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耕火种是良方,秋到家家晚稻香;
放不下时担取去,何如福田待来春。
——明·憨山德清
人世浮华,放得下,才看得开宠辱得失;放得下,才有丰饶的智慧,才能于转念间遇见幸福。愚者总以为幸福在遥远的彼岸,聪明者却懂得将周遭的事物培育成幸福。今日不执著,明日才不会后悔。不妨放下心中的负累,以平常心对待一切,随缘任运,不执著,不强求,不贪恋,过一场宽怀人生。
放得下来,才能提得起
本焕长老在一次采访中谈到“放下”,他说:“既然放不下,也就提不起;能够放得下来,才能提得起。”“放下”二字,诸多禅味。佛在世的时候,有个弟子拿着鲜花来供养佛。佛叫他把花放下,他就把花放下了。佛又叫他把身放下,他却不知道怎么放。佛再叫他把心放下,他一下子就开悟了。可见所谓“放下”,不是指放下实实在在的外物,而是放下心头的挂碍。“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圣严法师也说:“禅的最高境界,缘于‘放下’。”参禅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学会放弃,学会清空自己的拥有。
杯子空了,才能装水;双手空了,才能拾起新的幸福;行囊空了,才能收获更多——这些道理,人人都懂,却并非人人都会去做。在长老看来,大多数人都很难真正做到放下。人总是一味地想要得到,而不肯舍弃,这种想法便是执著。在一次开示中,长老讲了一则公案:
过去有个叫金碧峰的祖师,他功夫用得很好。阎王派小鬼来捉拿他,那小鬼到处找,找来找去找不到,就找到他的弟子,问:“你师父跑到哪儿去了?”那弟子说:“你要找到他,只要把他最喜爱的那个金钵敲几下,就找到他了。”
小鬼听完以后,就把金碧峰的金钵敲了几下,金碧峰祖师果然出现了,于是小鬼就把他捉住了。金碧峰祖师问:“为什么要抓我?”
小鬼回答说:“阎王要你去。”
金碧峰祖师就说:“请个假好不好?过七天以后我再去,我说话算数。”
小鬼不同意,他就再三请求,最后小鬼说:“好了,就让你七天。”小鬼走后,金碧峰祖师心想:原来阎王爷来抓我,就是因为我放不下这个金钵,现在我就把它砸掉。
之后,他就打一坐,入定了。小鬼再来找,哪儿都找不到,又去找金钵,金钵也没有了。这时,金碧峰祖师在虚空中说:“小鬼拿我金碧峰,除非铁链锁虚空。铁链锁得虚空住,方能拿我金碧峰。”
小鬼跑回去跟阎王讲,阎王听了很高兴,说:“恭喜他,恭喜他。”
这个放不下的“金钵”就是执著。人若有执著,若内心有放不下的东西,就很难腾出心力处理其他事。放不下过去,就很难重新开始;放不下欲望,就容易为外物所缚;放不下名利心、是非心、得失心、执著心,就会拖累前行的脚步。而本焕长老屡次开示众人要放得下,便是为了让人能够提得起。
人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提不起,放不下;第二类,提得起,放不下;第三类,提得起,放得下。
第一类人只懂享受,却从不承担,内心也放不下对功名利禄的追求。
第二类人有担当,有责任心,而且往往目标明确,会一直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向上攀登,而一旦有所获时却舍不得放下,只会拖着越来越重的行囊艰难上路。
第三类人有理想、有魄力、有担当,也懂得时时清空自己的行李,轻装上路。
有了名声、财富、成就而不入心,随时随地能够放下;悲伤、痛苦的事情过去了,就不再耿耿于怀;不被已拥有的东西牵绊住脚步——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
一个背着大包裹的旅行者千里迢迢跑来找无际大师,他诉苦道:“大师,长期的跋涉使我疲倦到极点,我的鞋子破了,荆棘割破双脚,手也受伤了,流血不止,嗓子因为长久呼喊而沙哑……为什么我还不能找到心中的阳光呢?”
大师问:“你的大包裹里装的什么?”
旅行者说:“里面是我每一次跌倒时的痛苦,每一次受伤后的哭泣,每一次孤寂时的烦恼。”
于是,无际大师带旅行者来到河边,他们坐船过了河。上岸后,大师说:“你扛着船赶路吧!”
“什么?扛着船赶路?”旅行者很惊讶,“它那么沉,我扛得动吗?”
“是的,你扛不动它。”大师微微一笑,说:“过河时,船是有用的。但过了河,我们就要放下船赶路。否则,它会变成我们的包袱。痛苦、孤独、寂寞、灾难、眼泪,这些对人生都是有用的,它能使生命得到升华,但总是念念不忘就成了人生的包袱。放下它吧!生命不必如此沉重。”
大师一句“生命不必如此沉重”,如春风化雨,滋润了旅行者干涸的心。原来放下痛苦是收获幸福的前提,放下负担是走得更远的智慧。
本焕长老说:“我们今生这几十年时间,各种人我是非,贡高我慢(佛教语,即过于自负),无明烦恼,家庭纠纷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钻到我们的脑子里,挤得满满的。既然装得满满的,要再装什么,就装不进去了。”每个人都会在人生这场旅途中得到很多,金钱、名位、幸福、痛苦,不论好坏,每一种都是独特的收获。但心灵若被这些收获满满占据,就会失去自由呼吸的空间。
一个人钱财再多,名位再高,若有人我的挂碍,有人我的是非,有名闻利养的百般计较,什么也放不下,心事太多,心理压力就太重。有收就应有放,所有的过往都已流逝,生命的路还很长,要提起更多的成就和幸福,不妨坦然放下多余的负累,让过去的一切真正成为过去。
·放下身心世界
本焕长老曾借孔子“君子忧道不忧贫”的说法来讲修行的道理。他说:“我们修行人只要放下身心世界,好好一心用功办道,别的事情佛菩萨都会来为我们安排好。”孔子认为君子只需忧愁自己的为人,而不必忧心贫穷,同样,本焕长老也认为修行之人不必怀抱功利的目的,忧心于修行的结果,而应专注于修行的过程,一心用功努力。
僧人修行的道理如同凡人生活:无论工作、爱情、日常生活,都不必对得失成败算计太过,计较太多,而应专注于事业、感情本身,无愧于心、心无旁骛地去做。
佛跟一切众生在生活的表象上是相同的,我们要穿衣吃饭,佛也要穿衣吃饭,我们每天要去工作,佛也要修行弘法。释迦牟尼佛天天讲经说法,一天讲八个小时,一年到头不休息。不同之处在于:我们穿衣吃饭会挑剔,会在好坏、贵贱、粗细上有分别之心,而佛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穿什么,没有讲究,一切都欢喜。我们工作要报酬,有功名利禄的追求,甚至有私心、贪婪,而佛的工作却只源于一颗慈悲心。
出家人并非在世俗生活之外“独善其身”,而是在世间修行,以“普度众生”为念,为社会大众作出贡献。
本焕长老很关心时事,他对国际国内的大事和民生新闻很感兴趣,每天都让弟子为他读一个小时《参考消息》。1998年洪灾时,本焕长老正在住院疗养,听说灾情之后便坚持带病组织祈福法会,为受灾地区祈福。身边的人都劝他不要太过操劳,长老却道:“如今洪水肆虐,我不作为佛子,单作为一个人,也该为洪水受灾区尽些力量,但我是僧人,僧人能做什么,我只能以法会祈福。”
汶川地震时,本焕长老和他所在的弘法寺非常关注,弘法寺不仅为灾区捐款,还组织志愿者赴灾区参与救灾工作。长老因身体原因无法赶赴灾区,便让弟子印顺法师代为前往。
有记者问印顺法师:“在这样的大事件面前,佛家和世俗社会需要承担的责任有什么不同?”
印顺法师的回答很简单:“各做各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社会分工和角色定位,无论是佛门中人还是世俗社会中的人,都无法脱离社会而生存发展。佛家讲“放下”,常常强调“放下身心世界”。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是担心人们将“放下”误解为抛下一切人生内容。
禅宗二祖慧可为了表示自己求佛的诚心,挥刀断臂,拜达摩为师。
有一次,他对达摩祖师说道:“请师父为我安心。”
达摩当即说:“把心拿来。”
慧可不得不说:“弟子无法找到。”
达摩开导他说:“如能找到,那就不是你的心了!我已经帮你安好心,你看到了吗?”
慧可恍然大悟。
达摩用一种充满禅机的方式教慧可放下,使慧可最终开悟。“心”并非拿在手上的实物,自然无法“找到”、“拿来”。“安心”其实并非安住“心”,而是安住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念头。
一位法师在各地弘扬佛法,有人给他写信说:“法师,您教我们要放下,我现在统统都放下了,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快要没饭吃了,怎么办?”
法师接到信,开示道:“我所说的放下,不是让你们放下工作、事业、生活,而是放下身心世界。身心世界怎么放下?不是放下‘身’和‘心’,而是放下妄想、分别、执著,一切事物不要放在心上,不要去分别,不要去执著,不要去妄想。我教你们在这些方面放下,不是在事上放下。”
人常常对生命有太多苛求,内心充斥妄想、分别和执著,活得筋疲力尽,远离幸福与快乐,生命也变得仓促,充满忧虑和恐惧。“身在俗世心出离”,这是佛家提倡的一种境界。所谓“出离”,并不意味着离开现实生活,而是超越现实中的营营碌碌,培养一种自在洒脱的心境。
工作、生活、日常应酬、人情世故都不必放下,也不能放下,应该放下的是自私自利、名闻利养、物质生活的丰盛,是一切对人、事、物控制和占有的念头。
譬如身在职场中,对工作热心和努力的态度不能抛弃,而应抛下过度的欲求和钻营;譬如做一名管理者,对事务和员工的控制和管理不能放弃,而应放下控制和占有的念头。
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好比一个大的修行道场,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能成为修行的契机。不必向远处寻求,契机就在身边,将自己的真诚、善心、热情在工作、学习、生活中体现出来,便已足够。
心无挂碍,随遇而安
四祖禅师到南京的时候,看到山上的气与其他地方不同,便知道有高人在那里。原来,山中住着一位叫懒融的禅师。他住的地方竟然有老虎替他看门。平日他也不用自己做饭,因为有人给他送饭。
四祖到了懒融禅师住的地方,看到那只老虎,惊了一下,懒融禅师就说:“哦,你还有这个。”后来四祖到他家里去,在他的座位上写一个“佛”字,请他坐。懒融禅师不敢坐下去,四祖便说:“哦,你还有这个!”
两个人互相参禅,参到很晚。四祖睡觉时打鼾,懒融禅师听到呼噜声,睡不着。他醒着时,发现身上有虱子,就把虱子抖到地上。天亮之后,他对四祖说:“咳,什么祖师,一晚上打鼾,打我的闲岔。”四祖道:“打闲岔?你把虱子抖到地上,害它摔断了腿,叫了一夜,还打我的闲岔呢!”
本焕长老在一次法会上将这则禅宗公案讲得趣味盎然,他说:“呼噜响着,还听到虱子叫。这就是功夫。”四祖之所以有这种功夫,是因为他的修为已经精深到“心无一物”的境界。
人常常生活在喧嚣之中,不仅环境的喧嚣无处不在,内心深处不息的追逐和欲望带来的喧嚣也令人不得安宁。人们或许可以回归大自然,寻找片刻的宁静,然而大多数时候依然身陷凡尘喧扰,无法平复内心的欲求和骚动。因为人往往不懂得在喧嚣处为自己留一份清静,不懂得在纷扰中安顿自己。
古人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真正的“隐”不是身体的安顿,而是心灵的安顿。本焕长老说:“我们‘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长老看来,有东西,就有障碍,有生死。心若无挂碍,无论置身何处,都能感受到平和安宁。过去曾有一个沙弥由于夜间回寺太晚,无奈之下便露宿寺门外。他在静谧之中写下一首诗:“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夜间不敢长伸足,恐怕踏破海底天。”没有罗帐便以天为罗帐,没有床毡便以地为毡,天空星月都是陪他入眠的人;而他晚上竟不敢伸直双脚,只怕“踏破海底天”。
龙门清远禅师也有一首偈语:“醉眠醒卧不归家,一身流落在天涯。祖佛位中留不住,夜来依旧宿芦花。”无论醉醒坐卧都不拘小节,天涯海角任逍遥即是禅者的人生观。什么都无法束缚他,什么都不改其乐,即使是到地狱去也洒脱。
人世间的事情随缘而住、随遇而安,就会在每一个安住的片刻获得幸福。人的一生很少有几次真正感到自己的生活一帆风顺、海阔天空。际遇往往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左右,生活充满苦乐、有无、顺逆、穷通、得失、起伏无常,环境和遭遇常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面对拂逆和不顺,知道人力不能改变的时候,就应面对现实,随遇而安,不让心灵为不如意之境遇所扰,什么都能接受,都能安住。无论于何种处境,均能保持一种平和安然的心态,并继续坚持自己的追求。
人总会有占便宜的时候,也有吃闷亏的境地,这时就需要具备良好的心理调节能力,甚至需要一种超脱、豁达的胸襟,让一切随缘。心要随时感到自在,不起差别之心,看一切人事都感觉自在,如此才能在生活的细处感受到充盈的小幸福。做什么事都能甘愿,充满乐趣和喜悦地去做。
处于不可改变的境遇时,不妨安然面对,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前进。能安详忍受命运之人,有随遇而安的心,有随缘度日的怀抱,有随心自在的境界,有随喜而作的智慧,身心自然无牵无绊,任由自然,因而能在任何境遇下领悟幸福。
放下自我,不为外境所动
一位禅师受世人敬重。某日,有两家寺院同时安排了午宴,欲邀请禅师素斋谈禅。两家寺院为此相持不下。禅师知道后立即打电话承诺两家寺院,是日将依约分赴两地。到了那天,这位禅师在一个半小时内乘车行走于两个城市间,没有失信,亦没有让信徒失望。第二天,两家寺院的住持到禅师处谢礼道歉。禅师坦然一笑道:“你重要,他也重要,我不重要。”
倘若能以“你重要,他重要,我不重要”的观念来待人,不知能免除多少纷争,给人多少希望,予人多少欢喜。但是,人往往被私心、私欲所左右,难以放下自我。本焕长老曾言:“放不下的是什么呢?是一个‘我’字。‘我’的家庭、‘我’的妻子、‘我’的儿女……什么都是‘我’,全部都是为了‘我’,我们大家都死死抱着这个‘我’,放不下这个‘我’。”
人们经常习惯说:我的钱、我的面子、我的家、我的儿子、我的财产、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丈夫、我的名誉、我的身体……“我的”两个字让人们处处计较,耿耿于怀。
一位禅师讲经时遇到一位居士。那位居士有很多金银珠宝存在银庄,有一次,居士带禅师去银庄见识那些珠宝。
他们经过好几道手续,终于由银庄的伙计护送到了内堂。在内堂打开箱子取出金银珠宝后,禅师问:“这是你的?”
居士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心想:我拥有这么多珠宝,只不过因为怕小偷,不敢拿回家,怕被人抢不敢戴在手上罢了,虽说是存在银庄里,一个月才来看一次,可是这些财产毫无疑问都属于我,禅师居然怀疑这些珠宝不是我的?
禅师说:“如果这样都算是你的,那外面所有的珠宝铺都是我的。因为我可以到那里,随便叫人拿珠宝出来给我看一看,摸一摸,再让他们收起来。这些与你所做的不是一模一样?你这些存进银庄的珠宝和那些珠宝铺的珠宝有什么区别?这些珠宝,你既不敢随身戴着,又不敢放在家里,怎么能算自己的?”
居士念念执著于“我的”,禅师却道出了拥有的虚幻本质。“我”的建立往往以利益和名声为基础:放不下“我”的观念,这是执著于“名”;放不下“我”的欲望,这是执著于“利”。
本焕长老一生捐款无数,资助无数,捐建多所学校、医院、敬老院、寺庙,散财利人,而这些几乎遍及全国的善举却很少留下本焕长老的名字。有人说:“他的功在天下,名在芸芸众生的心里。”
印顺法师说:“他(指本焕长老)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是为了弘法利生事业非常忘我的一个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完全没有‘我’的概念。”而时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会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常会被外物牵着鼻子走,因求不得而生烦恼,进而生痛苦,也往往容易被是非左右,别人的一句话就会影响到他。
人的喜怒哀乐,常建立在外界环境的变动上。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内心若没有一种坚实的力量,不能从内在的生命里生出欢喜,就会常常陷入烦恼痛苦之中。相反,若能时刻将“我”抛在脑后,便不至于产生那么多计较。
本焕长老一次和随行人员乘飞机去太原,刚进机舱,就听到广播中说飞机起飞的时间会延迟。周围的乘客听到这个消息,大多皱眉抱怨,长老却面带笑容说起吉利的话,让机上乘客转怒为喜。在日常小事中,长老也时时不忘给周围人带来欢喜,在长老心里,“我”如何,“我”怎样,都不重要。所以,尽管本焕长老一生经历坎坷多舛,也仍能放下自我的苦乐,欢喜面对世事人生。
放下的幸福,简单而深沉。放下金钱、物质,能得善缘、广缘;放下自私、执著,能获得慈悲、自在;放下傲慢、自满,能赢得谦逊、尊敬;放下拒绝、忧愁,得到欢喜、容纳;放下抱怨、贪婪,能收获幸福、安然。放下并非完全失去自我,而是指不再存对抗心,也不再有舍不得,随时随地对任何事物没有丝毫的牵挂。
·释怀过去,不起怨恨心
佛经上说佛有八苦三转,八苦是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三转谓示转、劝转、证转。示人苦等相状为示转,劝彼应知苦等而修是劝转,以己身证苦为证转。佛将这些告诉世人,是为了开示大家,人事物理一切皆苦,人生不过是痛苦地活着。
然而,佛说的苦,不是世界的本源,而是来时人心的无知。南怀瑾先生曾说:“人活了一辈子,就是三句话:莫名其妙地生来;无可奈何地活着;不知所以然地死掉。”世人为了获得人生的快乐与幸福,追这个求那个,但人际一遭总有追不到、求不着的时候,到头来抱怨时常萦绕心间,一生总在为得不到的遗憾萦怀,于是怨恨心悄然生长,阻隔了生活本身的阳光。
本焕长老出家八十多年,用大半辈子的时间研习佛法,为不计其数的人开示过,对于那些对现状不满、祈求更好发展的人,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不生怨恨心。”
抱怨的话、诅咒的话、发狠的话,插满了尖利的刺,可是当我们拔刺刺向外边时,心中的苦涩开始转化成毒素,伤及别人的同时也诱发己身的病原。从这个层面来说,怨恨是强大的,同时也是脆弱的。相比之下,沉默静受反而比抱怨出击更利于身心健康,是人们跳脱苦蒂纠缠的方法所在。
曾经有位戏剧家在自己的作品中写道:“你见了一头熊,就要避开,可是假如你逃的方向前面是汹涌的大海,你只好面对那头熊了。”如果把人生的不幸、不顺比做这头熊,既然进退维谷,不如把咒骂的力气省下来,快速地躺在地上,屏住呼吸装死。
和本焕长老的主张一样,已故国学大师季羡林也曾提出过类似的说法,他说“牢骚太盛防断肠”,生活本身不会变得糟糕,只是牢骚满腹、抱怨不已会让人觉得生活已经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面对任何事情都平和对待,不大喜也不大悲,沉默静受。受住了,它们便是厚重的人生积淀,是继续生活并且追求更好生活的资本。而抱怨对于这种积淀和资本的积累是无益的。
也正是得益于这种默默静受,本焕长老蒙尘二十多年的牢狱生活后,依然可以淡然地回答记者的提问。当时记者问他怎么看待自己二十多年的冤屈,他轻松一笑,用三个字总结了二十多年的辛酸沧桑:“好事情。”
悦纳旦夕祸福,像品茗一般,咂出茶叶苦涩中的清香,晚年的本焕长老即使面对天大的事情也不过淡然一笑,如此便是生命在沉默中达到的祥和天成的境界。
本焕长老不仅用这种态度面对生活,更是以同样的态度直面生死。在生命最后的岁月里,面对一直挽留他的大和尚印顺法师说:“生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你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出家干吗?”对苦难没有怨恨,对误解没有怨恨,就连对待死亡也是如此云淡风轻,足见没有怨恨的心其实是最强大、最淡定的心。
岁月的流逝不像DV的播放,可以在一个情节上来回倒带,对于已经经历过、不可再改变的往事,苦也好,甜也罢,不妨学会释怀,这也是本焕长老所说的“不生怨恨心”。
在佛家看来,执著于过去的念想,而忘记生活的方向,是大糊涂。处世做人,应当时时警醒自己记住本心,记住人生的大方向、大目标,而忘记生活中小事的纠葛,这样才能做到释怀,释怀了自不会纠结在一个点上,受怨恨、遗憾纠缠。
一天,一位法师正要开门出去时,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破门而入狠狠地撞在法师身上,把法师的眼镜撞碎了,还戳青了他的眼皮。
那位撞人的大汉毫无羞愧之色,理直气壮地说:“谁叫你戴眼镜的?”
法师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汉颇觉惊讶地问:“喂!和尚,为什么不生气呀?”
“为什么要生气呢?生气就能使眼镜复原吗?生气就能让身上不痛吗?倘若我生气,必然生起事端,就会造成更多的业障及恶缘,也不能把事情化解。若是我早些或晚些开门,就能够避免一切事情的发生,说到头来,其实自己也一样有错。”
壮汉沉默片刻向大师拜了拜,恭敬辞别。
法师不执著于琐事,心不为他人冒犯而有所挂碍,不与别人斤斤计较,不但给了别人机会,也获得了别人的信任和尊敬。一位诗人曾经写道:“想起一生后悔的事情,梅花便落了下来。”花瓣飘落的瞬间,领悟柔和写下的释怀之美,几十年的青葱岁月似乎只是一场梦,本不至于教人揪住曾经的悔恨不放。
不生怨恨心,是在培植宽容心,释怀往事,是在缔造新生,把搁置不满、抱怨的空间腾出来,留给善良、真诚、宽容,遗忘别人的不好,铭记别人的好。对别人释怀时,即是对自己释怀。诚如一位哲人所说:“人类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我们仍然要原谅他们,因为他们就是我们。”
人生如海,潮起潮落,既有春风得意、高潮迭起的快乐,也有万念俱灰、惆怅漠然的凄苦。快乐时,不妨尽情享受快乐,珍惜眼前的一切;痛苦时,也不要怨天尤人,不生怨恨心;等它们都要离去的时候,像吹散蒲公英的种子一般,抱着对新生的祝福、憧憬任其在风中越飘越远。
·集中心力,在事业中修行
禅就是生活,生活中无处不蕴藏禅机。真正的参禅不一定要去深山、古刹,而应当在日常生活中,在衣食住行中,洗碗、扫地、吃饭、睡觉、工作、事业中都有禅。只需稍加留意,就可以发现禅的精神、禅的智慧,感悟禅的意境、禅的风采,实现禅的践行、禅的超越。在现实生活中参禅,人们也能体会到禅宗灵动活泼的天机;在工作和事业中用禅,同样可以消融诸种烦恼、心结。
有一位女施主,家境非常富裕,地位、能力、权力及外表都少有人能比。她却郁郁寡欢,连个谈心的人也没有。于是,她去请教无德禅师,如何才能获得幸福。
无德禅师告诉她:“你能随时随地和各种人合作,并具有和佛一样的慈悲胸怀,讲些禅话,听些禅音,做些禅事,用些禅心,那你就能成为有魅力的人。”
“禅话,就是说欢喜的话,说真实的话,说谦虚的话,说利人的话;禅音就是化一切音声为微妙的音声,把辱骂的音声转为慈悲的音声,把毁谤声、哭声闹声、粗声丑声转为称赞的音声;禅事就是布施的事,慈善的事,服务的事,合乎佛法的事;禅心就是你我一如的心,圣凡一致的心,包容一切的心,普利一切的心。”
女施主听后,一改从前的态度,不再在人前夸耀自己的财富,不再自恃美丽,而是对人谦恭有礼,对下属尤能体恤关怀,不久就被夸为“最具魅力的施主”。
经过禅师的点拨,这位女施主心念一转,魅力立刻就在她的身上呈现出来。安神何须劳山水?让禅与生活、工作融为一体,便能将眼前的每一件事当做修行,便能在忙碌的工作和事业中身安心安。
本焕长老以百岁零六的高寿安详示寂,他的一生,奔忙于各地的弘法事业之中,投入于从不间断的慈善事业里,每日还坚持读经、写经,未曾放弃学习提升自己。这位百岁高僧少有著述,他的修行之道便是将佛法的要义体现于“行”,以身教来教育和影响弟子及信众。
如孔子所言:“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禅者的人生观也是如此。认识自己,安于自己所走的路,珍惜时间,将每一秒都做最有效的运用,即使年老体迈,也依然能够保持激情与活力。
有一首禅诗这样写道:“刀山剑树为宝座,龙潭虎穴作禅床;道人活计原为此,劫火烧来也不忙。”在刀山剑树中安然静坐,于劫火烧来时仍能静定参禅,这是一种非凡的修行。
修行就是一种忙碌。要忙出成果,忙出价值,就要如禅诗中所描述的那样,不以困难为意,将每件事都当做一项事业去做,在忙碌中安身立命,找到价值感。
20世纪50年代,一位大德禅师听说一处偏远之地无人愿意去弘法,于是便自愿独往那偏远处弘法。他在那里遇到了许多困难。他不再是一位受大家景仰的得道禅师,而只是一个无名苦役,每天搬桌椅,搬蒲团。他每次下到乡间弘法,都教导人们识字写作,阅读佛经,这些努力渐渐有了成果,最终,禅师在当地成功建起一座富丽庄严的寺院。
这位禅师不会外语,却到世界各地弘法,建设一百多座道场;他身躯弱小,但敢到环境恶劣的印度留学,到非洲感化民众。他组织了教会,办起了佛学院,用开阔的胸襟成就了“但愿众生离得苦”的事业。
人在工作和事业中遭受挫折时,往往习惯于逃避这种挫折。但若把事业当做一种修行,就需集中心力,直面困境,永远保持向前的姿势。如此一来,困难和障碍也能变为力量的来源。正如一位法师所言:“这世界原本就没有一个无寒无暑的地方可供逃避,因此最佳因应之道就是不避寒暑,寒暑也就无可奈何了。”
·成他人欢喜,成就自己
在广州白云山能仁寺中有一副对联,“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佛本多情,将天下众生的喜忧福祸都放在心中,这是禅法的心意。大慈大悲、与众生结缘正是佛心的深情,一个真正成佛的人往往是用情最深切的人。
相传释迦牟尼佛前世修行时,其诚心实意惊动了天界,天帝为了测试他的诚心,即令侍者化成一只鸽子,自己则变成一只鹰,在鸽子后面穷追不舍。
修行者看到鸽子的危难情况,挺身而出,把鸽子揽入怀里保护着。老鹰吃不到鸽子,很是不满,责问修行者说:“我已经好几天没吃的了,再得不到吃的就会饿死。修行人不是以平等视众生吗?现在你救了它的命,却会害了我的命。”
修行者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为了表示公平起见,鸽子身上肉有多重,你就在我身上叼多少肉吃吧!”
天帝故意使放在天平秤上的修行者的肉总是比鸽子肉轻,不停地从修行者的身上割肉,直到割光他全身的肉,天平两端的重量还是无法相等。修行者只好舍身爬上天平秤以求相等。
天帝看到修行者的舍身精神,便随侍者一同变回了原形。天帝问修行者:“当你发现自己的肉已割尽,重量还是不相等时,你是否有丝毫的悔意?”
修行者答道:“行菩萨道者应有难行难修、人溺己溺的精神,为了救度众生的疾苦,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怎会后悔呢?”
天帝被他的慈悲心感动,恢复了修行者的健康,心悦诚服地认可了他的修行。在修行者的心中,鸽子的生命很重要,老鹰的饥饱也很重要,只有自己不重要,这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心,以众生的苦乐为苦乐,正是佛心所在。本焕长老敬重佛祖的这番慈悲,更是效法佛祖关注众生,因为内心的无限敬仰与憧憬,并以此为言行准则。他不知结了多少人缘,给人多少希望,予人多少欢喜。他常说:“要知道我们每一个人的福德在众生之中,如果没有众生,一切菩萨都不能成佛。”把他的话转换成平常人受用的话,即是:一个人的福祸与他者的际遇不可分割,欲想成就自己,需念念为别人。
当我们将手中的鲜花赠与别人时,自己已经闻到了鲜花的芳香;而当我们把泥巴甩向其他人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被污泥染脏。与其在自我中心导入泥流,不如在成他人事的同时,成就内心一份欢喜。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有一个乞丐到寺院里找到荣西禅师,向他哭诉家中妻儿已经多日不曾进食,眼看就要饿死了,他不得已来请求禅师救助。
荣西禅师听后慈悲心顿生,非常同情他的遭遇,但是自己既无金钱,也没有多余的食物。他左右为难地环顾四周,突然看到了准备用来装饰佛像的金箔,于是他对乞丐说:“把这些金箔拿去换些钱,再给你的妻子孩子买些食物吧!”
乞丐离开之后,一直站在旁边的弟子终于忍不住怨气,对荣西禅师说:“师父,您怎么可以对佛祖不敬呢?”
荣西禅师心平气和地对弟子说:“我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出于对佛祖的一片敬重之心啊!”
弟子愤愤地说:“这些金箔本来是用来装饰佛像的,可您就这样送给了乞丐,我们要用什么来装饰佛像呢?难道这就是你对佛祖的敬重之心吗?”
荣西禅师正色说:“佛祖慈悲,割肉喂鹰、以身饲虎都在所不惜,我们怎么能为了装饰佛身而置人性命于不顾呢?”
禅师的施与解救了乞丐一家人,虽然禅师本身并没有从中获得解决寺人生计的食物或者金钱,但他在成就他人的同时,成就了一颗慈悲心。这种发自内心的善意的关怀,带给他人温暖的同时,也给自己一种成就感。
曾经有为禅师发愿要做一棵树,给行路人乘凉;愿是一架桥梁,让众生渡过河流到他们的目的地;愿做一盏灯,给众生光明及正确的方向。在给自己设定的期许里,禅师没有把“修成正果”、“我要成为……”列入其中,因为修成什么样的结果、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是以为他人成就了什么为前提的。
像本焕长老说的世间没有不为众生的菩萨,在自己成就幸福的时候,不忘成就他人。一个不忘成就他人关怀的人,最终所得到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享受,更是心灵的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