环境和景物的对比,人物关系和性格的对比,心理状态和行动方式的对比等等。在修辞格式上,有对偶、排比、映衬、反衬等各种对比语势。在词采手段上,有雅俗、文白语言的对比,正反、庄谐语言的对比等等。如在《吃元宵》里,即是让师道尊严的孔夫子在世俗的生活中漫游,在艺术手法上则采取使人物与时代、环境的不协调,在语言上则采取文白、雅俗之间的对比。在《窝头论》里,即用近于典雅的赋体,正话反说、言非若是、寓褒于贬、欲抑先扬等更是尽人皆知、不言自明的了。所谓深刻,当然指的是语言的凝练,语意的丰富性和概括性。它在准确和鲜明的基础上,借助揭露和对比等方法,着力于语言的诗意追求。所有嘲讽的语言都具有浓重的夸张风格。
夸张的方法也多种多样,如语势的夸张和句法的夸张等。铺排就是一种语势的夸张,以铿锵起伏的节奏、摇曳而富于感情的语态,酿造出一种魅人的喜剧气氛。句法的夸张,则常常用破格、变形的手段,使其稍稍不合语法甚至完全不合语法,以表达特定情景中的感情。如《妙语惊人》的喜剧效果,就是把外国的倒装句法、复合句式等着意加以发挥,讽刺那种“滥用语言”的作用。在《如此照相》里的“语录对话”中也有不合语法的成分。另外,把象声词、感叹词、语气词等在相声里大量使用,也能产生夸张的喜剧效果。
相声的表演特色
相声表演特色主要分为“说”“学”“逗”“唱”这四门口技,也可以称为相声表演的基本功。
一、说
“说”——包括说、批、念、讲四种手法。说,指吟诗、对对联、猜谜语、解字意、绕口令、反正话、颠倒话、歇后语、俏皮话、短笑话、趣闻轶事等。曲目主要有《熬柿子》《五星楼》《天王庙》等。批,就是“批”字当头,以“批点”的内容或行为贯串故事始终的特定场景,以批为轴心,层层深入,步步递进。批的曲目主要有《批生意》《歪批三国》《批聊斋》等。念,指“贯口”,曲目主要有《菜单子》《地理图》《洋药方》等。讲,讲与说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如同“说话”与“讲话”的不同一样,后者可以庄严,查以文采,可以逻辑。讲的曲目主要有《讲帝号》以及单口相声《解学士》《化蜡钎儿》等。
二、学
“学”——各种口技、双簧,模拟方言、市声以及男女老幼的音容笑貌、风俗习惯礼仪。曲目主要有《学四省》《学四相》《规矩套子》等。模拟方言,又叫“倒口”,过去也叫“怯口”,多为表现人物的愚昧憨厚。最初大多模拟河北省深(泽)、武(强)、饶(阳)、安(国)一带的方言。当时,某些北京人讥讽从这些地方来京做工的人“怯”,诬为“一嘴蚂蚱籽,两腿黄土泥”的“怯勺”,带有明显的鄙视成分。后来发展到模拟山西话、胶东话、天津话、宝坻话、唐山话。20世纪30年代初,又扩及上海话、苏州话、广东话。40年代中期以来,又增加了学英语。新中国成立以后,又出现了模拟外国味的中国话、华侨说普通话等。学做小买卖的吆喝,又叫货声,主要模拟卖大小鱼儿、卖茶鸡蛋、卖熏鱼炸面筋、卖硬面饽饽、卖馄饨、卖布头、卖包子的吆喝声。
三、逗
“逗”——就是抓哏取笑。甲、乙二人,一宾一主,一智一愚,以滑稽口吻互相捧逗,褒贬评论,讽刺嘲谑。曲目主要有《论捧逗》《找堂会》《老老年》等。清末,英敛之《也是集续篇》中就曾提到相声演员是“滑稽传中特别人才”,形象地描绘了“逗”的艺术魅力,说“该相声者,每一张口,人则捧腹,甚有闻其趣语数年后向人述之,闻者尚笑不可抑,其感动力亦云大矣”!可见,那时候的相声已经把“说”的形式、“逗”的内容、“学”的手段熔于一炉。
四、唱
“唱”——以“学唱”为主要手段,似模仿但意不在模仿,而在于“借学生情”,借“唱”铺陈。例如演唱“发四喜”“弦子书”“太平歌词”以及“农家乐”“算了又算”“十二月探梅”等民间小调,还有学唱各种戏曲、曲艺,这在相声行当里统称之为“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