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昧小时代
秦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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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想不起那些连贯的女孩子,只是凭着或多或少,稍纵即逝的一点点激情,才会勾起一些支离破碎的回忆。回忆不仅是甜蜜,还有苦涩,正因如此,才致人难忘。
我记忆中的那座小学,是几排红砖砌的平房,前面有稀稀落落栽的垂柳和洋槐,操场很小,大约200米的跑道,围墙下陈列着单双杠、秋千、跳远的沙坑。上课时,读书声从教室里飞出,惊走秋千上的麻雀,偶尔还有蝴蝶。童年的种种怅惘从此而来。这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小学已经很优秀。比起现在带暖气的教学楼,和设置着各种现代化教学工具的小学当然不及。
这所学校的课业设置齐全,除语文数学这种基本科目,还有音乐,美术,手工,体育。我后来那些对艺术的最基本的认识就是从这里启蒙的。
我的功课很好,深得老师宠爱,或曰欣赏也罢。那时小学老师都是相当中专学历的师范生,比起现在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很是寥寥,但在我心中他们都非常可敬,尽管现在认为当时他们的言行有时幼稚。
我想起的第一个值得回忆的人并非是老师,而是一个女同学,或曰女孩子。
现在想起仍旧觉得她很美丽,那时大约上五六年级,上文说到因为功课好得到老师的宠爱,不仅如此,同时也得到同学的羡慕,当然包括刚才说的那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很普通,无非是中国古典式霞玉芳红之类的,就暂时叫她李玉吧。
现在回忆起她,才判定当时她一定很崇拜我。那次在全校的表彰大会上,我能明显感觉出班主任宣布我的数学竞赛成绩时包含着她自己的激动,因为我在地区性数学竞赛中取得了状元,这件事在校方来说也很光荣。但那时我仅六年级十三岁,并未感到也不会理解所谓荣誉的真正含义,更不用说为此产生得意或狂傲之情绪。但我注意到,老师宣布完之后,就有许多目光带着羡慕或崇敬向我看过来,使我非常舒服,那些目光有我十分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我的脸不禁有些发烧,不知所措地傻坐着。但心中还是有一点美美的。
在这些目光中,有一道美丽动人的目光使我的心不禁一动,就是她,李玉,她那种流露着羡慕和崇敬的目光在众多的目光中把我的精神和思想激动了,仿佛拨云见日,又仿佛澄清了我的心灵,我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竟觉得似乎整个校会的早晨也格外明朗起来,眼光很好的照着,是啊,我现在仍旧能够感受到当时的激动和心跳,来自荣誉和情感的。
大约对李玉算起来要数最初情感的萌动,自那个校会后,竟似多了一件事似的,原本不喜欢的上学也突然变得喜欢起来,而且极愿意注意这个女孩子,处处注意她的行踪,那时有个学友叫做康乃馨的和我引为知己,大有“义气”,得知我“心事”后极力“撮合”,您别为我小小年纪觉得恶心,而我当时的心境就是十分纯洁简单的,内容也无过看电影换换座位之类的,并没有一点肮脏,即使偶尔坐在一起,也无从谈起,但我竟是愿意和她在一起。怪哉!
当时正上演香港电视连续剧《八仙过海》,康乃馨和我以其中人物“龙表兄”“龙表弟”自居,康乃馨自愿当“表弟”,助我抢夺“白牡丹”(一剧中人物)。李玉是当时班里的文艺委员,被冠以“白牡丹”之名也并不为过,而且她和康乃馨的私人关系颇好,于是班余课后我们就自演自乐,引以为戏,我却过够了瘾,很是得到心理的安慰。而李玉仍不知其中奥妙,尽管我在戏中时时流露感情端倪。我是喜欢上她了?
直到一天,当时语文课正学许地山的散文《落花生》,那个年轻的语文老师竟要我们分角色朗读,我记得当时被分到“父亲”角色,康乃馨分到了一个“孩子”角色,李玉是“母亲”,康乃馨坐在远远地朝我一笑,神气活现,令人难忘。李玉大约有所察觉,似很不情愿,但迫于老师的指定只能如此,我大约太容易幻想,竟在那样的课堂上那样的年纪也会心驰神往,到底是怎样的境界,总是能感受到到那天的一切都充满美好,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太阳光透过平房的窗玻璃照在教室的黑板上,老师因为年轻的缘故,看上去很美丽,恬静地听我们读书,我的声音缥缈,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样,李玉大约怀着仇恨一直都没笑,尽管读得还不错,文章中并没有半点额外的东西,很清新的一篇散文,是许地山为纪念父母的教诲而作,因而对我们这样的小孩子有帮助才被选入课本,而我仅仅也只是对老师分给的角色感兴趣罢了。
我们还谈不上所谓“情感”,只是互相之间的一种吸引,我的聪明,她的美丽和娴静,康乃馨的起哄,这些促成了当时的特殊氛围。
但是自那次“分角色”读书以后,我和李玉竟反而疏远了,即使走到一处竟谁也不理谁,远远的看见了,在学校的围墙边,或在操场的秋千旁,即使头碰头,也变得无话可说,而我似是为忌讳什么,害怕什么一样,主动不愿说话。但其实我心里还惦记着她,至于康乃馨,竟也未料到这样结果,也变得沉默了,李玉对我,当时例如遥不可及的花朵,只能令人神往之。
老师似乎察觉其中一二,私下打探,终因我功课好之故,功盖于过,李玉的母亲竟也了解此事。从她那不同寻常的眼神中看出。那农村女人走出老师的办公室,大约来学校了解孩子的近况,和在教室外的我不期而遇,我直觉认为这个并不纯朴的农村女人是李玉的母亲,正像她也一定认出我就是谁一样。我们相遇的目光令对方都很吃惊,竞管我当时只是个孩子。
这之后我和李玉的冷战继续进行中,或说我们之间更没什么了,甚至最基本的同学关系也似乎终止。
小学毕业后我和李玉相约去过一次小中河,那其实是旧时农村灌溉的渠而已,因为有丰富的水资源,两岸杂草茂盛,垂柳成荫,灌木丛深处还有野兔子,这在北方平原地区长大的孩子竟是神奇的去处,单是小河明镜倒影两岸的景色也只有在书本上见过,那种氤氲的水景葱茏的绿色就足以将我们迷住。至今回老家,我仍旧有时带孩子们到那里去,所不同的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时的碧水蓝天了,垂柳多半被砍,草丛深处也无野兔,倒是白色塑胶袋隐现。
我们那次只是在河边坐坐,打几个水漂,并没有说什么,泛泛的样子,我也仿佛并没有了那份激动,竟觉得她并没有校会早晨那种神奇的目光了。
其实她是非常普通的一个农村女孩子,只是被我诗意化了,我近在端详她的眉目时,竟只有好看了。
后来我考进了本县的重点中学,李玉也和我同时进了一个学校,我仍旧得到着老师们的宠爱,仍旧因为我的功课好,李玉却在初中时代就沦落了,她对“霹雳舞”的痴迷使她因为功课的原因被迫离开了学校,到农村的一所条件很差的中学里继续就读,后来听人说她曾经在校元旦晚会上因跳“霹雳舞”风头出尽,不明白为何如此。我想。
再后来,高中毕业后,康乃馨发函给我打探李玉之下落(康乃馨进了市级一所重点中学),开篇仍以“龙表弟”自居,戏称“白牡丹”今何在?我告知有一次我在路上骑自行车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倒酷似她,暂且认为是也罢,即便不是,我想以她的年纪也该“绿树成荫子满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