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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海辛斯·哈尔维

海辛斯·哈尔维

人物

海辛斯·哈尔维

詹姆斯·奎克,一个屠夫

法迪·法瑞尔,一名电报员

卡登巡佐

德莱恩夫人,克隆邮局的局长

乔伊斯小姐,神父的管家

海辛斯·哈尔维

场景:克隆小镇的邮局门外。德莱恩夫人站在邮局门口,奎克先生坐在肉铺门口的椅子上。椅子旁边挂着一头死羊,一只画眉鸟关在上方的鸟笼里。法迪·法瑞尔正在吹口琴。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德莱恩夫人:那是四点钟的火车,奎克先生。

奎克先生:现在就来了吗,德莱恩夫人?我才起床不久呢。像我这样一个夜间还要打半份工,全国各地四处奔波,寻找壮实的小公羊,含辛茹苦地挣几个先令的人。接下给士兵的那一单,又让我有的忙了。

德莱恩夫人:我想是的。就我自己来说,我每天天不亮就得整理那些信件,一大早就要准备好,等着邮车来,真够辛苦的。我经常抽不出空去查看那些信的来处——那些卡片也是。

奎克先生:你要是真的对周围传着什么小道消息一无所知,那就太遗憾了。如果连你都不了解时下发生了什么,还有谁会了解呢?卫生暗访检查员将于今天到达的消息,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夫人?

德莱恩夫人:他今天是会来,而且他有可能就搭那一班火车。今天早晨,有一封寄给卡登中士的信上就提到了他。

奎克先生:他们说他是一个从开罗来的年轻人。

德莱恩夫人:说得没错,是一个名叫海辛斯·哈尔维的年轻人,如果如果他真像他们说的那么好,或者哪怕只有他们说的四分之一,那他的到来会对这个镇子有利。

奎克先生:是那样吗?

德莱恩夫人:他有无数的推荐信。那些推荐信都寄给了格雷根神父。寄信和收信地址都是有存档的。我要是告诉你那些信称起来足足有三磅重,你信吗?

奎克先生:这些信准是堆积如山了吧。

德莱恩夫人:他被任命这桩差事一点儿都不奇怪。他的人品一定很高贵,所以才有这么多人为他写推荐信。

法迪:能有那样的口碑,感觉一定很棒。

德莱恩夫人:实际上我在想,我就在想,你想要这样的好品格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有的呢,法迪·法瑞尔。

法迪:我要是有那样的好口碑,我也就不至于干着信差这种活了。我会开着好车,住在努南酒店里。

奎克先生:神父的管家来了。

迪兰恩夫人:没错,是她;巡佐也跟在她后面不远。

(乔伊斯小姐上场。)

德莱恩夫人:晚上好,乔伊斯小姐。尊敬的神父阁下今天身体怎么样?他咳嗽好些了吗?

乔伊斯小姐:说实话,他没有好转,德莱恩夫人。他的咳嗽还是那样。夜里他咳得快要窒息了。他的喉咙都快说不出话了。

德莱恩夫人:听了这个消息,我很难过。他应该多保重身子。

乔伊斯小姐:这话说得倒轻巧。他还要出席今晚的会议呢,你说要怎么办呢?(巡佐上场。)我是为神父嘉奖荣誉市民一事而来的,德莱恩夫人。

德莱恩夫人:准备好了。我只是顺便看看有什么新消息。晚上好,巡佐。

巡佐:(举起一块公告板。)我带来了这个公告,德莱恩夫人,关于今晚在法院召开会议的公告。你可以放在窗口这个显眼的位置。我能否荣幸地请到你的大驾?

德莱恩夫人:我会来的,多谢你的邀请。你都邀请我了,我必须得去啊!

巡佐:那么你呢,奎克先生?

奎克先生:我会来的,一定会来。我忘了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什么。

巡佐:农业部派了一名讲师,来推动农民阶级的道德意识。(读了起来。)“一名讲师将于今晚来到科隆的法院,他将用幻灯片来阐述——”那些幻灯片是用不上啦;他们告诉我说那些东西在第一趟行程就被弄坏了,铁路公司把它们当成了鸡蛋。演讲的主题是“品格的建立。”

德莱恩夫人:的确好极了。我认识一个道德败坏的女孩,她在一口得神庇佑的井里洗脚,那口井马上就干涸了。

巡佐:副主教不在,所有组织安排的差事都摊我身上了。他知道我对这种事情一向是得心应手。可是那些幻灯片丢了,这可把我折腾死了。人们总是相信眼见为实的东西。有一次在邓德拉姆——我亲眼见到了他们说的那种群像——就是静止不动的图像,你懂的——

德莱恩夫人:乔伊斯小姐说格雷根神父会支持你。

巡佐:我接受他的支持。在关系到同胞利益的大是大非上,我不会钻牛角尖——这就是人性。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今晚将并肩而立。我本人和火车站站长站在一边;你那位教区神父坐在椅子上。

乔伊斯小姐:如果神父阁下听得进我的劝告,他今晚就该足不出户。他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在会议上发言(指着奎克家肉铺门外挂着的东西),他还不如那只羊健康。

巡佐:我很乐意自己挑起担子。他根本就什么可讲的,无非就是叫大家认真听他讲而已。那些丢掉的幻灯片现在可把我给烦透了——没时间了。那位讲师将坐下一班火车来这里。

乔伊斯小姐:往这条街上来的人是谁,德莱恩夫人?

德莱恩夫人:我可以肯定他就是新来的卫生暗访检查员。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推荐信有多重,乔伊斯小姐?

乔伊斯小姐:助理牧师给神父阁下读那些推荐信的时候,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他一定是一位品德高尚的君子。

德莱恩夫人:我也正是这么对自己说呢,他一定是一个高风亮节的年轻人。

(海辛斯·哈尔维上场。他拿着一个小包裹和一个很大的棕色纸包。他停下脚步,腼腆地点头致意。)

海辛斯:晚上好,各位。我受邀前来邮局——

巡佐:我猜您就是海辛斯·哈尔维?我这儿有一封常驻治安官给你写的推荐信。

海辛斯:我听说了他写信的事,是我母亲的一个与他有往来的朋友托他写的。

巡佐:他对你的评价可是相当高。

海辛斯:他与我素不相识,能这样做实在太好心了。不过事实上,所有的街坊邻居都很友好。大家都尽其所能地帮助我。

德莱恩夫人:我猜你包里装的都是推荐信吧?我认识这种包装纸,可就我接手以来,它们可是堆成山了呢。

海辛斯:是啊,我一直在收信,这些信源源不断,络绎不绝,他们每一个都写了。没有人将我拒之门外。这就应了我母亲所说的,一个好口碑让你走遍天下都不怕。

法迪:我对此深信不疑。

巡佐:给我们看看这些推荐信。

(海辛斯·哈尔维打开包裹,一大叠信掉了出来。)

巡佐:(打开信封,一字一句地读。)“他拥有盖尔人的热情,诺尔曼人的力量,丹麦人的活力,撒克逊人的愚忠”——

海辛斯:这是济贫法【1】监护者协会的主席写的。

巡佐:“一个非凡的楷模,伛偻提携皆以为效”——

海辛斯:那是德怀特曲棍球俱乐部的秘书写的——

巡佐:“一个辉煌的楷模,孕育自极其严笃的高等教育”——

海辛斯:那是国家学院的校长写的。

巡佐:“尽管迄今为止都未从政,他始终保持极高的思想境界投身于祖国建设。”——

海辛斯:那是开罗的议员写的。

巡佐:“一名至高无上的种族纯净血统的拥护者”——

海辛斯:这是《开罗斗士》的编辑写的。

巡佐:“他前程似锦,无论被任命何种职务都会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海辛斯:新来的站长。

巡佐:“一个无懈可击的拥护者,不遗余力地为同胞们争取合法利益”——怎么,看这儿,伙计,你就是今晚出席我们会议的不二人选。

海辛斯:我很高兴。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巡佐:你是新来的人——你良好的形象会起到一言九鼎的作用——你必须站出来,用你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向大家展示,品高尚,德高望重,高风亮节的生活是多么有益——我刚才肯定看到了一句有关的话——(看着信。)我确定我在某些地方见过“无与伦比的道德典范”——

海辛斯:我母亲的表亲就是那样写的——我不是酒鬼,可我还没发过戒酒誓【2】——

巡佐:为了这次会议你必须发誓。

奎克先生:(热切地。)这儿有一颗戒酒徽章。是我的一个顾客送给我的礼物——我要把它送给你(扣到海辛斯的外套上。)别客气。

巡佐:那正好。你可以戴着它站到讲台上——或是带一条蓝色丝带上去——许多人会以你为榜样——我知道的那些济贫院的男孩子们就会——

海辛斯:我并不希望自己是什么典范——

巡佐:我会选读那些推荐信的一部分。“就是他,”我会说,“这个年轻人凭借个人努力和高尚品格赢得了应得的地位”——(拍了怕腰侧。)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要从努南的酒吧里雇几个男孩子,就是那帮浑身遍布汗臭和油腻味的人,让他们站在一块——好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一幕会震慑其他人不要走这样的歪路——那就是活生生的画面——我就知道我会一举成功。

海辛斯:我可不想当什么正面教材——

巡佐:(将推荐信放进口袋。)我现在得去雇佣那些小伙子了——每人六便士,物有所值——没有什么可以比得过农民阶级的榜样。

(下场,海辛斯徒劳地想要阻止他。)

德莱恩夫人:他真是好得没话说。也许有些自视甚高了。我不是要责备警官。他们自然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要为了口粮而奔波。而事实上,经常错失良机的也正是他们这些人。

奎克先生:(忧郁地。)有时候他们会,而更多时候他们不会。

乔伊斯小姐:你要在哪儿找地方住呢,哈尔维先生?

海辛斯:我自己也不知道呢,夫人。我对这个镇子并不熟悉。

乔伊斯小姐:我知道一个好住处,可是只有一个非常好的人才有资格住进去。

德莱恩:哈尔维先生这样的好人到哪儿都不会被拒之门外。他浑身上下就全是优点,巡佐会亲自带他上去的。

乔伊斯小姐:我说的那个住处离巡佐的住所很近。那所宅子离营房很近。

海辛斯:(狐疑地。)离营房很近?

乔伊斯小姐:就在巡佐家旁边,营房就在后面。还不止呢。它就在神父住宅的门对面。

海辛斯:就在门对面,是吗?

乔伊斯小姐:的确是一处体面的住宅,你会住进一个窗明几净的房间。我对那里太了解了。助理牧师可以从他家窗口一目了然地望进去。

海辛斯:是吗?

法迪:我在想,有好多人住进那所宅子又离开了。

乔伊斯小姐:(尖刻地。)那所宅子从来就不是你想住就住想走就走的,法迪。如果他们真的走了倒也省事了。

法迪:那个水管工约翰—哈特就离开了——

乔伊斯小姐:要是他真的离开了,一定是因为他像以前一样手上捉了只兔子,所以不敢从住进来的那些警察面前经过。

法迪:校长本人也从那儿离开过。

乔伊斯小姐:如果他后来没有沉迷于玩纸牌,他也就不必离开那里了。

海辛斯:我想我最好还是四处看看再住下来——如果窗帘上总有黑影来来回回,还怎么安心做晚祷呢?

乔伊斯小姐:完全不用。你一看就是那种光明正大的人,不需要拉上窗帘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德莱恩夫人:你也不像是会以捕兔子为乐的人。

乔伊斯小姐:你也不像是詹姆斯—凯利那样会偷藏酒瓶肆意狂饮的人。

德莱恩夫人:不写纸条去敲诈勒索,也不用怕警察在你背后看。

乔伊斯小姐:不像是会在路边跳舞的疯子,也不像是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海辛斯: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人畜无害。

德莱恩夫人:你要矢口否认吗,哈尔维先生?(摸了摸那些推荐信。)我非常了解你这样的人会怎样打发漫漫长夜,你会以何种口吻写信给你的家人——

乔伊斯小姐:会做做奥格朗尼【3】的盖尔语练习册——

德莱恩夫人:把明信片装订成册,拿去修道院的集市上卖。

乔伊斯小姐:会阅读《天主教青年手册》——

德莱恩:会弹奏手风琴——

乔伊斯小姐:会欣赏《圣徒的一生》中的图画。我得赶紧去,为你安排房间。

海辛斯:等等。等一会——

乔伊斯小姐:一点也不麻烦。我告诉过你就在门对面。(下场。)

奎克先生:我想我必须上楼去准备准备,也好去出席会议了。我要不是接了士兵的单子,要不是巡佐说好话,我是不会去的。(走进店里。)

德莱恩夫人:我也该去准备准备了。我可得早早地到,好瞻仰你为人表率的仪容,哈尔维先生。我要抢在别人前面第一个对你说:你将会给这个镇子带来福音。(下场。)

海辛斯:(痛苦地说。)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来过科隆这地方。

法迪:你怎么了?

海辛斯:我真希望我永远待在开罗。我真希望我第一次想到要来的时候就淹死,这样我就一了百了了。

法迪:是什么让你这么苦恼?

海辛斯:给我多少金银珠宝,我也不愿意落到此时此地。

法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海辛斯:离开开罗。

法迪:这地方当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海辛斯: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解脱?

法迪:你想怎么解脱呢?

海辛斯:请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摆脱我的好名声?

法迪:什么,?

海辛斯:没错。你没有听到他们是给我戴上了一顶多么高的帽子吗?

法迪:那是一件好事啊。

海辛斯:那可不是好事。那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如果我没有那么好,人们就不会把我捧上天去,对我交口称赞。

法迪:我的名声要是有那么好,我也就不会像过街老鼠那样人人喊打了。

海辛斯:我的名声要是没那么好,我就不会被硬塞进那种前有神父后有警察的住宅。

法迪:我的名声要是有那么好,我就不会混到现在只是一个信差,就像夏天里受惊的鸟儿那样聒噪。

海辛斯:我的名声要是没那么好,我就不会别着这枚纽扣,在会议上给大家做什么榜样。

法迪:(吹口哨。)这么说,你也许没有那些推荐信里写的那么好?

海辛斯:我怎么可能有他们说的那么好?自从这个世界成立以来,除非是帕多瓦的圣安东尼从教堂的墙上窥视凡间,否则有可能存在那么完美无缺的人吗?如果我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好,我不是应该隐居在梅勒雷山中,或是在伊斯科出家当修士?我为什么还会活在这人世间,做着人世间的琐碎俗务呢?

法迪:(拿起包裹。)有谁会想到,在开罗这种小地方会谎言满天飞呢?

海辛斯:这都是我母亲的表亲这么做的。他说我就不是干活的料——他给了我一套新装,叫我永远都别回来。我不敢回去见他——街坊们都知道我母亲有一大家子——就冲着他们给我带来的这些负担,愿他们倒霉才好。(将信撕得粉碎,撒得到处都是。)我受够了这些推荐信。他们再也不会阴魂不散地为我正名了。

法迪:巡佐把这些信看得可重了。他的口袋里肯定还有这些信的样本。明天天不亮,这个镇子上人人都会知道你是圣徒转世。

海辛斯:(顿足。)我会让他们闭上嘴。我要让他们看看我是怎样一个无恶不作的人。我要干点什么坏事。我要干一些违法的事儿。首先我要大醉一场。如果我以前还没喝醉过,我现在就要这么做。我要喝个烂醉——接下来,我就要行凶伤人——我告诉你,我要把杀人看得如同吹灭蜡烛那么微不足道。

法迪:你要是喝醉了可就完了。这之后,无论你犯了什么罪,他们都会借口你喝醉了来为你开脱。

海辛斯:我要干点违法的事儿。不管是醉还是醒,我都要这么做。我要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你觉得一个人所能犯下的最严重的罪行是什么?

法迪:我不知道。有一次我听巡佐说过,最严重的罪行莫过于妨碍警察执行公务——

海辛斯:那样没用的。那样的话我会被说成爱国主义者,照片贴满各种周报,这比之前还要糟糕。我必须要干一桩十恶不赦的案子,让那些德高望重的人们都将我弃之敝履。我能干点什么呢?开动你的脑筋想一想吧。

法迪:我听老人们说,没有什么罪行比偷走一只羊更严重——

海辛斯:那我就去偷只羊——奶牛也行——要不偷匹马也行——如果这样可以让我不要做回好人。

法迪:你会为此进监狱的。

海辛斯:我不在乎——我会主动认罪——我会坦白我为什么这么做——跟你说吧,我很快就会像拣出来的乱麻或是打碎的石头那样被曝晒在阳光下,就像那只鸟儿一样我宁可去拣乱麻、碎大石,也不愿像那只鸟一样呆在那儿,让整个镇子都这么冲我叽叽喳喳,要不然就是逼我去叽叽喳喳——

法迪:这么说也有道理。

海辛斯:你会帮我吗?

法迪:好吧,如果你是想要偷一只羊,它就近在眼前了。

海辛斯:(茫然地环顾四周。)在哪儿?我没看见有羊啊。

法迪:看看四周围。

海辛斯:除了那只画眉鸟,我没看见什么活物啊——

法迪:我有说过非得是活羊吗?奎克的货架上挂的是什么?

海辛斯:是(指着它)一只羊,没错就是——

法迪:好啦,你在发什么愣呢还不拿走它?

海辛斯:那是只死羊——

法迪:那又如何?

海辛斯:如果那是只活的,我还可以在后面赶着它走——

法迪:可以倒是可以。你是要赶它去你自己的住处吗?人人都会以为它是你从开罗带来的宠物。

海辛斯:我想他们会这么认为。

法迪:它在床后面咩咩叫,乔伊斯小姐会派人来问消息的。

海辛斯:(心不在焉地)。停下!停下!

德莱恩夫人:(从上面的窗口。)法迪!是你在那儿吗,法迪·法瑞尔?

法迪:是我,夫人。

德莱恩夫人:(从窗口往外看。)去看看然后告诉我,我听到的嘀嘀声是收电报的声音吗?

法迪:(从门口往里看。)是的,夫人。

德莱恩夫人:真烦人啊,我还没穿好衣服呢。难道你不觉得很吵吗,吵得我不得不下楼。我来了!我来了!(下楼。)

法迪:快点,趁现在!快点!她就要到你这来了。如果你想下手,赶紧的,如果你不想,那就放下它。

海辛斯:我这就动手!我这就动手!

法迪:(举起那只羊放到他的背上。)我来帮你。

海辛斯:(往前走了一两步,转过身。)你还没告诉我要把它藏在哪儿呢。

法迪:你不用走多远,广场的另一边就有个教堂。找到墙后面的那条水沟——那里有荨麻。

海辛斯:那就行。

法迪:她出来了——跑啊!跑啊!

海辛斯:(跑了一两步。)它在往下掉!

法迪:把它举起来!我来帮把手!(哈尔维跑开了。)

德莱恩夫人:(大喊。)你在做什么,法迪·法瑞尔?是你在那儿闲逛吗?

法迪:我在等,夫人,我在等信——

德莱恩夫人:现在别管什么信了。是谁说一切都准备好了?(走到门口。)去问问借款——不,去打听打听——这样吧,现在就去把哈尔维先生的包裹带去乔伊斯小姐所说的那栋房子——

法迪:我这就去,夫人。(拿起包裹出门。)

德莱恩夫人:(手拿着一封电报出门。)这里没人吗?(环顾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地喊道。)奎克先生!奎克先生!詹姆斯·奎克!

奎克先生:(从自家楼上的窗口伸出自己满是肥皂泡沫的脸)。什么事,德莱恩夫人?

德莱恩夫人:(招手。)下楼到这儿来,我再告诉你。

奎克先生:不行啊,我的胡子还没刮完呢!

德莱恩夫人:你要是知道我手里有什么新鲜事儿,你会来的。

奎克先生:现在就告诉我吧。我动作没有以前那么快啦。

德莱恩夫人:小声点,你在哪里得罪过什么人吗?

奎克先生:我可能有过,像我们这种生意人也难免——

德莱恩夫人:我觉得你一定有。

奎克先生:你干嘛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这种事儿?

德莱恩夫人:如果你知道这个信封里装着什么,你就会明白了,詹姆斯·奎克。

奎克先生:是那样吗?说说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德莱恩夫人:你觉得这封信是寄给谁的?

奎克先生: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过它?

德莱恩夫人:那就对了。呃,这是都柏林城堡发给警局的电报!

奎克先生:给卡登巡佐的,是吗?

德莱恩夫人:是的。上面还提到了你呢。

奎克先生:我本人吗?他们要把什么罪名扣在我头上?我可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德莱恩夫人:你等等,我念给你听。

奎克先生:他们也许认为我是那次夜袭案件的——

德莱恩夫人:不是那次——

奎克先生:我是清白的——那时候我在邻居家的地里——我在分割一头死去的奶牛,我根本没有插手——

德莱恩夫人:你跟那事没关系——

奎克先生:他们把脸涂黑了。没有人会说我认出了他们。

德莱恩夫人:他们说的不是那个——

奎克先生:我发誓我没听到他们的声音,就算听到了也没认出来。

德莱恩夫人:我说了和此事无关。如果确有其事,也许反而对你有利。

奎克先生:那是怎么回事?

德莱恩夫人:这封信是给巡佐下达命令,命他迅速没收你店里所有来路可疑的肉。上面会派一名警官过来。珊农军营投诉了你提供的肉。

奎克先生:我保证是那块猪肉出了问题。

德莱恩夫人:那块肉出了什么毛病了他们要找茬?

奎克先生:现如今的人们要求真是高,我都跟他们说过要用盐腌那块猪肉了。

德莱恩夫人:他们应该采纳你的建议。

奎克先生:那头猪什么毛病也没有,就是冲它的主人发过疯,可怜的奥格雷迪。

德莱恩夫人:我听说了,它想把眼前的活物都弄死。

奎克先生:当然了,毛病肯定就出在脑子里。我听医生这么说的。

德莱恩夫人:医生说的自然没错。

奎克先生:我向你保证,我把猪头肉都扔河里喂鱼了,真是亏本买卖要是他们已经照我说的腌过了那块肉,这世上的任何人吃了都不会有问题的吧?

德莱恩夫人:我希望可怜的奎克夫人一家子平安无事才好。

奎克先生:也许不是那件事,是其他一些事情——

德莱恩夫人:法迪来了。我必须把这封电报带给巡佐。好吧,奎克先生,我很高兴我还来得及提醒你。

奎克先生: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总是这么照顾街坊邻居们,德莱恩夫人。现在不要急着把电报交给他。我只要赶在巡佐来之前清理一样东西就行了。(法迪上场。)

德莱恩夫人:现在到这儿来,法迪——你不可以就这样到营房去。别人看到你,肯定以为你还在干赶鸟的活呢。穿上你的制服。(法迪走进办公室。)你把这封电报带给警官。拿上你的帽子,在柜台下面。

(法迪又出来了,她把电报递给他。)

法迪:那我把这个带去警察局吧。他就是往那儿去了。

德莱恩夫人:别去那儿,去营房,在那儿等他。

(法迪下场。奎克先生出现在门口。)

奎克先生:你真的很照顾街坊邻居们,德莱恩夫人,你的情我领了。要收拾的只有一样东西。巡佐也许会四处检查,欢迎他来检查。幸亏我昨天就清理了存货。我把东西走托运送往伯明翰了。上帝保佑,整个国家都浪费钱去买肉,谁说英格兰不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国家?

德莱恩夫人:你的确对街坊邻居非常照顾,奎克先生,你从不叫别人买你家的东西。

奎克先生:只有一件。(转身走向货架。)昨晚我带回来的那只羊。那些穷人除了从我这里赚点死肉的利润,还能怎么办呢?那头羊现在在哪?哎,我说,怎么不见了,我可以信誓旦旦地说,我进来的时候,那只羊明明还挂在货架上的——

德莱恩夫人:你准是把它放在别的地方了。

奎克先生:(走进去,找了一圈又出来。)没找到;我也不可能放在别的地方。我是不是眼睛瞎了,还是它根本就不在?

德莱恩夫人:反正现在是不在那儿了。

奎克先生:你今早难道就没看到它放在那儿吗?

德莱恩夫人:我记得我看见过,可是它现在不在那儿。

奎克先生:这儿就没有什么人把它拿走了?

德莱恩夫人:你是在怀疑我偷了吗,詹姆斯·奎克?

奎克先生:那么它到底哪去了?它不可能自己撒腿儿跑了。这可是死羊,我买下它的时候它就死得透透的了。

德莱恩夫人:你可真是我的好邻居啊,居然那么编排我!说我偷了你的羊,你的货架,你的随便什么东西,说我毁了你的生意!谢谢你,詹姆斯·奎克。你的好心好意我心领了。

奎克先生:啊,安静点,女人;安静——

德莱恩夫人:我还要告诉你,詹姆斯·奎克,不管是挂上去的还是快要挂上去的,不管士兵们是怎样的饥不择食,不管英格兰怎样的狼吞虎咽,也不管那些住在海边的人们是怎样的可怜和贪婪我宁愿自己和全家人都饿死,也不会动你货架子上的一块肉!(她转身走进店里。)

奎克先生:(阻止她进屋。)别说傻话,女人。谁说你偷了我的肉了?留心听我说。一定是有什么新消息。巡佐准是收到了什么新的消息。

德莱恩夫人:(郁郁不乐地。)如果有什么消息来得比电报还快的话,告诉我那是什么,我会感谢你的。

奎克先生:巡佐刚才在这儿,借口说是在张贴公告。我问你,他到底要来干什么?

德莱恩夫人:我怎么会知道他来做什么呢?

奎克先生:这就是他干的事情;他装作要走——就在我刮胡子的那会儿他又回来了——他带走了那只羊——他要拿它当物证来对付我——

德莱恩夫人:(饶有兴致地。)也许是那样的。

奎克先生:他要是拿了别的什么牲口我都愿意,可别拿那头羊啊。

德莱恩夫人:是那样吗?

奎克先生:两个星期以前我就关照寡妇厄尔利要宰了它——可是她没有,她太贪婪了!

德莱恩夫人:它有什么毛病?

奎克先生: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毛病?不管是什么,总是上帝赐给它的——它就那么消瘦了下去,抖抖索索地不愿意吃自己那份食。

德莱恩夫人:可怜见的。

奎克先生:一身的肉就那样瘦没了——瘦得就跟柴火棒一样。它称起来还不如一头两个月大的小羊羔那么重。

德莱恩夫人:检查员可能会把它带去都柏林吗?

奎克先生:药用多了,身上凹凹凸凸,瘦得皮包骨头/能看到一根根的肋骨。

德莱恩夫人:你说他们会把你带去即决法庭[4],还是巡回法庭呢?

奎克先生:我要向他们申诉。我要为自己辩护。一磅肉只卖五便士,那些当兵的还指望有什么好货吗?

德莱恩夫人:很可能没得保释?

奎克先生:他们是想要我免费奉送自家的上品好肉吗?如果我这样做的话,他们就会一鼓作气地打赢可怜的印第安人和美洲人吗?那些反对征兵的社会群体应该掏钱为我付罚款。

德莱恩夫人:我恐怕这事儿不是交罚款那么简单。你可能得在大牢里蹲上五年。好吧,我会努力尽到一个街坊邻居的本分,给可怜的奎克先生送牢饭的。

(急得直跺脚的奎克先生坐下来哭泣。哈尔维上场,站在一侧。)

奎克先生:我家可有五个小娃娃等着我养活呢,这还不够我水深火热的吗?

德莱恩夫人:我想他们会被送去工业学校?

奎克先生:我可怜的妻子——

德莱恩夫人:我恐怕济贫院——

奎克先生:这个点儿她正坐着驴车帮我赶生意。

德莱恩夫人:我希望他们不会连你和她一并逮捕。

奎克先生:我要投案自首。我要服罪!我会得到宽恕!

德莱恩夫人:也许这样对你是最好的。

奎克先生:谁会想到区区一只羊不见了居然还会给一家人带来弥天大祸?

海辛斯:(走向前来。)放轻松一点。

奎克先生:轻松!嘴上说说谁不会。

海辛斯:我可以告诉你它在哪。

奎克先生:什么在哪?

海辛斯:那只令你烦心不已的羊。

奎克先生:你都知道些什么?

海辛斯:我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奎克先生:我猜是巡佐告诉你的吧?

海辛斯:他什么也没告诉我。

奎克先生:我想整个镇子都知道了,是吗?

海辛斯:到现在还没人知道。

奎克先生:巡佐也没看见?

海辛斯:唯一看见了它、带走了它的人,就是我。

奎克先生:你到底把它放在哪儿了?

海辛斯:就在教堂围墙后面的那条沟里,周围都是荨麻,瞧我被那些荨麻给扎的。(伸出双手。)

奎克先生:在那条沟里!那还真是这个镇上最佳的藏身之处。

海辛斯:我从没想过会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你可不能说我没告诉你。

奎克先生:是你自己把它带走藏起来的!我寻思着你是在火车上听到了那个要传给警局的消息。

海辛斯:你现在要对我说什么呢?

奎克先生:说什么!我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说的话,就好像是我听到上帝告诉我我此刻身在天堂一样。

海辛斯: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呢?

奎克先生:做什么,是吗?(握住他的双手。)我会为你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海辛斯:我以为你会说——

奎克先生:说!当一切风波过去之后,我会全都说出来的。我要让你的好名声传遍这个镇子!

海辛斯:我不是太明白。

奎克先生:(拥抱他。)我的救星!

海辛斯:你的救星?

奎克先生:救我逃过一劫!

海辛斯:逃过一劫?

奎克先生:拯救我免遭耻辱!

海辛斯:(对德莱恩夫人说。)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奎克先生:逃过了检查员!

海辛斯:他在说什么啊?

奎克先生:逃过了治安官的法眼!

海辛斯:他搞错了吧。

奎克先生:逃过了冬季巡回审判!

海辛斯:他神志不清了吗?

奎克先生:逃过了五年的牢狱之灾!

海辛斯:他不是在胡言乱语吧?

奎克先生:我的订单保住了!

海辛斯:难道是我自己神志不清了吗?

奎克先生:我要怎么回报你呢?

海辛斯:(大叫。)我告诉你,我偷了羊——

奎克先生:是你干的,上帝赐福于你!

海辛斯:我偷走了它——

奎克先生:穷苦人民祝福你!

海辛斯:我偷走了它——

奎克先生:我的五个孩子祝福你——

海辛斯:我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德莱恩夫人:你给我闭上嘴,奎克。巡佐来搜查店铺了——

(巡佐上场:奎克丢下哈尔维离开,后者整理衣帽。)

巡佐:让这部门见鬼去吧!

德莱恩夫人:你发什么火呢?

巡佐:我去火车站与讲师见面,结果那里的警卫却跟我说,讲师在南部给一只公鸭验尸,耽搁住了来不了。

德莱恩夫人:讲师,是吗?

巡佐:当然了。不然还能是在说谁?讲师可把我给害惨了,我上哪去找一个合适的替代者呢?

德莱恩夫人:就这样?除了这个消息,你就没收到别的了?

巡佐:就这样?你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德莱恩夫人。离会议开始还有45分钟了,难道这还不够让人抓狂的吗?我请问你,我到哪去找一个受过教育,博学多才,德高望重站在会议上发言的够资格的人选呢?

奎克先生:(跳了起来。)我现在就能告诉你。

巡佐:你!

奎克先生:(拍了拍哈尔维的后背。)看这儿,长官。那些推荐信上对这个年轻人的褒奖可句句都是实打实的真话。对他就算是再怎么赞扬都不过分。

巡佐:这主意也许不坏。

奎克先生:不管推荐信上是怎么说他的,巡佐,我能说出更加动人的赞美。我偶然得知——自从来到这个镇子上,这个年轻人就拯救了一个险些遭遇毁灭的家庭。

巡佐:那样对他而言可是锦上添花——帮助农民阶级——

奎克先生:一个家庭,一个大家族,历史悠久而人丁稀少,就像草坪上的草皮——这一家的顶梁柱——刚刚逃过一劫,这都是多亏了他的帮助。相信我,广场上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他是最为通情达理的男人,也是最明智,最善良,最振贫济乏的人。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德莱恩夫人?

德莱恩夫人:千真万确。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习得了这些聪明才智,这一切可能都是天赋异禀。

巡佐:那么好吧,德莱恩夫人,我想我们可以尘埃落定了。哈尔维先生,你将成为会议的发言人。这些草稿是那个讲师送来的——你演讲的时候可以用到这些。你可以叫科隆镇上的人们站出来,让他们开始建立自己的人品/声誉。我在邓德拉姆就见过一名讲师那么做。“上前来,”他说,“要敢于成为但以理[5]这样的先知”他说——

海辛斯:我不能——我做不到——

巡佐:(看了看手中的信,把信塞到他手上。)你会发现这事一点儿都不难。我会送你去演讲台——我就把稿子放你面前,再给你杯水——万事俱备。(转身离开。)半小时以后,跟我去法院——我得先去营房——我听说那里有一封电报——(一边走一边回头喊。)别迟到了,德莱恩夫人。记住,奎克,你答应过你会来的。

德莱恩夫人:好吧,我也该准备停当了——奎克先生,你最好也准备准备。

奎克先生:(搓搓脸。)我想是的。我现在还是和他搞好关系才行。(转过身。)好吧,今天我可是大难不死。

(两人都进去了,这时法迪吹着口哨出现。)

海辛斯:(坐下来。)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这世上有一半的人多半是精神失常了!

法迪:你还没被发现吗?

海辛斯:被发现什么?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法迪:他不是丢了那只羊吗?

海辛斯:他是丢了,我告诉他是我拿了——我对上帝发誓,那之后发生的事,我一点都不明白——你看看这些?(拿出演讲稿。)

法迪:信纸!又是推荐信吗?

海辛斯:比那个还要糟糕。(喉咙里发出低哑的笑声。)你要不要来看看我在演讲台上的样子——我手上就会拿着这些——嘴里说着——给大家介绍经验。(法迪吹着口哨。)当你建议我去偷一只羊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在这个镇子上,这才是一个人在牧师视若无睹的目光下,畅通无阻地去教堂布道的通行证。

法迪:那个时候我顺手牵走了几个货摊上掉下来的苹果,他们也没请我去主持会议。他们倒是把我好一顿痛打。

海辛斯:(四处张望。)我要是看见有苹果我也拿走几个。我真希望自己在离开开罗之前就把脖子摔断,那样我就一了百了了!在我掉进圈套那会儿,我宁可上次偷设陷阱被人逮着的时候能被判个半年——

法迪:不如抢劫新教的教堂如何?

海辛斯:我想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

法迪:巡佐可能会把这事儿想得更坏——无论如何,如果你想要洗劫一间教堂,新教的教堂倒是近水楼台。

海辛斯:(站起身来。)告诉我怎么做?

法迪:(指着那里。)几分钟前我在那里转了转,那儿有只狗正在循着气味追寻那只羊,我注意到窗户被拆掉了。

海辛斯:开着,开着,开着?

法迪:是的,因为他们要在里面酿酒,所以装了彩色玻璃——

海辛斯: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法迪:可说是大开方便之门。要是有人给你垫个脚,你就可以从那扇窗子进去。不管里面藏着什么样的金银财宝都唾手可得。

海辛斯:我不要金银财宝。要是你愿意帮我,我会把我找到的尽数给你。

法迪:乔伊斯小姐来了,她要带你去你的住处。就在你带走那头羊的那会儿,我帮你把包裹拿过去了——

海辛斯:跑!跑啊!

(他们离开。乔伊斯小姐上场。)

乔伊斯小姐:你在吗,德莱恩夫人?你能否告诉我,哈尔维先生在哪?

德莱恩夫人:(衣装整齐地出来。)他可能是到法院去了。你听说了吗,他要担任会议主席,还要在会议上发表讲话?

乔伊斯小姐:他可是平步青云了。神父阁下说他会助教区一臂之力。如今,谁会想到在开罗那个弹丸之地会生出如此虔诚的年轻人!

(巡佐急匆匆地上场,手里拿着电报。)

巡佐:这封电报是什么时候到的,德莱恩夫人?

德莱恩夫人:我不是很清楚,巡佐。但是电报上面应该明明白白写着日期,除非我这里的时间不对。

巡佐:上面是有日期。我自己的手表上也有时间。

德莱恩夫人:好吧,说回来,怎么没有警察从营房里跟你一起来呀——反正他们也闲着没事干——

巡佐:(望进奎克的店铺。)好吧,我对我要做的事感到很抱歉,但是公务就是公务。

(他对店铺进行搜查。德莱恩夫人抬头看。奎克先生把头伸出窗外。)

奎克先生:里面在干什么呢?(没人回应。)我说,里面有什么人吗?(没人回应。)一定是塔尼安家的狗——看我不去抓住它。

德莱恩夫人:是卡登巡佐,奎克先生。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奎克先生来到店里。巡佐出来了,又开始搜查另一间店铺,翻拣着那里的包裹。)

奎克先生:真是万分抱歉,我店里的肉刚刚卖完,长官——我不得不让你失望了,您平时都不来我这里光顾——

巡佐:我并没有这样想。

奎克先生:我猜您是要来买一块羊羔肉给尊夫人和孩子们吃?

巡佐:不是。

奎克先生:我店里要是有存货的话,我会毕恭毕敬地双手奉送给您,也不会收您一分钱。明天我会宰一只小肥羊。卡登夫人也许会喜欢的——

巡佐:我接到命令说你店里有不卫生的肉,我是奉命前来搜查。

奎克先生:(面带笑容地坐下。)是那样吗?好吧,这世界上的确有阴谋家的存在,还真是咄咄怪事。

巡佐:对肉质的投诉不是第一次了。

奎克先生:我想也是。好吧,他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巡佐:迄今为止我一无所获。

奎克先生:我也是这么想。这里什么都没有,您能找到什么呢?

巡佐:你这店里真的一点肉都没有了?

奎克先生:事实上我有,我有一桶美味的培根肉。

巡佐:那些猪是怎么宰杀的?

奎克先生:我不好说。它是从美国运来的。我又怎么会知道它们是怎么宰杀那些猪的?我想是通过机器,他们有——蒸汽锤——

巡佐:就没有别的肉了?

奎克先生:我保证,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头顶上笼子里那只鸟,既没有活物,也没有死肉。

巡佐:好吧,我得去告诉检查员我什么也没找着。不过你可得要注意卫生哦。

奎克先生:谢谢你,长官。我会照做的。(法迪上场。他匆匆止步。)

巡佐:我想我那封电报就是你耽搁的,是吧?你最好注意些,不然我可要对你说话不客气。(抓住他晃来晃去。)

法迪:人人都在挑我的错处。(啜泣着。)

(巡佐再次抓住他晃来晃去。一枚半克朗的硬币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

乔伊斯小姐:(捡起那半克朗。)半个克朗!法迪,你是从哪得来的那么多钱?

法迪:居然问我从哪儿得到的!

乔伊斯小姐:我想这钱是你通过不正当手段赢来的。

法迪:我是在街上捡到的——

乔伊斯小姐: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把它交给巡佐或是神父阁下?

德莱恩夫人:可怜的失主一定很着急。

乔伊斯小姐:我还是把它交给神父阁下为好。跟我来,法迪,等他来审问你就行。

法迪:我并不完全是在街上捡到的——

乔伊斯小姐:我就说嘛!我就知道你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现在,跟我说实话。

法迪:我是玩掷硬币游戏赢来的——

乔伊斯小姐:像你这样的人,谁会愿意拿半克朗跟你玩呢,法迪·法瑞尔?告诉我,是谁?

法迪:是——一个陌生人——

乔伊斯小姐:你们听见了吗?一个陌生人!你们有在这个镇子上见过什么陌生人吗,德莱恩夫人,卡登巡佐,还有奎克先生?

奎克先生:没见过。

巡佐:这儿没有陌生人。

德莱恩夫人:这儿还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法迪:我告诉你,这儿就是有个陌生人。

乔伊斯小姐:这么说,来吧,跟我去见神父阁下,说说那人是谁。

巡佐:(抓住法迪的另一条胳膊。)要不就跟我去法院。

法迪:我告诉你了,我确实是从一个陌生人那里赢来的。

巡佐:那么他在哪?

法迪:他在某个地方——离这儿不远。

巡佐:带我去找他。

法迪:他会到这儿来的。

巡佐:你最好跟我说实话,这样对你有好处。

法迪:(哭起来。)把我放开,我就说。

巡佐:(放开了他。)现在——你是从谁那里赢来的?

法迪:就是今天那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哈尔维先生。

所有人:哈尔维先生!

奎克先生:(愤怒地。)你这小坏蛋胡说什么呢?海辛斯·哈尔维怎么会和你这种人玩掷硬币游戏!

法迪:我没那么说。

乔伊斯小姐:你就是那么说的。你现在就是那么说的。

奎克先生:海辛斯·哈尔维!这个镇子上最好的男人!

乔伊斯小姐:好吧,他真会扯弥天大谎!

奎克先生:我相信这半克朗是假币。也许给他这些钱是为了转给别人。举行集市的时候镇子上出现过几个铁匠。把它给我。(用牙咬了咬。)不,这确实是真币。给,长官,还是交给你最妥当。

(把钱交给巡佐,巡佐仔细检验。)

巡佐:可能吗?会和我想的一样吗?

奎克先生:是什么?你觉得它是什么?

巡佐:没错,没错。我见过它。我见过这半克朗——

奎克先生:这还真是件怪事。

巡佐:我太认识了。去年一整年我都在教堂里拿着它——

奎克先生:是那样吗?

巡佐:每个星期天的早晨,我们都会将手里的半克朗储备金放进储蓄罐。凭着硬币上女王神殿上面的凹痕和她鼻子下方的那道弯曲的划痕,我才认出了这半克朗。

奎克先生:(仔细打量。)是的没错。

巡佐:这事儿糟透了。它是在教堂里被偷的。

所有人:哦!哦!哦!

巡佐:(抓住法迪。)你居然抢劫了教堂!

法迪:(恐惧状。)我告诉你我没有!

巡佐:我有证据。

法迪:随你怎么说好了!我一步都没进去过!

巡佐:那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乔伊斯小姐:我想是从陌生人那里得来的?

德莱恩:我猜是海辛斯·哈尔维给你的,是不是?

法迪:是的。

巡佐:我猜抢劫了教堂的也是他咯?

法迪:(啜泣着。)我要是说了你们不会相信我的。

奎克先生:哦!那个小恶棍!看我不抓住他!

德莱恩夫人:说曹操曹操到!

(海辛斯进来。法迪挣脱束缚,悄无声息地挪到他身后。)

德莱恩夫人:你来的正是时候,哈尔维先生,正好可以让这个小恶棍闭上嘴。

乔伊斯小姐:我想让你听一听他是怎么编排你的,哈尔维先生。他说,你玩掷硬币游戏呢。

奎克先生:他说,你抢劫。

德莱恩夫人:抢劫了教堂。

巡佐:他真是声名狼藉。现在就送他去管教所。

法迪:(抱住海辛斯。)救救我,救救我!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男孩子,想要挣钱活命罢了;我要是去教养所,我可就毁了。(膝行向前,抱住海辛斯的膝盖。)

海辛斯:我要救你可不难。

法迪:别让我进监狱!

海辛斯:我会告诉他们的。

法迪:我是个可怜的孤儿——

海辛斯:你还让不让我说了?

法迪:我在这个世界上走投无路——

海辛斯:我当然要努力地救你了——

法迪:什么坏事儿都赖在我头上。

海辛斯:安静点,你还有完没完了。

法迪:别丢下我!

海辛斯:你能闭上嘴吗?

法迪:你自首吧。

海辛斯:我会的,只要你闭嘴让我说。

法迪:告诉他们是你做的。

海辛斯:我会的。

法迪:告诉他们是你爬窗子进去的。

海辛斯:我会的!我会的!

法迪:说是你抢了盒子里的钱。

海辛斯:我会说的!我会说的!

法迪:它是打开的!

海辛斯:让我去说,让我去说。

法迪:偷走了里面的所有钱。

海辛斯:我会这么告诉他们的。

法迪:还交给了我。

海辛斯:(用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起来。)闭上嘴巴让我说行吗?

巡佐: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把他交给我。

海辛斯:我不能那么做。你们不能碰他。

巡佐:(抓住他。)等他坐了牢,谁也碰不了他了。

海辛斯:他不该坐牢的。

巡佐:我不会让任何人放走他。

海辛斯:我会放走他。

巡佐:不许你这么做!

海辛斯:我就要这么做。

巡佐:你要出钱保释他吗?

海辛斯:我要自首,换他被无罪释放。

巡佐:那是什么意思?

海辛斯:抢劫教堂的是我。

巡佐: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呢!

海辛斯:放了他,带我走。我告诉你是我干的。

巡佐:有人作证才行。

海辛斯:(指着法迪。)他就是目击证人。

法迪:哦!哈尔维先生,我不愿意那么做。带我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海辛斯:你当然得这么做。你要在法庭上起誓。

法迪:我不要!我不要!全世界都知道我根本不懂什么叫起誓!

奎克先生:(走过来。)你们全都瞎了吗?

德莱恩夫人:你们在说些什么?

奎克先生:你们都是傻子吗?

乔伊斯小姐:说你自己吧。

奎克先生:你们都是白痴吗?

巡佐:记住你在和谁说话。

奎克先生:(抓住海辛斯的双手。)你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你的智慧去了哪里?这个镇子上有过这样的事吗?

德莱恩夫人:把你要说的给说出来吧。

奎克先生:他可是一个行走的圣徒!

德莱恩夫人:也许是吧。

奎克先生:穷苦人的保护伞!圣徒的代言人!他高贵的品行远不止这些!请你们看看他!他自己承担罪责!他说是自己抢劫了教堂!他要去见治安官!他要自己揽下罪行!他要用自己的肩膀承担这个罪孽!承认自己犯了抢劫罪!他撒了个谎——一个值得原谅的谎言——好让他自己承担责罚!他做这些就是为了拯救一个可怜的懒小伙子,穷苦的小伙子。

(所有人叽叽咕咕地赞叹不已。)

奎克先生:现在,你要说什么?

巡佐:(按住他的手。)哈尔维先生,你让我们大家受益匪浅。为了让你安心,我会放了这个男孩。(摇了摇他,扶他起来。)下周日我就把那半个克朗放回那个捐款箱里。(对法迪说。)你有什么话要对你的恩人说?

法迪:承蒙您的好心好意,哈尔维先生。您对我所做的非常高贵,的确非常高贵。假如我可以活上一百年,我永远不会说你一句坏话。

巡佐:(用一块蓝色的手帕拭泪。)我要在会议上说出这件事情。这件事会极大地鼓舞他们塑造优良的品德。我要告诉神父,他是会议的主席,坐头把交椅——

海辛斯:哦,别说了,拜托你——

奎克先生:椅子。他本人才应该坐上这把椅子。我们要推选他坐上那把椅子。我们要抬着他走遍大街小巷。他一定会成为整个镇子的榜样和福音。(抓住哈尔维,推他坐在椅子上。)现在,长官,帮把手。到这儿来,法迪。

(他们合力抬起椅子,哈尔维坐在椅子上激烈地反抗。)

奎克先生:现在就到法院去。为海辛斯—海尔威欢呼三声!嘿!嘿!呼啦!

(幕落,隔着帘幕远远地有欢呼声传来。)

译注。

[1]《济贫法》(the P··r Law):英国历史上颁布的关于社会救济的法律。产生于16世纪,一直延续到1948年。16世纪英国圈地运动迫使众多农民背井离乡,沦为流浪汉,失业现象日益严重。英国统治者被迫考虑救济贫民问题。

[2]戒酒誓(take the pledge):十九世纪上叶,天主教和新教领导人都参与了禁酒运动,包括说服教徒签署誓约戒酒。

[3]奥格朗尼(·’Gr·wney):十九世纪后叶复兴传统爱尔兰盖尔语的重要人物,曾出版书册《简单易学的爱尔兰语》(Simple Less·ns in Irish)。

[4]即决法庭(the Petty Sessi·ns ):指当地的小型法院;巡回法庭,审理更重大的犯罪案件。

[5]但以理(Daniel):四大先知之一(以赛亚、耶利米、以西结、但以理)。 33f6AKegHoYzycJ0TtpHuCL9NqePo0JxzIsj/Iq0ZjHrqMzfIO+klOy41Brr1u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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