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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非诚勿扰

不过是一场艳遇。一对陌生男女的偶然纠缠。她记得他分明也沉溺其中,一双手臂始终搂在她腰间。

N市电视台的高楼位于闹市中心,周宝言简直是糊里糊涂地就被朱眉眉攥进了九楼的某间演播厅。这间所谓的演播厅其实还挺简陋,看上去挺漂亮精致的东西一挨近了就根本没法打量,潘晓波正在指挥着一群人,“打开灯光,那个,箱子挪远一点……不行不行……”

看到周宝言和朱眉眉,转头对身边的一位年轻女子说:“刘希,带她俩去后台。”

周宝言有点意外,看这现场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像她所想像的那样,她都打算好了,电视台这种神圣的地方,她需得把呼吸都放轻点儿。

跟随刘希来到后台,这里更是乱成一团,貌似嘉宾的女人们都在抢着使用为数不多的化妆台,没有专门的化妆师,自己拿个化妆盒对镜自涂自描。

周宝言忍不住看了朱眉眉一眼,朱眉眉轻咳一声,“晓波经常跟我说,他们这工作完全就是表面风光……我还不信……”

刘希匆匆丢下一句,“你们自己挑件衣服换上,赶紧化妆,马上就开始录节目了。”她转身走开。

墙角搁着一个便携衣架,零乱地挂着风格各异的衣裙。周宝言用手指挑拨了一下,只见件件不是低胸就是超短,好不容易找到一件稍微保守的毛衣长裙,赶紧抱在了怀里。

朱眉眉白她一眼,“慌什么,那么土的款,没人跟你抢!”

她变戏法似地从自己包里抖落出一件曳地长裙来,深V领,鱼尾,周宝言啧啧赞叹,“你还真舍得下血本。”

朱眉眉不以为然,“晓波说,想上他们这个节目的,其实有一半倒另有目的,别相信他们给节目组提供的身份,大半有假,有些是平面模特想要来炒作一把,有些是为自己的公司或者生意打广告……现在相亲节目多得要死,咱们N市这种小电视台也就是跟跟风,在本地招摇一下罢了,也不是那么严谨认真,大家都图个乐子!”

周宝言泄了气,叹道:“无聊!”

朱眉眉安慰她,“偶尔也有真正情投意合凑成一对的。”

周宝言微皱眉头,“干嘛找我们俩?”

朱眉眉道,“你呢,当然就不用说了,我呢,唔,完全就是我想来玩,晓波愿意成全我。就这样。”

周宝言嘀咕道,“有什么好玩的。”

刘希又出现了,她个子矮小,头发剪得奇短,乍一看上去,像个发育未成熟的小男孩。她拍拍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按照我念名字的顺序排好,等会音乐一起,我打手势,大家就可依次出场了。”

周宝言有点纳闷,低声问朱眉眉,“不是说还要预先演排吗?”

朱眉眉答道,“昨天我不是把那个对话表给你看了嘛,晓波说基本就照那个。今天时间紧,还有其它节目组等着用演播厅。再说了,又不是直播节目,录制结束还要剪辑嘛,不好的地方会被剪掉的啦。”

周宝言呻吟一声,“怎么乱七八糟的。”

朱眉眉捅捅她,小声说:“走了走了,快点,跟上!镇定点,什么了不起的。”

真正站在了水银灯下,周宝言倒不慌张了,与她一齐并列站着的,尚还有21个花枝招展的美女。个个明眸皓齿,身材火爆。周宝言不是不羞愧的。她长得还算清秀,身子骨向来也清瘦,属于丢在人群里不轻易找得着的那类普通人。仅凭外表,看来也不会有嘉宾会点她的将。她在网上搜索过此节目,发现这其实是某两大卫视的大型相亲节目的结合体和山寨体。除非有嘉宾挑选她为心仪女生,不然她就站够时间拿钱走人,连口都不用开。

她很快地就泰然自若起来,无论上来的男嘉宾是为何方神圣,她统统灭灯了事。灭灯之余还不忘感叹,咦,这钱真的并不难赚。

录制现场气氛还算轻松,主持人口才不错,十分懂得调节现场气氛。眼看一些女嘉宾对男嘉宾咄咄逼人地问收入问房问车问,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性感美貌的年轻女教师朱眉眉,周宝言越来越觉得有趣,一时间倒把自己当成观众了。

傍晚七点,周宝言和朱眉眉一同走出了电视台大楼。

华灯初上,整个N市流光溢彩,街道上车水马龙,朱眉眉挽紧周宝言,惆怅地说:“这世上的好男人都跑哪去了?”

周宝言回她,“好男人都是好女人调教出来的。”

朱眉眉说:“我想坐享其成。”

周宝言呸她,“你真无耻!”

朱眉眉委屈得要死,“我想想而已,真要这么做,就不会剩到今天了。”

一辆白色宝马悄无声息地驶到两人身边停下,驾车人轻轻摁声喇叭,两人齐齐侧目,周宝言问,“接你的?”

朱眉眉动动嘴唇,喃喃道:“我倒想……”

一个女孩斜刺刺地自她俩身边掠过,“哈罗!”

原来是来接她的。

周宝言认了出来,这女孩刚才就站在她身边,五位出场的男嘉宾倒有三个钦点她为心仪女生。此刻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一袭齐膝黑裙,裸着光腿,蹬一双及踝黑色流苏靴,照样美艳不可方物。

白色轿车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嗨,佳艺!”

目光落在宝言身上,嘴角绽开微笑,“咦,又见面了。”

周宝言倒吸一口凉气。看来霞姨说得对,她最近流年不利,应该去山上拜拜神才对!连在这儿都会碰到这瘟神!

朱眉眉疑惑地看了宝言一眼,压低声音问,“你们认识?”

周宝言心虚地咳嗽一声。

女孩好奇地看一眼宝言与眉眉,“咦,表哥,你认识她们?”

年轻男人不动声色地反问,“你认识她们?”

女孩点点头,“我们一块上节目来着。”

年轻男人的微笑意味深长起来,“噢……”他拉长了腔调,“两位去哪?不嫌弃的话送送你们?”

周宝言还没来得及开口,朱眉眉已抢着答,“好啊好啊!”

她伸手扯扯周宝言,推搡着她上了车,大方地朝女孩招呼,“你好!”

女孩没答腔,坐到了副驾座上,边系安全带边问:“怎么让你来了。”

年轻男人从后视镜里审视着周宝言,周宝言竭力使自己正襟危坐,摆一副漠然的表情。

年轻男人说:“他有点事,让我先送你回家。”

朱眉眉说:“您的车不错!”

周宝言不由得汗颜,这么烂的搭讪!

男人很矜持,“过得去。”

朱眉眉叹息,“唉,今天的男嘉宾个个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女孩轻蔑地哼了一声,“跑来上这种节目的,能有什么好男人。”

朱眉眉也不动怒,笑道,“那您来是为了……”

女孩骄傲地笑笑,“下个月我有部新片上映。”

周宝言和朱眉眉受了惊吓,“啊!”

女孩已不耐烦跟她俩多说,只对男人道:“明晚公司有新年会,你也来吧。”

年轻男人委婉拒绝,“我有点事。”

女孩生气,“你就是这样,永远都是有点事。”

年轻男人轻轻踩停刹车,“哪,你先回去吧,我答应你,下次一定陪你。”

女孩不答腔,气鼓鼓地摔门下车。

周宝言觉得尴尬,这样的女孩一看就知道被家庭宠坏,习惯要什么有什么。

车子重新启动,年轻男人解释道,“我表妹。”

朱眉眉道,“很有性格。”

真虚伪。周宝言不以为然。

“您在哪儿下?”年轻男子问。

朱眉眉道:“我到嘉和城。”

年轻男子眸光一闪,“好地方。”

朱眉眉矜持一笑。

虚伪虚伪。

周宝言又在心里念叨。

“您呢?”他继续问。

周宝言愣了一下,“前面随便哪儿下都可以。”

年轻男子扬扬眉,“这不太好。这样,我们先去嘉和城,然后我再随便送送你。”

朱眉眉偷偷伸出手,狠狠掐宝言大腿,耳语一般质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周宝言一口否认,“不认识。”

朱眉眉瞪她一眼,转而热情询问年轻男人,“您表妹是个演员吗?”

年轻男人答:“她呀,贪玩,图个新鲜罢了!”

朱眉眉叹道:“有钱人真好。”

年轻男人漫不经心地回道:“有钱人也不过是吃喝拉撒。”

周宝言心里一动。她最怕碰到牛气哄哄的有钱人,口气永远大得吓死人,眼角总高于顶,额头上恨不得贴上“有钱人”标签。周宝言虽然自小过得并不宽裕,常常也会突发奇想,天下掉下馅饼来,但内衣里对物质的需求并不是那么强烈和向往。她总以为,一百块有一百块的过活,一千块有一千块的玩法,一万块有一万块的潇洒,说到底都是在打发这一场无奈的人生,甘苦自知,谁也不比谁更卑微更高尚。

她动动身子,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

车子很快驶至嘉和城小区外,朱眉眉下了车,“谢谢!拜拜!”她有眼神示意周宝言,抓住机会。

狗屁机会。周宝言有苦难言。

车子重新启动,年轻男子轻轻扭开广播,漫不经心地问:“我不太看相亲节目,怎么已婚青年也可以上相亲节目吗?”

周宝言愣了一下,没好气地答,“没有男人就可以。”

年轻男子饶有趣味地看她一眼,轻轻嚅动嘴唇,“难怪。”他吐出两个字。

周宝言顿时像在大庭广众之下剥光了衣服,气急败坏,厉喝道,“我明天就还你钱!”

他有什么资格轻视她?

不过是一场艳遇。一对陌生男女的偶然纠缠。她记得他分明也沉溺其中,一双手臂始终搂在她腰间,她累得沉睡,他却不肯罢休,恋恋不舍地用唇摩挲着她的颈,她的肩,她的胸……

他有什么资格取笑她?

她叫嚣,“停车!”

他并不理睬她,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周宝言怒道,“谁要跟你去吃东西!停车!”

车子“嘎”地停下来。周宝言立刻伸手去开门,车门严紧,怎么也打不开。

年轻男子下了车,周宝言还以为他要亲自来为她打开车门,心头一松。年轻男子果然是打开了车门,但不由分说地挤进来整个身子,径直把她压在座椅上,霸道地咬住了她的唇。

周宝言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年轻男子强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压住她身体,愣是坚持着完成了这个亲吻。

“你太吵了。”他意犹未尽,深黑眸子凝视着他。“你再吵的话,我不保证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警告她,“你力气也不够,打斗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嗯,也别想着大叫,这年头的人都不喜欢多管闲事……”

周宝言完全懵了。这人难道是个疯子!他盯着她看,她脸上犹豫不决的表情显然让他很是满意。

他松开她,退出去,砰地关上车门。

车子再次启动,广播里响起细碎音乐声,他唇上的微温仿佛还沾在嘴上,周宝言绝望地闭一闭眼睛。这世界疯了。

他闲闲地问她,“你女儿几岁了?”

她紧抿着唇。

“很可爱,不像你。”

她成功地又被激怒,“关你屁事。”

年轻男子笑了笑,不得不坦白地承认,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笑起来更让人眩目,如果他不是这么可恶的话,周宝言还是很乐意给他一顶帅哥的高帽戴戴。

他问:“你想吃什么?”

吃人。

她别过脸,打定主意不和他说话。

他显然对她充满好奇,“你这么年轻,怎么有个那么大的女儿?”

关你屁事。

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这样的公子哥儿,大约是没什么机会碰到她这种人吧。但凡人都这德性,吃惯了山珍海味,只觉索然无味,陡然呈上来一碟野菜,立刻惊为绝品。

他倒也识趣,不再说话,直接驱车抵达新都地王。

这是N市的第一楼王,据说足有88层。若要登上顶层一览N市风貌,成人票价120,儿童票价60。周宝言觉得这是一种抢劫行为,虽然每次路过这里都有想要登顶一窥的欲望,但最后总是按住包里钱夹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不缺少那一点钱,但也还没有达到可以浪费这一点钱的程度。

88层是个旋转餐厅,大堂的硕大水晶灯已经让周宝言不敢直视。地毯厚实,脚步落上去毫无声响,音乐声清越婉转,服务生高挑美貌。

宝言觉得自卑。

她落在年轻男子身后,年轻男子立刻敏感意识到,顿时放缓脚步,待她与自己并行,便轻轻牵住她手。

她想挣脱的。但这陌生环境让她丧失了拒绝的底气。

服务生体贴地拉开精致椅子,连菜单也做得美轮美奂。

年轻男子看她一眼,“轻松点。”他说。

周宝言瞪了他一眼。突然很是懊恼,她完全弄不明白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跟着他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还有,这种烧钱的地方,到底有毛了不起,她干嘛要畏首畏尾?

餐点很快上齐,周宝言索性什么都不管,埋头苦吃。浪费什么也不要浪费美食。

“我叫许嘉臻。你呢?”年轻男子手执酒杯,姿态从容。

周宝言置若罔闻。

突然传来一个淳厚男声,“咦,嘉臻?”

许嘉臻站起身来,“啊哟,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语气带点意外的惊喜,像似遭遇久别重逢的友人。

周宝言手里的匙羹愣愣地戳在蛋糕碟子里。她扯过纸巾,迅速地擦擦嘴,抬起头来。

来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点意外,有点惊喜,“宝言?”

世界怎么可能这么小?

她懊恼地想,他们已经多年不见,他的声音,她竟然记得如此深切。

“你好。”她站起来,深呼吸,努力绽开一朵美貌的微笑。

许嘉臻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来人,“你们认识啊。”

周宝言冲他甜蜜一笑,伸手为他整整衣领,“校友。师兄。”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许嘉臻有点猝不及防。他何等聪明,很快渗透几许内中玄机,趁势抓住周宝言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要不要给你拿杯饮料?”

周宝言脸都绿了。这小子,趁火打劫来了。

她笑,“我想和你喝一杯嘛。”语气娇憨,像真与他情深意笃。

来人微笑,“你俩慢用,我那边还有朋友,改天联系。”他微微躬一躬身,转身离开。

她坐下来,心里有无数疑问。许嘉臻给她斟酒,她不等他举杯,顾自一饮而尽。心跳太过激烈,实在需要一点酒精来安抚。

许嘉臻静静地看她一眼,好整以暇地靠到椅背上,“一个疑问换一个要求。”他说。

周宝言不解,他进一步解释,“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但是每提一问,便意味着答应我一个要求。”

周宝言怒道,“你想得美。”又补充道,“又没有什么要问你的。”

许嘉臻眸中晶光一闪,“不要憋得太辛苦哦。”

周宝言瞪他一眼,骂,“神经病。”她再为自己倒满一杯酒。

许嘉臻轻声问道,“你如果喝多了,会不会像上次一样?”

周宝言终于爆发,扬起手就想泼他酒,他眼疾手快,摁住她的手,轻声提醒,“嘘,他还在那边看着呢。”

周宝言完全被他打败,气苦地把酒倒入喉咙。

他凑近来,不无亲密地揽住她的腰,暧昧地说:“我很乐意配合你。”

她抬起头来看他,眼里已然盈满泪水。他愣了一下,更搂紧了她,唇摩挲着她的发,“别这样,你难过,我也会伤心。”

他手臂强劲有力。周宝言绝望地想,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真的很需要一点倚靠和支撑。

她靠在他肩上,目光与他的相碰到一起。他语气轻佻,但目光却专注深情。她有一丝恍然,他对她,好像真有一丝怜惜。

他让了步,“他叫莫栩宇,我表妹的姐夫。唔,那个表妹,你今天也见过了的。他们在香港订婚,已然大半年,婚礼将在下月举行。”他还是忘了不嘲讽她,“婚礼就订的这家酒店,到时我带你一齐前来观礼可好?”

周宝言闭闭眼睛,眼泪落下来,“我走了。”

她顾不得再掩饰自己,抓起包就要起身走。

许嘉臻微微一笑,“坚持到底。姑娘。没什么了不起。”

整晚上他只有这句话最动听。

他神态自若地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

走进电梯,他才对她说:“不用谢。”

她真的需要感谢他。但她又确实憎恨他。每一次她的颠倒落魄,尽数被他收入眼底。

他送她回家,车子停在楼下。他脸上有一丝惊喜,“有人在包饺子。好香。”他贪婪地吸吸鼻子。

周宝言觉得好笑,明明才从盛宴归来。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遂说:“味道不一样,你不觉得吗?味道真的不一样?酒店里的饺子,冷冰冰的,永远不会有家的味道。”

这话有点出乎周宝言的意料,她脱口而出,“明天我请你吃。”话一出口登时就后悔不迭。该死的酒精,它总是让她丧失理智。

许嘉臻惊喜交集,立刻说:“一言为定。”他上车,摇下车窗,“我会给你打电话。”

车子飞快驶走。

周宝言愣愣站在原地,身周暮色深沉,远处的喧嚣声一如过去的每一个夜。为什么她有如在梦中的感觉?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像一场梦。要是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

她泡了个漫长的澡。

温暖的水流让她心神恍惚。她想起他。莫栩宇。经年不见,他变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身子总略见嬴弱,变黑了一点,更成熟了,周身散发出成熟男人的特殊魅力。

她没想过会这样与他重逢。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地猜测过,当他们再见面,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她常常对着镜子叮嘱自己,要微笑,要淡淡地说声,你好,好久不见。

却原来还是几乎失态。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他见到的她,还算得体。她的尴尬与落魄,并未为他所察觉。

呵。也许真的需要感谢那个叫许嘉臻的男人。

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忽闪忽闪,一条未读短信:元旦有大礼,惊喜等着你。编辑短信“我想请你吃饭”到139XXXXXXXX(当然是发来短信那家伙的号),您将有机会得到帅哥亲笔签名,合影留念。机会难得,赶快行动吧!

落款竟然显示:许嘉臻。

周宝言大惊失色,她手机里什么时候保存了他的电话号码?她迅速回想了一下与他几次相遇的情形,很确定自己的手机从来没有递到他手中过。

突然间心里一咯噔。

啊。那一晚。是那一晚。

那一晚他就自作主张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存到了她的手机里。

为什么?

为了那五千块?

天哪,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周宝言顿时恨得牙痒痒,几乎要一狠心,决定要赖掉那笔烂账。一场春梦,她付出身体,他付金钱,不是恰好旗鼓相当吗?她凭什么要还他钱?凭什么凭什么?

她愤愤地甩开手机,蜷到沙发里看电视。窗外有人燃放鞭炮,“剥”地一声脆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又一年过去了。

周宝言有点出神。

时间真快,欢喜呀呀学语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一转眼,她就快六岁了。而周宝言她,也将跨入二十七岁的门槛。

哦,她的前半生,就这么挥霍掉了。

她怅惘地入睡。

是被激烈的敲门声惊醒的。

除了朱眉眉,她从来没有别的客人。但朱眉眉从来不是早起的人,且从来不会在节日里出现,这位年轻女教师,交际广阔得让人难以想像。

那么,还会有谁?

周宝言厌烦地翻个身,确定自己并没有拖欠房租,水电费,以及垃圾费,再度安心睡去。

敲门声再次响起,好像还很粗鲁地动起了脚。

周宝言只得翻下身来,揉着眼睛去开门,“谁啊!”她没好气地嚷。

门外站着吊儿朗当的许嘉臻,他只穿厚实毛衣牛仔裤,凭空增添几分亲和气质,看到周宝言,他礼貌一笑,“亲爱的,早上好!”

周宝言顿时全清醒了,一手下意识地抓住睡衣领口,“喂,你神经病啊!”

他无辜地看着她,“你昨天说要请我吃饺子。”

周宝言气急,倒冷静下来,“最近空窗期?”

许嘉臻眨眨眼睛,“嗯。”

周宝言道,“很无聊?”

许嘉臻抚掌笑,“你真了解我。”

周宝言抬脚向他踢过去,喝道:“老娘又不是供你消遣的玩具!”

许嘉臻反应迅速,向旁边一侧身,躲过宝言袭击,奇怪起来,“谁说你是了?”

他推开她,大刺刺地走进屋去,自来熟地找到电视遥控器,调到新闻频道,“赶快洗漱,我等你。”他燃支烟,到处寻找烟灰缸。“怎么连个烟灰缸都没有!”他喃喃抱怨道。

周宝言懒得理他,走进洗手间。她此时已经可以断定,这确实是位无聊的好新鲜的公子哥儿,好吧,他爱玩就玩吧,只不过恕她不能按照他臆想的剧情配合上去。等他烦了腻了,自会自己走人吧。

她听到他大声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走出去,笑咪咪地看着他,“失业中。怎么样,给我介绍份工作吧。”

他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她嗞地笑出声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贴身女佣?”

他看着她,微笑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也未尝不可啊。”

她丢过去一本书,骂,“去死!”

许嘉臻喃喃道,“你真放肆。”

她穿上大衣,“走吧,跟姐姐走吧。”

他跳起来,问:“去哪儿?”

她答:“霞姨家。”

在车上她就给霞姨打电话,只简单说,带了一个朋友去。

车子停在楼下,周宝言刚下车,楼上已经传来欢喜的叫声,“妈妈!”

许嘉臻打开车后厢,取出花蓝和果蓝,周宝言心里微微一动,嘴上却不肯服软,哼一声说:“算你还懂礼貌!”

许嘉臻并不争辩,短短时间里,他又恢复了那副斯文礼仪的模样,周宝言不由得多看他两眼,心里不是不奇怪的,这个人,真让人捉摸不透。他与她单独在一起,分明是无赖得很的。

欢喜已然奔下楼来,继续叫,“妈妈!”

一看到许嘉臻,眼睛登时一亮,“咦?”

许嘉臻已经率先微笑起来,“你好!”

欢喜笑吟吟地,“叔叔你好!”她看一眼周宝言,挨近了许嘉臻身旁,低声说:“你和我妈妈和好了吗?”

许嘉臻摸摸鼻子,周宝言恼羞成怒,喝道:“欢喜!”

许嘉臻道:“哦,原来你叫欢喜啊,好动听的名字!”

欢喜受了夸奖,立刻主动牵住了许嘉臻的手,谄媚地说:“叔叔,我妈妈从来没有带朋友回家过,你是第一个呢!”

这孩子,也许真的太缺少父爱,一有人示好,立刻恨不得牢牢抓住不放。周宝言难堪得连耳根子都红透,一抬头便与许嘉臻的目光碰到一起,她又是一阵不自在,赶紧别过头去。

霞姨正在和面,乍看到许嘉臻,不由得也吃了一惊。瞥一眼周宝言,展开笑脸,“你好你好!”她摊着双手,“真是不好意思,家里又窄又乱……”

许嘉臻搁下东西,立刻凑到霞姨身边,“是我太冒昧了,您不怪我就好!来,霞姨,教教我!”

欢喜已经抢着道,“叔叔叔叔,我教你!”

周宝言失笑,“喂,同学,你会吗?你去看电视吧,少添乱!”

欢喜不服气,“妈妈就只会小看欢喜!哼,等以后长大了欢喜赚很多钱,吓你一大跳!”

霞姨附和道,“就是,以后欢喜买别墅了不让妈妈住。”

欢喜却又不同意了,“不行,我们一家人要永远住在一起!”

周宝言说:“小妞,你长大以后,会恋爱,会结婚,哪里会永远和妈妈在一起啊!哼,就知道哄妈妈高兴!”

欢喜斩钉截铁说:“我去哪里都要带着妈妈!”

周宝言喉咙哽咽,伸出沾满面粉的手捏了捏欢喜鼻子,“好好好……”

包好饺子,欢喜闹着要许嘉臻带至楼下放烟花,许嘉臻显然挺喜欢孩子,对欢喜有求必应。

周宝言帮忙着霞姨下锅煮饺子。霞姨闲闲地问:“这个许嘉臻……”

周宝言赶紧说:“我与他没关系。”

霞姨看了她一眼,她明白霞姨的意思,跟你没关系,还带到家里来?周宝言觉得懊恼,此刻的她确实了解了什么叫做有嘴说不清。其实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让这个许嘉臻登堂入室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何许人!

幸好霞姨也不追问。霞姨永远都是这样,对宝言,她永远只用行动支持。

宝言清晰记得初到霞姨家的那一天,下着微雨,霞姨挡着把大黑伞站在楼下等她。那时候的霞姨,好年轻。她比宝言父亲小两岁,宝言父亲出事时三十五岁,那一年的霞姨三十三岁,在纺织厂工作,林海峰九岁。她特意为宝言准备一套新衣服,衣服上的粉色蝴蝶结,至今让宝言记忆犹新。因为有了霞姨,陡然失去父母的伤痛才会渐次缓和与平复。

呵,其实那时候她的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懵懂间跟着外婆离开生活了七年的家,外婆叮嘱她,“宝言乖,以后要听霞姨的话。”自那时起,她再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一直到某一天,有人骂她,你爸爸妈妈不要你啦!她哭着跑回家里。霞姨拿了一只闹钟搁到她面前,对她说:“宝言,看好,你可以哭三分钟。”

她不明白,霞姨看着她,非常平静地说:“对,宝言是没有了爸爸妈妈,但宝言还有霞姨,还有海峰哥哥。永远有人爱宝言。”

至那一天,她才知道,父母亲在一场意外车祸中丧身。她年纪尚小,虽然隐约知道父母亲长久不出现肯定有问题,但陡然确实听到父母身亡,顿时又号啕大哭起来。

霞姨再次提醒她,“记住,宝言,你有三分钟。”霞姨抚摸着她的头发,“宝言以后啊,也许还会碰到伤心难过的事情,但是宝言,哭泣三分钟就够了,剩下的时间,我们要用来努力生活,努力快乐,懂不懂?”

她不是很懂。

但她一直谨记。

她无声微笑一会,轻声说:“下星期我会去相亲的。霞姨,你放心,我会努力工作,也会努力嫁人!”

霞姨也笑,眼角却泛起了泪光。

厅里响起欢喜的欢叫声,“妈妈妈妈,我饿了!”

吃饭时她主动夹一个鸡腿给许嘉臻,期待地看着他,“叔叔,以后可以常常陪欢喜玩吗?”

周宝言抢着道,“欢喜啊,叔叔很忙的。”

许嘉臻摸摸欢喜的脸,“没关系,欢喜,叔叔答应你,一定常常来看你。”

周宝言恨他信口开河,在桌下伸脚去踩他,许嘉臻吃痛,只微微皱皱眉,却继续对欢喜说:“欢喜呀,等下我们一块看《喜洋洋和灰太狼》好不好?”

欢喜两眼发光,喜道,“好啊好啊!”

这人真疯了。

宝言无奈地想。

结果在霞姨家里呆足一整天,连周宝言也忍不住困乏去屋里小睡了一会。

出来的时候看到看动画片的一大一小侧靠在沙发里也睡着了。欢喜躺在许嘉臻腿上,嘴角涎下口水。

周宝言有点心酸,看来真的,很需要为欢喜找一个爸爸了。

回去的路上许嘉臻的手机一个劲地响,他只看看,并不接,周宝言忍不住说:“这样吧,你靠路边放我下去吧。”

许嘉臻犹豫一会,说:“也好。”

他停下车。

下车的时候,宝言有点失望。看着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不可否认地,她有过一刹那的妄想,说不定这一位果真是来解救她于水火的王子。现在看来,灰姑娘果然只存在童话当中。她真蠢。

嘲笑完自己,她仰起头,深呼吸一下,扬手叫计程车。

刚上车,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宝言顺手接起来,“喂,您好!”

“你好宝言!”那头传来温和男声。

周宝言的手微微一抖,手机差点掉落。是莫栩宇!没办法,这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一个人的背影,化成灰你也认得;总有一个人的声音,穿越了千山万水,你也听得出来。

“可以见个面吗?”他问。

他怎么找到她的手机号的?呵。许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吧。那么其实,他早就可以找到她联系他,但是他从来没有。而现在,又是为了什么?!重叙旧情吗?不不不,他们的那点旧情,早已灰飞烟灭,不容重叙。

周宝言情不自禁抓紧车旁扶手,迅速答道,“不可以。”

说完便想挂掉电话,那边着急了,赶紧说:“听我说,宝言,听我说……我……我是想问一下,夏婕,她,她真的,不在了吗?”

呵。

“你怎么还有脸问起她?”周宝言冷冷道。

“这么说,是真的了……她……是怎么死的?宝言,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向我提起过她……”

当然不会有人向他提起她。

可是倘若他心里对她尚有一份情意,总会寻求她的音讯。

可怜了夏婕。

当然还有,可怜了自己。

她们曾经共同热爱过的男人,其实拥有一颗多么凉薄的心。

她默默地关掉手机。

回到家里连澡都不洗就爬上床去,倒头睡了狠狠一觉,半夜里突然莫明其妙地惊醒过来,因为没洗澡,此时突然百般不舒服起来,于是又爬起来去洗澡。

泡在热水里的时候,她幸福地叹息一声。

她记得有一次朱眉眉搭上一个网友,据说对方条件不错,各方面都挺符合她的标准,难得的是,他们是真正地聊得来。他们相识恨晚,几乎通宵达旦地抱着电脑狂Q,最后决定抛下眼前一切,眉眉甚至打好辞职书,买好了火车票,电话通告宝言,俩人即将天各一方,此生不知是否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幸福地叮嘱宝言千万不要因为想念她而哭泣。

但几天后她找宝言喝茶,诉苦说最近认识的那位哥儿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不过穿件针法蹩脚的龙袍就以为自己是太子。

宝言一口茶喷出来,质问:“你的爱呢,你那伟大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爱呢?”

眉眉恹恹地回道:“我们分手了,原来北方一星期都不洗一次澡……”

周宝言引为奇闻。原来一场爱情的结束,理由是多种多样,五彩缤纷的。

她又奇异朱眉眉的自我疗伤能力,眉眉的痛苦不像是假的,但绝对短暂,这才是让人钦佩的地方。不像她,受过一次伤,经年还感觉得到疼。

比如现在。

她哪怕仅仅想起他的名字,连指尖也还在轻微颤抖。

太没出息了。

洗完澡,又看一会电视,还是毫无睡意,顺手打开电脑,逛淘宝网。非常意外地发现,常光顾的一家皇冠店,自凌晨开始开展店庆促销活动,前十名买家可享受最低至2折以及包邮优惠。

周宝言心里一动,想着自己很需要买一件打底毛衣裙,于是细细看起来。看来活动没掺假,周宝言在整个网站上搜索了一下,发现同类型毛衣裙果然其价格低了很多。于是,点了旺旺与客服交谈。客服大概没想到这时段竟然有客人光顾,于是很大方地表示,如果买的多,还可以更优惠。

周宝言顿时心念电转,不如多买些拿回来摆卖,应该可以小赚一笔,反正楼下的小贩多的是,也不多她一个。

于是非常豪爽地拍下三十件,要求明天一早发货,客服一口答应,又说:“要是好卖,欢迎再来批发!”

周宝言回道,“好。”

其实心里也没底,虽然从前在这店里买的东西质量也还过得去,但难保这次就不是个例外。想想三十件,一件三十,最多不过损失九百块,才赚了几千块呢,九百块不算啥!

这么一想,顿时心宽,睡意至此才滚滚袭来,她懒得上床,直接蜷在沙发里熟睡。

接下来的两天里,周宝言一到夜幕降临时分,便在楼下闲逛。她思忖着,自己的那些毛衣裙到货后,怎生摆摊叫卖?到这时她才发现,小贩们摆摊的智慧是无穷的,一辆旧三轮,一个带滚动轮的衣架子,方便迅捷,城管一来,迅速作鸟兽散。

她有点心动,有心也做一个衣架子。朱眉眉得知,痛批她一顿,那架子不算矮,上头还挂着衣服,颇有重量,真要拉着它跑,恐怕周宝言还有点不够力量。

周宝言想想也是,又有点气馁。可是弄辆破三轮,衣服便显得廉价了,难以卖上好价钱。

又一晚,她意外发现有人开一辆POLO在卖围巾,花花绿绿的围巾堆满整个车身。

她觉得新鲜,站在一旁观看许久。

回头打电话给朱眉眉,忍不住啧啧惊叹,“开小车的也为赚个百几十块劳心劳力?”

朱眉眉说:“有钱人也要吃喝拉撒。”

周宝言皱皱眉头,这话好熟悉。蓦地想起来,可不是许嘉臻那小子说过的话!

呵,许嘉臻!

她心里奇异地悸动一下。

呵,浮云啊。果真只在天空里出现了刹那。

她惆怅地想。

傍晚时分,快递打来电话,她的毛衣到货!

拆开包裹的刹那,她那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毛衣质量算是过得去,最让人欣喜的是款式新颖美貌,三十块的价钱,她真是赚到了!

她凝神细想一会,扯过一个硬纸箱,塞进去几件毛衣,然后下楼,叫辆摩的,开到步行街上。

晚上的步行街热闹非凡,周宝言提着纸箱,张望半天,才向附近的华华百货大型商场门口走去。商场有一大片宽大的屋檐,屋檐下堆满零星小贩。周宝言凑到一卖袜子的中年妇女身边,讨好地冲她一笑,“美女好!”

中年妇女奇怪地看她一眼,并不友好地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等看到她打开纸箱,原来卖的是毛衣后,这才缓和了表情,搭腔道,“哦,你卖毛衣啊。”

周宝言赶紧答道,“嗯啊。”

中年妇女扯过她的毛衣看一眼,抬眼说:“在这里卖不了好价钱,最多五十块。”

周宝言有点失望,“啊!”

中年妇女指指自己摊上的袜子,“你看我这袜子,如果换个好地方,可以卖十到十五块一双,但现在只能卖十块四双。”

周宝言便有点恹恹地,中年妇女又好心劝道,“既来之则安之罗,赚多少也是钱嘛。”

这话说得在理,周宝言努力打起精神来,取出两三件毛衣挂在纸箱外沿上。

前来问价的人倒挺多,全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爱美却又不够金钱打扮的那种。周宝言开价八十,姑娘们统统嫌贵。

周宝言叹息,“亲爱的,你摸摸这质感,看看这款式,我敢担保,这衣服你穿在身上,只会觉得它值两三百……”

女孩终于被她说动,退了一步,“六十吧。六十我要一件。”

周宝言道,“加五块吧,这个价钱我不赚,真的……”

好说歹说,终于成交。六十五块零钞捏在手上,周宝言嫌它不够平整,小心翼翼地一张张抚平。

有个黑影罩了过来,她头也不抬,“毛衣一件八十!随便看看哦!”

突然间觉得不对,抬起眼来,迎头撞上一对晶亮眼眸,顿时吓了一跳。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眼前之人发问道。他微微蹙着眉,今日穿了休闲西装,更显得洒脱不羁。

周宝言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挤出一丝笑容,“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许少,逛街啊?”

许嘉臻看她一眼,伸手就抓住她的,“跟我走!”

周宝言吃了一惊,眼角余光瞥见身旁大婶,一脸震惊神色。她使劲挣扎,“喂喂喂……”

许嘉臻盯着她,半晌才缓缓松开她,眉头依然紧微蹙,他伸脚粗鲁地踢踢她的纸箱,“你这是干什么!”

周宝言白他一眼,没好气地答,“赚生活!”

他这种人,大概没体验过没有钱的那种窘迫吧。他有没有尝试过躺在床上,一千次一万次地许愿,但愿明天天上会得掉馅饼!

他躬下身子,把毛衣丢到纸箱里,提起纸箱,转身就走。周宝言吃了一惊,赶紧追上去,“喂喂喂,你干什么……”情急中还记得回头交待那中年大婶,“位子帮我留着啊!”

许嘉臻的车子就堂而皇之地停在商场门口,他提着纸箱站在了车旁,商场金碧辉煌的水晶灯光辉映至他身上,他的车,与他的人,与他手中的纸箱,奇怪地散发出异光来。

周宝言冲口而出,“你有病啊!”

许嘉臻说:“我不喜欢你这样!”

周宝言气得笑起来,“关你屁事啊!”她双手叉在腰上,“你以为你谁啊!我的事要你管?再说了,我怎么了我?我凭自己的双手自己的本事挣钱,我怎么了我?”

许嘉臻看着她,良久才掉过目光,轻咳一声说:“我猜想欢喜也不喜欢看到她妈妈这样!”

这话击中了周宝言软肋,她的眼泪不争气地冲进眼眶里来,她趋近去抢过纸箱,“要你管!”

许嘉臻闪过身子,“我说了,不许你挤那地儿!”

周宝言气极,眼珠子一转,便说:“那这样吧,我弄个高档点的方法,你的车,借我用用?”

许嘉臻眨眨眼睛,“干嘛?”

周宝言不答,上前来把毛衣拿抱出来,然后一件件,整齐地摆到了车身上。

许嘉臻吃了一惊,“咳……那个……”

周宝言冲他灿烂一笑,“藉你的光了哈!”

她大大方方地站在车旁,灯光温柔地打到她发上,她小小面孔也似发出异光来。

立刻有人围了上来。豪华宝马车上兜售衣物,不由得人不侧目。周宝言每件毛衣开价一百二。

商场保安显然得到消息,迅速赶来。但走近来,打量两眼,却又退开去。

周宝言低声道,“他们认得你还是认得你的车?”

许嘉臻答非所问,喃喃道,“你算是把我的脸给丢尽了。”

话是这么说,他唇角却生出丁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站到一旁,耐心地等待周宝言的毛衣最后售罄。

周宝言钞票到手,心情大好,笑道,“我请你吃宵夜嘛。”

许嘉臻好笑起来,“这才赚多少,高兴的这个样。”

周宝言道,“我比较容易满足。”

许嘉臻看她一眼,问,“都卖完了?”

周宝言答,“没呢,还有十多件。”她期待地看着他,“明晚继续借你的车行不行?”

许嘉臻摸摸鼻子。

她得寸进尺,“借我一星期吧。我今晚回去再订点货。”

许嘉臻说:“走吧,请我吃宵夜。”

他转身走。

周宝言追上去,“还可以停在商场门口吧,这效果太显著了。人家还以为是商场故意为了招徕顾客的。”

许嘉臻顾自走进一家小店,坐下了才说:“你不是会做蝴蝶结嘛,我给你个建议,做几个一块卖好了。”

周宝言不明白,“嗯?”

许嘉臻招手叫服务生,“我表妹一直缠着我要那几个蝴蝶结,所以我猜应该受欢迎。”

周宝言大喜,“好啊好啊!”她碰碰许嘉臻胳膊,“不如你把那蝴蝶结先卖给你表妹,钱呢,咱们五五分成,回头我再做新的给你!”

许嘉臻一口回绝,“不好!”

周宝言瞪着他,“你一个大男人要蝴蝶结干嘛?”

许嘉臻置若罔闻,转而问,“你想吃点什么?牛肉串还是羊肉串?飞饼要不要?”

周宝言却兴致勃勃,继续追问,“话说,你那晚是干点什么来着?”

许嘉臻道,“几个朋友打赌,让我买下蝴蝶结戴上,在广场走一圈,就付我钱。”

周宝言叫道,“啊哟,你看你看,谁比我更爱钱来着!”

许嘉臻白她一眼,“我那是被激的好不好。他们愣说我不敢……哼,有什么是我许嘉臻不敢做的……”

周宝言打断他,“多少钱,他们付你多少钱?”

许嘉臻道,“一人五千!”

周宝言再度叫起来,“那你才付我一千!你这小气鬼!”

许嘉臻失笑,用筷子敲敲碟子,“你到底要不要吃!”

周宝言仍然悻悻地,把碗筷弄得叮当响。

她微微垂下头的模样像极一个正在生气的小孩,耳际的发丝柔软,温柔地贴在面颊上。许嘉臻忍不住伸出手去,为她把散发拨至耳后。

她受了惊吓,下意识地避开他,质问,“你干嘛!”她愤懑地盯着他,“老是动手动脚的,当心我砍你!”

没试过这么失态,他其实也有点羞赧,于是尽力要虚张声势地耍无赖,“多少姑娘以此为荣。”

周宝言“呸”一声,“不包括本姑娘我。”

许嘉臻故意悻悻地,“你这不识抬举的货。”

服务生端上飞饼,他先挟一块给她,像是漫不经心地说:“有人向我打听你。”

周宝言一震,咬一口飞饼,冲他可爱地笑,“很好吃!”

许嘉臻看着她,“你真的没有问题要问我?”

周宝言的手机轻微地叮一声响。

莫栩宇发来了短信:务必见我一面。

他这么步步紧逼,当然不会仅为旧情。周宝言的心沉下去。今日的莫栩宇不同往昔,他迟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迅速删除短信,抬头反问许嘉臻,“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许嘉臻说:“三个。暂时还想不到具体的。如果你愿意,你想知道的,我将倾尽全力。”

周宝言顾自倒杯茶,一饮而尽。这种小店哪有什么好茶,又涩又苦,周宝言只觉得满嘴艰涩。

“你表妹姓什么?”她轻声发问。

“冯。”许嘉臻迅速答道,“我母亲姓冯。她之父亲与我之母亲,是嫡亲两兄妹。”

周宝言动动嘴唇,“可我记得他之女友,像是姓蒋……”

许嘉臻说:“那是过去式了。这位蒋姓女子,我也听说过,两人一齐出国,但不及半年,便友好分手。蒋姓女子后来嫁一华裔,生活美满。我表姐其实与他相恋已有四五年。”

周宝言道,“为何迟迟不结婚?”

许嘉臻答道,“待我慢慢去打听再来告你。”他诡秘地笑起来,“亲爱的,你如今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周宝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扯过纸巾擦把嘴,站起身来,“我饱了,我走了。”

许嘉臻也跟着站起身来,“我送你。”

她没拒绝。

她看得出来,他对她很好奇,不过如此。她谨守本份,并不再因此觉得失望,索性横下心来,不必装模作样。有吃蹭吃,有车蹭车,不勉强也不刻意,正正好。

坐在车上才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许嘉臻不动声色地答,“会得吃喝拉撒的人。”

周宝言打个哈欠,“年纪轻轻开好车,穿名牌,出入高档场所。”她斜睨他一眼,“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

许嘉臻侧过头,看她一眼,“你仇富?”

周宝言点点头,诚实地道,“那当然,世上所有穷人都仇富。”她警告他,“所以我恨你,记住了,别惹毛了我,我不想我的双手沾上你鲜红的血液……”

许嘉臻好笑地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小姐,当心点儿,爱与恨只一步之遥。”

周宝言有点气馁,这人太聪明太伶俐,她难以占他上风。

她闭上眼睛假寐,渐渐地睡意袭来,模糊中听到许嘉臻在接电话,“嗯?谁?周宝言?什么关系?你问这个干嘛?”

周宝言一听之下,顿时清醒过来,一双清澈秀目警惕地盯住许嘉臻。

许嘉臻轻轻蠕动嘴唇,无声地说:“莫栩宇。”

他脚下带了刹车,车子速度渐缓,车窗紧闭,周宝言还是觉得冷,她拢紧手臂。

许嘉臻扭低音响,闲闲地问,“表姐夫想得到什么样答案?”他轻轻摁下扩音键。

周宝言听到了莫栩宇的声音,“她不适合你。”

许嘉臻不觉一笑,“你怎么知道?”

莫栩宇道:“嘉臻,宝言是个好女孩,别招惹她。”

许嘉臻显然动了怒,脸上表情骤然冰冷,“表姐夫很关心这位昔日师妹?”

只听得莫栩宇压低了嗓音,缓缓道:“别让她受到伤害。嘉臻,你有更好选择。”

不等许嘉臻回答,他便挂断电话。

车厢里回荡着歌手忧伤的吟唱:

……

整夜层层的浪拍打

翻出过去我那么傻

反正层层的浪拍打

也打不醒我的傻

曾经疯狂的都已暗哑

对你思念却停不下

……

许嘉臻淡淡地道:“感觉如何?”

周宝言早已默默握紧双拳,喉头发紧,她不敢说话,害怕一开口,泪水就会汹涌而出。

车子驶入僻静街道,天色太晚,街道上巡回的只有冷风,街灯伶仃,在苍茫天穹下只显得格外孤苦。

许嘉臻霍地踩了刹车,车子猛地停了下来。陡然的震动让周宝言茫然地抬起头来,懵懂地看向许嘉臻。

如果说上次是蓄意捉弄,而这次真的是情不自禁。许嘉臻俯过身身去,轻轻吻住她的唇。

周宝言神不守舍,完全忘却了抵抗,待到反应过来,他已然长驱直入,几乎把城池攻下。周宝言只觉冰冷的全身倏然间变得躁热起来,她理智尚存,知道要把他推开。推开!这是一把并不符合她口味的香菜!但不知不觉地,沉迷于他身体的温暖,忍不住要靠近他,更靠近他一点!

突然间,一阵刮噪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沉醉的两个人受了惊吓,周宝言又羞又怒,不由得微微弯起脚来,就势朝前一顶,恰好击中许嘉臻小腹,许嘉臻吃痛,登时放开了手。

周宝言怒道:“你他妈的是不是觉得我特好欺负?!”

许嘉臻手捂小腹,微蹙着眉答道:“我是想在下一次表姐夫询问我们的关系的时候理直气壮地回答他,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周宝言余怒未息,“去你妈的男女关系!”

许嘉臻好笑起来,“你再说粗口,信不信我就在这把你办了。反正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周宝言狠狠剜他一眼,接起电话,“喂,您好……”

“宝言!”

呵。又是他。

周宝言深吸一口气,“您好,我现在有点忙,不知道您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无线通讯那端的莫栩宇却又沉默起来。

周宝言不耐烦了,“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莫栩宇这才开了口,“宝言,我就在你家楼下。”

周宝言顿时坐直了身体,惊道,“你疯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没有话跟你说。”

真有话说,不会等到今时今日。

她果断地挂断电话。

许嘉臻探询地看向她,“我表姐夫?”

周宝言点点头。

许嘉臻皱起眉头,“他为何纠缠不休?对你尚有余情?”他看向她,那目光分明不予置信。

周宝言气急,破口骂道,“看什么鸟!”

连周宝言自己也不相信。他怎会对她尚有余情。他最爱的,从来都不过他自己。

“那是为了什么?”许嘉臻喃喃道。

周宝言撑住额头。为了什么?答案其实呼之欲出。可她不愿意承认,不乐意相信。

突然间许嘉臻眼中眸光一闪,“欢喜!为了欢喜!”他沉思起来,“让我想想,一年前我表姐大病一场,在医院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出院后又传出他俩分手的传言……”

周宝言打断了他,“我很困。许少,能不能给我找家又干净又便宜的酒店暂住一晚?”

许嘉臻何等聪明,立刻道,“他在你家楼下?”

周宝言闭上眼睛。

许嘉臻不禁动怒,“这人可不是疯了。让我表姐知道,他吃不了兜着走。”

周宝言懒洋洋地道,“是不是真的,是真的就告你表姐去。”

许嘉臻又丧了气,“他现在翅膀硬了,不太买我表姐的账。”

周宝言无声地笑了笑。

你看。这就是莫栩宇。

他的人生,一步步皆有计划。他的理想,他的目标,不容人打扰,也不会为任何放弃。

周宝言至今记得,突然听闻他将提前离校,即将奔赴英国继续求学,她心里暗吃一惊。第二日便藉故在宿舍里提起出国留学的话题,果然便有人提起莫栩宇。说他即将与女友一块前往伦敦。

周宝言在洗脸,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他女朋友是谁啊。”

有人快言快语答,“XX系的蒋XX呀。很漂亮很时髦。据说家中颇有背景……”

她没听说过这个人,但从此后记了下来。

她犹豫了许久,要不要给夏婕打一个电话。只这一迟疑,她便与夏婕各自天涯。

全世界的人都在说,莫栩宇运气好,碰到一个那么爱他肯为他的女孩。他家境不好,唯一只胜在人肯努力。但女孩深爱他,全不在意,处处伸出援手。

嗯,没有人知道,她和她,亦都深爱他。

“别想他了。不愉快的回忆,忘了它吧。”许嘉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其实,也不全是不愉快的回忆。最初的最初,即便现在想起来,仍然不得不承认它的美好。

他们总是约在晚自习后见面。校园的明湖边便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他们牵着手来回地走,谁也不肯先说离开。

他们躲在树的阴影里小心亲吻,彼此都技艺拙劣,却都乐此不疲。

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他背着她,在小雨里小跑着前进。她还记得风声飒飒,他在风里说:“宝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只不过回了一趟峨城,霞姨病了,她请假回去探望,不过是短短三日,一切便已改变。

他避而不见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到处找他,去他们常去的地方守候他。

然后看到他和她。

一个是她初次爱上的男孩。一个是她真心交付的女孩。

许多年后她才听说:防火防盗防闺蜜。

可怜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夏婕一直深爱莫栩宇。

她深深叹息一声。

许嘉臻问:“为何叹息?”

这人,明知故问。

她不满地动动身子。

车子嘎然停下,周宝言睁开眼睛,眼前赫然一幢金碧辉煌之高楼,厅门前还悬挂着夸张硕大的大红灯笼。

许嘉臻说:“你要的酒店。”

周宝言轻咳一声,“太奢华了。”

许嘉臻说:“便宜。”

他率先下车,顺手把车钥匙递给泊车小弟。

周宝言只好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小步追上去,“真便宜?你哄小孩啊你!超过一百块你付!”

许嘉臻头也不回,“不要钱的,免费!”

他走到服务台,总台小姐看到他,直接递过来一张门卡,“您好。”

许嘉臻微微晗首,回过头招呼周宝言,“快点儿!电梯到了!”

踏进电梯周宝言才审视地看向他,“长期在这里包着一套房,以便寻花问柳?”

许嘉臻点点头,“恭喜你,猜对了。”

周宝言冷哼一声,“我就知道……”

话音未落,额头已经被许嘉臻弹了一爆栗,“你思想真肮脏。”许嘉臻白她一眼,“我家最近装修,所以这些日子一直住酒店。”

周宝言捂住额头,悻悻地,“真奢侈。打倒腐败分子!”

许嘉臻啼笑皆非。

周宝言伸出手,“谢谢您,门卡拿来。”

许嘉臻扬扬眉,“我拿也是一样。”

周宝言惊奇道,“咦,你不去狐朋狗友那里混一晚吗?”

许嘉臻迅速瞥她一眼,“喝杯水就走。”

周宝言松口气,展颜笑道,“谢谢许少。”

她也知道自己略嫌过份,但是她既然对他不怀期望,自然无需小心侍候。

酒店装修豪华,连转角处都置放贵重花瓶,厚实的大红地毯让周宝言想起了那个记载了她的荒唐史的阿尔卑斯大酒店。

她偷偷瞥眼许嘉臻,心里感觉怪异。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他们原本陌生的两个人,两个世界的一对男女,陡然间却频繁有了交集。这世界,这人生,真让人身不由己。

许嘉臻微微侧过头,他们的目光在酒店稍嫌憋闷的空气里相遇,他冲她微微一笑,“我忘了告诉你,如今这酒店的掌事人,便是莫栩宇。”

周宝言吃了一惊,“那你还带我来?”

许嘉臻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要躲着他生活一辈子?”

周宝言被噎了一下,嘴硬答道:“没有!”

假若可以,她其实盼望终其一生都不会与他再度重逢。也许会被某些时刻里突如其来的思念与回忆折磨,但总会熬得过去。

许嘉臻笑笑,“那就好。”房门打开,他微微侧过身子,让周宝言先行走进去,自己跟在后头继续说:“他此番回国便是受此重任——我舅舅两月前刚收购此间酒店。”

周宝言回过头,紧盯着他,“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

她这么突然一回头,差点与许嘉臻迎头撞上。许嘉臻看她一眼,淡淡地答,“我没那么无聊。”他礼貌地替她拿过拖鞋,“我舅舅想要我带带他。”

周宝言“嗞”地一笑,“你?”

许嘉臻并不理会她语气里的嘲讽与怀疑,打开饮水机,窝到沙发里,顺手又打开电视机,“你忙你的,我坐会就走。不用担心,正常情况下,我对火柴妞不感兴趣。”

周宝言顿时涨红了脸,有心要顶撞几句,转念一想反正也占不着他的便宜,干脆假装没听见,径直走进浴室。

虽然嫌弃浴缸没有家里的木桶舒服,仍然泡了个悠长的澡。温暖的水流让她昏昏欲睡,迷糊间,像是听到手机响,又像听到门磕上的声音,她一惊便清醒过来,凝神细听,外头却一片寂静。许是许嘉臻走人了吧。她这么想着,重新闭上双眼。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让她再度清醒过来。她扬起身子,仔细听去,确实是门铃声,来客仿佛很坚持,摁个不停。周宝言只好匆匆包好浴巾,再套上大衣,随随便便地挽一把头发,走出浴室。

“这人真是……”她猜想是许嘉臻。许是忘了车钥匙吧。要不就手机。

她一把拉开门,嚷道,“又怎么啦?”

目光所及,顿时如遭雷击。站在门外的来客也大吃一惊,目光紧盯着她,神情犹豫不定,“宝言?”

周宝言又有了想去死的感觉!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莫栩宇。

“你……你怎么?”莫栩宇的脸色沉下来。

周宝言很快镇定下来,努力地向他堆出一个微笑,“您是要找嘉臻?”她甚至急中生智,伸手轻松地捋一把湿润的发。

莫栩宇一把攥住她,一言不发地就拖着她走。

周宝言出其不意,被他拖得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倒在他怀里。她挣扎着叫嚷,“喂喂喂,你放手,放手,你干什么!”

他冷冷地看着她,“你一直不接我电话,就是因为跟他在一起?”

周宝言定定神,“师兄,您不觉得您有点多管闲事了吗?”

莫栩宇低声喝道,“你知道许嘉臻是什么人?人家会真的看上你?会真的喜欢你?你疯了啊。有没有脑子啊。人家玩你的!”

周宝言冲口而出,“关你什么事!放开我!”

莫栩宇冷冷道,“跟我走!”

“不!你放开我!”

突然间,一双手臂横空拦了过来,“表姐夫!”

周宝言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突然如其来的许嘉臻一把搂到了怀里。

“我不喜欢宝言和别的男人挨得这么近,哪怕是表姐夫你。”许嘉臻伸出手,温柔地把宝言的乱发拨至耳后。

周宝言像溺水之人,不分青红皂白抓住了大海中的浮木,“嘉臻!”她紧紧地攥住了许嘉臻的手。

“宝言你这是怎么搞的,应该让师兄在房里稍等我一会。我不过是出去拿份资料,你怎么就和师兄争执起来了。不许这么没礼貌,他还是表姐夫呢。”许嘉臻揉揉周宝言的头发,温和地说。

莫栩宇退后一步,“嘉臻,我们谈谈。”

许嘉臻微笑着说:“这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表姐一定在家里等你等得着急了。”他把手里的资料袋递给莫栩宇,“哪,明天下午会议需要用到的资料。”他侧过头,目光爱怜地落到周宝言身上,“你看你,这么冷的天,当心感冒!快回房去!”

他半搂着周宝言进了房,重重磕上房门。

周宝言头也不抬,轻声说:“你故意的。”

许嘉臻也不否认,“你的手机一直响。他不嫌烦我也嫌啊。所以干脆让他来一趟得了。”

周宝言轻轻一笑,“也好。”

许嘉臻接口道,“可不。省得他以为你一直深爱他,一直在等他。”

周宝言愣了一下。

有吗?仍然爱他?一直在等待着他?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男人示过好,但她总嫌他们,不够高,够高的又不够清瘦,够清瘦的又不够儒雅,够儒雅的偏偏又婆妈得要命,干脆利落的却又太过大男子主义……总之,没有一个符合心意的。即便这样,她也想听从霞姨的劝导,忍一忍,也许忍一忍就会好。但是不过一次两次,他们便会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他们可以接纳她,但不会喜欢欢喜,如果要与他们组成一个新家庭,务必先把欢喜这孩子处理了。

欢喜是她的命根子。她不能容许任何人把欢喜当作一件物品。什么叫处理?她听着就想发怒。

时间长了她真的不抱什么期望与幻想。这世上哪里会再有第二个莫栩宇。他纵然背弃了她,也仍然是她心底里无可替代的那个人。

幸好有欢喜。她有欢喜就已经足够。

她跌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杯水,企图让激荡的心情平复。明明对自己说过一千次一万次,不再爱他,早就不再爱他。但时光流逝多年,他的声音,他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总让她大乱阵脚。

突然间听到许嘉臻静静地询问:“他是欢喜的爸爸吗?”

周宝言大吃一惊,霍地抬起头来,“嗯?”

许嘉臻蹲下身来,轻轻握住她搁在膝上的手,“他是欢喜的爸爸,是吗?” Cm0X7R3iGEOM1NHzxj4y9q67Huu5AJDyEZ/qK19Pb7xSLzu82kZ52W/VYdKcjUu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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