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多歧路,每个人都难免在其中浮浮沉沉,几番下来,周身牵挂诸般苦痛,这时候,唯有悟得“空”方可得解脱。正如庞蕴居士所言:“蕴空妙德观,无念是清凉。”当你真正了悟到世间万象本是空空如也,纵尘世间浮灰漫天,燥热难当,自可得一个清凉佳处,容你安顿身心。
色不异空:欲望如此宏大,只有海能容得下
虚无是实体,人我何所依?
妄情不须息,即泛般若船。
——唐·慧忠禅师《虚无是实体》
我们常常在现实生活中听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四句话听起来不过一些“空空色色”在颠来倒去地说,很多人都很难理解这四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这四句话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的经文,讲的是事物的自性,也就是空性。空是大乘佛法中最根本的原理,也是众生转凡入圣的关键所在。佛陀对世人讲法说空,就是要让众生看破尘世的所有迷障,转凡入圣。佛家所说的空大体上有以下两层含义:
首先,“一切诸法性本自空。诸法空性才是一切法之性。有佛来人间,诸法是空性,无佛来人间,诸法也是空性。”意思是说,世间一切的法本来就是空性,不管有没有佛在人间传法救世,都不能改变“诸法空性”这个事实。由此可见,诸法空性并不是佛或什么神、人的创造,是万事万物本来的属性。正如《大般若经》中所说:“一切法一性非二,当知诸法一性,即是无性;诸法无性,即是一性;如是诸法一性无性,无造无作,若菩萨摩诃萨能如实知,诸所有法,一性无性,无造无作,则能远离一切执著。”这段经文看上去玄之又玄,其实无非是在告诉我们两件事,一是世间一切法都是空的,虚无的,连法本身都是无、空的。二是告诉我们,要想达到这种空灵、不造作的境界,就只有远离一切执著。
其次,佛家常说的空,是要破除众生所有虚妄的执著。正是因为众生对世间的一切诸法样样执著,所以众生才会有生死轮回。佛家向众生宣扬空性之道,就是为了让众生去除对一切诸法的执著,一旦能够做到对世间诸法不执著,我们内心所具有的菩提自性就会无束无缚,无惑无动,得到光明自在,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自得解脱。下面的小故事能助我们更好地理解空在现实生活中有着怎样的表现。
清代中期,当朝宰相张廷玉与一位姓叶的侍郎都是安徽桐城人。两家人在桐城恰好毗邻而居。这天,两家都要起房造屋,为争地皮,发生了一些争执。张老夫人便修书一封,要张廷玉出面干预,解决此事。这位宰相看完家书,立即做了首诗来劝解老夫人:“千里家书只为墙,再让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张老妇人见书明理,主动把墙退后三尺;叶家见此情景,深感惭愧,也把墙让后三尺。就这样,张叶两家的院墙之间,就形成了六尺宽的巷道,这就是有名的“六尺巷”。
张廷玉的这首诗简单直白,却深得“空”的真味。世人无法破除迷障,都是因为解不得一个“空”字。这世上有什么能长久?秦始皇统一了六国,吞土占地不可谓不多,最后依然化身为尘,一寸土地都带不走。
我们常听到的“色不异空”,意思就是当我们没有声色、利益的贪恋,也没有五欲、尘劳的贪恋,就出离了凡夫的境界。“色”是一切有形有相有质碍的实体,一切物质形态,空与之相对,是无形无相的虚空,放眼世界,我们所看到的天空、大地、河流、屋舍、人畜等等所有一切的实体都是“色”。而“空”则是一种不落任何思想观念、任何思维架构、理论的窠臼的状态。色与空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色”存在于“空”里,空也存在于色里,所以佛家才会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因为色与空原本就是一体的。
但是,我们扪心自问,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地放下尘世间的种种色呢?我们总是想要的太多,又总在抱怨得到的太少,内心藏着的名利欲望如此宏大,如果不将这些凡夫境界里的种种声色全部放下,进入那无形无相的虚空之中,那么只有大海才能容得下我们的宏大欲望。
无常难得久:万事万物如梦幻泡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金刚经》
我们所孜孜追求的幸福应该是从自己内心的安静与丰富中得来,世界上的种种繁华虚荣,并不能使人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因为欢快的刺激只能片刻,而无法永恒,正如佛家常说运用耳、鼻、舌、身、意所求来的感官快乐往往是暂时的,这也好比看一场电影或一场音乐会,曲终,场散,终有结束的那一刻。
宋代汾阳有一位善昭禅师,得佛法奥义,修行真挚涅盘,他曾自我揶揄:“我不过是一个混日子的粥饭僧。传佛心宗,并非我的职责。”当时许多僧众、官员前后八请,求他出来讲法开示,他都坚卧草庵,不肯出山。
那时得道的僧者皆喜外出游历,到四处去看繁华事态,寻优雅风景,但善昭禅师很少出行,时人就批评他缺少禅者应有的潇洒与韵味。善昭却严肃地说:“自古以来,祖师大德行脚云游,是因为圣心未通,道业未成,所以驱驰丛林,以求抉择,而不是为了游览山水,观风望景。”
正如善昭所言,自古以来,禅师之所以四处游历,只是为了感悟天地之道,而不是为享受风景之美。因为在禅师的眼中,风景再繁华,也不过是风景,并不能在他们心中掀起任何波澜。出家人的生活在我们看来是很清苦的,但他们并不会认为这种清苦的修行是一种苦,在他们眼里,世间的一切繁华是无常的,有生必有灭,有聚必有散,有合必有离,有繁荣必然有颓废,一切皆如梦幻泡影,不必过于在意。他们坦然接受眼前的得失,在这繁华喧嚣的无常世界享有一片安静的心空,把浮生看成是一场梦。
人世间一切事、一切物都在不断变幻,没有一刻停留。万物有生有灭,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停滞不前。所谓繁华,大半是停留在生活的表面,觥筹交错、衣帽光鲜、熙熙攘攘的背后往往透出的是一丝丝的苍凉。愚人却总是被这些表面所迷惑,一如孩子贪恋糖衣药片上那薄薄的一层糖。禅宗中有一句格言,“万物唯心造”。这是一个无善无恶、无爱无憎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表象、色相、成见等,不存在束缚,可以来去自由,轻松洒脱。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梦者是妄身。幻者是妄念。泡者是烦恼。影者是业障。”心如果执著世间万物,就会有千种折腾,万般烦恼;人心如果随缘任运,人就会处处自由,时时潇洒。
风景再繁华,也只是风景,富贵再多,也只是浮云,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真正值得人们去追求的,却是灵魂的充实与心灵的自由。懂得享受生命的人会愉快地生活。散步、登山、滑雪、垂钓,或是坐在草地或海滩上晒太阳。在做这一切时,使杂务中断,使烦忧消散,使灵性回归,使亲伦重现,用乔治·吉辛的话说,是过一种“灵魂修养的生活”。
如果不会享受生活,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学会享受当下的生活,去领会生活的诗意、生活的无穷乐趣,在享受中体验生命的大自在。
浮躁:灵魂深处的隐疾
人间匆匆营众务,不觉年命日夜去。如灯风中灭难期,忙忙六道无定趣。
未得解脱出苦海,云何安然不惊惧?各闻强健有力时,自策自励求常住。
——唐·善导大师《日没无常偈》
浮躁就像一个黑洞,无声无息地吞噬着人们本来安宁平静的灵魂。著名作家贾平凹写了一部小说《浮躁》,其中展现了20世纪十多年间真实的社会画卷,特别凸现了当时打破封闭后,人们心态的亢奋和躁动。他在书中写道:在我们的心灵深处,总有一种力量使我们茫然不安,让我们无法宁静,这种力量叫浮躁。浮躁就是心浮气躁,是成功、幸福和快乐最大的敌人。从某种意义上讲,浮躁不仅是人生最大的敌人,而且还是各种心理疾病的根源,它的表现形式呈现多样性,已渗透到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可以说,我们的一生是同浮躁斗争的一生。
进入21世纪以后,人们浮躁的心态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瘟疫一样在社会各界蔓延开来。人文歌手许巍有首歌也叫做《浮躁》,歌词描绘的正是现今社会人们浮躁的生活状态。人们在物欲涌动、竞争激烈的现实生活中,忍受着现实带来的巨大压力,对现状焦虑不安,对未来又充满向往,常常是神经紧绷、脾气暴躁,整天处在一种又忙又乱的状态中。在这样的状态里,我们只会带着缺憾离幸福越来越远。现世的人们也习惯于把所有的东西都具体化,对幸福也是如此,常常打着“追求幸福”的旗号去追求理想的生活,追求刻骨铭心的爱情,追求金钱,追求名誉和地位。等到什么都有了,人们却因为被复杂而奢侈的生活蒙上了双眼,看不见最初想要追求的幸福。
已故的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居士曾在晚年时写了一首著名的《宽心谣》,读来发人深省: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每月领取养老钱,多了喜欢,少也喜欢;少荤多素日三餐粗也香甜,细也香甜;新旧衣服不挑拣,好也御寒,赖也御寒;常与知己聊聊天,古也谈谈,今也谈谈;内孙外孙同样看,儿也喜欢,女也喜欢;全家老少互勉励,贫也相安,富也相安;早晚操劳勤锻炼,忙也乐观,闲也乐观;心宽体健养天年,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我们细细品读这首《宽心谣》,词清句畅,寄意深邃,如同在咀嚼橄榄,不断有甘味入内。生活中就应该多一分宽心而少一分浮躁,添些喜悦而消些烦恼,人生就会变得豁然开朗,生命的境界也能随之放宽。
我们都是肉体凡胎,心灵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而越来越复杂,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升腾与坠落之间,坚持与妥协之间,存在与虚无之间,希望与失望之间,集体与个人之间,公平与倾斜之间,我们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惶惶惑惑、忙忙碌碌,但是幸福并没有因此而更早地降临我们身边,反而在我们浮躁纷乱的内心中逐渐消失。其实,幸福源自内心的简约,简单使人宁静,宁静使人幸福。大凡简洁而执著的人通常会有幸福的人生。因为简约,才能在纷乱错杂中找到幸福的身影;因为简约,才能脚踏实地过好每一天。
虚空是尽头:看清浮生的本质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宋·苏轼《行香子·述怀》
《金刚经》有云:“诸微尘,如来说非微尘,是名微尘。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这段经文的意思是:我们所看到、所感受到的小到微尘、大到世界都不过是一些虚无的名头。正像佛家常常把人生比做浮生一梦,在这场梦中有悲喜沉浮,常令人哭时醒来醒时哭。而许多人无法看清梦的真相,就容易陷在梦的悲欢离合中,让自己痛苦万分,不能自拔。
人生如幻如化,短暂如朝露。很多人正因为看不透浮生的本质,所以就会觉得浮生充满苦痛,却不知浮生是场梦,醒时做白日梦,睡时做黑夜梦,即使梦的内容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夜里的梦是白天梦里的梦,如此而已。什么时候才真正不做梦呢?必须看透,有大彻大悟大清醒,才能看清浮生的虚幻。
相传,唐代有个姓淳于名棼的人,嗜酒任性,不拘小节。一天适逢生日,他在门前大槐树下摆宴和朋友饮酒作乐,喝得烂醉,被友人扶到廊下小睡,迷迷糊糊仿佛有两个紫衣使者请他上车,马车朝大槐树下一个树洞驰去。但见洞中晴天丽日,别有洞天。车行数十里,行人不绝于途,景色繁华,前方朱门悬着金匾,上书“大槐安国”,有丞相出门相迎,告称国君愿将公主许配于他,招他为驸马。淳于棼十分惶恐,不觉已成婚礼,与金枝公主结亲,并被委任“南柯郡太守”。淳于棼到任后勤政爱民,把南柯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前后二十年,上获君王器重,下得百姓拥戴。这时他已有五子二女,官位显赫,家庭美满,万分得意。
不料檀萝国突然入侵,淳于棼率兵拒敌,屡战屡败,公主又不幸病故,淳于棼连遭不测,渐渐失去国君宠信,于是他辞去太守职务,扶柩回京,心中悒悒寡欢。后来,君王准他回故里探亲,仍由两名紫衣使者送行。车出洞穴,家乡山川依旧。淳于棼返回家中,只见自己睡在廊下,不由吓了一跳,惊醒过来,眼前仆人正在打扫院子,两位友人在一旁洗脚,落日余晖还留在墙上,而在刚才的梦中他好像已经整整过完了一辈子。淳于棼把梦境告诉众人,大家感到十分惊奇,一齐寻到大槐树下,果然掘出个很大的蚂蚁洞,旁有孔道通向南枝,另有小蚁穴一个。这就是梦中“南柯郡”、“槐安国”!
世人正像淳于棼一样忙忙碌碌一辈子,还在暗自窃喜自己是清醒的,做着轰轰烈烈的事情,过着风风光光的日子。其实每个人都如被放养的牛一样,由牧童牵着鼻子走。本来天地间无主宰,没有人能够牵着别人过一生,除非你自己限制了自己,自己不做自己生命的掌控者。
那些让我们虚苦劳神的富贵名利都是过眼的云烟,即逝的石火,当我们看透了生命的本质,就应该对苦乐放宽胸怀,空出心智,合于自然,如此悲喜荣辱、沉浮生灭都不会让人痴狂疯魔,心也就舒适一点,生活也就更闲适一些。
浮生虽如梦,但做什么,怎么做,都可以由人自己选择。如何活得更好,活得更加有意义,且看人是否能宽心,从容应对世间百态。这也是佛家提醒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在有限的生命中体悟到“无生”的道理,认识到“动静一如”、“生死一体”、“有无一般”、“来去一致”的人生真谛,放宽胸怀,空出心智,合于自然,从而超越智勇奇巧,超越悲喜荣辱,超越沉浮生灭,超越时间“去”“来”的限制,那么,你的人生将会于无尽的空间中绵延,直至进入生命本真永恒的圆满之境。
倒空自己:有太多行李,就不要开始一段旅程
大洋海里打鼓,须弥山上闻钟。
业镜忽然打破,翻身透出虚空。
——宋·葛郯居士《大洋里打鼓》
世人无论学佛的还是不学佛的,都深知“放下”的重要性。可是真能做到的,能有几人?“放下”二字,有诸多禅味。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被诸多事情拖累,事业、爱情、学业、金钱、子女、房产……这些东西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一个都不能放下,于是,我们就会让它们满满地塞进我们并不广阔的生命里。要知道,什么都想得到的人,最终可能会为物所累。只有懂得适时舍弃的人,才能达到生命至纯至美的境界。
一位法师出家前曾是一名老师。在他要剃度的头一天晚上,与自己的学生话别。学生们对老师能割舍一切遁入空门既敬仰又难以理解,一位学生问:“老师何为而出家?”
法师淡淡答道:“无所为。”
学生进而问道:“忍抛骨肉乎?”
法师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人世无常,如暴病而死,欲不抛又安可得?”
就像这位法师说的那样,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恒久远的,一切都是无常难得久,又何必在自己的身上挂上过多的累赘。当我们的身上背负了太多沉重的行囊,就无法安然惬意地走完这数十年的旅程。很多时候我们要倒空自己,让自己的生命归零,不为太多的俗事俗物所缚,也许才能找到内心的家。
有这么一位行吟诗人,他一生都住在旅馆里。他不断地从一个地方旅行到另一个地方。他的一生都是在路上、在各种交通工具和旅馆中度过的。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能力为自己买一座房子,这是他选择的生存方式。后来,鉴于他为文化艺术所作的贡献,也鉴于他已年老体衰,政府决定免费为他提供住宅,但他还是拒绝了,理由是他不愿意为房子之类的事耗费精力。就这样,这位特立独行的行吟诗人,在旅馆和路途中度过了自己的一生。诗人死后,朋友为他整理遗物时发现,他一生的物质财富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背包,背包里装着供写作用的纸笔和简单的衣物;但是在精神财富方面,他却下了十卷优美的诗歌和随笔作品。
在我们看来,这位诗人在物质上极其贫乏,但是他活得比很多人更有意义、创造了更多的价值。就是因为他的人生没有太多不必要的干扰,也没有太多欲望的压迫,是简单而又纯粹的一生。
当然,我们在这里说要倒空自己、把人生纯粹化,并不是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像那位行吟诗人一样,居无定所,漂泊流离。而是让我们把对物质的追求放低一点,把世态人情看得简单一点,把做人做事想得直接一点。就是因为我们的复杂和隐讳,常常令人与人之间出现矛盾与不解,许多事情因此变得麻烦,许多争端因此不能得以拆解。
一个会主动倒空自己的人,做任何事情都能够心无旁骛,让每件事情都清楚明晰,让身边的每个人都没有负担。这样的人既不浪费自己的时间,也不浪费别人的时间。他将生活规划得有条不紊,生活自然也会给他以幸福作为回报。
回归灵魂的清澈:以空的心境观照世界
迎旭凌绝嶝,映泫归溆浦。钻燧断山木,掩岸墐石户。
结架非丹甍,藉田资宿莽。同游息心客,暧然若可睹。
清霄扬浮烟,空林响法鼓。忘怀狎鸥鲦,摄生驯兕虎。
望岭眷灵鹫,延心念净土。若乘四等观,永拔三界苦。
——晋·谢灵运《登石室饭僧诗》
我们都是带着清澈、透明的灵魂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却被这个世界的繁华、喧嚣、杂乱所围困,渐渐失去了最初的那份清澈。我们的心我们的灵魂在现实中磕磕碰碰,最后结了一层厚厚的、坚硬的痂,让我们不能直接感受生命中的各种美好。
在一座禅院里,徒弟请示洪恩禅师道:“为什么人不能很快地认识自己?”
禅师回答道:“我给你说个譬喻,一间屋子里有六扇窗户,屋内有六只猕猴,蹦跳不停,屋外又有六只猩猩与之回应,每扇窗子前都有一只猕猴,一只猩猩,相互呼唤、回应。六只猕猴,六只猩猩,实在不容易很快认出哪一个是自己。”
徒弟听后,知道洪恩禅师是在说人内在的六识(眼、耳、鼻、舌、身、意)和追逐外境的六尘(色、声、香、味、触、法),此十二者鼓噪繁动,彼此纠缠不息,如空中金星浮游不停,如此怎能很快认识哪一个是真的自己?
于是,徒弟便站起而对洪恩禅师谢道:“适蒙和尚以譬喻开示,无不了知,但如果内在的猕猴睡觉,外境的猩猩欲与它相见,且又如何?”
禅师便下绳床,拉着那个小徒弟,手舞足蹈着说道:“好比在田地里,防止鸟雀偷吃禾苗的果实,竖一个稻草假人,所谓‘犹如木人看花鸟,何妨万物假围绕’?”
徒弟终于言下契入。
生活中,有很多人的心情都容易受到外境六尘的影响,更有甚者,将对自己的认识和评价建立在他人的态度之上,真是本末倒置。为什么人最难认清自己?主要是因为真心蒙尘。我们的心就像一面镜子,一旦被灰尘遮盖,就不能清晰地映照出物体的形貌。如果我们的真心不显露出来,妄心就会成为我们的主人,时时刻刻攀缘外境,心猿意马。人体如一村庄,此村庄中主人已被幽囚,为另外六个强盗土匪(六识)占有,他们就会在此兴风作浪,追逐六尘,让人不得安宁。
当我们学会用空的心境观照自身所处的世界,才可能真正地认清自己,遇到顺境不喜,遇到逆境不悲,不受任何外境的影响。
由此可见:外面再美的景致,也无法使我们真正的休心息虑。世间的杂志、书报,各项视听娱乐,无法使我们内在悠然清心,不过徒增声色的贪得、是非的爱染。看一池荷花,于污泥之中生,观者有人欢喜有人忧,然而一池荷花就在那里,不动、不痴、不染,荷花还是荷花。人如能像荷花一般,不为繁华蒙蔽,不为别人的眼光而活,活出真我,生活的禅便被参透了。正如谢灵运在诗中所写:忘怀狎鸥鲦,摄生驯兕虎。当我们泯灭了机心,以空的心境观照这个世界,将身心全然地浸在自由超脱的境界里,很容易就能够忘怀生世的烦恼,再次找到灵魂的清澈。
迈向空空大道:什么带你回到真正的家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岭头云。
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唐·无尽藏比丘尼《悟道诗》
一路行走一路歌是人人向往的境界,而一路行走一路愁却是现代大多数人的生活常态。
我们总是步履匆匆,以至于忽视了路边的美景;常常是身在花丛,却嗅不到满园芬芳。古人说“月影松涛含道趣,花香鸟语透禅机”,禅师语“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细沙中包含的那一方世界,野花中蕴藏的那一座天堂,我们是否都看到了?我们意识到自己不快乐,想要寻求解脱之道却总是不得,为人生又徒增了一桩烦恼。其实,我们应该放平心态,因为生活中禅机无处不在,无处不可修行,万物皆是如来,只怕人不“悟”。
佛家所提倡的悟就是“觉”的意思,分为三个层次:小乘的自觉,大乘的菩萨或者觉他,佛的自觉、觉他、觉满。小乘的自觉指个人破除了诸种烦恼,而不再在生死轮回之中接受苦报,从开悟修到彻悟;大乘的觉他指菩萨不仅自断烦恼,而且广度众生;佛的悟指断了烦恼,度了众生,自利利他圆满究竟。
每个人的慧根不同,所经历的不同,悟的程度就会不同,悟的境界也会有深有浅,这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否悟了,悟到什么程度,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有一则著名的公案,出自宋末江西青山惟政禅师的《上堂法语》。
“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乃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后世对这段公案的解释颇多,我们可以从中窥探到悟境的端倪。
有一位僧人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于是去向一位禅宗大师请教。
大师解释说:“最先的状态和最后的状态是相似的,只是在过程中截然不同。最初,我们看到的山是山,最后看到的山还是山。但是在这过程中,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为什么呢?”
弟子摇头不知。
禅师继续说:“因为一切被你的思维、意识搅乱了、混淆了,好像阴云密布、云雾缭绕,遮住了事物的本来面目。但是这种混淆只存在于过程中。在沉睡中,一切都是其本原;在三昧中,一切又恢复其本原。正是关于世界、思想、自我的认识使简单的事物复杂了。”
公案中的惟政禅师所说的意思是,在第一个阶段,我们眼中看到的是一个物理化的世界,山水就是山水,世间一切历历分明,存在即为合理,不需要做任何的探讨与解释;在第二个阶段,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禅修之后,禅定过程中的澄明境界与清净修为常常会令人产生幻觉,认为世间一切不过是过眼浮云,浮光掠影般闪过,如梦如幻,极不真实;第三个阶段,禅修得悟,人已经达到了自由境界,身体和灵魂已实现了独立、清澈和自在,一切无可无不可,山水就是山水,与自身无碍亦无牵绊。
如果我们想迈上人生幸福的空空大道,并真正达到一个空灵、宁静的境界,就只有通过自己悟,但这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越是追求得紧越会陷入难以自拔的泥潭。所以,我们不要为了开悟而刻意去追求什么。因为它并不是有形的财富珍宝,不是将手掌攥紧就可以掌控的,任何得道的禅师都是既通过个人努力地修行,又需要顿悟的机会。顿悟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但这之前长期的修行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们不但要好好研习佛经,专心参禅打坐,更要端正自己的心态,树立正见,只待时机一到,自会水到渠成。
生活中总有层层迷雾遮蔽着我们的心神,让我们找不到自己内心真正的皈依处,但我们通过努力,一朝开悟,就会发现曾经的阴霾之上是湛蓝的天空,那时候再回首一路走过的旅程,不正是无尽藏大师所言: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岭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本然的寂静:心完全醒觉,不再散乱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唐·六祖慧能大师《菩提本无树》
六祖慧能大师曾用这首菩提诗道破了佛法的真谛,继承了弘忍禅师的衣钵。在梵语中“菩提”代表着觉悟、智慧,指人顿悟真理,进入超凡脱俗的境界。佛教故事中讲到,当启明星升起的时候,佛祖在一棵菩提树下静坐开悟,修成了正果。
佛祖内心的寂静,六祖心中的澄明,都是世间众生渴望却又难以企及的境界。在众生眼里,无论美丽还是丑陋的风景都被笼罩在薄雾或尘埃之下,越是走近就越是模糊、朦胧;在众生的心里,一切念头常常被围困在重峦叠嶂之中,越是急于走出迷阵就越是辨不清方向。有人以己身为菩提树,以己心为明镜台,以为凭借勤奋与修持即是洁身自好,就能远离世俗污垢,而世事蹉跎成白首,修行路上,如花年华渐渐凋零,虽有渐悟,却总是触不到顿悟的瞬间,渐悟与顿悟之间的一步之遥竟然遥远到了不可抵达。之所以会在渐悟与顿悟间迷失了方向,就是因为我们过多地执著于思维,而忽视了自性。自性就是我们拥有的那份初心,当我们被世间俗务缠身,它就会深埋在某个角落,不动声色,直到我们再次认出它,它才会完全醒觉。
在一次法会上,佛祖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帮助人们认识自性。
有一位富人有四位妻子:第一个妻子活泼可爱,在富人身边寸步不离;第二个妻子是富人抢来的,倾国倾城却不苟言笑;第三个妻子整天忙于打理富人的琐碎生活,把家中大小事务管理得井然有序;第四个妻子工作勤奋,终日东奔西跑,富人甚至忘记了她的存在。
富人生病即将去世,他把四位妻子叫到床前,问她们:“平日里你们都说爱我,如今我就要死了,谁愿意陪我一起去阴间呢?”
第一个妻子说:“我不会去的,从前一直都是我陪在你身边,现在该她们陪你了。”
第二个妻子说:“我是迫于无奈才嫁给你,活着的时候都不情愿,更不要说陪你赴死!”
第三个妻子说:“虽然我很爱你,但是我已经习惯了安逸稳定的生活,不愿意陪你去过风餐露宿、衣食无着的日子。”
富人非常伤心,他近乎绝望地看着第四个妻子。
第四个妻子平静地说:“既然我是你的妻子,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富人听了,心中一惊,既感动又愧疚,他看着第四个妻子,含笑去世。
佛祖解释说:“其实这位富人就是芸芸众生中的每一个人,四位妻子则代表着每个人活着的时候所拥有的财富。第一位妻子是你们的肉体,生来不可剥离,死时却注定分开;第二位妻子是你们的金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第三位妻子是你们的妻子,活着的时候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死的时候仍然要分道扬镳;第四位妻子指的是你们的自性,人们常常忘记了她的存在,她却永远陪伴着你。”
每个人都有自性,也就是自己的本心,生而相随,死而相伴,不能抛却。自性是天生的,与慧根相连,而思维是在后天环境中逐渐形成的,但人的慧根生来受限,越是长大越容易被思维牵绊,从而障碍了自性;自性受阻,它的圆满和清净被尘世沾染,则妄念作祟,我们的心找不到归路,呈现出一片散乱,我们也就无法悟到“空”的境界,回归本然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