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外,四百里地,伏牛山。
望着远方,苍苍茫茫,密林丛生,山河一色,壮阔非凡。远处,一抹身影快要消失在道路上了。青色的长衫随风飘舞,显示着那人的洒脱不羁。这一别不知何年相见,亦不知何处相逢。
笑西风暗暗叹了口气。相逢何必曾相识,只道这世间多了一个过客,多了一个朋友,总是好的。不怕路远,就怕独行。知道这天涯海角还有个同行者,也算告慰。
沈漆漆走了。
自从他和笑西风从青城离开后,就一直在这伏牛山饮酒。青城七日荒唐,沈漆漆形容枯槁,但是整个人却是平淡下来。事情,该过去的还是要过去的。当然该离开的人也会离开。就像秦仙儿离开沈漆漆,沈漆漆最后还是拒绝了和笑西风行走江湖的劝告,独自离开。
悲伤总是容易淡化的,但并不是消失,而是在心底酝酿,就像年久的女儿红,烈,但是醇香。
在伏牛山呆了半个月。每日朝闻山泉叮咚,随风而舞,随月而眠,端的是人间乐事,潇洒无双。
半个月后,沈漆漆突然开口了。
“我该走了。”沈漆漆的声音里边透露着平静和柔和。
“走,去哪里?”笑西风没有问为什么要走。他知道,江湖只是一个人的江湖,一旦有了牵挂,便不再是江湖了。自打秦仙儿走后,虽然不言,但是他明白,沈漆漆总归是要离开江湖这潭浑水的。
“不知道,大概是个没人知晓的小镇,每日里放牛沽酒,得空了,写写文章,给邻乡孩童教几个字。”
笑西风没讲什么,这是个很好去处了。他笑了笑,破天荒的走上去给了沈漆漆一个熊抱。
“走好,我送你。待哪日我厌倦了这江湖也去寻你,讨一房老婆,生几个孩子,就给你教书。”
沈漆漆笑了笑,说道:“会有这么一日的,一言为定。”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递给笑西风。
“因为这东西,仙儿走了。现在我也要走了,离开这是非,这东西留着也没有用了,给你。你说你是刀剑双行,也许对你有用。”
笑西风没有接,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是这东西让沈漆漆痛失爱人,也是这东西让大漠苍狼一行人死无葬身之地。也不知多少江湖人得知消息会来抢夺。
笑西风看了看沈漆漆,认真的问到:“真给我?”
沈漆漆把布包塞到他手中,双手摊开,耸了耸肩,轻松的讲到:“我都要离开这江湖了,这东西再重要也没什么用,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给你,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些事情我想的很明白了。”
言罢,沈漆漆转身离去,向着远方的道路,毫不留恋,竟是真的放下了这一切。
夕阳下,看着远方离开的身影,笑西风久久不动,山风吹散了他的鬓角,但是他的身影就和雕像一样久久伫立。谁也没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一动,喃喃叙说。
“且行且珍惜”这声音很快被山风吹散了,似乎是讲给那离开的人,似乎又是讲给自己。
笑西风,一个人呆在山底下的石头上,默默不语。当然也无人可语。这荒山野岭的,当沈漆漆离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在深思,在想这些事情,同时也在想自己,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他自认为是个简单的人,很简单。车到山前必有路,因为简单,所以豁达,也能在武道上走的更远。这才是他笑西风行走世间的保障,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沈漆漆走了,但是给他留下了这个东西。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红色的巴掌大的令牌,上面布满血色的丝纹,像是表达着什么,但是笑西风看不明白。就这块令牌,让沈漆漆离开了爱人,离开了江湖。那血色的纹路似乎预示着不详,在诅咒着所有看到它的人。盯着这块牌子,笑西风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居然被这个鬼东西弄的心里发毛。
其实,没有人知道,笑西风今年才二十岁。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让大半个江湖的人听到他的名字会竖起大拇指。又有大半个江湖的人会咬牙切齿。能够无视他的人寥寥无几。
六年前,不知某一日,江湖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他说他叫笑西风。然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这个名字席卷了江湖。
同样也是六年前,湘西五鬼在石河一代盘踞,为祸一方,鱼肉百姓。正巧给刚出道的笑西风撞到。于是,一个少年,一把铁剑,和湘西五鬼大战一夜,第二天清早,人们在当地的包子铺里看到一个全身血迹斑斑衣衫篓缕的少年,他疲倦万分,但是一双眼睛很亮,亮的吓人。此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湘西五鬼,湘西五鬼的名字在江湖消失。
之后的两年里。有河北铁刀镖局被人灭门。
又有山西大同匪帮上下三十七人被杀人头挂在山寨门口。
又有大漠胡家兄弟被人发现死在一处商家货栈。
又有辽中铁血飞鹰叶双被一少年当街刺死。
这样的消息,在两年里数不胜数,散遍大江南北。而死去的这些人无一不是江湖败类。相同的是,据说,他们都死在一个少年手里,这少年带着一把铁剑。铁剑无锋,但能杀人。
想着这些年的事情,从出道到今天,笑西风的脑袋有点乱。
沈漆漆心灰意冷,倒也算个归宿,只是自己呢?这天地之大,他笑西风该去往何方?
不知不觉中,笑西风的目光又转到面前的这块牌子上。
此时,月上梢头,静悄悄的月光洒落在这山上,这林间,影影绰绰,时不时有蝉虫清鸣,显得撩人。
笑西风把那牌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沈漆漆临走时候说的那句话,“你说你是刀剑双行,也许对你有用”。对自己有用?
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关于这块牌子他倒是听沈漆漆讲过一点,这牌子是早些年的时候浮云庄来了个庄客,寄宿在浮云庄。沈老庄主为人豪爽,好生招待这客人。哪知就在当天夜里杀来一队蒙面人,整个浮云庄大乱,混乱中那庄客对沈老爷子讲到:“你我相逢算是有缘,这东西我看来是保不住了,就留给你,切不可让外人看见了,不然有灭门之祸,切记切记。”匆匆交代完,那庄客就迎着门面人向着庄外杀去,只是一去不复返,那人再也没回来,也没有来取回这牌子,只怕是招了毒手。一夜混乱,庄内人在混乱中被杀了几个,又有众多人受伤,沈老爷子待天亮忙于救治伤患,也就把这事情搁置过去。哪想,这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月前,沈漆漆来找笑西风,说是爱人秦仙儿被人掳走,留下信要七日后沈漆漆带那牌子去城外茶肆换人。沈漆漆只得去库房里翻找,好不容易找到这牌子,约计着用牌子换回夫人。只是事与愿违,后来差人探的秦仙儿被凌辱而死,沈漆漆心灰意冷,仇恨之下,求笑西风出手报仇雪恨。这才有了半月前茶肆那场争斗。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笑西风转动着手中的牌子,翻看着。他没有注意到,此刻月亮高升,几缕月华悄悄地透过树叶洒在手中的牌子上。忽然,笑西风感到手中的牌子变的炽热,有些烫手,他这才看到,几缕月华落在牌子上。
“难道……”心里想到,难不成这东西在月亮照耀下,才会用动静?
他急忙将手中的牌子举高,抬到眼前,让大片的月华照耀着。只见那血红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一般慢慢地流转开来,手中的牌子也越来越热。那条纹越转越快,渐渐的笑西风的眼睛更不上了,就像一条小蛇一样,飞快的流动着。
过了片刻,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那牌子散发出一团刺眼的红光,忽然归于平静。
待笑西风睁开被红光刺的有些昏暗的双眼,看向手中的牌子,此时已经大变样了。
牌子上面不再是纹路斑斓,变成了一幅图,弯弯曲曲,时不时有一个个红色圆圈在那些弯弯曲曲的地方标记着。笑西风想着,这是什么东西?完全看不懂呢。
忽然,脑子中闪过一丝亮光,这似乎,似乎是一幅地图?
想到这里,他把那牌子凑到眼前,想看个清楚。
没错,是地图。可是是什么地图呢?这上边标记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又该去哪里寻找?
笑西风顺势将牌子翻转过来,看向牌子的背面。只见背面刻着一个古怪的图案。想一个人,一个红线勾勒的人,只是有些怪异,这人的左手是一把雕刻很精美的小刀,右手则是一把小剑。
整个图案看上去万分怪异,但是偏偏让人觉得十分和谐,似乎有什么在流淌,充满了气势。
这是笑西风往旁边看去,只见是一行蝇头小字。字虽小,但是很有气势,铁画银钩,看的出来能刻这几个字的人非同一般。笑西风自嘲的笑了笑。也是,能弄出中牌子来的人,弄的这般神奇,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呢。
笑西风想看清那上边写了些什么字,但是却是做不到,仿佛有一团光在阻挡这他,让他看不真切。正当笑西风想怎么想个办法弄清楚这上边到底写了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天空飘来一朵云彩,挡住了倾泻的月关,只见那牌子上的光芒立马淡了下去,一瞬间变的平淡无奇,还是刚拿到手里的样子,暗红的血色纹路布满了牌子,仿佛刚才看到的那神奇的一幕就是幻觉一般。
“看来这东西的触发媒介就是月光。”笑西风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幻觉,他是个很认真的人。
这时,突然,远处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夜里被惊扰到一样,匆匆离去。
接着就听到一阵衣衫掠过的声音传来,瞬间就到了四周。
黑暗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笑西风,你让我等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