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柳动春条,秦淮生暮潮。
楼台见新月,灯火上双桥。
秦淮河畔,柳丝泛泛。四季如春在这里显得分外恰当。
虽是将近深秋,这里却依旧灯火辉煌,画舫如织。哪怕夜里,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华灯初上,整个江面被来往的船只照的通亮,有艄公划着小舟载着文人士子,江湖豪客,来往江心,时不时有画舫划来,有人上下,春色无边,生意好做。
在众多轻舟中,只见一只筏子轻飘飘的在江中飘荡,却是没有划往江心,去那些画舫上花前月下寻欢作乐。这筏子也不见艄公,只有一道人影端坐在船头,自顾自的吃着酒,让筏子自己随着江水飘动。
夜里,气温有些下降了,江上升起蒙蒙的水雾,一圈圈的光晕在灯火照耀下散开,却是看不清那影子长什么模样。近了,才见是个少年郎,身边放着一把铁剑,独自饮着酒,肩上站着一只小鼠,蹲坐着,两只前爪抱着一个不知什么果子,胡乱的啃着。
这人便是笑西风,肩上的小鼠自然是那只从苍云贺一干人手中的来的觅灵鼠。
原来,自打那日和苍云贺大战之后,笑西风受了很重的伤,只能找个地方先去疗伤。于是就近找了个山洞用来养伤,只有每日里出去打些野味儿充饥,伤势好的比较慢。差不多用了三个月才痊愈。痊愈之后,思来想去,一个人孑然江湖,四海为家,本无牵挂。但是既然得罪了苍云贺等人所在的那个戚双宫,自己一人就有些应付不过来了。毕竟一个人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这些江湖中庞大的势力能够生生将你耗死。
只是以前江湖中不曾听过有这么一个组织,但是既然前后两拨人都是些漠北的成名人物,指不定这戚双宫老巢就在漠北。所以笑西风决定南下,一路游山玩水,奔着南方,离漠北越来越远,自然能少些麻烦。
也是幸运,这一路南行,游山玩水,倒也没遇到什么争斗。笑西风也是少年心性,忘却了这些年的江湖争斗,享受着这难的的平静。
从十四岁踏入江湖,伴随着的往往是争斗和杀戮,这少有的祥和让笑西风无比愉悦。
今日踏足秦淮地界,就买了只筏子,一个人来这江上喝酒。他倒是用不着什么艄公,劲气外放,筏子在江上风驰电逝,比人力快了不知多少。
“你说,这么多人,都来这江上寻欢作乐,是为了什么?”笑西风,侧着头笑嘻嘻的问着肩头的小鼠。小鼠啃了啃爪中的果子,然后抬起头看了看笑西风,一脸的无辜,然后低下头继续啃着爪中的吃食。
笑西风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将酒坛子提起,站立起来,对着江面一声轻啸,声音顺着江风传出老远。然后,饮了口酒,有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显的无比潇洒。迎着江风,笑西风感觉无限的畅快,人生种种浮现心头,说到底,还是一个少年人,少年心性在这一刻无限的被激发出来。只觉得想放声高歌,唱个痛快。只听的他的歌声伴着江水,滚滚而去,飘荡不绝。
歌曰:寒雨秦邮夜泊船,南湖新涨水连天。
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
这是前朝不知那个士子写的诗,此情此景,笑西风只觉得这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别人看我江湖风流,殊不知我本无奈。
行走江湖,吃的是刀尖饭,也不知哪日里就丢了性命。到头来还是一个人,罢了罢了,唱完竟然心头怅然升起无限感慨,又觉得一个人在此夜赏秦淮景,端的是无趣的很。
提起酒,灌了下去。喝罢,又唱到:江湖好,江湖老,人道江湖好风景,只堪几人别离,刀剑行,行人引,天地枯槁,岁不知匆匆有少,白了少年发,伤了离人心,行商走卒寻常事,醉是断肠刀,酒做红尘剑,风高,风高,且走且逍遥。
风吹乱了发梢,酒醉了人心,笑西风望着江水,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一道人影在他放歌的时候落在船尾,静静的看着他。他醉了!
自从十四岁出道,所过之处,除了杀伐还是杀伐。今日再次触景伤情,竟然心中产生无限伤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为了什么?
忽然听得有人在船尾和声而唱,才发觉船尾有人。只是他却是懒得去看。
歌曰:秦淮好,秦淮少,花娘秋红了无踪,一夜欢歌一夜新,只知灯火珑,莫道人生好逍遥。
听得声音是个年轻女子。这歌声空灵澄澈,犹如风铃叮当,听着让人陶醉。笑西风转过身来,向着船尾望去。仅仅是一瞥,心却猛然悸动。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一席轻纱在风中轻摇,月光下,肤如凝脂,面如白玉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只是面上却是被一块纱巾遮住,透过轻纱,放佛能看的到那精致绝伦的脸庞。这一片轻纱反而更增几分风情,透着朦胧,让人沉醉。整个脸庞只剩下眼睛露在外边。笑西风醉后迷离的眼睛迎上了那双眸子。瞬间,笑西风呆了,傻了。
明亮,闪烁,似乎被水雾打湿一般,泛着秋水的眼睛,如同掩映在流云里月,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笑西风醉了,他要沉在这眸子里,一辈子不醒来。
可惜,有人打断了他的梦。
那女子笑了,被笑西风的目光这样盯着,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羞涩。她自知自己魅力,也见多了这般痴人模样,倒不觉的见怪。只是这人和往常的贪图他美貌人不一样,有些奇特,但也仅此而已。素手轻扬,微微的遮挡着半边被轻纱覆盖的脸,女子一声轻笑:“公子便是这般待客?”嘴上说着这话,人却是在轻笑,双眼透着靓丽,望向站在船头的笑西风。
笑西风如梦初醒。手忙将乱的从船头跳下来,向着船尾走去。
“姑娘请,笑某怠慢了!”
笑西风说罢,扬手行礼,请那女子到船中来。船中是一方小桌,上边放着几壶酒,几个精美的小菜。
“公子,一个人在这江上放歌,倒是洒脱。”那女子收拢衣裙,在小桌边坐下。
“教姑娘见笑了,只不过看着江水环绕,有些感慨罢了。”笑西风此刻恢复了正常,在那女子对面坐了下来。
“看公子器宇不凡,想来也是潇洒之人,为何不去那江心画舫。美人美酒美景,岂不快哉?”
笑西风听罢,淡淡的笑了笑。
“我这人习惯独处。再者这江水滔滔远观即可,何必那般麻烦?有酒有月,人间何求?若是去那画舫,莺莺燕燕,多了几丝红尘俗气,岂不是辜负了这美景?”
“公子真是真人!”那女子忽然正色道。
“笑某行走世间,断不敢言什么圣人,甚至不敢说什么好人。但却是活的真实,仅此罢了。”笑西风平静的说到。而后又问道:“不知姑娘因何来此?”大夜里,一个美貌女子独生上船,就算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似这般洒脱。
“我说出来赏景,听见公子放歌,想来见一见这放歌之人,公子可信?”那女子抿了抿嘴,一双会明亮的眼睛盯着笑西风。
“信,姑娘说是便是了。”笑西风给自己倒了杯酒,笑着说道。
“呵呵,呵呵”听罢,那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瞬间笑西风原本平静的心又躁动起了。暗道:真是个绝世女子。
那女子笑罢,然后说道:“公子是个有趣的人。既然看到了这放歌之人,我也该回去了。公子若是有意,改日可来那边江心最大的画舫找我便是,我必好生招待。”说着站起身来,向着那灯火辉煌的地方指了指。只见一首高数十丈的画舫耸立在那里。
言罢,那女子就轻轻一跃,在船上一点向着那画舫掠去。只见青丝素颜,在月光下犹如仙子下凡,神圣,动人。
笑西风痴痴的望着女子飞走的方向,看着那身影在空中飞舞。忽然他想起来什么,鼓足气喊道:“在下笑西风,敢问姑娘芳名?”
声音顺着风传出好远,只见那飞着的身影在空中转过头来,对着笑西风轻轻一笑。一串风铃般的笑声传来,清风送来几个字,断断续续传到了笑西风的耳中。
“苏苏……潇……潇。”望着那飞走的声音,笑西风呆呆的笑了笑,嘴里重复着,“苏潇,苏潇,果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只是不知是什么身份,住在那江心画舫。观她举止也不似那些秦淮里的风尘女子,倒是奇怪。”
而后,笑西风向着那画舫望去,只见灯火依旧,却是看不见那佳人了。他了口气,望着灯火,背后是黑暗中的江水,笑西风喃喃地低声叙到:所谓佳人,在水一方。
忽而,只听的黑暗中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期间有人喊道:“快,笑西风在那边,快过去。”
笑西风叹了口气,将剑握在手中,一双眼睛就像夜里的星星一样,闪烁着。
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