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屹立在全世界最危险的土地上

命运多舛的母亲：南非政治的前世今生

学习历史不是为了嘲笑人类过去的愚蠢行为，也不是为了悲伤和愤怒，而是为了理解，然后在思考未来时加以借鉴。

——1997年曼德拉纪念比克逝世20周年的演讲

南非，全称南非共和国，地处非洲大陆的最南端，陆地面积近122万平方公里，北接纳米比亚、博茨瓦纳、津巴布韦、莫桑比克和斯威士兰，东、南、西三面则被印度洋与大西洋所环抱，是非洲的第一大经济体。如果只能用两个成语来形容这个神奇的国度，那得票数最高的想必会是“多姿多彩”和“多灾多难”。

作为“彩虹之国”，南非自然景观的多姿多彩是毋庸置疑的。就拿南非第二大城市开普敦来说，这里就坐拥好望角和桌山。好望角是印度洋和大西洋的交汇点，其战略地位自不必多言，同时，它还是一座植物宝库，这里藏有全世界最古老的原生态灌木层和从未受到人类破坏的原始植物群。桌山则有“上帝的餐桌”之称，前拥波澜壮阔的大西洋海湾，背靠一座形似巨大条桌的巍峨奇山。黄昏时，这里的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液晶银幕，每隔一阵就会变换一次桌面背景。有人这么形容桌山：“它如同一位端坐在大西洋边的历史老人，见证着南非近400年历史的风起云涌。”这并非恣意夸张的修辞手法，其他不说，桌山至少见证了这块土地上最伟大的一段自由传奇——桌山山顶恰好可以鸟瞰曾监禁曼德拉长达18年的罗本岛。换个角度想想，曼德拉之所以能够安然穿越那段黑暗的牢狱时光，也许和他有机会时常远眺桌山，领略这块土地赠予他的美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最原始也最具震撼力的“多姿多彩”，想必是萦绕在每个南非人心中最持久的能量彩虹。

当然，“多姿多彩”和“彩虹之国”对于南非而言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这块土地上丰富多彩的肤色。黑人、白人、有色人①和亚裔共同构成了南非5千多万的人口，其中黑人又分为祖鲁、科萨、斯威士、茨瓦纳等9个部族。但是，这道在今天为人津津乐道的肤色彩虹，最初给这片土地带来的，是洒满血泪的“多灾多难”。南非呵南非，你这几个调皮的孩子都深深知道：你是一个命运多舛的伟大母亲。

1910年，英国政府将德兰士瓦共和国、开普共和国、奥德兰自由邦以及纳塔尔共和国合并成了一个表面自治，实际上却受英国政府严格控制的“南非联邦”。为了加强在南非联邦的殖民地管理，英国政府联合他们治下的南非白人来共同管理人数众多的南非黑人，还故意为南非白人和黑人之间制定了泾渭分明的生活和政治待遇。于是，只占南非人口15%的白人竟占据了超过85%的南非土地，而多数的黑人只能沦为廉价劳动力，为白人所雇佣和驱使。由此，南非的种族矛盾愈演愈烈，逐渐演变成了一场长达大半个世纪的国家灾难。

这之后，在南非政治历史上先后登台的几大势力有：代表南非英国人的南非合众党；代表南非荷兰人的南非国民党；代表南非黑人的非洲人国民大会和阿扎利亚泛非洲主义者大会——前者支持各种族团结，后者则更倾向于极端的非洲民族主义；代表南非印度人的非洲印度人大会；代表共产主义的南非共产党。

二战前，南非合众党在南非政府中占据绝对优势，他们利用和英国的亲密关系，一方面打压南非荷兰人势力，一方面积极推行种族隔离政策，对南非黑人和有色人等进行残酷剥削和压榨。与此同时，非洲人国民大会，简称非国大，开始登上南非的政治舞台，他们反抗政府的压迫，但收效甚微。二战期间，南非得益于盟国后勤基地的地位，经济得到长足发展，但也引发了白人和黑人之间更加激烈的矛盾。

1948年，南非合众党下台，代表南非荷兰人的国民党上台。南非荷兰人比南非英国人更加激进，他们一上台就开始推行更为彻底的种族隔离政策，一系列恶法被颁布，从教育到住房再到基本的政治权利，黑人几乎从出生到死亡都要遭受不平等对待。这段时间，非洲人国民大会、非洲印度人大会和南非共产党等都进行了各自的抗议活动，如罢工、罢课、游行示威等，他们在一次次的失败尝试后最终走向了团结与合作。但政府此时变得愈发残忍，多次暴力镇压示威活动，并大肆逮捕几大民主团体的领导，曼德拉就曾多次被逮捕，并在1964年被判处终身监禁。

南非国民党的暴政引起了黑人的激烈反抗，像阿扎利亚泛非洲主义者大会这样激进的团体涌现出来，非国大等其他民主团体也开始转入地下，并建立属于自己的武装，开始进行暴力斗争。

由于大批民主斗士被捕，南非的解放运动在20世纪60年代陷入沉寂，民主武装力量也多在国外进行训练。到了70年代，在歧视性法律《班图教育法》下长大的新一代黑人年轻人，也就是历史学家口中的“愤怒一代”，开始进行更为激烈的反抗斗争，政府继续采取高压政策，国内冲突不断，南非经济渐渐走向衰落。

20世纪80年代，世界各国政局受冷战影响，泾渭分明，而许多刚独立没多久的非洲国家则在艰难地探索着自己的道路，忽东忽西，政权不断更迭。此时的南非政府投靠资本主义阵营，大肆捕杀共产主义者，清除异己，对非国大等民主团体进行进一步绞杀——即使他们有的并不信仰共产主义。与此同时，全世界人民反种族歧视、反民族压迫的热情高涨，南非政府对黑人的诸多暴行引起了全世界的震怒，在巨大的国际舆论压力下，各国开始对南非进行经济制裁。最终，南非政府在内忧外患中选择了妥协，并和狱中的非国大代表曼德拉进行多次协商，最终达成了“释放政治犯”“废除歧视性法律”等一系列共识。

20世纪90年代初，由于南非白人右翼势力的负隅顽抗，以及以布特莱奇为代表的黑人上层领袖的分裂行为，南非陷入了长达3年的内乱。最终，在曼德拉等人的斡旋下，南非政府终于同意和非国大等民主党派共同组成联合政府，黑人终于获得投票权。在1994年的首次民主大选中，曼德拉当选南非首任黑人总统，将在种族隔离阴影下艰难前进了大半个世纪的南非带入了民主、平等的新世界。

非洲为何选择南非，南非为何选择曼德拉

非洲大陆在古代曾领导着全人类生活的进步，她曾是全世界学术、科技和艺术的主要中心。但她也经历了许多痛苦的时代，这些痛苦的时代使如今的非洲人民深陷贫困和落后之中。

——1998年6月曼德拉对非洲统一组织的演讲

曼德拉喜欢把自己的政治成就归功于小时候的原始部落生活，他时常回忆起那段美好的童年时光：白天在祖先驰骋过的土地上放牧嬉戏，晚上则围在篝火旁，听族里的老人动情地追述那些“白人到来前的美好旧时光”——那时，科萨人民在自己推举的国王和长老的治理下过着安宁祥和的生活；那时，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都是自由的，他们想迁徙到别处，就快乐地收拾行囊，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批准，不需要担心触怒任何律法；那时，土地、河流、矿产、森林等大地赠予的一切、祖先开垦的一切都对他们热情地敞开怀抱，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按照祖先的法度和自己的喜好来建立政府和军队，自己管理这丰盛的财富……这些光荣而令人神往的故事让小曼德拉激动不已。

在泰姆布摄政王王宫生活的那些年，原始部落里通过集体共识来决定权力更迭和解决社会冲突的“纯粹的民主”，给曼德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会的每个人都有发言，甚至是批评的权利，而摄政王所做的只是在耐心倾听完各方意见后给出合理而恰当的总结。正是在这样的民主氛围里，曼德拉学会了一个优秀领导人所必备的几项素质。

而在曼德拉从小接触到的种种传统观念里，“乌班图”对他的影响最为深远。“乌班图”来源于科萨语和祖鲁语，其字面意思是“待人友善”，精神实质则是看重人与人之间的紧密联系，强调互助与忠诚的重要。这条原则也是新南非共和国的立国原则之一，甚至与非洲复兴的远大理想息息相关。

曼德拉经常引用一句非洲俗语来解释乌班图精神，这句俗语被他翻译成：“人因他人，而成为人。”这种说法和中国传统的“海内皆兄弟”和“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思想颇为相似，但相对而言，乌班图精神在非洲更加深入人心，也更具有现实意义。长期动荡的历史使得饱受压迫的南非黑人只有紧紧团结在一起、互帮互助，才有喘息和反抗的力量。而且，那种流淌在血液里的自由和民主精神②也给了他们除争取自身利益之外，更加宏大的追求。

曼德拉将传统的“乌班图精神”视为现代“为大众服务精神”的一个颇具非洲特色的分支。他回忆道：“我们这些在乡野长大的孩子很小就习惯这样与人打交道了。”这种习惯既有本能的因素，也有社会氛围的影响。这种使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相对紧密的习惯使得曼德拉最终养成了“无论何时，总是看到别人最好的一面，并加以肯定和鼓励”的思维行为习惯，他说：“每个人都是由我们所存在的这个社会造就的，能看到别人的优点，他们就会受到某种鼓舞。”这种思维习惯，或者说性格特质，后来成了他最重要的政治财富。

除了甘地式的圣人品质，曼德拉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也是他俘获民心的重要武器。几乎所有和曼德拉当面接触过的人都对他的领袖气度感到惊讶，他在总计27年的牢狱生涯里接待过国内外形形色色的访客，他们无一例外，在结束拜访之后都认为自己刚刚不是在和一位犯人交谈，而是在和一位和蔼的国家元首进行对话。被压迫了数百年的南非黑人，需要这样一位高大稳健的领袖。

国际政治舞台上从不缺少铁腕强人和谋略高手，曼德拉自然也不缺少强硬手段和政治智慧，但相比其他政治人物，曼德拉的“人味”要浓得多得多。作为一片遭受非人压迫数百年的土地，南非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带领他们走向自由和民主的同时，更需要一个充满人性魅力的英雄来慰藉早已不堪重负的民族灵魂。

从这个意义上看，也许换作丘吉尔、罗斯福、普京等，他们都有机会带领南非黑人取得斗争的胜利，却不见得能在最后收获全体南非民众的信任。毕竟，带领一群人打败另一群人并不难，难的是最终让所有人都成为赢家。用愤怒和仇恨团结起一些人去对抗另一些人是容易的，难的是同时团结你的同胞和敌人，让你的敌人也爱你。而以“爱”“勇气”和“宽容”为武器的曼德拉，最终做到了这一点。当同胞陷入危难时，他带领非国大进行殊死抵抗；当自己身陷囹圄时，他用魅力征服了所有犯人，甚至是狱警；当和谈陷入危机时，他又东奔西走，安抚各方，最终在内战的边缘，一言定邦。所以，南非人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也许是地球上最完美的人。

当然，曼德拉并非完人，更非圣人，他年轻时的激进和治国期间的失误常常为人诟病，所以他的成功也少不了时势的因素。曼德拉是南非首任黑人总统，在他上任前，南非一直处在白人的掌控之下。南非白人的种族隔离政策引起了全世界的抵制，但他们依然顽抗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才做出了实质性的妥协，此时，他们需要一个开明的黑人领袖来和他们进行和谈。具有英式教育背景，为人宽容谦卑，支持多种族和谐共生的曼德拉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而对南非黑人来说，曼德拉的传奇经历和奉献精神早已使得他成为人民心中不二的领袖人选。同时，全世界都在20世纪80年代掀起的“释放曼德拉”运动中了解了这个男人的伟大事迹，他们也希望曼德拉这个明星中的明星能够帮助南非彻底摆脱种族歧视的阴影。所以，白人需要曼德拉，黑人需要曼德拉，甚至全世界都需要曼德拉。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整理好衣装，从容地走上舞台。

经济奇迹与困局：如何屹立在最危险的土地上

南非是一片富饶的土地，但它的富饶很少让所有人民都享受到。

——曼德拉自传《漫漫自由路》

说起南非，人们首先会想到的除了曼德拉，就是钻石。其实，南非最初是以黄金储量丰富而著称的，其黄金储量占世界的60%。南非的矿产资源十分丰富，除了黄金，铂、锰、钒和铬的储量都居世界第一位，锆、钛和氟石储量居第二位，铀和铅储量居第五位，煤和锌的储量则居第八位。矿业、制造业和农业是南非经济的三大支柱，尤其矿业最为发达，其深矿开采技术处于世纪领先地位。

丰富的自然资源，相对廉价的劳动力，再加上先进的管理模式，使南非成为非洲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其国内生产总值（GDP）大约占到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经济总量的1/3。除此之外，南非法律、通讯、交通和能源业也都很发达，拥有完备的硬件设施和成熟的股票交易市场，并在2010年加入金砖国家，与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被合称为“金砖五国”。

南非的金融业也很发达，其监管严格，所以很少受到金融风暴的波及，为非洲金融市场的稳定做出不小贡献。旅游业是南非最重要的产业之一，由于南非世界杯的成功举办，加上原有的美丽生态环境，南非的入境旅游人数逐年增长，其产值所占GDP比例也不断升高。

但由于历史原因，南非的经济发展并不均衡，城乡二元结构明显，为了应对这种状况，南非政府利用2010年加入金砖五国的机遇提出了“新增长路线发展策略”，至今已取得了较为显著的成果。

世人不知道的是，南非经济今天看起来发展平稳而健康，但在它漫长的历史中，却伴随着影响深远的种族隔离问题，一直颠簸起伏，甚至一度处于崩溃的边缘。

南非经济要从二战开始说起。二战期间，确切地说是在1939年到1945年这段时间，南非的经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当时南非政坛经过激烈辩论，最终决定加入以英、美为首的反法西斯阵营。由于远离战场中心，南非要做的仅仅是提供几个师的兵力支援和作为盟国的后勤生产基地。这让南非的采矿业和制造业在短短几年内增长了110%以上。

在这个大环境下，以约翰内斯堡为代表的几大工业城市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大批黑人劳动力涌入城市，为城市的建设和扩张提供了巨大动力。曼德拉当时为逃婚而离开泰姆布王宫，来到约翰内斯堡时正赶上了这次黑人进城浪潮。

这时经济发展和政策落后之间的矛盾就显现出来了，南非政府为了有效地控制黑人，实行的是“离土不离乡”政策，黑人可以来城市打工，但不能拥有合法的城市居民身份，甚至不欢迎他们成为城市被认可的一部分。

就这样，南非经济在历史的眷顾和黑人的牺牲迎来了奇迹。这种奇迹并不值得夸耀，因为它建立在种族压迫的基础之上，而且为未来的发展埋下了深重的隐患。直至今日，南非白人和黑人的收入差距依然巨大，这种差距从二战开始就奠定了基础，无论曼德拉等民主斗士在1994年推翻白人专政后如何努力改革，都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事实。这是从教育、文化到经济结构总体性的差距所造成的，短短的20年时间还不足以将历史的痕迹湮灭。

到了20世纪70年代，南非种族矛盾加剧，在歧视教育下长大的黑人青年十分激进，白人政府则对各种抗议活动进行了血腥的镇压，国内罢工不断，引起了国际社会的不满。在国外投资人纷纷撤资、世界大国对其进行各种制裁的情况下，南非经济发展速度放缓，并最终在80年代开始了持续多年的衰退。

经济的衰退带来的是居高不下的失业率，庞大的失业人群则加剧了社会动荡，暴力流血事件愈演愈烈，这也反过来导致了投资人的进一步撤离，南非经济就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20世纪90年代，内忧外患之下，白人政府不得不向以曼德拉为代表的南非民主解放斗争妥协，并最终和非国大等民主团体共同组建联合政府。国内局势渐渐稳定，曼德拉上台后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本有希望大幅度提升南非经济，无奈国际经济形势急转直下，金价暴跌到甚至不足以负担南非很多金矿企业的生产成本。黄金业占南非经济总量的30%，是其支柱产业，这使得南非经济再度遭遇重创。另外，1997年的厄尔尼诺现象和金融风暴也都对南非的经济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即便如此，南非政府在曼德拉的带领下依然从持续衰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保持了每年3%左右的低速增长。虽然这种增长幅度无法解决国内接近30%的失业率的问题，但为其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随后，曼德拉卸任，先后由姆贝基、莫特兰蒂和祖马接任新总统，他们进一步深化改革，最终使得南非经济达到今天这样一个平稳而健康的水平。如今，虽然南非白人和黑人收入的绝对差距还在拉大，但这是建立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的，他们的相对收入差距已经逐渐减少。

南非经济的发展史正是其种族问题的侧面印证，侵犯人权换来的经济腾飞注定不能长久，而且历史的天平是公正的，昨天的压榨必然导致明天的偿还。南非经济经过了漫长而充满血泪的偿还，终于赢来了重新播种和收获的季节。

后曼德拉时代危机：彩虹之国何去何从

新纪元的到来将会带走积聚在我们心底的苦涩果实，这些果实是殖民主义、新殖民主义和白人野蛮统治带来的。但你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通过艰苦努力，我们可以实现一切目标。努力吧！让自己的梦想变成现实。

——2005年12月曼德拉与友人交谈

曼德拉卸任后，南非的种族问题虽然仍在影响着国家的发展，但已经没有早年的针锋相对和你死我活。经过这么多年的融合与巩固，南非国内的种族歧视现象基本消除。但南非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依然存在很多问题。

失业率居高不下造成的治安问题给南非的发展造成了阴影，随着外国劳动力的不断涌入，当地黑人也与之冲突不断。负面消息层出不穷，2008年5月，约翰内斯堡等地区发生多起骚乱，许多贫民以暴力手段驱逐外来务工人员，最后共造成60多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来自津巴布韦、马拉维和莫桑比克等国家的黑人劳工。

暴乱发生后，南非自民主政府建立以来第一次使用了军队平息暴乱，当局逮捕了1400多人，最后对其中100多人进行了定罪。

虽然南非治安问题历来堪忧，但多是偷窃、抢劫之类的案件，暴力袭击其实并不多，这次骚乱引起了南非政府和全世界的重视。舆论谴责暴徒暴行的同时也指责政府处置不当，没有妥善解决本地劳工和外来人员的安置问题。之后政府对受伤人员进行了安抚，并严厉惩戒了挑起暴乱的人，这次危机才慢慢过去。

尽管南非之后没有再出现类似的暴力排外事件，外国务工人员在南非的生存空间却日益变小，世人不禁要问：为什么取得了民族和解的民主南非，依然如此“排外”呢？

更让人觉得讽刺的是，这次排外事件的主体，正是曾遭受南非白人排斥的外来黑人。当时根据政府的歧视性法律，南非黑人无权在白人居住地拥有房产，即使之前通过合法途径购买的房屋，也被政府强行收回，当地的贫穷白人更是不满于从乡村涌入的黑人抢了自己的饭碗，因此暴力驱赶事件时有发生。时过境迁，黑人已经拥有了过去不曾享有的种种权利，他们却和当初那些贫穷白人一样，对外来务工人员强烈排斥，甚至不惜动用武力驱赶他们，最后酿成悲剧。

不同的是，这次的排斥事件与肤色和阶级无关，因为双方都是贫穷的黑人。所以，问题的核心是经济与公民权利。南非经济持续发展，黑人生存状况也有所提升，但与他们的预期还有相当大的差距，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心有不满。另外，南非经济在新的国际形势下开始转型，制造业比重下降，第三产业迅速发展，对劳动力的需求有所降低，黑人劳工的就业压力自然不断增加。长期积累的不满和压力在外来人员的竞争下一次性爆发了，这是此次暴乱的直接原因。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了一个各国都存在的问题，就是如何保护外来人员的基本公民权利。

这些外来务工的黑人并没有南非的公民权，甚至没有合法居留权，对南非政府来说，当经济发展需要时，他们就会放宽政策，不会对外来人员进行过多盘查和遣送；当经济发展低迷时，他们便会采取措施。这次就是在政府还没有采取措施，本地民众因为担心饭碗而自发采取的驱逐行为。如此，这些“候鸟”如何保障自己的基本权利，甚至仅仅是人身安全呢？

这是全世界欠发达地区共同面临的问题：如何调和发展与民生？如何权衡利益与人权？1994年，南非在曼德拉等人的努力下终于摆脱了种族隔离的樊笼，但今天，曼德拉卸任近15年了，南非社会却似乎仍未完全摆脱“歧视”和“排斥”这样的字眼。尤其是当南非身处非洲这样一块满是贫穷、疾病和伤痛的土地上，它想做到像曼德拉一样的彻底宽容与包容，有点太不现实——尤其当南非政府连本国民众的要求都没有完全满足时。

“多灾多难”是非洲这块土地赋予南非的难以抹去的烙印，“命运多舛”则是盘桓在南非人民头上挥之不去的乌云。后曼德拉时代，后种族隔离时代，南非能否再次创造一场人权和解的奇迹，非洲大陆能否摆脱贫穷和暴力的枷锁，世界能否迎来曼德拉一直渴望的全面包容与和睦……一切的一切，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