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飞航一愣:“为何?”
裴翊拱手,淡淡道:“此番来了许多练气境新弟子,他们对天音塔并不熟悉,我怕会出什么意外,还是前去照顾一二。”
“裴师弟,你这样不合规矩吧?”
小组内一名筑基圆满境界的修士,闻言皱眉道:“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之所以每一次浩浩荡荡的赶来一百多人,只不过是障眼法。咱们几人要稳固的那一道封印,才是此行最终任务,危险也全落在咱们身上。区区天音塔一层,有大量机关傀儡镇守,还有其他筑基师兄弟护航,他们的安全根本不成问题。”
另一名修士也附和:“没错,宗门之所以选一些优秀弟子来此,本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试练机会。你处处跟着照顾,还有什么意义?况且他们可都出自精英堂,并非普通弟子。太过呵护,反而违背师叔初衷。”
淮离也打算劝。
裴翊却冷冷瞥他一眼,指着苏慕歌道:“那你非得带着她做甚?”
苏慕歌猛地一怔,遂窝火的垂下头。
怎么,当我愿意跟着你们?
淮离不太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其实,裴师兄说的不无道理……天音塔内变数太多,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若不然,金光师叔也不会分派一些筑基弟子前来看顾。”
南昆仑好不容易出了一根好苗子,都指望着她雄起呢,有上次千山绝道的前车之鉴,淮离反正是不会冒险的。
休看淮离没有裴翊的修为高、名头响,但十洲三岛高阶修士对待淮离的态度,明显比对裴翊好上太多。
一是因他闪瞎众人眼的家族背景,二是碍于他炼丹师的身份。
他们这一组执行的是重要任务,带着一个练气境七层女弟子,莫说帮忙,不添乱便要谢天谢地了,但先前他们可都不曾吭声。
被裴翊一打脸,两人无话可说。
就看步飞航同意不同意。
换做慎言长老,断然拒绝。步飞航也知晓其中重要性,一时没吱声。
裴翊就道:“大师兄,您已是金丹中期修为,有您压阵,多我一个筑基境的,用处也不大。人家南昆仑都懂得保护自家精英弟子,咱们没必要落后。”
扯来扯去,矛盾再次扯在苏慕歌身上。
一副淮离破了前例,他看不惯,必须赌气离开的局面。
苏慕歌皱了皱眉,自己好端端站着,碍着谁了?
他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没看这群高阶修士看待她的眼光,除却厌恶还夹杂鄙夷?如同她是死皮赖脸求保护、求抱大腿一样。
苏慕歌心气儿也高,还真有些受不得这份赤果果的侮辱,心道练气境怎么了,练气境就是渣滓了?你们哪个不是从练气爬上去的?有种你们一直骄傲着,等到发生什么变故时,别抱老娘大腿!
“你去吧!”步飞航扬了扬眉,“有我在,怕什么!”
裴翊微微垂着头,嘴角牵起一抹冷笑,退了出去。
苏慕歌冷冷盯着他的背影。
她才不信裴翊是在赌气,这厮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裴师兄,你来带我们嘛!”梁蓁蓁先前瞧见苏慕歌被淮离带在身边,就一直期待裴翊,眼下瞧见裴翊离队,向她们这边走来,立时猜到他的意图。
“凡事多加小心。”
裴翊只是淡淡嘱咐一声,继而在一片瞠目中绕过她们,径行走到程家姐妹面前,唇角微微露出一丝浅笑。
程灵璧心口噗通噗通直跳。
正欲说话,却听见裴翊轻声道:“灵犀师妹,由我来带你们吧。”
感受一道道目光凝在自己身上,程灵犀微微一愕,有些不明所以,她垂下头向后退了一步:“多谢师兄。”
程灵璧一张明艳的脸,顿时变得微微扭曲。
茭白的手被她自己硬生生抓出一道血痕。
程灵犀这贱人,真是她命里的灾星,真不懂父亲为何如此看重于她!
“那我去别的组。”秦峥拔腿就走。
“怎么?”
秦峥只不过走了一步,裴翊在他背后淡淡一笑,“秦师弟,你怕我抢了你的风头么,你许是不曾同我历练过,既是看顾,若非万不得已,只要你不求救,我断不会出手。”
“哈,我会求救?”
秦峥一瞬像只战斗中的公鸡,指着自己的鼻子,盛气凌人的道,“打从我出生到现在,就不知道‘求’这个字怎么写的!”
说完收回步子,抱臂站在队伍中,冷冷睨了裴翊一眼。
筑基境有何了不得?
他如今已是练气圆满,距离筑基,也就一步之遥!
……
人员分配的事情尘埃落地。
苏慕歌跟着自己的小队一路向右侧走。
一离开天音塔正殿,处处都是缭绕的紫雾和青雾,神识可视距离只有十几丈远。狭窄的甬道,不时有七八个冷面机关人提着长枪巡逻走过。
他们便将腰间木牌取下,在机关人胸前的红色光柱区域扫了扫。
“滴滴……”
机关人身上发出几声轻响,检视过罢便会放行。
有金丹修士压阵,一路连祛妖香都不必点,小妖一只也见不到。
苏慕歌想趁乱跑开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如此也好,他们这一组执行的是重要任务,一直在不停穿梭结界,向天音塔上层行走。而根据琴魔的身份,估摸着也被关押在上层,倒省了她不少功夫。
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如何抓走琴魔?
银霄突然出声:“慕歌,快别走了,有古怪!”
“恩?”
“根本一直在兜圈子,不曾走出去一步。”银霄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此地被设了法阵,无论怎么走,也不可能走出去。”
苏慕歌一愣,立刻扬声道:“各位师兄,不要走了!”
几人微微侧了侧目,根本无视她。
练气境修士在他们眼中,如草芥一般。
唯有淮离问道:“怎么了?”
苏慕歌道:“咱们深陷法阵,一直在原地兜圈。”
几人原本不想搭理她,听罢这话只觉好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们眉头稍稍一皱,苏慕歌便被威势压的有些难以呼吸,她看向任文轩:“任师兄,您才是阵法师,您看一看吧。”
“看什么看,不要耽误时间。”
“我、我的确不曾发觉有何……”任文轩性子好,加上苏慕歌又是他们南昆仑弟子,便在指尖燃起一道蓝光,打在罗盘上,“一、一切正常呀,况且这条、条路我走过几回了……”
“阵法并非固定,是随人走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慕歌对阵法了解不深,但学术性的东西,多少知道一些,听银霄一解释,已经明白过来,“任师兄,若是只有五品阶以上的阵法师,方可布下的子母八卦阵呢?”
“子、子母阵?”
任文轩一愕,再望一眼罗盘。随后盘膝坐下,掏出一方小小龟壳,扔了几扔,陡然大惊,利索道,“苏师妹所言不假,果是子母八卦阵!”
一时全都无言!
子母八卦阵乃一套高阶阵法,母阵在外,子阵可以落在能力范围内的任何一处地方,阵法师通过操控母阵,从而影响子阵,杀人于千里之外!
几人面面相觑,相互揣测。
子阵虽可移动,但必须通过阵眼启动,那、阵眼在谁身上?
一刹,几人气场全开,纷纷亮剑!
几股强大的威压骤然释放,苏慕歌只觉得胸腔翻天倒海,膝盖崩的快要裂开,她走去角落扶住墙壁,弯腰吐出一口黑血。
“阵眼在谁身上?究竟想干什么?”步飞航毕竟历练三百余载,见多识广,尚算镇定。神识检视过众人过罢,丝毫没有发现,便也将威压一放!
几名筑基修士的下场如同苏慕歌,纷纷吐血。
“步师兄,如何会是咱们?”淮离盘膝打坐,不满道,“咱们全都是道君弟子,而且家族世代依傍昆仑,能有什么企图?”
“对啊!”另外几人也连忙附和。
步惊航想想没错,他瞳孔微微收缩,转向角落里的苏慕歌。
随后又打消怀疑,她一个练气境弟子,一开始也不知道会跟着来。而且这子母阵还是她发现的,以她这种微末修为,应该不会多此一举。
“任师兄,你可有法子破解?”他最终望向任文轩。
“我试试看。”
任文轩吸了口气,站起身,将手中罗盘一抛。
神识不断操控着罗盘,妄图改变方位变化,但尝试几次过罢,陡然喷出一口鲜血:“不行,控阵者的修为和品阶,远远高于我,至少也得是金丹境大圆满,六品阶阵法师!”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包括步飞航。
十洲三岛内,六品阶阵法师,那可是屈指可数!
“苏师妹,你怎么看?”
任文轩擦擦嘴角被步飞航震出来的血,望向苏慕歌。
其他人也纷纷望向苏慕歌。
不是真以为她能说出什么,而是觉得任文轩此举有些可笑,一个四阶阵法师都没办法的事儿,难不成一个连品阶都没有驭兽师会有法子?
她之所以发现端倪,依仗的也是手中逆天灵兽吧?
灵兽厉害又如何,修仙界,永远都以修士自身的等级和力量说话。
哪怕苏慕歌之前名声再大,他们也不会放在眼里。因为苏慕歌对付的,不过是些练气境的小毛孩子。
试问练气境多少风云人物,最后摔死在筑基境的门槛上?
等她能够趟过筑基的水,同他们比肩时,再注意不迟。
苏慕歌也没料到任文轩会询问自己,微微一愕,旋即支撑住站起身,垂眸拱手:“回师兄,我等并无性命之忧,因为杀阵不在咱们身上,对方只是想要困住咱们……准确来说,是困住金丹境的步师兄而已。”
“从何得知?”
“对方设下的,并不是一母一子阵,而是一母百子阵。”
“一、一母百子?”
任文轩听罢,脸上讶异之色跌宕起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十洲三岛只有区区一名七品阶阵法师,便是蜀山掌门!昆仑一贯同蜀山交好,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岂会加害咱们?”
苏慕歌也在心头暗叹。
程家当真下了大本钱,不知从哪里请来如此逆天的高阶阵法师。
只不过药魔都已经跑了,他们抓了秦峥给谁?
她叹着叹着,乾坤袋内突然再次嗡嗡作响。
苏慕歌心头一动,摸上乾坤袋,感受宵练的震动,一次比一次强烈!
她瞳孔一缩,果然,秦峥遇到大麻烦了!
“银霄,有办法闯出去吗?”
“容我想想。”
银霄咬着利爪,沉思片刻,“子阵的阵眼不在你身上,以我目前的修为,无法破除阵法,却可以使用上古秘术带你一人出去。但你得考虑清楚,他们也许会胡乱揣测,你身上除却无法抢夺的天阶契约兽之外,尚有其他法宝……”
“哪里还管的了这么许多!”苏慕歌脸色一沉,自从死过一次,她最大的体会就是性命不等人,“走!”
“嗷!”
银霄得了指令,立刻从乾坤袋里跳了出来。
周身长毛一炸,向后方狂奔而去。
苏慕歌一个箭步追上。
淮离等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就瞧见连人带兽突然凭空消失!
……
苏慕歌一出阵法,便一脚踩空跌落在地上。
仰头一望,原来方才他们一直都在一个阁楼内外层循环往复。
她祭出桃花扇,化为防护罩护住自己,抽出鞭子开始前行。步伐不快,因为前方的青色雾气,明显比之前走过时浓重许多,神识可视范围不足五丈。
该去哪里找?
艰难的搜寻片刻,苏慕歌收回神识,尔后一拍乾坤袋:“出来吧!”
宵练“嗖”的化为一道白光,横在眼前。
“带我去找含光。”
“呜……”
一阵剑气震荡,宵练破雾而飞。
苏慕歌跟在宵练身后,全神戒备,不敢有半点松懈。
一路追寻遇到不少小妖,三下五除二的收拾掉。好不容易遇到一只难缠的,过罢十招左右,冷面机关人巡逻至此,那妖孽撒丫子便跑。
苏慕歌则被七个机关人围住:“令。”
忙不迭取下令牌,在机关人胸前的红光区一扫。
“啪”!
机关人胸前突然浓烟翻滚!
“诛!”
机关人恶狠狠的吼了一声,齐刷刷的扬起长枪,向苏慕歌刺去!
苏慕歌迷瞪了下,有些摸不清状况,下意识的一个侧空翻。一拍乾坤袋,祭出一大把定身符箓扔过去,一点用也没有。
苏慕歌讷了讷,拔腿便跑!
这些机关人全都皮糙肉厚,一时半会根本打不死!跑着跑着,又遇到一队机关人,追在苏慕歌屁股后面厉声大喝:“令!速速停下,否则诛!令!速速停下……”
苏慕歌一拍神行符,追着宵练在浓雾中不断狂奔。
途中惊觉,尚有十几名修士同她一样,背后跟着长长一排机关人。
看来队伍已经散了,所有人的木牌尽已失效,若非有人对木牌动了手脚,便是有人知悉这天音塔内的机关设置,擅自改动过机关布局。
谁有如此大的能耐?
苏慕歌一面逃窜,一面在心里揣测。
会不会是痕?
但当年她闯塔的时候,可没见痕知道这些。
再说他没这么闲。
不知怎的,裴翊那抹冷笑渐渐浮现在她识海内,可苏慕歌完全无法解释,裴翊究竟想干什么?对他有何好处?
只想将事情搞砸,令步飞航颜面扫地?
裴翊从前断不是这样的人。
苏慕歌的疑心越来越重,宵练的震动同样越来越强烈。
她围着一个血池不断转圈,几乎快要碰上最后一个机关人的屁股。万幸机关人灵智未开,否则一转脸,便能逮她个正着!
“看来秦峥就在附近,问题如何甩开机关?”
“慕歌,我突然发现……”银霄不曾回答她,反而大笑起来,“为何咱们每一次涉险,不是在营救秦峥,就是奔赴在营救秦峥的路上?”
“少贫嘴。”苏慕歌嘴角一抽,“快想办法。”
“别指望我,我精通阵法,但对机关一窍不通……”才止住笑,银霄突然疑惑道,“咦,不太对啊,我似乎嗅到一股很重的魔气?”
“天音塔内,关押众多妖魔,嗅不到魔气才不正常吧?”尽管苏慕歌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是如此想的,但她还是戒备的放出神识窥探四周。
雾气中。
一双阴郁眼眸紧紧盯住苏慕歌。
冷寂的容色隐在黑色斗篷下,裴翊缓缓上抬手掌,蕴起一团黑色魔气。
一次一双,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