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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曾经的距离 现在的距离

熙童犹豫了两天,才决定要给邵阳回个信。

她有邵阳的号码,只是他给的时间太早,熙童一直都不肯定他是否还在用。

邵家掌门行踪飘忽是很有名的。据说,有时候连集团高管都找不到他的人,手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次号码。毕竟身处高位,一个号码用得太久,知道的人一多,就会有些奇奇怪怪的麻烦找上门。

这样说来,那天晚上能撞上邵阳在家,真是运气。

手指摩挲在屏幕上,熙童迟迟没按下去。隔了两天才专程打电话给他道谢?可是不打,她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终于还是按了拨号键。

响了两声,电话竟然接通了。熙童却立刻想饮泣,邵阳现在还在美国吧,这跨洋长途要一分钟多少钱啊?

电话另一端的信号不算好,毕竟是大洋彼端,不仅有杂音,还能听到一堆洋话连篇做背景的音乐,该不是还在谈合同吧?熙童惴惴不安,正想着打的不是时间,邵阳已经喂了一声:“哪位?”

“是我……”刚说完,熙童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邵大总裁日理万机,一个星期前才谈了不到二十句话,她还指望他能从这两个字里认出她是哪根葱?妄自尊大,她真是典型的妄自尊大。

“嗯,我知道。”邵阳态度平静,好像就是在等她这个电话般,“等一下。”

熙童摸摸头,过了会儿,对方的环境安静了许多,邵阳好像找了个独处的房间。

“你说吧。”

呃……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啊,没必要那么慎重吧。熙童微微窘到。以陈姿和邵阳的关系,邵阳不可能不知道陈姿的安排,但邵阳等着她说下去,于是熙童还是将陈姿的安排简单给他报备了一次。

隔了两天才给邵阳打电话,犹豫是一部分原因,忙是另外一部分原因。

陈姿做事雷厉风行,两天的时间,拿到了好几个剧本,派人带着熙童辗转于各个剧组之间,连车上都在背台词,幸好熙童的记忆力好,大段大段的台词重复几次就能记下来,没有在镜头前张口结舌,呆若木鸡。两天下来,有的试过镜就没有下文了,有的陈姿看不上,还有的开拍过半,也不适合塞人,直到昨天,陈姿才拍板,给她敲定了一个剧本。

这部剧,男女主角都不算大红的明星,再配上一个年近中年,圈中的老戏骨做配角,导演功力不错,这样的搭配挺适合给新人。

整部剧的背景是在五六十年代的上海,故事的情节熙童没太在意,就是觉得那个年代,无论看什么,都有一股纸醉金迷、繁华将尽的味道。华丽服帖的波浪头,瑰丽妩媚的旗袍,还有描画细腻的眉眼。走在路上,挽着小包摇着香扇,身姿都显得妖娆多姿。一切,恍如回到魔都。

只是旗袍,美则美矣,实在不耐寒。

穿着旗袍试镜的时候,熙童冷得恨不得把自己蜷成团。

熙童絮絮地说着这些,邵阳也没有不耐烦,不急不徐地听着,等到她轻顿了一下,才问道:“陈姿最近都给你安排这个?”

“大概是这些,可能这边赶完就再上一个综艺节目。”

“那大概什么时候过去剧组?”

“今天下午的飞机,明天开工。”

“一个人?”

“嗯,住宿都在剧组那边,就住在影视城里,一切都还方便。”

“那就好。”

闲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该是说正事了,熙童犹豫了会儿:“那等什么时候邵总方便时,我请你吃饭好吗?”

“为什么?”邵阳反问,语气里充满了意外。

熙童一滞,心道:总不能说是感谢你让我走后门吧。她只好道:“就是想请你吃个饭……”又觉得理由不够充分,加了一句,“最近我过生日呢。”

邵阳“喔”了一声,像是有些意外的样子:“好,等你方便的时候。”

“随时,随时呀,只要是邵总到,我随时都有空的。”熙童忙不迭地说道。

邵阳又“嗯”了一声,算是为这段对话画上句号。

他的语气淡然,声调也不见起伏。熙童望着电话,也吃不准邵阳的心思到底是什么,乐意还是不乐意?可要是不乐意,为什么不直接回绝呢?果然是老板心,海底针,从以前开始就没揣摩明白过。再看明白电话上显示的时间,熙童一阵心痛,不知不觉就讲了半小时。

唉,电话费又不能报销,都是以前惯出来的毛病,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对着邵阳就能乱说,他总是有很好的耐性,每次听着嘴角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一次要好好想想,请邵阳吃什么,总不能再一个蛋糕给打发掉了。

但是,没想到邵阳竟然会喜欢吃香草蛋糕。像小孩子一样,拿在手里,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

她当时也觉得很丢脸,就那么眼巴巴地瞅着,直直地问他:“好吃吗?那就多吃点,我看着你吃。”

在那种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里,又是俩人第一次见面,邵阳没被她吓走,也真算是勇气可嘉。

熙童蹲在行李箱前,托腮回想,自己从集训地跑出来,鬼使神差地就站在他旁边,手里拎着蛋糕,情绪糟糕到要爆,总觉得不在沉默中死亡就要在沉默中爆发,眼睛里一层一层的雾气,可她就是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绝对天音》的集训驻地是在一个高级小区里,树影婆娑,熙童拎着蛋糕走过来又走过去,想要靠走路消化掉满腹的委屈。

走到C区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一个人正蜷坐在小区里的休息椅上,双手按着胃,额前满满的都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好半晌,他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气息在微凉的天气里,萦绕成淡白的雾气。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问他:“你还好吗?”

邵阳转头看着熙童,竟然也反问她了一句:“你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

心情差透了的熙童干脆坐在邵阳身旁,抿着唇:“一点都不好。平时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甜食,可是现在为了减肥不能吃,你帮我吃吧。”声音还带着哭腔,却一副孙二娘开包子店的架式。

为什么啊,为什么刑嘉航会说自己参加比赛是在胡闹?学别人虚荣,参加一些没营养的速食快餐。她为了什么,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初次相识,邵阳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大概是觉得无从劝起。

熙童却忍不住了,眼泪吧嗒一声,落在蛋糕盒子上。

邵阳立刻被惊到,连忙尴尬地说道:“我没说不吃啊。”像是有些发怵,他垂着脑袋一边吃蛋糕,一边偷看熙童的表情,沾到奶油的手指被他咬在嘴里,样子有些孩子气,却又细腻柔和。

后来才知道,他那个时候因为应酬,喝了酒,胃痛发作得一塌糊涂,可是助理小妹早就被他放回去了,所以他才可怜兮兮的没人管,被放任在这里。

他不去看病,还有余心来问她好不好。

想到这里,熙童扑哧一声笑了出声,摇摇头,把衣服一叠叠地卷好,收拾进行李箱。

她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候,恐怕都被邵阳悉数看全了吧,所以连装模作样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剥得原形毕露。在邵阳面前,她永远都不可能有装淑女的一天了。

不过彼此彼此吧。

收拾得差不多时,门铃突然响起,熙童忙起身去开门,没想到蹲得时间太久,脚麻到失去平衡,直接撞在桌子上,咣咣当当洒了一地小零碎。

熙童含着眼泪,揉揉膝盖,心里埋怨,这是谁啊?

打开门,一名衣着时尚的年青人站在面前,笑得十分职业:“您就是陆小姐吧。”

“我是,您哪位?”熙童摸不着头脑。

对方只是笑,将手上捧的东西送过来:“麻烦您看看,喜欢哪样?只要是您看中,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能替您订好,送至府上。”

熙童怔忡极了,递到面前来的目录,一瞥眼就知道印刷精美,大大的珠宝LOGO耀眼夺目,这个牌子……以前,是皇家专用的。现在,虽然皇室不再垄断,可这送目录上门的服务,也得建立在多么奢侈的价格上呀。

是不是搞错了啊?虽然熙童也想很虚荣地拿过来,手指头伸过去点、点、点,然后说,除了这几款,其余的全给我拿过来。可是回到现实吧,姑娘!她可没这个能力消费。

面对熙童疑惑的目光,对方不愧是服侍VIP的专业人士,善于揣度人心,当即笑眯眯地解释道:“这是邵先生让我送过来的,说是您的生日礼物。”

熙童立刻就窘到无以言表,匆匆将对方敷衍走。

难道是因为她说了过生日要请邵阳,所以他给自己准备了礼物?真傻,早知道她就不这么说了,随便扯个理由,说庆祝建军、建党、建国好了!为什么她会这么笨?难道平时邵阳接触的人是这样的?

熙童埋着头继续整理,可是动作却越来越快,几乎是将衣服往箱子里砸。她只求过他这一次,她是诚心感谢他,而不是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是想敲诈勒索的!

透过窗子熙童望着飞机外蓝到几乎透明的天空,她将头靠在舷窗,觉得特别特别难受。

她下了飞机,打车去了剧组。她如今的身份尴尬,说艺人不是艺人,说助理不是助理,一切都要低调低调再低调,自然不会给她配助理,就当出差了,一切自给自足。

这个城市景色宜人,不远处的叠嶂山峦是学生旅游的首选,坐上火车也不过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可到达,被同学们称为“旅游佳选”。

刑嘉航也曾来过这里,他称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空气清冷,熙童深深地吸了口气。

剧组是在郊区的影视城,陈姿带她来的时候,试镜很顺利,顺利到熙童都觉得就是走走过场而已,等到定妆照一拍,她立即就被塞进这戏里了。大概因为她不过是个小配角,演女主角三个姐妹中的一个,对方就当给陈姿一个面子。

熙童赶到剧组时,天色已经不早,正好大家都在赶戏,熙童先同导演打了声招呼。导演倒也热情,立即安排一名场务带她熟悉情况,顺便安排住宿。

虽然戏份少,可她在戏中的跨度时间久,就算赶着拍完也要半个月。

场务姓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同熙童年纪相差不大,两人一照面,就眨着眼睛愣了一会儿。熙童以为脸上沾上什么了,她才指着熙童道:“是你!你就是当初参加绝对天音比赛的陆熙童吧!当初我每场都追下来了,还买了你们的CD呢。”

“谢谢。”熙童不大好意思地笑笑,异地竟遇上半个粉丝,人生真奇妙。

小黄姑娘记得的那张CD是十强选手的拼盘,却也是她出的唯一一张,也是最后一张CD。

“你翻唱了一曲《我愿意》对不对?很好听,我很喜欢。”

小黄姑娘特别开心,旋即哼唱了一句:“思念是一种,很悬的东西,如影,随形……哎呀,我唱得不好。”她自嘲般地吐吐舌头。

“不,挺好的。你的声音真的蛮不错。”熙童夸奖她,“你要是能参加比赛,肯定也能拿到好名次的。”

“我就算了吧,自己知道斤两啦。不过你倒是真可惜,最后只得了第三。”

小黄姑娘叹了口气:“明明以实力来说,你是比较强的,莫可欣和路遥都比不上你。路遥那调儿走的,唉,还什么音乐精灵呢,有那样的精灵吗?”

在古代,熙童和她们那算是有同门之谊的人,她也不好接口,只是带着淡淡地笑:“她们也很有实力。”

小黄姑娘倒是撇撇嘴:“以前是不知道,进了圈子才知道她们当初那手段……”说到一半,发现大家都看过来,小黄尴尬地笑笑,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熙童,啧啧地岔开话题,“不过你变得真多啊,和比赛初期完全不一样了。”

“谢谢,谢谢,女大十八变,我这是七十二变了。”熙童笑眯眯道。

两人都笑开,顿时熟稔。

小黄带着熙童大致将剧组的情况熟悉一遍。两人相处愉快,直到要放行李时,才发现问题。

整个剧组包下了影视城唯一的一所旅店,旅店本就不大,住得已经相当紧张了,导演安排熙童临时加入,却没吩咐下来,现在才发现压根儿就没有她的房间。最近的一个商务酒店要再走半小时的路。远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剧组没这笔预算,熙童也不可能自己出半个月的房租。

这件事情小黄没办法解决,只好找到她的顶头上司。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发愁中,女主角一不小心把耳环甩到人工湖了。这场戏没拍完,要是换一对,再接戏时可要穿邦的。

一面安排人赶紧下湖捞,一面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三心二意地同熙童说道,“倒是还有一间,不过得委屈一下你了……哎哎,往这边再试试,我看到就掉这附近了!拿渔网试试。”说着,她慌手慌脚就四处找渔网。

熙童顺手将渔网给递过去:“没关系,是在哪儿?”

“真的?那你晚上自己要多注意啊。”她也忙得顾不上了,招小黄姑娘到跟前说了两句什么,然后继续发动其他人给捞耳环。女主角则是淡淡地看过来一眼,事不关己地环着手,发现这不是一会儿的事情,就转身休息去了。

小黄姑娘朝女主角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然后马上又同上司商量几句,一脸为难地瞥瞥熙童:“这……这不大好吧……”

“哎呀,快去快回,这边还等着帮忙呢。”女人急忙拦住小黄姑娘,让她别找事了,今天这一晚可有得忙活呢。

熙童心知不妙,小黄姑娘年轻,脸上藏不住事,一脸愧疚自责领着熙童。

这种情况下,愈发不能说什么,熙童还得安慰小黄:“没事,反正只是晚上睡觉的地方,我又不是来度假的。”

小黄姑娘这才露出个苦笑,安心了一些。

本来也没指望环境能有多好,但到了之后,竟然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场务所指的地方,竟然就是在旅店的外面的小独间。灰扑扑的水泥房,顶还是红瓦,只有一顶小天窗。看得出来这儿原先是仓库,应该是为了她刚刚收拾出来。味道本就不大好闻,这里又没有暖气,再加上影视城四面通风,没有遮拦,显而易见非常难熬。

小黄很尴尬地朝熙童小声道:“要不,我给你多拿两床被子吧。”

“多谢你。”熙童觉得既然木已成舟,就算摆脸色挤兑小黄,问题也解决不了,再说,她哪儿来的资格摆脸色给人家看?她朝小黄安慰地笑了笑,心想反正时间不太久,能将就就将就吧,毕竟是出门在外。

小黄给抱来两床被子,顺带拎来盒饭表示歉意。

吃完饭,收拾了一下,熙童开始为明天的工作做准备。

明天就要正式拍戏了,对于她这种赶鸭子上架的门外汉,还是多多练习比较好,至少也要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她是初次拍戏,不敢提拼戏,能够无功无过就算是不错了。

可事实证明,熙童还是小看了这荒郊野外的寒风。她一边背剧本一边冷得直哆嗦,连声音都在发颤,不得已她只好坐进被子里面,即便如此她仍然觉得手脚冰凉冰凉的。她本来是没这个毛病的,现在却因为做艺人而变瘦,看来减肥不好的地方就是缺了抵御寒风的脂肪。

以前在冬天,她的脸上还会有一层淡淡的红润。

刑嘉航有次特别郑重地问熙童:“你那是高原红吗?”

什,什么高原红!

熙童手下钢琴键因为一个失神滑了一下,串音了。两个人经过未遂的一饭之谊,再次的医务室之交,相熟了许多。这次为了校庆,刑嘉航作为筹备组的一员,是来拜托熙童在校庆来一段钢琴独奏的。

虽然熙童爱好音乐,自幼学习,但是对于在台上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她从来都敬谢不敏。可是,刑嘉航对她刚一开口,她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刑嘉航在一旁笑,眼睛里透出温柔的光,特别明亮:“哎,小蘑菇,我觉得高原红这个名字挺可爱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会儿小蘑菇,一会儿高原红。”熙童气鼓鼓地看着他,“你能否找点漂亮的词儿来形容我?”

“比如……苹果?全圆?”刑嘉航一边说一边还在那儿比划起来。

熙童气得踢了他一脚。

刑嘉航没有躲,揉着脚呵呵笑道:“好好,算我说错了。我请你吃宵夜赔罪。”

熙童哼了两声,手指在钢琴上滑出一串音符。其实,她那根本不算高原红,熙童的皮肤很好,光洁细腻,像一大块羊脂玉般,透着温润,面上的那一丝红润,是锦上添花,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诚心认错。”刑嘉航忙道,“要不,我给你跪膝行礼道歉?”

“跪膝?”熙童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就是五体投地。看过西藏的纪录片没有,信徒去布达拉宫,全是这么走的。”

熙童撇嘴:“那我可不敢当。你要是跪了,我不能实现你的愿望怎么办?这可没有12315啊。”

“打电话多老土,说不定人家都上网了呢,取经都不用跋山涉水,直接用QQ传。”刑嘉航一本正经道。

熙童绷不住笑了。

刑嘉航也跟着笑:“就算真走了那段路,也不见得能愿望成真。”他好像想起来什么,笑意竟然有些黯然。

熙童知道刑嘉航每年都要去一次西藏,可是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他去了之后干什么。难道他是去西藏许愿?在广袤的西藏高原上许愿,离神那么近,神是不是能听得清楚些?

“那你,每年还去啊?”熙童咬咬下唇,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那里有那么好吗?”

“你不知道啊,我在西藏街头,遇上过一名陌生的老人,他告诉我,你的根必将落入布达拉宫,得在那儿修行才能得到真爱。”

“啊,还有这样的事啊?”

“你不信?我也不信,哪有这样的事啊。”刑嘉航的声音不高,却音质纯美,如同蛊惑,“有这么一个青年,他也不相信这个传说。不过,等到一切终于发生,他遇上女孩的时候,却发现老人说的是真的。他上心了,她却不在意;他努力了,她还是不上心。”顿了顿,刑嘉航缓缓道,“于是,他信了,就去了西藏。在布达拉宫里面诚挚地祈祷,希望老人说的是真的,女孩能够爱上自己。”

熙童喉咙一紧:“你不会是……要去西藏追寻所爱的人,在最接近神的地方,告诉所有人你爱她?”

刑嘉航笑开:“小蘑菇,你当真了?这是西藏的传说啦。”

“才,才没有!”熙童涨红了脸吼他,却又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女孩就后悔了呗,可惜太迟了。”

刑嘉航耸耸肩:“他已经落发遁入空门了。”他笑嘻嘻地说着,只是熙童看出来他的笑意多少带着些勉强。

后来熙童真的去查了,这个故事有个好结局。

女孩于是在布达拉宫匍匐祷告,一步一跪膝,三步一叩头,叩得满头满脸是鲜血,鲜红的颜色和盛开的玫瑰花一样灿烂。

他终被感动,跟随她回了尘世间。

熙童揉揉酸涩的双眼,眼前的剧本已经开始变花,上面女主角对男主角说,人生在世就是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学一些自己想学的东西,去一些自己想去的地方,爱一个注定相遇的人。

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有机会去一次西藏?看一看布达拉宫,也一步一跪膝,三步一叩头,然后路上开出玫瑰花来,顺着路而蜿蜒开放。

这样,神会不会就能听到?

她想努力告诉所有人,她爱他,可他会听到吗?

熙童连忙拍拍自己的脸颊,要继续努力背台词!

她将手机拿出来一看,都快凌晨两点了,赶紧摇摇混沌的头。这间房背处阴处,太过安静,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特别明显。突然,外面传来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隐在暗处,马上要跳出来一样。

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外面,就算胆子再大,现在心里也一阵阵地打鼓。熙童紧张地握紧拳头,以前看的一些灵异片段唰的一下子跳进脑子里,拦都拦不住。

该不会……那门后面……

就在想象力最丰盛的时候,门唰的一下就打开了。

熙童吓得惨叫了一声,手机重重地砸到地上。

她也顾不得去捡手机,战战兢兢地盯紧门口。可是等了一会儿,又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她这才压住心中的恐惧,爬起身准备去关门,门口却猛地闪过一道白影,吓得她又是一声惨叫,倒退了好几步。

白影反倒停下来,朝着熙童汪汪地叫了两声。

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白黑相间的中华田园犬。

熙童的惨叫估计把它也给吓着了,吠了两声后就夹着尾巴溜之大吉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熙童舒了口气,堵在喉咙里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她走近门口才发现,原先仓库的门是外开的,现在临时改成内开,门锁估计就是地摊上买的,质量很差,她又没有插上插销,实际上门就一直都是虚掩的。

难怪一阵风就能吹开。

幸好她熬夜背台词,要是明天一睁眼,看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那才叫惊栗呢。

熙童想到这里一阵后怕,拿了把椅子抵在门上,这才将手机捡起来。大概是因为砸在地上的原因,手机已经关了。熙童也懒得再开机,就丢在一旁,明天还有得烦呢。

关于拍戏这种事情,熙童知道自己没天分,要不然早就做这一行了。但是,她也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肯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这一夜,熙童没有睡好,连梦里都在背台词。

可是第二天……噩梦好像在继续……

导演连续Cut了熙童好几次:“你这是在背书吗?可不可以拿出点感情出来背呢?”

熙童有点茫然,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

她以前是个歌手,但是歌手走到摄像机前,总会紧盯摄像机,每一时每一刻都对这镜头展示自己,可这个习惯在拍电视时就变惨了。于是她深吸口气,强行命令自己不要看看镜头,这次总算克制住了,但顾此失彼,整个动作僵硬得要命,完全没有办法自然地说出台词。

“Cut——”

“Cut,Cut!”

主角被连累到没脾气,环着双手,沉着脸不作声,眼神刀子一样直击熙童的脊梁骨。

导演在心里暗自懊悔,因为相信陈姿的眼光才……可是没想到她这次竟然会捧这样的人。

导演从监视器后探出头,表情严肃,指挥熙童道:“你就站在那儿,不说话,跟着走位就好了。”

底下的人窃窃的嘲笑讨论声不绝于耳。

“宝麒娱乐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塞这样的人进来?”

“切,你不知道吗,人家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就这样,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呢,我都比她强。”

“你比她强?那你有人家的背景吗?那时不就说了吗,和自家老板……”

“真的假的?”

“你不知道啊,当初她参加《绝对天音》比赛的时候,那模样……如果不是有背景,能挤到第三?”

……

熙童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些话,她已经听得够多,多到已经不会为那些闲话而受伤了。反正他们说他们的,她又不会掉一块儿肉下来。她咬咬牙,越是如此,越是要挺直背脊。

最后这场戏,总算是被当做活布景晃过去了。

夜色已深,整个剧组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熙童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旁,身边没有一个人。

这时,她才绷不住,将脸埋在双手之间,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从来没有想过,她的那些事,还能被人记住,当做茶余饭后的聊资。

原本熙童以为,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可没有想到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像回旋镖一样砸中自己。

就像现在一样,像她这种塞进来的人,原本就倍受注意,也不会有多少人喜欢。其实在住宿的问题上,若是剧组愿意,挤出一个房间来也不是不可能,现在不这么做,也不算刁难,只不过是不尽心罢了。

熙童缓缓地闭上眼睛,然后摇头,将过去沉晦的阴影甩出脑外。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不,不会的!不能就这样被打败,再难的时候她都闯过来了……熙童深吸口一气,睁开眼睛,望着阴暗的摄影棚,虽然替自己打了气,但是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熙童,她的脑子一团乱,想了很久也得不所以然,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大家都走了。

走回那间小屋,大概小黄有事出门了,于是连盒饭也没有人记得给她。熙童也懒得争,幸好事先有准备方便面,没开水就直接啃,啃到一半时,发现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渗了水,连被子都洇湿了……

她叹了口气,准备将被子挪开一点儿,正好手机从床里掉出来,她这才想起来一直没开机。

刚刚开机没多久,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

熙童吓了一跳,连忙接起来,对方气急败坏道:“陆——熙——童!”

“啊,谁啊?”熙童一愣。

对面沉默了一会,细细碎碎的电波中带着平复后的浓重呼吸声:“你现在在哪儿?”对方重新问道,声音已然平静,带着低低的沙哑。

熙童这才听出来是邵阳的声音,心里疑惑他从来没有用那么急怒的声音说过话。

“怎么了?”

邵阳问她:“你现在是在影视城?报地址过来。”

熙童犹犹豫豫地汇报,邵阳“嗯”了一声,然后道:“你收拾一下行李,过一会儿有人过来接你。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他这附近有套小居室,平时也用不着,你先过去住吧。”

“什么?”熙童目瞪口呆,“不,不用了吧。我住在剧组呢。”

“你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外面,住的地方门锁好吗?”邵阳一下就戳中痛处。

熙童将反驳的话吞进肚子里,别的都能克服,可昨天那两声惨叫都没有人过来,八成是没听到。这种情况下真要出了什么事,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那也应该是由她自己同剧组商量,由邵阳出面总是不太好吧。

“快一点儿,人马上就过来!”邵阳也不容熙童继续推辞,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熙童不敢再怠慢,立刻就赶了出去。正好,一辆黑色迈腾停在门口,引来不少人的侧目,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司机倒像是早就认识她,立刻就下了车,走向熙童:“陆小姐,需要我帮你拿什么行李吗?”

他年纪不大,笑起来很舒服,英挺的轮廓让熙童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也让一众剧组的小女人们都瞪大了眼睛,谁家选司机要这么以貌取人?

“收拾好了吗?需要我来帮你拎什么吗?”小伙子看看熙童空空的双手。

“这样不大好。”熙童摇摇头,原本进剧组的原因大家就心照不宣,再这么招摇怎么行。无数的事实证明,一旦一个人太特别,就会惹来无妄之灾。

小伙子龇牙咧嘴地苦笑:“大小姐,我可是开了四个小时的长途过来的,你就算要拒绝,也不能对我说啊!”

他长得好,再配上一副求饶的可怜表情,熙童也觉得的确是为难他了,最终还是狠狠心:“那我给邵总打电话吧。”

没想到邵阳关机了。

小伙子靠在迈腾旁边,扁着嘴:“那我就只好睡在车上,守在外面好了。”

这,这不是更显眼了?

熙童急得直冒汗,可小伙子一副赖定她的模样,没办法,她只好同小黄打了声招呼。小黄姑娘笑眯眯地说:“去吧去吧,明天你不用来拍戏,导演让你好好琢磨一下戏。”

熙童总觉得小黄笑得很诡异,张张口想解释,可是发现无从解释,只好灰溜溜地收拾好行李,坐上迈腾。

车里开着暖气,进来之后,她的手脚总算不用冰凉了。

小伙子一笑,露出像牙膏广告里的牙:“你不知道,我……邵总电话里可催死我了,第一次被他这么夺命连环call。”这样的人,连八卦起来也特别可爱。

“邵总人心好。”熙童却没买账,只是淡淡地笑笑。

小伙子这话被堵得严严实实,扁扁嘴,好像不大满意熙童的四两拨千斤。

熙童也不再多说,只是小伙子四个小时开过来,好远啊。可是邵阳为什么会让他过来呢?难道昨天她把手机摔下床时,不小心砸中了重播键,给打邵阳那儿了?后来自己又退了两步,踩中了电话,又给踩断了?所以,那没头没脑的尖叫把邵阳给惊着了,这才立刻派人赶过来?

熙童连忙查了一下通话记录,果然有这样一通电话。

熙童掩住脸,她觉得这世上的事未免也太巧了,只是没想到,一开机就能接到他的电话。

该不会是……不停地在打吧……

熙童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热,好像车里的暖气太好,弄得她一阵燥热。

小伙子从后视镜看过来,眼睛转了转,车子在岔路突然向右转了弯,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进了一个别墅区。

这里离影视城不太远,环境不错,开进小区里就像进了公园。邵阳说的房子在四楼,两室一厅,打开门,整个房间布置得并不奢华,但却十分舒服,淡绿的基调,原木色的桌椅,长条桌上顺序码放了一排小骨瓷杯,在橙黄的灯光下,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泽。

小伙子递给熙童一把钥匙,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堆蔬菜水果。

“你要是喜欢,可以自己做饭吃,外卖的电话就在桌子上,上面还写着我的电话。”

如此周到的考虑,熙童简直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

她想拿出什么来表示感谢,却被小伙子连连推拒:“不用不用,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直管打给我。”说完,就准备走了,“那明天早上再来接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熙童望着寂静的房间,仍旧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

她和邵阳,连朋友都算不上,也就是上下级关系,隔得不知道有多远,就算是他朋友的房间,就这么住进来,也是不太好。可是那个时候的邵阳,急匆匆的声音里仿佛还挟带了一股怒意。

他那样的人一旦发脾气,总让人觉得会天崩地裂一般,不敢不从。

熙童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请邵阳吃龙牙白燕盏,一次性补回来。

想到这,她觉得安心了,一身的疲惫也涌上来,可是脑子还不得空,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如果再被当活背景,陈姿批不批死她另说,只是这样的话离风潮科技的case也越来越远了。谁会请一个木头人去当代言人?

可是她想来想去,也不得其法,公司曾经的培训早已忘记得干干净净。

熙童越想越泄气,完全瘫在沙发里,这才开始细细地打量这个房子。

这里并没有久置所产生的积尘,随处可见主人留下的痕迹,冰箱上还有一些即时贴,苍劲有力的笔触用英文记录着一些琐碎的小事,好像这家主人不过是出门买点东西而已。墙上还有一副字画,熙童看落款认出来这是名家真迹。邵阳的这位朋友到底是谁呢?熙童不禁有些好奇。

卧室是与客厅截然不同的暗紫基调,绸缎的紫被铺满King Size的床,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侧的床单略略掀开,几本杂志随意放在枕头旁,她走近一看,其中有一本竟然是童话书。

王尔德的《夜莺》?

熙童觉得挺可乐的,这是谁啊,把童话当睡前读物。

在好奇心驱使下,熙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些小杂物,钥匙、手表、便笺本、万宝龙的钢笔,还有一枚哈佛商学院的戒指。

熙童连忙将抽屉关上,突然意识到这是邵阳的家。

就算再怎么消息不灵通,可邵大老板是哈佛回来的海龟,是整个公司都知道的秘密。

她掩住脸,蹲在床旁呻吟一声,果然是好奇心杀死猫。

早知道她就不拉开抽屉了,那感觉就像骤然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望着那一个人睡绝对有多的床,再想到曾经在别墅里那道娇柔的声音,熙童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

什么巫山云雨,春色无边,芙蓉帐暖度春宵……她真的不好意思睡在这床上了。

熙童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抵在门板上的额头还一阵阵发烧。

这个晚上,熙童没有睡好,脑子里都是嘈杂。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自己站在舞台上,底下挤满了写着荧光字的牌子,人们大声喊着,熙童,我们支持你!

荧光字像荒野中的萤火虫,星星点点。

熙童很感动,可是在上台准备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无论怎样都发不出来。现场骤然一片寂静,她急得满头冒汗,再抬眼时,整个演播厅里空无一人,空旷得像真正的荒野。

熙童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冒着冷汗,喉咙灼痛,好久都没有做这种梦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她茫然地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哪儿。

她只听说过人睡觉认床的,没听说过认沙发的呀。

熙童的气还没有舒完,就听到一阵门铃响起,她连忙坐起来,一阵头晕眼花,睡衣湿湿的粘在背上,说不出的难受。

她昨天晚上看剧本看得太晚,觉得有些头绪的时候才睡,现在才过了四个小时,到底又是谁啊?熙童按住额头,气息不匀,突然脑子一闪,那个小伙子说过早上要接自己去影视城。

糟了!熙童忙跳起身,忍住晕眩将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道灰色的身影,他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空着,望过来的眼眸微微睁大。

熙童愣住:“邵,邵总……”

怎么他在这儿?他不是在美国谈事情吗?

邵阳没有回答,皱起眉,同样惊讶地看着熙童。

熙童心里发怵,难道他不知道她会在这儿?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气氛微妙,直到邵阳挑挑眉,开口道:“能让我进来吗?”戴着皮手套的手在胳膊上蹭了蹭,“很冷。”

熙童赶快让开门,她窘迫极了,竟然客人把主人关在门外了:“我去烧点水泡茶,这样暖和些。”熙童逃似的躲进厨房,不自觉地将头发挽在耳后,脸孔一阵阵发热,觉得双颊滚烫。

邵阳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将行李箱放在门口,走进房间。沙发上放着一床被子,褶皱处似乎还能看出来一个人形,像是蝴蝶刚刚蜕出的蛹。

难道她昨天是睡在沙发上?邵阳抿紧唇,坐在沙发上,随手按在沙发的绒面上,冰凉的手指滑过一丝暖意,那是还有没有散开的体温……

厨房里传来水流声响,邵阳敛敛神情,望过去,这才发现熙童是光着脚的。她的脚不大,长长的睡裤盖住脚背,只露出贝壳般的圆弧,因为厨房是瓷砖地面,有些凉,她一只脚下意识地覆在另一只上,染着一层红晕。

她守在开水壶前面,头越来越低。衣冠楚楚的主人和穿着睡衣的客人,这对比真太强烈了。

“熙童。”

身后是邵阳喊她的声音,她忙回头,不禁惊诧,眼前一片黑影,他半蹲在地上,手指刚刚放开拖鞋。

“我来吧,你不知道茶叶放在哪儿。”邵阳仰起头对她说,姿态暧昧的仿佛是捧着水晶鞋的王子,可是又那么坦然大方。

“谢谢。”熙童挽了挽发,让开位置,冰凉的脚感到一阵暖意。

邵阳已经越过她,一手撑在案台上,一手打开橱柜门,拿出一盒新的龙井来。阳光从窗户透过来,泛着淡淡的金光,明明还没有泡茶,厨房里就已经飘来一股淡淡的茶香。是他的身上传来的,熙童记得邵阳独爱龙井,因为喝得太多,所以这香味就萦绕不散,若有似无。

他打开茶叶罐,温了杯子,泡好茶,动作娴熟自然,可见是平日里常做的。

杯子里茶叶扁平光滑,苗锋尖削,邵阳递过来一杯,白瓷的茶杯,衬得他的手指愈发干净,指甲平整。

熙童听说过,若男人的手指是干净整洁的,那么他必定会是一个好男人。

“试试看。”

邵阳放下茶杯:“好喝吗?”

熙童点点头:“好喝,谢谢邵总。”

邵阳垂首嗫了口茶:“我们是在公司吗?”

“啊?”

“你以前不这么喊我。”

熙童傻笑,习惯性地摸摸头,心想他也知道那是以前。以前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什么都能说,现在却总觉得什么都不能说。

邵阳回过头,唇角抿紧了一些,又无奈笑道:“让你喊我的名字,还得公司出批文,下行政命令吗?”

熙童被他塞得没话说,只能继续傻笑。邵阳侧侧头:“陆熙童,你是不是特别想再划清界限?”

“哪能啊,我就指望攀上高枝呢。就是,就是觉得……”

“觉得我这根枝儿太细了?”邵阳端着茶,笑笑,“你过生日,我送你的东西,不喜欢吗?”

熙童想到那本厚厚的珠宝目录,喉咙一紧,涩涩的声音挤出喉咙:“是你那根枝儿太高了。”邵阳和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早就知道。

那一晚后,熙童原本以为两人就此路人,不再会相见。可是没想到,过了两天,有人送来一把鲜花和一张感谢卡片,龙飞凤舞地写着邵阳两个字。

字如其人,名如其人。

哎呀,他是怎么找到她的?熙童弹着那张卡片,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一个念头就是她是不是也得感谢邵阳那一陪之谊?只可惜,多么不公平,他知道了她,她却不知道他。

没想到过了两天,两人在公司彩排的时候又碰上了。准确来说,是一群参赛的姑娘在练舞厅排练时,被人路过参观。

公司的练舞厅很大,三面是镜子,一面是玻璃。

一群匆匆经过的人中就有邵阳,光影浮动,他信步而过,挺拔舒展。两人不过视线相交须臾,邵阳朝熙童露出一个微笑,旋即离去,笑意真挚诚恳,待她如友。

那个时候,熙童还不知道邵阳到底是谁,做什么职业,只当是有缘分成为朋友的人。她想说话,邵阳听;她郁闷,邵阳开解她,就连她是为了刑嘉航才参赛,他也知道。

“你是为了想让他多看你两眼?”

“……我想改变。”

熙童想了想,说道:“我这个样子过了十几年,除了音乐之外,从来没有想要过什么,坚持过什么,改变过什么。但是现在,我想也许该是改变的时候了,为了我真心喜欢的人,我想变得能够配得上他。”

之后,邵阳就再也没有提过类似的问题。

有一次,邵阳邀她吃饭,熙童高兴赴约,吃完的时候爽快地掏出钱包,AA制。

邵阳笑开:“你真不给我留面子。”然后慢条斯理地让人拿过账单,签了字。

“我们都是这样的。”熙童扁扁嘴。在学校,吃饭AA制才正常,谁也没觉得不对过,看的那些报纸、小说,教为人处事,大多也是这样。AA制才能显出现代女人的独立自主。

“你为了见我,换了衣服,化了妆,洒了香水,还穿上一点都不舒服的高跟鞋,我们吃饭的时候交谈愉悦,我为你付一顿饭钱,又如何?”邵阳说道。

熙童觉得也有道理,不过还是说:“那下次我请你。”

“好啊。”邵阳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又叮嘱道,“下次别这样了。”

不过那之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熙童很忙,赛程紧张,培训紧张,整个人分身乏术。不过偶尔,他们还是会在公司里遇上,邵阳会递给她一杯咖啡——星巴克的拿铁,纸质的杯子握在手里,舒服妥帖。

一起训练的姑娘们都知道这个事情,只是神情各异,可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微词。虽然那时熙童的减肥已有成效,但是站在她们身旁,仍旧如同绿叶一般。渐渐地,大家开始孤立她。

熙童心里到底还是泛出不安,虽然不知道邵阳是做什么,可是他的气度衣着处处都显示着不同。每每在公司见到他,也总会有人跟着,即便是那么不着痕迹。

直到比赛即将完结,有次晚上排练结束,熙童累得不行,几乎想把鞋子拎在手上走在回家。可刚出公司不久,她身后就响起汽车的喇叭声。邵阳示意她上来:“你答应请我的,这次遇上了,请我喝茶吧。”

“现在?太晚。”

“你是小学生吗?”

“我没钱。”熙童没精神,敷衍道。

“陆大小姐,你除了现在,其他时间有空吗?”

邵阳叹口气:“先欠着,快上来。”

熙童想想也是:“那你还是等我取钱,我答应你的。”

邵阳歪歪头,也不拦她,看着熙童从ATM上取出几张红票票回来。她豪爽道:“姑娘现在有钱了。说吧,去哪儿,我请!”

邵阳好笑:“嗓子都快破了,省省吧。”

熙童嘿嘿直笑,的确,嗓子有些用过了,疼得不想说话。可是,除了他,其他人都没发现……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辆就这么平滑地前行,路灯滑动,仿佛一双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温柔地望着他们。

等醒的时候,才发现车停在一幢小楼前,好像已经出了市区。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吗。”邵阳好笑,“睡得真熟。”

熙童不好意思地抹抹嘴:“我睡觉不流口水吧。”

邵阳手撑在额前,闷头笑了一会儿,他先下车,再替熙童拉开车门:“来吧,睡美人。”

眼前的那幢小楼是拜占庭风格,只是有些年头了,圆圆的屋顶有着几分憨态,走进里面,华灯流萤,俨然是高级会所的样子。几名年轻男女站在里面,其中一人看到邵阳就过来招呼,腕上还戴着一串佛珠,笑眯眯地说道:“你总算来了,就等着你呢。”她也不问熙童是谁,只是笑笑,一并迎了进去。

室内香气馥郁,隐隐带着兰花香。

熙童不大懂茶,可是看着橙黄明亮的汤色,绿叶红镶边,就明白价格不菲。她身上所有家当,都不够买一个杯茶吧?早知道她就多取一些了,不知道这儿能不能刷卡。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邵阳的衣角,还不等开口道,就有人扬声道:“哟,这是干吗呢?严肃点严肃点,我们这儿喝茶呢。”

这话让熙童很窘迫,讪讪地缩回手。

倒是邵阳淡淡地道:“金主是在说随便吃喝,放开肚皮尽量来?”

“什么?”

邵阳望向朋友:“你不知道吗,今天是她请我的客。”

熙童瞬间瞪大眼睛,心道邵阳真狠。

朋友也笑,好像想说什么,被身旁另一个人打了一巴掌,便只得含下一个暧昧的笑容,招呼大家一起喝茶。熙童正暗自饮恨这些有钱人没事做,晚上喝茶,也不怕睡不着。

这一夜,熙童埋头喝茶,不再多说话,反正他们谈得太广,天文地理、政治经济,都是信手捻来,她却是晕晕欲睡。

等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肚子里都是茶香,胃又暖又沉。那些潮州小点心太精致了,熙童实在是忍不住就吃了一小块,今天晚上的排练算是白搭了。幸好邵阳手下留情,没让她把所有的人一起请了。可是她想,自此之后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邵阳了。

邵阳只是笑:“你要识货,这样的极品大红袍,如果不是徐翼,有钱都买不到。”

熙童不解,待邵阳道出名字来,熙童才发现在电视台的军事频道,不只一次听到过那位首长的名字。

邵阳的朋友,真是非龙即凤啊。

“我现在特别特别有罪恶感。”熙童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对邵阳说,“我们以后别见面了。”

“我做错了什么?”邵阳眯起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熙童没吭声,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两人不适合做朋友。刚刚喝茶的时候,他的凤友——其中一个女孩子微笑地着看自己,突然问:“你是陆熙童吧。”

“对,我是。”

女孩子只是笑:“邵阳告诉过我。我看了你的节目,没想到也是很有趣的。”那神情像是在看到马戏团里的动物表演,惊诧于猴子也能演奏乐器。

她掩住樱桃小口的手指上,赫然一枚Tiffany&Co。

熙童买不起Tiffany&Co,觉得穿GIORDANO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好,不会走进八佰伴,眼睛眨都不眨地买衣服,喝着麦斯威尔就觉得味道不错,分不清那些贵到死的咖啡豆产在哪个地区,看着《武林外传》就能哈哈大笑。

对邵阳来说,龙井和大红袍的差别大了,可是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碗茶。

快乐的气氛瞬间沉滞下来,熙童心里惴惴不安。

“好吧,不见就不见吧。”邵阳终于出声,淡淡地说。

淡淡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留恋。

熙童抿抿嘴,觉得刚刚的担心有些过了,她竟然在想,邵阳会不会恼羞成怒,现在就把她给丢在深夜的街上。

邵阳仍旧是邵阳,这样的情况下,仍旧是将熙童送回家,车上一路平稳,到达目的地后他还替她打开车门,然后微微地点头示意:“再见,晚安。”

只是不等熙童说出“晚安”两个字,那辆VOLVO便绝尘而去。

也许因为天色暗,她竟然看到那时邵阳的脸上有着一层淡淡的倦意。

在邵阳双眼浓长的睫毛下,闪烁着细碎的阴影,像是一夜没有入眠。

“算了,我原本也没想和你做朋友。”邵阳转过身,将茶杯放在整理台上。

熙童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很傻:“我现在去换衣服。”

邵阳还没作声,门铃就响了。

熙童一惊,反射性地抱着被子撒腿躲进卧室,比兔子溜得还快。不管是谁,看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被褥凌乱,其中一人身着睡衣,怎么不会遐想连篇。不过,区别在于,有的人不会多想,有的人则是会利用。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传言的力量太可怕了,尝试过一次,真得不想有第二次。

靠在门上,熙童听着门外的声音。邵阳的房间隔音很好,听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原来门外是昨天的司机小伙子。

唉呀,早知道是他,她就不躲了。

熙童舒了口气,小伙子也眼尖,看到熙童就笑:“我就说嘛,怎么大变活人了。”

邵阳脸色微沉,身子一动,拦在熙童前面,浓黑的眸子紧盯小伙子,盯到他耸耸肩,无辜又委屈地说:“哥,你让我办的事这次可是我亲手办好的,用不着再这么看我吧。”

熙童一惊,他是邵阳的弟弟?难怪觉得他的轮廓有些熟悉。不过他做事的方式与邵阳实在不像,带着点痞痞的气息。不过,对于弟弟,邵阳恐怕是没办法的。

邵阳向来护短儿。

果然,邵阳面对他,一脸无可奈何:“邵平,你还好意思说。我当时是怎么交代你的?”

“嗨!哥,你心急火燎地打电话给我,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我要不是亲自出马,哪儿对起您老人家的托付。再说了,你想想叶晓晓那屋子能住吗?我寻思,你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所以这就……嘿嘿。”

邵平用手肘顶了一下邵阳,调侃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直接飞回来了呢?合约还没谈完吧?我就说,看您老人家这黑眼圈儿,就知道又是一夜没睡吧。”

熙童这才明白,全是这弟弟惹的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邵阳看起来也拿他这个宝贝弟弟没办法,只好岔开话题:“我让你保管的钥匙呢?”

“呐,不是在陆小姐那儿嘛。”邵阳一指熙童,熙童只好出来,窘窘地翻钥匙还给邵阳。

邵阳示意她不用忙,又问邵平:“那你一大早来做什么?”

邵平这才突然想起来:“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沦为专职‘柴可夫’,这不……又来接人了。”然后他又是一笑,“你说,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咱们可以凑起来打麻将了。”

门口有人抱不平:“邵平,你这话说得太不厚道了,明明是我开的车。”

说话的人走进来,伸手在邵平的后脑勺上一拍。

熙童觉得那一下好像拍在自己脑袋上,轰的一下,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过了两年,怎么刑嘉航一点改变也没有?他穿着一身铁灰色的风衣,身形修长,眉眼却仍旧是那副样子,让她熟悉到每一分每一毫,那么清晰明了,就像中间从不曾有过这几年如水的时光一般。

刑嘉航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人,整个人侧过来望向熙童,眸色微动。

熙童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儿,这样的场景,在她的脑中想象过几次。

可是实际发生时,她却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是炙热的。

下一刻,刑嘉航却微微一笑,眼角细细地抿出一条线,然后侧开头。

“我就说呢,怎么邵平把我往这儿带,原来是有原因的啊!”刑嘉航不待邵平张嘴就开始叫屈,一把揽住邵平的肩,压得他开不了口。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相熟,一副兄弟间的调侃模样。

“别误会,我就是顺路来拿你上次欠我的红酒。你没忘吧,83年的Chateau Margaux。”

刑嘉航的眼眸透过邵阳的肩膀,投给熙童一个笑意,无知无觉。

熙童注目,他悄然滑过的神情却在她的心里留下湿湿的痕迹,然后结成冰,将她整个人冻在当场,连血都是刺骨的寒意……

刑嘉航,他,他……

邵阳背对着熙童,她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熙童只觉得气息沉重,抽出羽绒被来将自己裹住,邵阳将她推进房里,轻声道:“去换衣服。”

熙童往房间内退了两步,怔忡地望着关上的门。刑嘉航刚刚的眼神,明明带着几丝暧昧,可是那份暧昧并不是因为自己。

熙童慢慢地蹲下来,脑子空白。

刑嘉航,他……不认识她了?

无数次幻想中,熙童排练着,想象着,如果重见刑嘉航,他会同自己说什么?应该说对不起,还是说你好,我们又见面了,但是最有可能的一句话,应该就是,小蘑菇,你变化真大,我都快认不出来你了。

她回答他,我一直想变成能配得上你的女孩,我变成了吗?

然后一次一次的惊醒,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脑海中的场景实现了,最后一句问候也成真了,只是没有想到,少了一个“快”字。

刑嘉航不认识她了。

熙童知道自己眼眶浅,常常不知不觉地就能哭得稀里哗啦,从来不知道忍耐自己的痛。小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让她抽泣不已,哪怕是被小男生叫一声“爱哭鬼”也能嚎啕大哭。

熙童换完衣服,再走出门的时,满目阳光的玻璃窗前,只有一个眼睛干涸到发疼的女孩望着镜中的自己。

刑嘉航在她的心底重重地划下一道痕迹,可是太久了,反而麻木了,不会再有那么鲜活的爆发,只是痛得那么深远而绵长。

房间里,已经没有一个人,空气中浮动着熟悉的苦涩香气。

不知道以邵平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邵阳是怎么说服他的,应该是邵阳带着所有人离开了,避免了她的尴尬。

熙童穿戴整齐,将自己的东西重新收拾好,拎着行李坐上出租车回到剧组。她看着车表上一跳一跳的数字,觉得特别特别地心痛。 OdHq8f+P/rpsZdTui4vrfzVBoLYH59g6dNC0PB5VVf44C4q7nUd5CPQH84kcBK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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