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二章 康桥上分行的抒情

远游重洋

人与人的相遇有很多种。可能萍水相逢,却一见钟情;可能“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便成了彼此一生的传奇;可能在南国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偶遇丁香的惆怅,化作轻轻的叹息;可能在茫茫人海擦肩而过,再次相逢却不相识;也可能似曾相识,却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有人说,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两人或许曾在梦里相见;也或许只是因为前世谁欠着谁的情,今生要用眼泪偿还。正如《红楼梦》所写,贾宝玉原本是青埂峰上的一灵石,而林黛玉是寄寓石下的绛珠草,因感激他的遮风挡雨所以幻化人形,用一世眼泪还报。如此想来,即使悲情却也让人觉得凄美。

这是一个具有蛊惑性的说法。我们希望徐志摩和林徽因能因这份刻骨的康桥之恋而携手一世,给那硝烟弥漫的战火年代填写一份雅致。但是没有,风依旧清莹,雨依旧潇洒,淡淡的月色下,康桥成了人们美好的梦境。

真的很难简单地用幸运或者不幸来概括两个人的相遇,就像很难用好或不好形容任何一段感情。徐志摩与林徽因的相遇带着一定的悲剧色彩,但我相信他们一定都不会后悔曾经在康桥有过那么一段岁月。徐志摩遇见林徽因或许就是像安妮宝贝说过的一句话,“徽因,我遇见你,那是我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看似带着点点无奈,实则有着烈士断腕的豪迈与执著。试问世间有多少感情可以配得上这几个字?梁山伯是祝英台的劫数;贾宝玉是林黛玉的劫数。长久以来,文人墨客给感情披挂了悲情的色彩,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体现爱得深,爱得轰烈;亦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叫人洒泪后凝思久久。我也曾迷恋过这样的感情,但是当看到林徽因与徐志摩的纠结后,我才恍然知道,原来世间也可以有这样的情感。

淡淡的,如潺水滚过山石小径,带着清脆的叮咛,每一声都唤着宁和,每一声都叫人心旷神怡。他们的感情平静却长久的牵挂,只要看到对方平安,看到对方快乐,一切足以。就像那句话,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难道这不是感情的最高境界吗?林徽因是幸运的,徐志摩也是幸运的,他们的相逢、相知、相恋都是被诗意包裹的美丽篇章。

林长民很疼爱林徽因。在1918年4月林长民前往日本考察的时候,他原想将林徽因带在身边一起东游,但未能如愿。他抵达日本的时候在给林徽因的一封信中写道:“每到游览胜地,悔未携汝来观,每到宴会又幸汝未来受困也。”

到了1920年春,林长民赴英考察宪政。这一次他终于如愿把林徽因带在了身边。这次远行,林长民引领爱女登上了新的人生历程,不论生理还是心理,从此林徽因都告别了她的少女时代,使这个世界的轮廓在她的面前越发清晰起来。

林徽因对此当然毫无意识,林长民则高度自觉。他行前明确告知女儿:“我此次远游携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观察诸国事物增长见识。第二要汝近我身边能领悟我的胸次怀抱……第三要汝暂时离去家庭烦琐生活,俾得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解与能力。”(一九二〇年致林徽因信)。

看着林徽因那个时代人的信件时,你会发现,他们在信文中经常会夹杂使用一些英文词汇,英文句子。留学远洋在那个年代是一种时尚,那时的著名人物几乎都有留洋的背景。然而事实似乎也证明了一点,在中国接受再多的新式教育,终究不如到国外去亲身体验一次来得更为真切,影响更为深远。

书中说三月桃花,艳丽如霞,但若没亲眼所见,只能在脑中幻想,总是有些遗憾。唐代著名画家韩干一生喜爱画马,为了让之栩栩如生,终日与马为邻;清朝金陵八家之一的吴宏,擅长山水、竹石,亦不知踏过多少山水,方能让其画纵横放逸,水墨淋漓。只有看过、感悟过、爱过,才可以真正懂得。

那年初春,林长民与林徽因两父女由上海登上法国Pauliecat邮船,航行在烟波浩淼的海洋。林徽因纵目远眺,视野应当从未如此开阔过。不知在茫茫的大海上她是否也会感觉到自身的微小和这世界的博大。

5月7日,邮船抵达法国,父女两人转道去往英国伦敦。到达伦敦后先暂时住入Rortland,后租下阿门二十七号民房,定居下来。安顿下来后,林徽因不仅要照料父亲的日常生活,还要不时参加父亲的社交活动。先后认识了如著名史学家H.C.威尔斯、大小说家T.哈代、美女作家K.曼斯菲尔德这样的名人。这让她很快便对伦敦社会有所了解,而这样的交际活动一定也让她的身心受到不小的影响。

8月7日起,林徽因开始随父亲漫游欧洲大陆。瑞士的湖光山色、比利时的钻石和动物园、法国的灿烂文化以及德国经受一次大战后满目的战火遗迹,都让她感到惊奇。林长民日记中的日内瓦湖风致显然有别于林徽因儿时的西湖:

“罗山名迹,登陆少驻,雨湖烟雾,向晚渐消;夕阳还山,岚气万变。其色青、绿、红、紫,深浅隐现,幻相无穷。积雪峰巅,于叠嶂间时露一二,晶莹如玉。赤者又类玛瑙红也。罗山茶寮,雨后来客绝少。余等憩Hotela tchardraux时许……七时归舟,改乘Simplon,亦一湖畔地名。晚行较迅。云暗如山,霭绿于水,船窗玻璃染作深碧,天际尚有微明。”——林长民一九二〇年八月十四日。

这样的亲身体验,使她第一次目睹了欧洲诸国各式各样的景象,这对她个性的发展和心胸的扩大,都有着不小的帮助。当然除了像林长民日记里所描述的这类美景,欧洲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一定也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些建筑与她所熟识的中国古建筑多有不同,它们华美、坚固,又富有浪漫气息。她以一个十六岁少女敏感的心绪捕捉着这些建筑的美。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瞻仰着这些建筑,把它们深深烙进了心里。

这段旅行是她旅欧岁月里一个华美的开端。此时,能有她敬爱的父亲陪在身旁,她应当是幸福的。在林徽因少女时代所有的照片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林徽因与她父亲的一张合影照片。这张照片正是于1920年摄于伦敦的。照片中,林徽因高高坐着,把手轻轻搭在父亲的肩上。林长民穿着黑西装,留着长长的胡须,他那清瘦的面颊似乎正昭示着他这一生忧国忧民的形象。而林徽因则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褂,一张瓜子脸仍略显圆润,几缕发丝斜斜搭在眉弯,微露着额头。这是她早期生活中唯一能看得清她眼睛的一张照片,这一双眼眸像天边的晨星一般清澈,你在这样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感。但是你就是莫名地被她所吸引着,仿佛你也回到了近百年前。透过这目光,仿佛这个让人心动的女子就活生生坐在你面前,直教人心驰神往。

9月15日,林徽因和父亲回到伦敦。9月下旬,她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St.Mary’s College(圣玛丽学院)学习。学校距住处阿门二十七号有两英里多路,行小路穿过一个公园,出园门即是学校,要是走大道就得雇车。学校校长是个七十来岁的孀妇,但热情而诚恳。在这所学校,林徽因的英语愈加娴熟纯正,后来她一笔流利优美的英文赢得了哈佛校长女儿、林徽因知交多年的好友费慰梅由衷的赞赏。

在伦敦,林徽因还确立了献身建筑科学的志愿。父亲的房东是位女建筑师,林徽因从她那里领悟到了建筑的魅力。结合着游历欧洲时的所见,在女房东的耳濡目染之下,她渐渐明白,房子不仅遮风避雨,而且蕴涵着艺术的美好意味。可是中国还没有建立起西方这样的现代建筑科学艺术。另一种说法是,启蒙她建筑学志愿的是一位英国女同学(见梁从诫《倏忽人间四月天》)。

总之,无论如何,林徽因是在伦敦逐渐确立了自己的理想,从此人生便走到了另一条路上。

而她在伦敦的生活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她在那里认识了徐志摩。才子、佳人、诗歌、雾都伦敦。这一切堆积在一起真让人觉得美好!人生本就是许多故事的一个集合,有的故事热闹、喧哗、人织如锦;有的故事孤单、凄楚、冷暖自知。人走到最后毕竟都是尘归尘、土归土。林徽因和徐志摩最后虽然没有走到一起,但徐志摩对林徽因的爱恋对两个人以后的生活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人生中走过那一程,有过一段那样的故事,当也无憾了。

小脚与西服

徐志摩是浙江省海宁市硖石人,其父是著名实业家徐申如。1915年,徐志摩在浙江一中毕业后,于当年10月由家庭包办,与上海宝山县罗店巨富张润之之女张幼仪结婚。

徐志摩与张幼仪的结合应该算是不幸的。张幼仪端庄善良、安静贤淑、孝敬父母,也读过些书,是一个很得父母欢心的传统女性。而徐志摩是一个受西方教育影响很深的人,他爱好浪漫、爱好自由,恣意地过着他自己的生活,像一匹野马,即使上了鞍也不咬那缰绳。

用一个现成的比喻来说,他们就是小脚和西服的搭配。其实张幼仪长着一双天足,并不是小脚。“小脚和西服”是张幼仪在徐志摩的诱导下,评论别人的一句话,却也是两人关系的一个真切的写照。他们两人本无可厚非,都是很难得的人物。但是走到了一起,就让徐志摩觉得蹩脚了。

据说在两人新婚的那天,他们没说一句话。徐志摩或许是懒得说、不愿意说。张幼仪则是不敢多说。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英国,在之后的婚姻生活里,这样的沉默几乎贯穿始终。

和张幼仪结婚不久,徐志摩便北上求学。在张幼仪生下长子欢儿(徐积锴)之后,徐志摩又在他老师梁启超的鼓励下,于1918年8月自费赴美国求学,据说这段时间内他们待在一起的日子仅有四个月。

1920年,徐志摩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硕士学位,因向往进入剑桥大学,师从英国哲学家罗素,又离美赴英。可是造化弄人,在他抵达伦敦之前,罗素已经被剑桥大学除名,来到中国讲学。满怀希望的徐志摩因找不到罗素,一时深感失望,在伦敦街头彷徨徘徊不已。

那时的徐志摩经历着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迷茫期。望着陌生的城市,望着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异族人群,徐志摩的心阵阵酸楚和失落。他会想起远方的父母妻儿,会想起霞光片片的中国古都。在那里虽不能说如鱼得水,但也是平坦惬意。现在呢?不知道眼前这交错复杂的路,哪一条是自己人生的路。茫然失措的徐志摩在十月上旬,申请进入伦敦大学政治经济学院,学习经济学,攻读博士学位。

或许是常年居外,思念亲眷,对那段苦闷的婚姻还抱着一点希望;也可能只是为了排遣苦闷,他来到伦敦后不久,便与其父亲通电,要求将妻子张幼仪送来伦敦。1920年11月26日,他还给家里写过一封信:

“儿离纽约以来,过二月矣!除与家中通电一次外,未尝得一纸消息……从前钤媳尚不时有短简为慰,比自发心游欧以来,竟亦不复作书,儿实可怜。大人知否?即今钤媳出来事,虽蒙大人慨诺,犹不知何日能来?……欢儿乐否,转瞬三岁足矣!……儿他日归,欢儿不识父矣!既乃父亦不(知)阿儿何若,虽见照片,不足凭也。最好盼钤媳将欢儿一日自朝至暮行为说话,一起记下,寄我读之则可知儿性气智慧之梗概矣!”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徐志摩是多么的思念身在故土的妻儿。有些人说徐志摩是绝情的,他对自己与张幼仪的婚姻不曾有过丝毫的好感。从这封信里看却也不尽然。他没有爱过张幼仪,但还是与她同床而眠,生下了他疼惜的欢儿。他让张幼仪远渡重洋,来到伦敦与他相会,会只是需要她来排遣心中苦闷,要她来照料自己的生活吗?他多少应该还抱有一点美好的憧憬。

这年冬天,张幼仪来到伦敦。徐志摩便在康桥乡下一个叫沙士顿的地方,租下两室一厅安居下来。也就在那时,徐志摩在林长民的介绍下,认识了小说家狄更生,并于狄更生的帮助之下进入了剑桥大学皇家学院当了一名特别生,随意选课听讲。家务全由张幼仪料理,徐志摩则一早便去上学,但也回来吃中饭和晚饭。有一段时间,徐志摩还请了一位英国老师给张幼仪教授英语,后来由于女教师抱怨张幼仪英文基础太差而半途而废。由于张幼仪每天有太多事要忙:“要买东西、打扫内外,还要料理三餐。”她竟也没有坚持让女教师或徐志摩让她继续学习英文。

要是徐志摩不带她出去玩,一个不会英文的人,应该很少有机会走出家门。有些评论在描述这段生活的时候,说徐志摩亦曾带张幼仪去看竞舟、看电影。这是事实,但是,根据张幼仪对她内侄女所说的来看,即便是看电影也不见得与浪漫有关。张幼仪说,那是唯一的一次去看电影,他们原先说定的是去看一部卓别林的电影,可因为徐志摩在路上碰到一个朋友。他朋友说范伦铁诺的电影比较好看,他们因此便往回走去看范伦铁诺的电影。张幼仪为此而有些不快,当范伦铁诺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徐志摩和他朋友都跟着观众一起鼓掌,而她却只是把手搁在大腿上坐在漆黑之中。

这是他们生活的一个小细节,但在张幼仪内侄女根据张幼仪晚年的口述所撰写的一本书《小脚与西服》中则有张幼仪更全面的描述。

“那时我没有想过我们夫妻到西方以后,丈夫对我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呢?在中国,夫妻之间应该保持距离,尤其是在公婆面前,以表示尊重。可是在西方,就我们两人一起,我们本来可以为所欲为,不过只有徐志摩做到了,他爱来就来,爱去就去,好像我不在那儿似的。他总是回家吃午饭和晚饭,也许是因为我们太穷了吧!如果饭菜好吃,他一句话都不讲;要是饭菜不好,他也不发表意见。他的心思飞到别处去了,放在在书本文学、东西文化上面。……天你们年轻人知道怎么样讨论事情,像你大概就会尝试和你先生商量大小事情,可是当年我没办法把任何想法告诉徐志摩;我找不到任何语言或辞藻说出,我知道自己虽是旧式女子,但是若有可能,我愿意改变。我毕竟人在西方,我可以读书求学,想办法变成饱学之士,可是我没法子让徐志摩了解我是谁,他根本不和我说话。我和我的兄弟可以无话不谈,他们也和徐志摩一样博学多闻,可是我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的时候,情况总是:‘你懂什么?’‘你能说什么?’”。

回想他们两人每天很少见面,即使是每天吃晚饭的时候,也总是各自低着头、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相对不语,我们当然也就知道,这没有感情交流的婚姻是多么的不幸。

他们说爱情是婚姻的坟墓,但是若连爱情都不曾有过,那样的婚姻又用何来维系。他们的沉默、疏离已经从形影转换到精神上了,就算近在咫尺可也远如天涯。他们的婚姻就像是闻一多笔下那塘泛不起一丝涟漪的死水,是两个人没有为爱情而努力奋争的结果,更是传统婚姻悲哀的体现。

自由是什么?或许徐志摩也曾深深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有人说,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自由是不必勉强自己去按某些特定的规定做事,自由应当是内心的声音、心灵的流淌。

张幼仪在离婚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管一个没有自由的人要自由,我能给你什么?是呀!像张幼仪那样一个传统的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眼中没有自己,没有追求自由的那种精神境界。她和徐志摩是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世界里的灵魂。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接的起点,更没有交织的终点。分离似乎惨痛,但也是必然的产物。

纵观徐志摩的一生,那应当算是惊世骇俗、放浪形骸的一生。他激进而蹩脚地游离于传统与现代的边缘。他的感情生活,就是封建传统在现代思想冲击下一个时代的阵痛。所以徐志摩时常会感觉到疲倦。张幼仪给不了他理解,陆小曼给不了他平和。所以徐志摩才会那么怀念着林徽因的清灵明净。人们都说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林徽因就该是徐志摩苦苦追寻,却永远碰触不了的梦里莲荷。

邂逅在雨雾的伦敦

无论何时,我们都无法否认,自身作为个体而存在的这个事实,或许这就是我们孤独的根源。

作为一个时常写写文字的人,当我借由文字走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似乎能看到许多生命鲜活地跳动在我的眼前。每当那时,我就像一艘离开了母港,漂泊在海上的小船。走进这海洋,我既因为这个舞台的广阔和无限的自由而感到欣喜,同时也为看不到生之崖岸而甚感茫然。

或许孤单是造就这茫然的一个重要原因。当我一个人漂泊在海上,我也希望自己能逢着另一艘孤单的行船,与我在那一片茫然无措中相守相望。

有人说,伦敦的雾最先是从康河的涟漪中荡漾出来的,它是那河水的一部分。当青青的柳枝与白色的迷雾交织在一起时,满眼便尽是朦胧的诗意。

徐志摩生性浪漫,喜爱美好事物。当这个清瘦的诗人走在这样的雾色里时,他想到的会是什么?若张幼仪不是他可以守望的对象,那在他孤独又彷徨的海外生活里,他会被上苍安排遇见一个怎样的女子?

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里读了半年之后,徐志摩逐渐就对那些枯燥乏味的经济理论知识失去了兴趣。正当他觉得闷;想换路走的时候,他在1920年12月的一天参加了一个由狄更生主持的演讲会、听林长民的演讲。演讲结束后,他恳请林长民介绍自己和狄更生认识。林长民自然应允,并约他第二天到他的寓所喝茶。也就是这样的一个际遇,他遇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林徽因。

徐志摩认识林徽因,差不多就在结识狄更生的同时。也许是初次社交性见面的拘谨,且那晚狄更生也在一旁,徐志摩应该没很在意旁边那位十六岁的大女孩。

解放后,张奚若曾对林徽因的儿子梁从诫说起当时的事,张奚若跟他说,“你妈妈在伦敦第一次见了我跟徐志摩,差点给我们叫叔叔呢”。看林长民那时给徐志摩的信,也是以兄弟相称,林徽因看他们是父亲的朋友,且徐志摩年长林徽因八岁,叫了叔叔那也是很有可能的。既是差点叫,也就是说没叫成。或许是后来徐志摩制止了,毕竟林长民与梁启超是世交,而徐志摩又是梁启超的学生。只消将这情况一说,林徽因应该也就知道自己和他是同辈了。

我们不妨先试着从徐志摩的角度来看看林徽因。此时的林徽因,正值花季,长得明眸皓齿,端庄秀美,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衣衫。她那一低头的温柔犹如雨打莲荷,有一种不胜凉风的娇羞。但是行为处事又难得的文雅大方,不似张幼仪那样沉默拘谨。天生丽质的容颜衬托着落落大方的她,展现出一番与他人迥然不同的少女风姿。她当是徐志摩心中的那个洛丽塔。

这个心中装着诗书与柔情的男子,他时常和林徽因谈论自己的诗文创作,谈论自己的人生理想。他们或许也曾坐在一堆跳动的炉火前,各自擎着一杯茶低声细语,谈论雪莱的西风、济慈的夜莺,还有拜伦的爱情。他们在诗书的世界里徜徉着,以至于徐志摩还忘记了各自年龄的差异。

在徐志摩为自己编织的诗书世界里,没有人世的纷扰,没有车马的喧嚣,只有诗文与爱情。这个世界或许之前从未有人来过,还未有人在他的心里走过这么远的路程。现在林徽因来了,她对文艺的敏感与她自身所赋有的才情与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契合;林徽因来了,从此便有一丝沁人心脾的温柔开始在他的心底荡漾,爱情也在那里悄悄地酝酿。是林徽因来了,来了,他就不愿让她再离开!

那么林徽因呢?在之后越来越多的交往中,她应该也发现了徐志摩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身上有一种诗人所特有的洒脱,充满朝气。他那浪漫的气质从一开始就感染着她,把她带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1937年11月抗战时期,林徽因给沈从文写过一封信,信里说:

“……差不多二十年前,我独自坐在一间顶大的书房里看雨,那是英国的不断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国联开会去,我能在楼上嗅到顶下层楼下厨房里炸牛腰子同洋咸肉,到晚上又是在顶大的饭厅里(点着一盏顶暗的灯)独自坐着,垂着两条不着地的腿同刚刚垂肩的发辫,一个人吃饭一面咬着手指头哭——闷到实在不能不哭!理想的我老希望着生活有点浪漫的发生,或是有个人叩下门走进来坐在我对面同我谈话,或是同我同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还是有个人要来爱我。我做着所有女孩做的梦。”

这大概是仅存的林徽因对她旅居伦敦时那段生活的记述了。多少年来,她对那段往事讳莫如深,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但是透过这段描述,一个深锁春闺十六、七岁的少女跃然眼前。那时的林徽因是孤单的,她像所有那个年纪的女孩一样期待着爱情。她是多么希望生活中能有更多一点浪漫,更多一点情趣。坐在那紧锁的窗前,她看着窗外的雨,心里凉凉的,似乎消失在她目光里的不是雨水,而是那些回不去的往事和那希冀着却始终没有未来的爱情。她那懵懂的豆蔻年华就这样被伦敦的雾雨淋湿。

记得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位武士犯了重罪,由王后处理,王后让他回答一个问题,答对了,就不砍他的头。问题是,“什么是女人最大的心愿?”结果,那个武士给出了答案:“有人爱她!”经过所有贵妇人的讨论,一致认为说出了心声,武士因此保住了头颅。

爱,好简单的字却叫好多人梦牵魂索,穷此一生来追寻。人生来就是为了爱与被爱。那一年林徽因懵懵若懂,心里充满了青春的幻想和激情。她爱上了徐志摩温文尔雅的气度,才华横溢的诗情,而徐志摩也爱上林徽因清澈如水的眼睛,不经意间的一个对视都叫两个人心湖荡漾如海。

只能爱了,花才更红,雨才多情;只有爱了,才让人变成不像以前的自己,做法,思想,心境都在幼稚与成熟间游历。傻得叫人嗤笑,深得亦让人感动。

康桥,英国著名的剑桥大学所在地。知道林徽因和徐志摩的人,都知道是康桥给了他们美丽的相逢。他们曾经偎依桥头,风吹拂脸颊,带着柔美的梦;他们曾一起划船,划起涟漪点点,浩渺泱泱。他们以为时间可以在这一刻停歇,化成永远。永远有多远?那一刻的康桥是两个人心中的永远;那一刻的康桥留下他们清美的足迹。可时光流水,一切太过匆匆,好多故事才书写完美的开头却没了继续的勇气。风起叶落,化成昨日纷飞的尘埃,一些人还没有好好相爱就成了生命过客。匆匆,太匆匆;匆匆,别太匆匆。

在伦敦,徐志摩带着霞光走进了林徽因的生活,彼此都有书信往来。但是徐志摩大她八岁,且他的妻子就在他的身边,在老家还育有一个儿子。一切现实的纠结叫他们的感情就像闭室里的飞蛾,根本找不到出口,每挣扎一次,羽翼就会伤损;每冲动一下,心就会感到阵阵刺痛。林徽因只能胆怯地收回自己的情感,作茧自缚,把这份情感囚困起来。

林徽因像一缕清风吹拂过徐志摩的彷徨,徐志摩像一抹月色照进了林徽因寂寞凄冷的窗。只可惜两人只配拥有一份懵懂的情谊,却没有相守的夙缘。

遐想当年,明镜里锁住的是青山眉黛,晓窗前却留不住那雾雨霏霁。林徽因是徐志摩前生那朵不开花的菩提,也是今生他抹不去的朱砂痣。相遇,注定在三千弱水里泅渡。缘,则是他们来生才淌得过的长河。所以穷此一生,不管他们最终的归属是什么,他们都没有忘记过康桥。烟雨蒙蒙,连枝点点。他们在远处寻找着对方眼中的那份坚持,他们会微笑着彼此祝福,若你安好,便是晴天。

鸿雁传情

林长民对于徐志摩来说,属于长辈,也是忘年之交。林长民很有学养,且性格开朗,品性浪漫,颇受徐志摩的敬重和亲近。他们经常在一起促膝长谈,无所顾忌。林长民甚至连自己无爱的婚姻生活,和留学日本时与一位日美混血女子春痕相恋的故事都一并告诉给徐志摩听。后来,徐志摩还依此写了一篇小说《春痕》。

更有甚者,他们的关系还发展到彼此假装为一对情人互通书信的地步。由徐志摩扮演女性角色,是一个有夫之妇;林长民扮演男性角色,是一个有妇之夫;假设双方在一个不自由的境遇下通信。徐志摩后来还将林长民写给自己的一封“情书”发表在自己主编的《晨报副刊》上。他在《林长民〈一封情书〉附记》里说,他们当时“彼此同感,万种风情无地着”的情调,这假惺惺未始不是一种心理学家叫做“升华”。

他与林长民的交往一定对他的思想造就了不小的影响,既让他的思想更为开放,也让他觉得无爱的婚姻生活是不幸的,因此而更觉爱情的神圣不可侵犯。至于那“万种风情无地着”的感觉。那应该就是这些事发生的原因,甚至也可以说是他恋上林徽因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有这高山流水,但知音难觅;我有这万种风情,但付与何人。独在高楼,他只觉不甚孤寂。

徐志摩曾说:“也许,从现在起,爱、自由、美将会成为我终其一生的追求,爱还是人生的第一件伟事,生命中没有爱的自由,也就不会有其他别的自由了。”“烈士殉国,教家殉道,情人殉情,说到底是一个意思,同一种率真,同一种壮烈。”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徐志摩对爱情是这么的执著,热烈而近似于痴狂。他是如此的率真,率真如赤子,完全遵循自己内心的呼唤,全然不顾其他。而其他是什么?是绵延几千年的封建伦理道德;是亲人、朋友的责备与不解;是他人的飞短流长。徐志摩对这些很看得开,有的人则视之如命。

“无垠的沙漠热烈地追求一叶绿草的爱,她摇摇头笑着飞开了。”这是泰戈尔的一首小诗,但无意中却和徐志摩与林徽因的关系暗暗契合。林徽因正是那一叶绿草,摇头笑着飞走了。

按照张幼仪晚年的回忆,那段日子徐志摩几乎天天都要收发信件,这其中自然不乏林长民的‘情书’和他人的书信。但张幼仪也说,他每次出去时看起来都是非常的紧张,似乎还带着一种热烈的期盼。可以推测那段时间徐志摩与林徽因也是经常通信的。徐志摩会在给林徽因的信件中提起自己喜爱的诗人作家,会与林徽因谈起自己对爱情的看法,也会给她寄去自己新写的诗行。

当徐志摩独自行在康桥上,他在那氤氲的春天里总是想起那张出水芙蓉般秀丽的脸庞;而她不知不觉在回信中所述及的孤独,也逐渐让他的生活充满了爱情的美好幻想。

林徽因白天依旧还是到学校去上学。休息时,她坐在偌大的房间里翻看着徐志摩的信件,这些信件逐渐就成了她的一种精神寄托。她在徐志摩的信件里品读着那些情深意切的语句,感应着心底那份难解的牵扯和纠结。

在那夏日的阳光下,蓝色的布莱顿海湾灿烂一片,海浪一波一波涌上沙滩,冲刷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女零乱的足迹。每当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那海面上,就和掉了一地的水银一样,闪烁着破碎的粼光。这个被海风吹乱了鬓角的女孩,她或许会抱着膝盖面海坐在那柔软的沙滩上。太阳一点一点地西沉,丝丝缕缕的忧伤随着海风在她的身周弥漫,她沉默着。

志摩的信还是经常会从北方寄来,那满纸的相思从字里行间腾起,萦绕在她柔软的心坎。他小心翼翼地敲响了这一扇门,却也未敢贸然闯入。我相信尽管此时徐志摩的爱意已经很浓,但这爱的表达仍还是相对克制的。毕竟他是一个有妇之夫,而妻子就在自己的身边。即便爱得再深,他又有什么权利向这个十七岁的少女索求爱情?他能够表达的只有自己对她的欣赏和思念,甚至会有对爱情的美好向往。这样的情感真是既真诚又复杂。而这也加深了他想挣脱无爱婚姻束缚的决心,他柔情如水的胸膛被这样的迫切充斥着,他变得冷酷无情,他要一个自由的呼吸范围,来表达心底狂烈如火的感情。

林徽因也懂得,但她怎能应和。这是她对于徐志摩自始至终的一种态度。林徽因是个洁致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是安静的不被世人议论的单纯情感。在烟雨纷纷时为你撑起一柄久违的油纸伞;在孤苦无依时给你一个坚实的肩膀;在你哭泣时静静拭去脸上纷飞的泪珠。这一切看似简洁却和安宁,宛若一份春光,叫人避无可避。

我想,世上所有女子都希望得到这样的幸福。所以林徽因会选择梁思成,所以徐志摩会纠结一生。纵使他后来费尽所有心思求得了陆小曼,也没有改变内心的那份牵扯。爱上一个不能爱的女人是所有男人痛苦的根源,太多的不幸因为这些而制造着一幕幕悲剧。林徽因是徐志摩灵感的素材,所以她一生都没有逃离众人把他们牵扯在一起的命运。

其实,林徽因和徐志摩真正的交往就在这暑假期间。林长民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当林徽因在9月5日前后回伦敦时,魂断康桥,佳人一去不复返。

其实一切美好的事物不是用时间长短来估算的。徐志摩和林徽因浪漫的邂逅不是很长,但那个时候鲜花弥漫,烟雨蒙蒙;美丽的康桥引发无数文人墨客的遐想与世人的向往,那里成了爱的国度。

人们都认为林徽因转身太过仓促,太多决绝。我们为徐志摩失魂落魄而酸涩无比的时候,忽略掉了林徽因转身落下的泪。那时的林徽因才十七岁,情窦初开,她不可能毫发无伤,而林徽因又是美妙如莲花的女子,骨子里的浪漫不必言说,梦的时候她比谁都负有诗意;当梦一去,她又可以做到比任何人都理智,她不想为一段无果的爱恋做无谓的担当和牺牲,何况还要伤害一个温良的女子,林徽因比谁都明白张幼仪心里的酸楚与悲哀。

张幼仪侍奉公婆,平凡供养;为了徐志摩漂洋过海;在万般孤寂里受尽他的冷落。有时候真的好难想象同是一个人,为什么对待两个女子的态度却如此天壤之别。难道就因为没有爱情,让一个诗人推卸了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让一个男人无视弱女子的孤苦无依。徐志摩的多情像火,感人至深;但他的绝情似冰,让人气愤难耐。林徽因是不是也曾担心过,将来徐志摩的爱恋没有,她亦如张幼仪般可怜。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曾经承诺的永远究竟会有多远?有人说永远是一辈子;有人说永远是永生永世。但我觉得,永远只是当时承诺永远的两个人心目中美好的向往而已。他们的永远是在那一瞬间,心是真的,情是浓的,花是美的,风是清的。但一转身,世事在变,人心在变。我们没了永远,只有原先的承诺与美好的回忆。所以我们会祈祷,时光慢一些,世事美一些,叫我们能坚持,能守护。 WCHDMj/9ZXMjdvjW2rgAhBZs35tZ+0iUIks0aWdwqFJJQEcT/EJhejbvGFyGSC4v



第三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我欲蜕变

有人评价张幼仪说,她个性沉默坚毅、举止端庄、秀外慧中。但徐志摩不喜欢她!在活泼飘逸、热情奔放的诗人眼里,她的这些优点就成了呆板无趣、僵硬乏味。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同理,如果你打心眼里厌烦一个人,那你能看到的多半也就是这个人的缺点。而就算是优点也会被荼毒成缺点的代名词。

那个夏天,徐志摩对林徽因倾慕已久,对张幼仪则已厌烦到了极点。徐志摩在《丹农雪乌》中写道:“正当我生平最重大的一个关节,也是我在机械教育的桎梏下自求解脱的时期,所有我那时的日记上只是泛滥着洪水,狂窜着烈焰,苦痛的呼声和着狂欢的叫响,幻想的希望蜃楼似的隐现着,自艾的烦懑连锁着自傲的猖狂……”

对无爱婚姻的不满,以及他对自由、美好爱情的向往让他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痛苦。此时的徐志摩正走在他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上,他那做中国汉弥尔顿的理想也变成了做中国的雪莱。他在《猛虎集·序文》里,则是这样描述自己的转变:

“但生命的把戏是不可思议的!我们都是受支配的善良的生灵,那件事我们做得了主?整十年前我吹着了一阵奇异的风,也许照着了什么奇异的月色,从此起我的思想就倾向于分行的抒情,一份深刻的忧郁占定了我;这忧郁,我信,竟于渐渐的潜化了我的气质。”

有很多人在理解这几句话的时候,认为徐志摩这段时期的忧郁,是他追求林徽因未能遂愿所致。林徽因自然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但也不尽然。就在他“自求解脱”的这段时期,另外两个不能忽视的因素是他对自由的向往及他对自己与张幼仪这段婚姻由衷的厌烦。在他准备着要离开张幼仪,摆脱这段婚姻的时候,他所要面对的压力绝对不亚于他人生里所做的其他任何一个决定。

这一生,我们总是要面对很多的选择,尤其是在前途未明的青春时期。这段时期,徐志摩像一个抓周的孩子,在一次看似偶然的抉择中选定了日后的方向。

一个困惑又狂傲的诗人所做的事不应该简单被扣上对与不对的帽子,我们也无需听信诗人那些对爱与自由所做的冠冕堂皇的解释。在此,还是应该去陈述事实。

依据张幼仪晚年的回忆,1921年的6月,她为徐志摩怀上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这是一直被她隐藏在幕后的一件事情。一直到9月初,这事才逐渐浮现到幕前,而就当张幼仪告诉徐志摩自己已经怀孕的时候,张幼仪听到的却是一句冰冷刺骨的回答:“拿掉他!”

张幼仪为此迷惑不已。她觉得就算自己哪里不好,可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已想到离婚这一步,可心里仍还不是很确定。而徐志摩则因为张幼仪再次怀孕而坠入更深的梦魇。

没过几天,徐志摩告诉张幼仪晚上会有一个女客人要来家里吃饭,让她准备好饭菜。张幼仪觉得那人应该就是徐志摩的女朋友,她甚至觉得徐志摩这次是要跟她摊牌,准备迎娶这位‘二太太’了。

当晚来的是一个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女人,但洋里洋气,打扮时尚。头发剪得短短的,擦着暗红色的口红,穿着一套毛料海军裙装。吃过晚饭,徐志摩把这个小脚女人送走回到屋里时,张幼仪正心烦意乱地刷洗着碗盘。

徐志摩回来后,则露出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张幼仪对他的这些举动气愤、失望、厌恶之至,差点说不出话来。等她洗好碗盘,徐志摩就跟着她走到客厅,问她对那位小姐有什么意见。张幼仪便说出了,出现在她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呃,她看起来很好,虽然小脚和西服不搭调。”徐志摩听后就不再绕着客厅走来走去,他把脚跟一转,好像她的评语把他的烦躁一股脑儿宣泄出来似的,突然尖叫说:“我就知道,所以我才想离婚。”

这对张幼仪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事后他们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那样的死寂让人害怕。可是就这样过了几天,徐志摩又丢下怀有身孕的张幼仪,什么也没带就悄悄地离开了,没留下只言片语,没做任何交代。

后来,张幼仪形容自己当时的处境时说,这让她想起自己在硖石的一些生活片段。夏天时大家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精美的扇子,看起来甚是热闹,可天一转凉,这些扇子就全被收到一边去了。张幼仪就像一把用过最后又被搁置一边的扇子无人问津。何事秋风悲画扇,这大概就是秋风悲画扇的缘由吧!

一个传统的柔弱女子被弃置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且怀有身孕。想想这些就叫人为她心痛。当她独自一人坐在房子里,期盼那个负心人归家的身影,怅然地望着寂寥的门庭,那个负心人身在何地?当透过窗纱照入房间的阳光,渐渐离去,夜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她的泪水一次次从眼眶里涌出,她的绝望一次次冲击着她坚强的心墙,她想到了那个最直接的解决方式。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那么做,她最后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

纵使徐志摩有自由、爱情这种种理由,纵使他是那样的言之凿凿,但这些都掩饰不了他对张幼仪所做的无情的伤害!虽然从现代婚姻的角度来说,一份完全没有爱情的婚姻,确实没有再维系下去的理由。但是徐志摩在张幼仪怀有身孕且身在异乡的情况下,抛弃她绝对是不应该的。即使是普通人都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对张幼仪伸出援手,作为她的丈夫,他又何忍让她在这种情况下,陷入无尽的绝望!

在张幼仪渺渺无期的等待中,她没有等到她的志摩。最终她等到的是一个叫黄子美的徐志摩的朋友。徐志摩或许是自知无颜见她,他让黄子美代他问张幼仪,问她是否愿意做徐家的媳妇,而不是做徐志摩的老婆。自此,张幼仪算是放弃了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她知道徐志摩是不会再回来了!

既是如此,她也只好无奈地离开沙士顿,去巴黎投奔她二哥张君劢。之后又随他去了德国,开始她自己新的生活。

中国,这个古老的东方神龙,历经千年的风沙洗礼,它神秘深沉。可亦是龙,代表着这方土壤上男性所崇高的地位。他就像苍天古树,可以自由生长、呼吸,而女人只是依附生存的青藤,树动藤动,树死藤枯。张幼仪的悲哀是她依附的只是梦中空楼,那树带着冰冷绝情的刺,而她的投奔他人带着多少无奈,多少封建思想陈腐下的女人的悲哀。天底下没有几个林徽因,更没有几个人像她那般幸运,可以被那么多人恩宠眷恋。

人生本无公平可寻,只能选一条对自己好的路走。徐志摩选了,他离了婚;林徽因选了,与梁思成牵手今生;张幼仪也选了,蜕变成蝶,成了另一种时代新女性。

一切正如佛所说,凡事有好亦有坏,没有全然的绝对。

爱的梦魇

或许是爱情太过美好,因此才让人无法自拔。爱到深处,总像一场梦魇。即使你神志清醒,却仍深陷其中,行为全然不由自我。总有那么多的红男绿女,一再地为情神伤,却仍不知清醒,一再在爱情里迷失方向。

诗人将林徽因留在了自己的心里。他像一头画地为牢的困兽,也像一只青蚕,甘愿为她作茧自缚。可是若彼此没有夙缘,他费尽心机又能得到什么?他能捕捉到的或许只是一些爱的幻象,那仍然只是一场梦魇。

有人说徐志摩情比诗多,我想他真的就是吹着了什么奇异的风,照着了什么奇异的月色,因此才会那么多情,那么痴情。然而上天似乎也有意将他捉弄,就在他准备和张幼仪离婚、为争取林徽因的爱而努力的时候,林长民考察结束,林徽因也于10月14日跟着父亲乘“波加罗”号轮船回到了国内。

林徽因对爱的最终遗弃,究竟是因为她的明智。选择一生的爱人要考虑的因素很多。林徽因遇到徐志摩的时候只有十七岁,可能会被这狂恋所迷惑。毕竟徐志摩的出现是她生活的奇遇,然而却不至于使她背起家人给她安排的人生。

当年的林徽因出身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林长民也是有头面的人物,在那个新旧交替的年代,家庭的名誉比什么都重要。徐志摩是有妇之夫,而且还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父亲。林徽因的父亲怎么允许女儿做第三者呢!那样岂不被世人耻笑?林徽因是一个知书达理又聪慧的女子,她又怎么能不听从父亲的安排呢!更何况在那个年代她又怎么能主宰自己的情感!她也不会拿自己冰清玉洁的名誉,跟一个有妇之夫去赌博!

何况林徽因是个极其理智自持的女子,多年以后她曾说过:“他如果活着恐怕我待他仍不会改变,事实上也是不太可能,也许那就是我不够爱他的缘故吧!”

林徽因的确不够爱,所以她离开了。但当真是如她所言的那种不爱吗?我想未必。都说初恋最是刻骨铭心,甘愿交付一切美好和微笑。从林徽因和徐志摩交往的点点滴滴来寻觅,我们不难看出林徽因把一生的爱情给了徐志摩。她对梁思成的爱多为责任,而金岳霖则是感动。

林徽因不愿承认自己深刻地爱过,是因为她不想为无缘的爱恋去做无谓的担当,更不想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竞相议论的对象而已。清澈如莲荷的女子,自持如寒梅的林徽因有选择权利。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这次异国远行,林徽因确立了做一个建筑师的理想;同时也在那康桥上,采撷了青春里最初的诗意。就是从那时开始,她的人生便与这两种美结下了不解之缘。诗为魂,画为骨,用一世才情成就我们所熟悉的林徽因。

无论是归心似箭,还是依依不舍,林徽因都无法更改轮船的航向。此时,她再一次与这茫茫大海相逢。来伦敦的路上,她还留着过肩的辫子。离开时,已剪了青丝,只留那齐耳的短发。她是把那尚未萌芽的爱随青丝一起留在伦敦了吧,留着,会有诗人借着这懵懂的一点爱意,凭吊他身在远方的梦中情人。

转身即是天涯,一离别便是隔海相望。相信徐志摩知道,留在伦敦等着他的会是他与张幼仪的诀别。而林徽因或许并未料到此次回国,她很快就要收获那份真正属于她的爱情。

林徽因离开时,徐志摩已经离开沙士顿回到了康桥。康桥的美不仅陶冶了他诗歌的性灵,似乎也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些积压在心头的忧郁。徐志摩在《我所知道的康桥》一文中说:“我这一辈子就只那一春,说也可怜,算是不曾虚度。就只那一春,我的生活是自然的,是真愉快的!(虽则碰巧那也是我最感受人生痛苦的时期。)我那时有的是闲暇,有的是自由,有的是绝对单独的机会。说也奇怪,竟像是第一次,我辨认了星月的光明,草的青,花的香,流水的殷勤我能忘记那初春的睥赐吗?曾经有多少个清晨我独自冒着冷去薄霜铺地的林子里闲步——为听鸟语,为盼朝阳,为寻泥土里渐次苏醒的花草,为体会最微细最神妙的春信。”

任何事物的蜕变必定要经历一个阵痛的过程,徐志摩亦是如此。应该说,这时的诗人还徘徊在传统伦理与个人自由之间,要在父母的阻止与封建枷锁的束缚下做出离婚的选择是不容易的。此时的他或许也只能寄情于山水,将山水春色当酒来饮下!

1922年2月24日,张幼仪在德国柏林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彼得。徐志摩闻讯,便于3月初来到柏林,住在了吴经熊家里,决意要跟张幼仪办理离婚手续。他到德国后就给张幼仪写了封信。信中写道:

“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恋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前途无限,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做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痛苦,始兆幸福,皆在此矣。”

张幼仪在看到信后自然是百感交集。没几日,她就雇了辆马车赶到了吴经熊的家,她在那见到了失去联络已经多月的丈夫。但此次会面,却注定了往后两人各自天涯。在场的除了徐志摩、吴经熊,还有金岳霖等人。就像两人除了离婚,再无其他可谈了似的,见了面徐志摩便要张幼仪表态同意离婚。张幼仪表示要先征得父母的同意再做决定;而徐志摩则决意,就在当天,他再也不想等了。

张幼仪最后还是在徐志摩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上(已签有徐志摩和证明人吴经熊、金岳霖的名字)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段姻缘就这样了断了。我们无法想象,当时张幼仪是怎样的心酸孤苦;我们也无法揣测,徐志摩是不是真的长松一口气。他要的是自由,现在他自由了,看着张幼仪单薄的肩膀,想想两个幼小的孩子,他的心难道真的可以得到解脱吗?

自由有的时候真是可望而不可即,我们妄想得到它却发现我们被更多的东西抛弃,视如亲情,视为朋友。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两句话,每次都会感受到不同的酸涩。回不去的何止是那段牵扯的时光;更是人与人之间最初那纯净的情感,哪怕那是自己一直想极力摆脱的,当真正回不去的时候,你会发现烟雨消失后的这份清冷和隐藏在骨子里的那份无依。夜阑深锁,轻烟袅袅,回不去了,徐志摩是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徐志摩在达到离婚目的后,便重返康桥。但已人去楼空,梦已不再,把所有恩情化作一场烟雨。林徽因是一个不会追悼过往的女子,她既然选择悄悄放手就绝不会回头。

我情愿化成一片落叶,

让风吹雨打到处飘零;

或流云一朵,在澄蓝天,

和大地再没有些牵连。

但抱紧那伤心的标志,

去触遇没着落的怅惘;

在黄昏,夜班,蹑着脚走,

全是空虚,再莫有温柔;

忘掉曾有这世界;有你;

哀悼谁又曾有过爱恋;

落花似的落尽,忘了去

这些个泪点里的情绪。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

比一闪光,一息风更少

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

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

多么决绝的诗,没有一丝留恋和牵连,让人感觉丝丝的凉。或许我们对林徽因许多感觉都是有差错的。我们一直认为她像荷花一样软弱清洁,用诗做骨,画为魂,从而淡忘了她热衷的追求与日后支撑病弱的身体行走于苍凉荒原,只为完成她的使命,这样一个女子要是没有异常的沉静和自持是无法做到的。当我们为爱洒落满城残花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雁过无声,雨落无痕了。

那时林徽因还不满十八岁,想来真叫人叹服。而年长她八岁的徐志摩却叫我们感觉真实得多,他拖着支离破碎的灵魂用诗歌告诉别人了,一切纵是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真的如此这般,“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方向”。三个月后,徐志摩还写了《笑解烦恼结》一诗和《徐志摩、张幼仪离婚通告》,一并刊登于1922年11月8日的《新浙江》上。

徐志摩与张幼仪离婚之举,在他自己看来是始获自由,但这并不被他的父母和师友所谅解。他的父亲徐申如对此非常恼怒,一直都没有宽谅他。对于张幼仪,徐申如却颇为同情。1926年张幼仪回国后,徐家二老将她收为干女儿,徐申如还将家产分成三份:儿子和陆小曼一份、孙子和张幼仪一份,老两口一份。

1927年,在东吴大学做了一阵子德文教师后,张幼仪开始担任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副总裁,云裳时装公司总经理。从此开始了人生的另一番历程,真正变成了一个“大脚”的新女性。

张幼仪承认,和徐志摩的离婚,使得她脱胎换骨:“在去德国之前,我什么都怕,在德国之后,我无所畏惧。”

相信是一无所有让她拥有了独立的勇气,是徐志摩的抛弃让她找到了自我。我们不能由此就说离婚对她而言是件好事,我相信如果有可能,她宁愿不去承受那些年所遭遇的苦难!

1953年,张幼仪在香港与邻居、中医苏纪之结婚。婚前,她写信到美国征求儿子意见:“因为我是个寡妇,理应听我儿子的话。”

儿子的回信情真意切:“母孀居守节,逾三十年,生我抚我,鞠我育我……综母生平,殊少欢愉,母职已尽,母心宜慰,谁慰母氏?谁伴母氏?母如得人,儿请父事。”阿欢(徐积锴)在美做的是土木工程师,这封信颇得其父风韵。

第二任丈夫过世后,张幼仪到纽约居住,1988年去世。晚年时,她对自己的内侄女说:“你总是问我,我爱不爱徐志摩。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是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这就是张幼仪,我们不能说离婚改变了这个女人的命运,但是她生命的转折确实在离婚以后。她骨子里的那份坚强被激发,叫她绽放成美丽的梅花,耐得了寂寞,受得了风寒,傲然挺立,散发了只属于她自己的幽香。不知道徐志摩再会张幼仪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到一份惆怅。

在这段情感纠结中,张幼仪没有责怪过陆小曼,但是她对林徽因充满了幽怨。这不是因为她破坏了自己的婚姻,而是她爱徐志摩却最终放逐了他。在爱情的领域里她没有陆小曼的勇敢和坦诚。她是莲花,皎洁神圣;她是莲花,亦弱不禁风。

情度有缘人,只看缘深缘浅。徐志摩和张幼仪的缘分不会很深,所以他们只做了几年夫妻,孕育了两个孩子,他们的灵魂从来没有真正交接过;林徽因与徐志摩的缘分也如风中柳絮,他们真正的相爱过,相知过,但是轻轻握手的瞬间就被现实的红潮所推没,留下一生的牵挂和思念;梁思成和林徽因真的携手了,但林徽因的美丽与众人敬仰叫梁思成忐忑而不安,所以在林徽因死后他娶了学妹林洙后会叹息:“原来真正的夫妻会如此美和轻松的在一起。”那么他们的缘分只深到人相守,魂无依吧!

还有陆小曼,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她就像一株带刺的玫瑰,走进了会痛,离开了会失魂落魄。她与徐志摩轰轰烈烈的爱情叫人醉生梦死,不惜抛夫舍子,背叛一切道德观礼。他们不屑世俗的眼光,不许世人的祝福,只愿携手今世。他们做到了!但是婚后陆小曼的挥霍无度、任性放纵却将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上。风静过,人心所累。原来渺小如人类,根本无能揣测缘分的深薄。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看来缘分真的可遇而不可求!每个人都祈求圆满,他们说相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连光阴都是美的。风更清,云带笑,爱情叫尘世美好温馨。轻轻摘一朵莲藕,暖暖撑起一柄油伞,漫步街头,会发觉自己是最幸福、最幸运的人。

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可以相守,并不是每个故事都能圆满。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邂逅、离别,每一天都演绎着不同的悲欢故事。在岁月的年轮下,我们走过平坦,踏过坎坷,哭过、笑了;当繁花开满枝头,当秋叶飘零冬下,我们只能相信缘难求,请珍惜!

尘埃落定

康桥之恋叫世人感动不已,但它的怆然落幕也让好多人黯然叹息,但翻开书页仔细想想,我们不能不释然了。其实这是林徽因和徐志摩的人生,她选择跟谁共赴一生都是林徽因的事。我们谁都不能左右,否则我们不是我们,林徽因亦不是林徽因了。她是一个理智大于情欲的人,从康桥上坚定的逃离。回到中国,她依旧淡定如荷,再次卷起男子的痴迷。林徽因成了梁思成不能忽略的美丽,他们的重逢意味着徐志摩成为昨天纷飞的落叶,化为尘土。

只是,林徽因可以洒脱,徐志摩可以吗?如果是肯定的答案,那么就不会有那么一天,徐志摩无奈又深情地对林徽因说:“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你的爱,那么我飘零的生命就有了归宿,只有爱才可以让我匆匆行进的脚步停下,让我在你的身边停留一个小时吧,你知道忧伤正像锯子锯着我的灵魂!”

如此狂热的爱,如此执著的男人,林徽因真的不曾动摇吗?不是的,她比任何人都懂徐志摩。只是这个看似年轻却已经有了成熟心境的女子更懂得现实,这段感情注定担负不起她要的安稳。她选择了同样出身名门,社会地位很好的梁家公子。他们时常在风景优美的北海约会,一起逛太庙,感情平坦而温暖。

人人都说人生如梦,如果徐志摩给林徽因的感情用梦来形容的话,梁思成的就是一本书。就算梦有梨花似雪,新月朦胧,但终究都会醒来,而书看似简单沉重,却经得起反复推敲。在繁复的尘世间,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说林徽因选择错了,只能说徐志摩不是林徽因要的那杯茶。

1922年9月,徐志摩乘船回国。10月抵达上海,不久北上来京与林徽因重逢。那一刻,徐志摩再也无法从林徽因的眼中找到当初康桥下的柔情,她淡然自若的态度叫徐志摩进退两难,不知何去何从,偏生又放不下心里这轮明月。所以1923年春天,徐志摩、胡适、闻一多和梁实秋等人成立了新月社,林徽因也参加。社名是徐志摩依据泰戈尔诗集《新月集》而起的,意在以“它那纤弱的一弯分明暗示着,怀抱着未来的圆满。”

那一刻,我们不难看出徐志摩对林徽因痴情不改。但是他也恍惚感觉到林徽因已如远去的清风,无力挽留,只能留下满满的祝福,希望她如新生的明月,可以得到未来的圆满。

这一切梁思成不会不知道,但他用大海的度量包容了一切。林徽因就是海里的船,会泛起千层波涛,会荡起浪花朵朵,更会逆流而上,贪恋过岸边风景但船终究是船,怎么都离不开海的陪伴与呵护。何况海水有一个最重要的成分,那就是信任。

人和人之间产生绝对的信任并不容易,何况是去相信像林徽因那样富有魅力并且活跃激进的女子的情感。她身边的诱惑太多太多了,梁思成不是不懂,但他信任。

轻轻两个字,叫林徽因安宁地走过一生的风风雨雨;轻轻两个字,叫他们历经红尘俗雨,彼此紧紧相依。我们会为徐志摩的狂热痴迷,那么我们同样会为梁思成的博大感动。

1923年的那场车祸让梁思成落下了终生残疾,却也让林徽因和他的感情快速增进。本来计划赴美留学的日期推迟一年,梁思成的推迟刚好等到林徽因在培华女中的毕业,并且她考取了半官费留学,二人携手漂洋过海,为日后的比翼双飞画下了重要的一笔。

人生如戏。每一天我们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时而哭,时而笑,时而肝肠寸断,转过身,明天又会赴另外一出戏。每一个结束都代表新的开始;每一声道别都寄托希望与祝福。所以我们都不要过于沉湎于昨天,枉然叫自己的脚步多了泥泞的沉重。

徐志摩就是带着这份沉重,纵使后来他爱上了陆小曼,并跟她演绎了一场生死绝恋,徐志摩也没有忘记康桥上的林徽因。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美好的,林徽因就是徐志摩望尘莫及的明月。尤其在日后与陆小曼争吵连连的时候,他更不能忘记林徽因的娴静。

曾经看过2000年为了纪念徐志摩而拍摄的电视连续剧《人间四月天》,那里林徽因美得像诗,陆小曼却被曲解成了交际花。这不但是对事实的误解,更是对徐志摩的讽刺。难道那样一个优秀的男子会喜欢只懂吃喝玩乐的女人嘛?岂是陆小曼演绎的是另外一种人生极致。

陆小曼,1903年农历9月19日出生在上海南市孔家弄,比张幼仪小三岁,比林徽因大一岁,是一个肌肤白皙、眉清目秀、机灵聪明的女孩。她的母亲曾生育九个孩子,不幸先后都在幼年和青年时死去,只剩下排行第五的陆小曼,所以被父母娇惯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六岁那年,随母亲从上海到北京,与父亲一起生活,陆小曼家庭虽然比不了林徽因那样的显赫,却也是社会名流。她的父亲曾任财政部司长和赋税司长多年,经济实力不容小视,亦养成了陆小曼挥金如土的个性。

陆小曼能歌善舞,才华横溢,尽情玩乐的背后是她的天真无邪。林徽因是个女人,而陆小曼只是个孩子。她能为爱生,为爱死,能给得起徐志摩全部的灵魂却给不了现实的理解。所以,陆小曼的任性使她和徐志摩得来不易的爱情飘零残落。

有人用《红楼梦》里的人物来形容徐志摩生命中的三个女人,他们说林徽因是薛宝钗,美丽、淡定、聪慧;陆小曼是林黛玉,任性、刁钻;而张幼仪则是袭人。她们一个是身之依;一个是心之恋;另一个则是魂之望了。至于谁是谁的谁,我们只能各自评论了。而唯一肯定的是不管谁是谁,她们都是幸运的,她们被世人所铭记。

他们说爱是一场修行。繁复尘世让我们无法分辨谁是你想要的那杯茶;谁是你沧海桑田的家;谁是你心底最最深切的渴望。在风起云落,午夜徘徊的时候,我们会低低询问爱情叫我还是我吗?叫我们还是我们吗?

1924年4月23日,泰戈尔在日坛草坪讲演,林徽因搀扶他上台,徐志摩担任翻译。当时媒体说:“林小姐人艳如花,和老诗人挟臂而行,加上长袍白面,郊荒岛瘦得徐志摩,犹若苍松竹梅的一副三友图。”而这些一时间成为京城美谈。

其实,不止泰戈尔,在世人眼中林徽因都跟徐志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那时候,许多人都已经知道林徽因跟梁思成在热恋中,只是还没有行文定礼。我们都不能否认梁思成在建筑学上的成就,但是在这个充斥着浪漫和激情的尘世里,美丽的康桥给了人太多的遐想。如今徐志摩已经离婚,林徽因却依旧决绝离他而去,她的选择令人不解而遗憾。只不过我们不是林徽因,我们无法代替她走过她的人生,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尊重别人的选择。

5月8日,为庆祝泰戈尔先生六十四诞辰,林徽因、徐志摩等在东单三条协和小礼堂演出泰翁诗剧《齐德拉》。林徽因饰公主齐德拉,徐志摩饰爱神玛达那。演出前,林徽因饰一古装少女恋望“新月”,以示新月社组织的这场演出活动。

或许是因为徐志摩和林徽因曾经就是一对恋人,又真心许诺过,他们将自己的情愫带进了戏里,所以舞台上他们很快就投入各自的角色,演得惟妙惟肖,博得掌声不断。

泰戈尔最喜欢的就是徐志摩和林徽因,所以他参加的诸多活动中,徐志摩和林徽因每每都到场。他们谈论人生,谈论诗歌,并一同前往拜会了溥仪、颜惠庆。在诗人眼中花是红的,草是绿的,连一片小小的飞絮都有了韵致,林徽因隐藏在骨子里的柔情和诗意被激发出来。徐志摩的眼神叫她意乱情迷,苦苦压抑的情感瞬间瓦解。林徽因明白如果继续下去又是斩不断的情思,又是肝肠寸断的纠结,她只能尽快抽身,只有远离徐志摩她的心才能得到平静。林徽因不是陆小曼会为爱情忘乎一切,她的自持与明智早已注定今生该走的路。徐志摩不是她的茶,梁思成才是她的归处。

5月20日夜,泰戈尔离开北京去太原,再从香港经日本回国,这一路徐志摩一直陪同。离别的时候,林徽因和梁思成等人到车站为他们送行。泰戈尔写了一首小诗送给林徽因:“蔚蓝的天空,俯瞰苍翠的森林,他们中间,吹过一阵喟叹的清风。”

泰戈尔看到了徐志摩的痴情,也理解林徽因的明智,这两位原本应该相爱相守的恋人却注定要天涯相望,再不能携手人间,浪漫的诗人仅能给予的轻轻叹息,和祝他们各自安好的祝愿了。

徐志摩的酸涩和沉重,像被火车巨轮缓缓辗压着。每往前行驶一寸就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的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天边的孤雁亦已明了,它挥翅而过,告诉徐志摩该放手了,放下有时也是一种无奈的解脱。

徐志摩走了。这年6月林徽因也走了,她随梁思成前往美国留学。7月7日,抵达伊萨卡康奈尔大学。林徽因选户外写生和高等代数,梁思成选水彩静物画,户外写生和三角。9月他们结束康校暑假课程。

当初,梁思成会选择建筑为毕生的事业都是因为林徽因。在没有遇到她的时候,梁思成根本不懂建筑艺术,更不会料想将来会取得如此巨大的成绩。说林徽因成就了梁思成并不过分,但也正因为梁思成,林徽因的人生才会绽放得如此美丽。

而我们不难看出林徽因在对学业的选择上也显示了她的风格。她虽然热爱艺术,却选择了需要艺术底蕴,同时更加实用的建筑学。她天性浪漫,后天经历却教会她,关键的选择,必须有坚强的理性做支撑。所以林徽因从江南梦都里的莲荷出落成寒风中的一株红梅,蜕变得美丽而坚定。

结束康校暑期课程,林徽因和梁思成同往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读。同年9月梁思成的母亲李惠仙病故。这个一直不认可林徽因的老太太走了,她的离开是对他们爱情的成全?还是对他们感情的考验?李氏死后的几个月,林徽因和梁思成有如在刀山剑树上过活。比城隍庙十五殿里画出来还可怕。好在时光是最好的良药,心伤过,慢慢会复原;泪流过,慢慢会干涸。虽说悲伤会比快乐更容易入驻人心,但是在岁月巨轮的冲蚀下,不复重来。

1925年,二十一岁的林徽因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日子如湖水一样平静安宁。她与徐志摩成了天边分离的两片白云,一朵缓缓感应着淡雅,一朵却迎来了人生的另一个转折,徐志摩和陆小曼美丽的邂逅与深刻的重逢。

如果说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感情清淡如水的话,那么徐志摩和陆小曼就是最浓烈的红酒,那馥郁醇厚的芳香叫人沾唇即醉。胡适曾经说陆小曼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她的魅力所在可想而知。

陆小曼的第一任丈夫王庚比她大七岁,曾留学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西点军校,与好友徐志摩一起在北大任教。王庚为人严谨古板,陆小曼则天性浪漫,所以两个人的婚姻生活并不愉快。每次陆小曼要玩的时候,王庚都叫徐志摩来陪她。一来二去,徐志摩和陆小曼便产生了感情。据说王庚刚听闻的时候甚至用枪指过陆小曼的头,但她还是坚持要离婚,去找那个没有兵权,没有官职的浪漫诗人。因为“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

叛逆的她并非《烟脂扣》里“如花”那般的青楼女子,她是如假包换的大家闺秀。为了真爱,她可以把一切都抛弃,去做中国“第一个要跟丈夫离婚的女人,”嫁那个“中国第一个离婚的男人”。

她就是如此的勇不可挡,如果放在1873年的美国,我怀疑喊出“女人是人吗?”的便不是女权主义者Susan Anthony,而是她了。可那是1926的北平,孙中山也气得吐血而死的北平,除了轰轰烈烈地去爱,她什么都做不了。我们曾为梁山伯与祝英台感动落泪,遗憾顿足的时候,我们更应为陆小曼和徐志摩的携手感叹,爱人与被爱真的很美好。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寻觅适合自己的那杯茶,让淡淡清香荡进灵魂里,得到一丝安然,一丝温暖的慰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在胡适、郁达夫等一帮朋友帮助下,徐志摩和陆小曼走进婚姻殿堂。双方的家长痛恨他们的作为,拒不参加婚礼。梁启超在胡适等到人的劝说下,勉强来给徐志摩当证婚人,他不看好这桩婚姻,在婚礼上说了句不客气的话:“祝你们这是最后一次结婚!”

梁启超的话带着丝丝的凉意,很冷!但陆小曼和徐志摩的手从没有放开过彼此,他们在彼此的依偎中感觉着温暖。我想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陆小曼和徐志摩根本不在乎别人是否祝福吧,他们能彼此携手,此生心愿足矣。

而梁启超的证婚词,明着是对徐志摩,但他更看不惯的其实是陆小曼。在他第二天给梁思成和林徽因的信中更可以看出来:“徐志摩这个人其实很聪明,我爱他,不过这次看着他陷于灭顶,还想救他出来,我也有一番苦心,老朋友们对于他这番举动无不深恶痛绝,我想他若从此见摈于社会,固然自作自受,无可怨恨,但觉得这个人太可惜了,或者竟弄到自杀,我又看着他找得这样一个人做伴侣,怕他将来痛苦更无限,所以对于那个人当头一棍,盼望他能有觉悟(但恐很难),免得将来把徐志摩弄死,但恐不过是我极痴的婆心便了。”信中所谓的“那个人”,当然是指他看不惯的陆小曼。

不想梁启超的一份担忧,后来竟真的成了事实。徐志摩三十六岁便英年早逝了,世人无不震惊惋惜,更把矛头指向陆小曼。陆小曼在背负如此巨大的责难里深居简出,青灯守节,潜心编辑大陆版的《徐志摩全集》。直至1965年,在上海去世。

佛说世间缘分两种,一种是善缘,一种是恶缘。秋风花落,纷扰尘世,我们都想看清,看明。但浑浊尘世里,一切雾里看花,我们理不清,参不透。只能坐着岁月的列车,叫时光来告诉我们,下一站是什么,下一刻我们又将面对什么。

1925年11月,奉军将领郭松龄倒戈反奉,通电张作霖,林长民应邀为“东北国民车”政务处长。同年,林长民参加反对张作霖的战争被流弹击中身亡,死于沈阳西南新民屯,年四十九岁。

消息传来林徽因伤心痛绝,林长民在她心目中不止是个慈祥的父亲,更是难得的知己。曾在林徽因迷茫中给予太多的温暖和依靠,何况林长民是在这样凄绝的情况下离开的,林徽因实在难以接受。她终日以泪洗面,后来在梁思成的宽慰和其父梁启超的资助下才可继续宾大的学业。

1927年9月,林徽因结束了宾大的学业得到学士学位后转到耶鲁大学戏剧学院。在G.P.贝克教授工作时,学习舞台美术半年。12月8日,梁启超在北京为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婚事“行文定礼”。

或许就是这段艰难岁月的牵手依伴,叫林徽因感觉到了,面前这个踏实的男人可以给她一生的宁静,而徐志摩与陆小曼的结合,叫林徽因可以更加心安理得地选择自己的路,她不用再背负任何精神上的枷锁而和徐志摩做推心置腹的蓝颜知己。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走过青青草原,不远处会仍有点点花香。其实冥冥之中,我们来到这个尘世的时候,一切早有定数。谁是谁的归属,谁是谁的寄托,命运的洪流里我们无力逃脱,你再贪恋远处的风景亦是徒然。风清云过,只庆幸那份泱泱春光仍不曾将我们割舍。

饮水思冰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在人世间祈求太多的美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而可笑的是,老天在我们出生的时候偏偏多放了一根傻气的肋骨。好像好茶必须配有好壶,好马应得置有好鞍。为了这一切我们追名逐利,醉生梦死。在浪浪红尘中,妄自丢失只为一个“好”字。生活好了,锦衣玉食,可是我们的灵魂却得不到纯净,就像花儿失去了阳光的滋润,白如雪,淡如风,那些绚丽多姿的浮萍似乎只曾存在于梦想,我们才恍然知道原来缺憾是种真实的美。不必太多苛求,不必给自己太多负累。随心而安,随性而居。当风儿扫过林叶,当星辰点缀夜空,我们才长叹一口气,自语笑道,原来我们也可以活得如此轻松。

其实一份真正的感情不是拥有,而是守护。只要她在,只要她安好一切足以。在世间,人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理性的人,一种是感性的。梁思成是理性的谦谦君子,他永远无法真正走进林徽因幻想波澜的灵魂深处。但他却可以叫人静静依靠,感觉到温暖,所以理性的人都会觉得梁思成和林徽因的结合是才子佳人。而感性的多数都是浪漫的人,他们认为徐志摩和林徽因才是天造地设的璧人。同样的充满激情,同样的满腹诗意。看着莲叶上点点露珠就会怦然心动,感悟宁静。但是生活不是在感悟中度过,而是靠柴米油盐酱醋茶来打理,说来俗气,却也真实。林徽因愿意跟梁思成享受平静,徐志摩也选择执手陆小曼来一起焚烧。而在不经意间他们会互相遥望,没有遐想,只要你在,只要你安好,一切足以。

一切尘埃落定,纵然再多人来揣测猜想,他们都只会微笑面对。1928年3月,二十四岁的林徽因和梁思成在加拿大温哥华的姐姐家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虽然林徽因一直接受了美式的教育,但骨子里仍然存在着江南小女子的温婉与传统。所以她没有选择穿婚纱,而是穿着传统的中国礼服,艳丽的红色下衬托着新娘娇美纤细,典雅如诗。他们的结婚照风骚一时。

行礼前梁思成曾问过林徽因:“有句话我只问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为什么是我?”林徽因微笑地看着面前这个一直爱护自己的男子:“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来回答你,你准备好听我了吗?”

一生来回答,这是传统中国女子的含蓄表现。一生的光阴交予一个男人是何等的信任与坚定。那一时刻,我敢说林徽因是爱梁思成的,他们都是理智而成熟的人,在风雨中可以一起扶持走过泥泞,而徐志摩不是,他有着成熟的外表和孩童的心性,林徽因知道他想要什么,但他永远不知道林徽因想些什么,而梁思成知道,所以他给予了她莫大的包容和信任,可以叫这个女人绽放得更加美丽动人。

结婚之后,他们按照梁启超的安排赴欧洲参观古建筑,于8月18号回京,9月梁思成和林徽因应聘于东北大学建筑系,分别任命为主任,教授。

日子如流水,当繁花拥落枝头,碧水荡起陈波,清晨的我们推开一扇清窗,会不禁地感叹世间竟可以如此宁静,兮兮然,随遇而安,林徽因始终是聪慧的女子,她懂得一切都有宿命来安排,万事万物都有不可逆转的规则,我们仅是大江大浪里的一滴雨露,随着潮流时上时下,看似无依,实则安宁。

林徽因用人们视为最美好的初恋换取了此时此刻的宁静,我们不能说她错了。上苍是公平的,你失去了爱情,它就会给你安宁,你失去安宁,它就会另一种方式来弥补你。不过我不能不说上苍给这个如睡莲的女子过分眷顾,它给了她娇艳的貌,傲人的才,还给了她想要的一切美好,有不离不弃的蓝颜知己,有宠她爱她的丈夫,在那个战火纷落的年代她却像白鹭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碧波里,每一份荡漾都映照出尘绝世的美丽。

1929年1月19日,病重几月的梁启超逝世了,梁思成和林徽因为其父设计了墓碑。同年8月林徽因从东北回到北平,生下了女儿,取名为再冰,意为纪念已故的祖父号称饮冰室主人的梁启超。

这一年,张学良以奖金形式征东北大学校徽图案,林徽因设计的“白山黑水”图案意料之中的中了奖。事业的成就将她的人生推到万人敬仰的极致里,繁花锦锦,每一抹微笑宛如春风吹拂翠柳,静静的,袅袅如梦。林徽因也知道自己的魅力,她就是一株迎风而立的白荷,仰立在姹紫嫣红的春光里。她不会叫人看到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柔弱与彷徨,她总是以坚定的脚步行走在拥挤的人潮中,让所有人仰望她不同凡响的美丽。

有人说林徽因的高不可攀是与生俱来的,她有惊人美貌、绝代才华、鼎盛事业以及美满的婚姻生活。她的人生没有缺憾,完美得只叫人感觉到不真实,所以大家把林徽因视为女神,生怕大声说话都会惊扰了她。在林徽因太太客厅沙龙里众人习惯仰头注视她,听她说,看她笑,那抹静莲洁净的美,美得沁人心脾,梦牵魂索。

可就是这样一种极致叫人望尘莫及,没有几个人可以真正走进她的心里,她的灵魂荡漾如海,寂寞和孤独成了波澜里无依的船舶。

“你离我很近,我伸手却触摸不到你的脸庞”,好真实地写出了林徽因的生活势态。她和梁思成很近,近到同床共枕,但是他却接触不到她的心。林徽因是清澈的泉水,梁思成是踏实的山峰,他们有幸相互依附,而可悲的竟也是只能相互依附。

我想真正走进林徽因心里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徐志摩吧。有人说他狂热如火,不管曾经怎样爱着林徽因,但她都无法填满徐志摩内心的热忱,所以徐志摩会爱上陆小曼。

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初次相识应该是在泰戈尔六十四诞辰上,当时林徽因和徐志摩是主角,他们共同演绎了一场诗剧,而陆小曼只是台下的看客。陆小曼亦是京城名媛,能诗擅画,歌舞双绝,奉父命嫁给了不解风情的王庚,婚后生活乏味而不愉快。但陆小曼是骄傲的人,从不愿让世人看到她的失意,她就像烟雾里的罂粟,开得最美,藏得最深。

陆小曼的落寞没有逃过徐志摩的眼睛,那时徐志摩也是感情的失落者,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双宿双飞叫他肝肠寸断,他们同为天涯失意人,相逢在寒冷的季节,静静一个眼神便会产生温度。有人说徐志摩爱上陆小曼是为了忘了林徽因,但我不这样认为,陆小曼和徐志摩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为了心里的追求会焚烧自我,只为重生。当年陆小曼为了跟徐志摩在一起,与王庚离婚,流掉腹中的胎儿,而终生不能生育;徐志摩也曾向世人宣示:“我之甘冒世之不韪,乃求良心之安顿,人格之独立。在茫茫人海中,访我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两人在风气初开的潮流中,受到青年男女的怂恿、喝彩,豪气干云地踏上“不思旧姻求新婚”的道路。像郁达夫就说:“志摩热情如火,小曼温柔如棉,两人碰在一起,自然会烧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了伦教纲常,更无视于宗法家风。”

徐志摩与陆小曼携手了,大家好奇的却是他们的结合会不会对林徽因造成巨大冲击。午夜梦回,林徽因依旧是池塘里静静迎着风,展露自己美丽的淡泊女子。她不是陆小曼,不会为了爱情背负太多的罪孽;她也不是张爱玲,爱得迷失自我。林徽因的聪慧与独力自持叫她展露了一个女子最洁净的人格魅力。

她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生活着,没有波澜壮阔,却安静平和。风吹过,带着栀子的花香;蝉鸣过,带着柳叶的清香。轻轻煮一杯淡茶,淡淡落下几句诗行,原来生活竟可以安详。

难道这不是一种完美吗?人生在世有太多太多的繁复,太多太多的纠结,我们能静下心,像初生的婴儿浸泡在水中,丢掉浮躁,抛弃繁复,但求一个简单,亦是难能可贵的。或许直到我们驾鹤西去,才会豁然发觉生命的本质其实就是回归宁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做一颗石头,安静孤单却也可以骄傲干净地活着。真的可以做到王维诗中的意境,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其实人的一生真的好艰难,我们背着繁重的行囊奔走于人世间,不知道所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最终停留在何许地方,一路奔波,一路捡拾;亦一路丢失,当我们累了,倦了;感叹这路怎么如此望不到边际,遥不可及的时候,回首却发现原来走的不过寸步而已。当骄阳沉于山脊,茶凉言尽,一切都即将落幕,我们的心方真正的可以平静。那时我们会不会后悔自己一生的劳碌奔波,从没有仔细看过身边的绿意重重;那时我们会不会感叹,原来做一个石头方是人生的真谛,方是真正的幸福。

我们只能做石头,而林徽因却是不小心落入人间的精灵,她像一株洁净的莲荷,淡淡的余香叫你安静宁和。

此情可待

曾经疯狂的迷恋过洛克菲勒,他告诉过我们,“高贵快乐的生活,不是来自高高的血统,也不是来自高贵的生活方式,而是来自高贵的品格。”他口中的品格只有四个字:自立精神!

徐志摩没有,他信服着爱情;张幼仪没有,她依赖着亲情;梁思成没有,他专注于事业;而林徽因,这个娇小美丽的女子,她有着别人没有的自立精神,所以她活得比任何人都高贵洒脱。

那些年林徽因一直肺部不好,但因为琐事缠身,从未好好治疗休息过。直到二十六岁的时候,她的肺病日趋严重,不能不放下工作于1931年3月听从协和医院大夫的建议来到香山双清别墅养病。

那该是林徽因一生中最静好的日子吧!她可以任性地吸取雾的灵气,仿佛每一处花开都是音符,每一阵清风都是诉说,轻轻触动了她的柔肠。她会穿一袭白色的睡袍,焚起一注清香,在雅致的花瓶里插上几支鲜花,在窗明几净的小屋里低眉写字。

梁思成看到这样的林徽因不能不驻足凝望,生怕破坏了这份美好。林徽因曾对他感慨:“看到我这个样子,任何男人都会晕倒吧!”梁思成立刻收回目光,有意气她:“我就没有晕倒!”

其实梁思成何尝不是被林徽因的魅力迷倒,他曾对人说过:“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

的确,在山上静养的时候林徽因写出了很多佳作,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仍然》,只不知是不是应和徐志摩的《偶然》。

你舒伸得象一湖水向着晴空里

白云,又象是一流冷涧,澄清

许我循着林岸穷究你的泉源:

我却仍然怀抱着百般的疑心

对你的每一个映影!

你展开象个千辨的花朵!

鲜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那温存袭人的花气,伴着晚凉:

我说花儿,这正是春的捉弄人,

来偷取人们的痴情!

你又学叶叶的书篇随风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

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

永远守住我的魂灵。

徐志摩是林徽因灵魂深处许诺的蓝颜知己,在一个洁净的角落里守护她寂寞的心灵。

林徽因在山上静养的日子时,常有朋友来探视,令习惯了热闹的林徽因不至于冷清。来者有文坛上的朋友,以及一些社会名流,像沈从文、冰心、金岳霖、韩香梅、徐志摩都是常客,他们煮茗夜话,闲逸安宁。

其实说到这里,我不能不想到那个用一世的情来守护林徽因的男子,金岳霖。中国哲学家、逻辑学家。他和林徽因文化背景相同,志趣相投,交情也深,长期以来,一直是毗邻而居,偶尔不在一地,例如抗战时在昆明、重庆,金岳霖每有休假,总是跑到梁家居住。

金岳霖对林徽因人品才华赞羡至极,十分呵护;林徽因对他亦十分钦佩敬爱。直到有一天梁思成从外地回来,林徽因突然很沮丧的告诉他说:“我苦恼极了,因为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林徽因对梁思成毫不隐讳,坦诚得如同小妹求兄长指点迷津一般。梁思成自然矛盾痛苦至极,苦思一夜,比较了金岳霖优于自己的地方,他终于告诉妻子: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选择金岳霖,祝他们永远幸福。林徽因又原原本本把一切告诉了金岳霖。金岳霖的回答更是率直坦诚得令凡人惊异:“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从那以后,他们三人毫无芥蒂,相互间更加信任,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静的金岳霖仲裁。

金岳霖一直用一种冷静而温和的方式,默默守护心中至爱的女子,不离不弃。直到五十年代后期,林徽因病逝,梁思成也另娶了他的学生林洙,据传一天金岳霖把以往的朋友都请到北京饭店,之前没说理由,而去的朋友亦不知何故。直到饭吃半时,金岳霖站起来告诉大家,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闻听此言,老朋友们望着这位终身不娶的老者默默落泪。如果说徐志摩的感情,狂热得叫人焚烧,那么金岳霖的感情,洁净得让人不枉此生。

林徽因死后,金岳霖只能依靠回忆度日。据说晚上金岳霖和林徽因的孩子住到了一起,他们亲切的喊他金爸,他们都知道这个老先生用最真最深的情感守护他们母亲一生,值得他们永远尊敬爱戴。

1983年,陈钟英和他的学生首次编纂林徽因的作品,他们找到金岳霖先生,询问要不要在上面题写什么。半个世纪的情感风云在他脸上急剧蒸腾翻滚。终于,金岳霖一字一顿、毫不含糊地告诉他们:“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不能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

林徽因早已作古,对一切都不会感知了。但金岳霖仍要深藏心曲,寄望大去之日后在另一个世界里对林徽因直接倾诉,此情只应天上有,今闻竟在人世间。

在这个繁华尘世里,人不同,情就更不同。徐志摩深爱林徽因,但当林徽因转身离去,失意的他寻求另一段感情的寄托,所以他爱上了陆小曼,演绎着生死绝恋;梁思成亦与林徽因山盟海誓,与她携手一世,林徽因走了,他重新开始自己的另一个故事,并在婚后感叹,原来真正的夫妻该是这样美和轻松的在一起。听着不能不让人感觉到丝丝凉意。

每个人用情都是不同,这里更没有指责的意味。世间没有一条法规,规定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更没有人说重新开始是对过去的背叛,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谁都可以叫自己明天过得更好,我只是对金岳霖的至情感动。一个男人可以痴情到此终身不娶的地步委实不多,而作为一个女人能被这样的男人守护也太过幸运。

此情可待,也只有金岳霖的感情经得起岁月的推敲,耐得住寂寞的冲刷。

在这段山中静养的时间里,林徽因写下了很多诗歌。林间清雅的风景、潺潺的流水都叫她找到灵感的源泉,何况徐志摩经常来和她一起探讨文字,倾诉心情,彼此相维相系。徐志摩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跟林徽因在一起才可以让自己的灵魂真正释放。我想那时徐志摩真的太累了吧!陆小曼过度挥霍、喝酒跳舞让他身心具备,他一味宠爱换来的却是不息的争吵,难怪徐志摩会懊恼的对林徽因说,他一生不再有幸福了!

他曾视爱情为生命,可命运偏偏跟他开了巨大的玩笑。在康桥林徽因不辞而别,留下的何止是一轮残月,他的灵魂在梦牵魂锁里孤苦飘荡,好不容易寻得梅花再次开放,然而好景不长,他与陆小曼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往日的和谐。他的爱情迷失了方向,他心碎神伤。林徽因看在眼里,她温柔地宽慰着徐志摩,由始至终她都希望他幸福。人生苦涩,充满了遗憾和迷失,我们谁都没有权利去放任自我。因为理智的人都知道,放任了就是更多的迷失。

风轻动,碧枝连连,他们仿佛回到康桥上。每一次注视都是祝福,每一微笑都是永远,不管他们此时已是谁的妻,谁的夫,在他们内心深处那抹影子始终不曾改变。

那一夜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

迷惘的星夜封锁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

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

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

层层的阴影留守在我周围。

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

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

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

蜜一般酿出那记忆的滋润。

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

望着你花园里射一个满弦。

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

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

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

人生若只如初见,纳兰的词真好!暖暖的像一缕春风吹进心里,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微笑。伸手轻轻接起屋檐滚落的雨滴,听过窗外燕儿喃呢细语,寂静这般醉人心田。缓缓走过尘世宿命,世事将人心摧薄,岁月将容颜改变,有谁还能一如当初相见般美好。

人生何必只如初见?宛如一株茶树,初见时郁郁葱葱,经过采青,萎凋,发酵,揉捻等等最后烹煮成一壶好茶。淡淡的清香缠绕唇齿之间,那种美只有深晓世味的人才会懂得。情到深处情自薄,只有失意的人才会追寻曾经短暂的美好。 WCHDMj/9ZXMjdvjW2rgAhBZs35tZ+0iUIks0aWdwqFJJQEcT/EJhejbvGFyGSC4v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