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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镜湖扬箭展雏羽

白王府效率的确是颇高,当天,叶芙蓉便被婆子收拾好东西,搬到白王的听雨轩去了。纵然是婆子对她态度千好万好,叶芙蓉也觉得气堵,有了陈如意那张嘴,白王“亲口承认”的“枕边人”,这名义她是逃不掉了。

白王身旁还有一个大丫环——奉香,生得极白,远远望去像白玉一般,她素来少言语,对叶芙蓉也不甚亲热,安排妥当后就自行离去,叶芙蓉便也乐得清静。

天气也越来越湿闷,显见着南疆的雨季也要来了。南疆似乎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风季,一个是雨季,若是雨季来了,纵是神仙也难行,大氏也显然是想趁着这段时间多加劫掠,是以边境又多了许多纷扰,白王这段时日显然也因为这件事情,心情十分不好,整个听雨轩里面,人人都小心翼翼。

倒是园中的白牡丹兀自地开透了,繁花盛景,一园子仿佛像雪团搁碧玉,清艳端秀。奉香让叶芙蓉去剪两支放在白王书房,顺便将熏香置好,叶芙蓉却没想到,白王好似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望着一院白牡丹出神。

他手指轻轻拈着花瓣,浓长的睫毛落着暗影,似乎有什么在那团暗影中酝酿,几欲振翅飞出一般。

叶芙蓉避不过,轻轻喊了一声,“王爷。”

白王骤然望向她,眼神仿佛像一把刀直直戳过来,片刻之后,才微敛了神色,但仍旧出着神,他好似只那么看着,却又像透过她,看到更远的一些什么。

那一年也大概是这个时节,他甫从南疆回京。

其实,他原本是死了心,准备真在南疆待一辈子的,可是却又在四年之后,重新踏上那块土地。彼时,先帝已经病体怏怏,瘦削得连指节都突兀起,几乎不成人形。曾经英挺潇洒的帝王,却是连醒的时间也不多。

可当他跪在地上时,如同心有灵犀般,睁开了眼看着他。

深潭般的眼睛,映着烛光,仿佛是将太多的言语都燃在这一眼里,但就只那么一眼,便又阖上,好似最后终是安了心一般。遗诏上令他同丞相临朝摄政,辅佐七岁的太子登基,位极人臣。

他总是不禁想,这难道是对他的补偿吗……

至于叶家这门亲事……他天生贵胄,明皇嫡子,叶家不过是工部侍郎,正四品下,女儿入了宫,就算是天大的恩宠,至多封到嫔级,却被下聘为他的正妃……过往的那些事情,那些念头,无从求证,也无人可说,却像一根刺深深地、牢牢地扎在他心里。

对面的女子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嘴角扬着一抹沉静的笑意,她本就相貌过人,笑起来,双眸弯如弦月,露出一侧酒涡,仿佛是春日里甫开的凤凰花,说不出来的明艳动人。

白王闭闭眼睛,“你随我进来。”

叶芙蓉垂首应了,跟着白王一同进了书房。

原来是周沐霖与谢羽都来了,周沐霖向来闲散,自顾自地打着棋谱,还逗弄陈如意,“小陈,你那手泡茶的功夫快赶上你们王爷了。”

陈如意哪敢惹这位爷,忙道:“周爷,你真是折煞奴才了。”

“爷这是看得起你,不如以后到爷的身旁来好了。”周沐霖捉黠心起,还不肯放过陈如意。

白王听了这话,便笑了笑,挥手让陈如意下去了,“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

周沐霖笑着丢了枚棋子,“你倒是护短。”说罢,又瞄了眼正在给书房置香片的叶芙蓉,好笑道:“碧云龙脑香,每次取三钱薄片,不可有分毫差错,多则香气过浓,少则香散味淡,放入香炉之前所铺香灰应均匀、疏松,入炭时,香灰表面需微露一孔,才可令得香气充分燃烧。你那放香的手势便不对,可见落了下乘。”

尔后,周沐霖又一皱眉,“不对,这并非是碧云龙脑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随意换香,那下次,是不是就敢随意加些什么了?”

这帽子扣得极大,香片位置是奉香告诉她的,叶芙蓉她并不知情,但这种事情,就算是对质,奉香也能十分容易就推脱干净。这事情端看位上人如何处理,叶芙蓉心知这次是大意了,但仍旧镇静地将香笼合好,翩然转身道:“敢问王爷,这香除了当今圣上,可是只有王爷可用?”

“是。”

叶芙蓉立即道:“这就对了,芙蓉是为了王爷好。”

周沐霖好笑道:“这倒是有趣了。”

白王靠坐一旁,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挂件,面上仍旧淡淡的,并没有说话。

叶芙蓉继续道:“王爷从不掩饰独喜碧云龙脑香,但如此特殊的东西,十分容易被追踪,若是训练有素的警犬,距离不远,不消片刻就能找到。”

“警犬?”

周沐霖有些奇怪,“可是指狗?寻常不过用作警示罢了,又如何能如此精准。”

叶芙蓉倒是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真正的“警犬”。纪录上中国是个养狗历史十分悠久的国家,但是古时的狗大多用来看家护院,狩猎放牧,真正用于侦察搜捕已是近代的事情,没有系统培训过的犬类,自然无法同现代的警犬相比。看来在现今的元狩朝,犬的使用还很有限。

白王十分敏锐,“你的意思是,有犬可以做到你所说的那一点?”

周沐霖却不信,“我游历四方,倒是看到过猎人驱使猎犬,好狗确是通人性,但对付野兽又岂能同对敌相比。”

叶芙蓉道:“依周公子所言是不信?”

“难道你能调教一只出来给我瞧瞧吗?”周沐霖针锋相对。

叶芙蓉挑起一抹笑意,“犬类嗅觉比起人来灵敏百倍,做到这样并不难,只不过,以阁下行迹如此之明显,何须调教警犬出马?”

周沐霖眯眼,“如何说?”

“经过数日奔波,周公子今晨才匆匆抵达南疆,眼见王府将至,时辰又太早不宜打扰,所以周公子决意暂缓行程,喝令你的黑马停下,在街边吃了早点,饵丝放的辣子有些多,所以配了筒子骨汤,上面还有葱花,吃完之后你就直接进了王府,拉着王爷直奔香阁,我看看,大约是需要一味香料以作药引,不知道王府的沉香可符合周公子所需?”叶芙蓉缓缓道来。

周沐霖目瞪口呆,下意识望了一眼白王。她所说的竟是丝毫不差,难道是白王告诉她的?不可能啊,两人亲厚不假,但白王他事务繁多,哪来时间管他早上吃了什么。

“你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周沐霖死都不相信。

“周公子心知肚明我是不是胡诌。”叶芙蓉故意气他。

周沐霖道:“若你说不出个一二呢?”

“若我能说出来一二呢?”叶芙蓉突然对白王道,“王爷能应允一件事吗?”

白王似笑非笑,眼神在周沐霖与谢羽身上一转,道:“你说吧。”

叶芙蓉见状,不慌不忙道:“还未到南疆之时,便听闻周公子曾前来一聚过,此行离开复返,必定是有要事所求,钱财不为周公子所重,必定是因伤疾,香阁之中入药香料不多,先生手指间隐约可见油脂,应是沉香无疑。手间有红痕,必定策马而来,有马毛沾在下摆之上,所以知道是匹黑马。再观公子嘴角微红,袖口油渍的颜色鲜艳,此辣子调制方法独特,只有王府附近陈老汉所制饵丝才会如此,麻辣鲜香,骨汤香浓,我说错了吗?”

话音一落,周沐霖不由收起戏谑之心,这小姑娘长相虽然柔弱,但半丝没有普通下人的怯懦,声音朗朗,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看起来可谓是熠熠生辉,令人挪不开视线。

白王忽地一笑,转头对谢羽道:“觉得如何?”

青年将军一直坐在一旁,并未言语,轻铠之下的虎口连同手腕,被白布缠裹,看起来有些行动不便。谢羽欲言又止,神色十分古怪,好像是带着几分不甘与轻视。

叶芙蓉恍然明白过来,她倒是没有被奉香坑,而是直接被白王算计了!

白王眼底含笑,看着叶芙蓉在爆发边缘,又瞥了眼谢羽,后者显是忍不住了,“王爷,虽然叶姑娘的确心思缜密,但毕竟是一介女流,这实在贻笑大方,女子本分就当是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叶芙蓉眼色一沉,这种将女人视为附属物,觉得女人只在家中有用的大男子主义,可真是让人火大。

白王并未反驳,只是道:“你是说,她没资格带兵吗?”

谢羽点头道:“三从四德自古为圣人言,女人原本身为蒲草,柔弱娇嫩,本就应该依附男子生活,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届时叶姑娘名节可就受损了。”

所谓怒极反笑,叶芙蓉嘴角反倒一弯,“依芙蓉看来,将军反倒应该担心一下自己才是。”

谢羽皱眉,他可是为了她好,不由语气加重道:“叶姑娘何出此言?自古女子天生不及男人,战场上两军交战,谁有工夫来保护你?”

叶芙蓉面不改色,“这样吧,我们来场比赛如何?据说谢将军箭技卓越,能百步穿杨,何不在一百丈之外,悬上一枚铜钱,我们各射三箭,三局两胜,谁若能射中铜钱,便为胜。”

谢羽向来自视甚高,“射箭?哼,说出来显得我以强凌弱。”

“既然谢将军怕输给我这介小女子,那么也就不用再罗唆了。”

叶芙蓉笑眯眯地,一偏头,“王爷,您说呢?”

谢羽面色一沉,和这小丫头比,传出去实在不好听,显得他同一个丫环斤斤计较,气度太差,再一看白王,却是嘴角含笑,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一想到白王也认为他会输,谢羽心头火起,不再思索,“行,那我们就来赛一场。若是你输了,就老老实实待在王府!”

“那如果是将军你输了呢?”

“我不可能输。”谢羽斩钉截铁道。

“那要是平了呢?”

“那也算是你赢!”

叶芙蓉一笑,“既然将军如此自信,那么,请。”

谢羽“哼”了一声,不屑再同叶芙蓉答话,他自觉是被迫接受这种挑战,实在是个侮辱,心气愈发不顺。倒是和白王打了配合的周沐霖拐了他一肘子,这个傻小子,真是见坑就往里跳啊。白王是什么人啊,要是没有十足把握,连口都不会开,现在他是一石二鸟,要试了叶芙蓉,又要顺理成章地让叶芙蓉能为随影军所用,谢羽无话可说,当然是坐在一旁,推波助澜了。

谢羽被顶得一愣,只见白王睨着叶芙蓉一会,突然笑道:“叶芙蓉,你要和谢羽比箭术,哪来的弓?”

叶芙蓉这才怔住,忍不住在心里“靠”了声,是啊,她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要不我现在出去买一把?”叶芙蓉不好意思地笑笑。

周沐霖看了场好戏,忍不住先笑出来,这丫头到底是精明还是糊涂?真让人搞不清楚啊。

白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慢慢悠悠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现在已是先失一手。”他此时将陈如意唤进来,“去将弦风取来。”

谢羽与周沐霖一听,顿时面面相觑,这弦风不但是白王自己所用,而且还是老先帝爷所赐之物啊!竟然就这么借给叶芙蓉了?看叶芙蓉一脸坦然的模样,她肯定不知道弦风何等贵重!若是弦风有失,把她卖了也赔不起!

陈如意将弦风取来,此弓通体洁白,弓身前圆后平,纤长优美,霸气内敛,端部用角料镶包,弓身用小篆刻“弦风”二字,竟细细嵌了金丝,蜿蜒成莲花纹章样,却又半点不硌手,叶芙蓉将弦风拿在手中,入手温润,一点陌生的手感也没有,她不由大赞!

没想到,元狩朝已能做出如此好弓!

叶芙蓉下意识敛住呼吸,拉开弓弦,只闻“噌”的一声,弓弦柔韧得宜,果然是不世好弓。

这时,白王桌前的小匣内突然发出翁鸣,仿佛是与弦风交相辉映,琴瑟合鸣。

那声音!

叶芙蓉大吃一惊,白王看似并不奇怪,随手将匣子打开,赫然是那枚黄金纹章!

虽然没有那日所见的漫天金莲,但叶芙蓉能看到黄金纹章发出的细弱金光,如同莲花初绽,可在场其余几人,却未曾有半点异样,好似根本看不到这神秘的金光一般。兴许是有弦月在手,一阵一阵如水暖意自手心传来,叶芙蓉不由喃喃自语道:“好舒服。”

“舒服?”周沐霖颇为奇怪,“你不觉得冷?”

叶芙蓉不解,四处一看,这才发现周遭已是有淡淡白烟,花梨大桌上已经挂了层水雾,倒像是干冰融化的模样。

见她如此镇静,谢羽与周沐霖倒是暗道,她胆色确实不错。

白王凤眸微扬,只道:“弦月与冰莲,是当年祖皇天下一统之时,在泰山之巅,由上天所赐之祥瑞之物,据说祖皇上泰山之际由凤凰引路,一路寻找到两物所处之山洞,彼时,明明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时,却是只有一处,被冰雪所笼,寻常人不得入内,冰雪上又生出丛丛冰莲,那冰莲为天下奇药,能活死人,肉白骨,只是可惜自山洞取出之后,除了祖皇手中的冰莲,其余所有都如冰雪融化一般,再不见踪影。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传说中的奇景也再未曾出现。”

自那之后,但凡弦月与冰莲放在一起,总会如此交相辉映,但这么大的反应,还真是第一次见。月余前,只有冰莲突然之间华光绽发,不过片刻之后,却又立即消散不见了。

谁也没有想到,叶芙蓉此时心中已是波涛汹涌,她之前虽是怀疑转生与纹章有关,但只是猜测罢了,可现在敢肯定是因为冰莲。这两物竟然有如此之神效?

谢羽征战沙场,杀戮气重,鬼神之说倒并不是那么在意,他催促叶芙蓉,“既然你已经有弓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比一比吧。”

叶芙蓉眼睛一转,“去校场比?就为了这三箭吗?那是不是太劳师动众了。”

“那去哪?”谢羽倒是要看她折腾什么。

叶芙蓉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镜湖。”

白王府背山面水,圈湖入府,此湖名为镜湖,湖心亭题约太白,离岸不算太远,景色宜人,倒是个清静雅致的地方。这年代的王爷就是好,将偌大一个镜湖圈入王府也无人敢说什么,白王欣然应允,领着几人一同去了镜湖。

湖水远望如练,幽蓝清透,树木丰茂,早已有人将靶标放在湖面之上,连茶水都准备好了。

白王问道:“你们谁先来?”

“一起吧。”叶芙蓉笑笑,挽着弦风站在湖旁。

谢羽自然也没有反对,他所用长弓名唤惊穹,也是随他一同征战多年的利器,两人一同站至湖旁,谢羽虽然张狂,却也不愧为当朝名将,将弓拿到手后,气质立即改变,好似一柄急欲出鞘的名剑。

两人同时挽箭搭弓,叶芙蓉深吸一口气,风向正南,风力三级,目标静止……测距!

只听到耳旁“噌”的轻响,两箭齐发,惊穹先行,弦风随之后至,只见瞬息之间,一箭射中靶标,另一箭却是落入靶标前的湖中!

“怎么可能!”谢羽脸色一变,大吃一惊。

周沐霖也大吃一惊,自他认识谢羽以来,哪一次不是百发百中,就算是带伤,也不过是准头有失,从未看到他会直接脱靶!白王也是眸色一凝,手指在椅上轻扣。

叶芙蓉一笑,果然谢羽中计了。其实这种事情也不稀奇,有人比谢羽还惨呢。在2001年,爱沙尼亚的“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大赛上,某国特战小组被直接剃了个光头,被当成一桩奇闻。

究其原因,就是同今日情况相同,靶标在湖面之上,影响到了测距。

对于狙击手而言,测距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在现代,激光测距仪是最精确的测距装备,可在这个年代,却只能靠狙击手的经验。

叶芙蓉相信谢羽精通骑射,可是即便是在南疆,平时里打仗,都是策马行进,那一种难度更高,但正因为如此,谢羽对于静止的标靶已是心生大意,再加上平日极少遇湖,水面的反光与透视直接影响到了测距,对于谢羽而言,他遇上了与那个特种小组相同的问题。

不过谢羽也不是傻瓜,看他的表情,已经是明白过来,有经验的狙击手,在这种情况下会通过其他参照物来测距。比如说王府的树木种植皆有规矩,叶芙蓉注意到谢羽已经稳下心神,朝旁边扫了扫,便心中有数。

只见谢羽已经重新挽箭上弓,叶芙蓉却一点也不慌张,唇旁带笑,就在惊穹弓箭离弦之际,她直接一箭将谢羽的箭矢射飞!

眼睁睁看着两枚箭矢一同飞落湖中,谢羽大怒,“你!”

叶芙蓉笑不改色,“将军,我赢了。”

谢羽毕竟是这个年代长大,精于骑射的武将,若说是拿枪来比一下狙击,她一定不会耍这种套路,硬碰硬她怕谁啊!但是长弓?不好意思,她并不擅长,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句老话不就是“兵不厌诈”吗,现在第二箭都飞了,就算谢羽射中第三箭,那也算是和局,她还是赢。

谢羽脸色僵硬,双拳紧攥,死死瞪着眼前这只小狐狸!这个死丫头,真是摆了他一道,她根本就没想到要公平竞争吧!

白王岂会不知道爱将中了圈套,但对于谢羽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谢羽为人耿直,忠诚自然无需多言,可肚子里面的花花肠子却太少了些,平日里沙场征战倒是不碍,可一有精细的事情,他就不那么擅长了。而周沐霖,是志不在此,现在看来……倒是这叶芙蓉……白王微微垂眸,掩住眼中精光。

这第三箭也不用再比,叶芙蓉将弦月交还给陈如意保管,陈如意刚一接,却是发出“哎哟”一声,手猛地往回缩,险些将弦月掉在地上。幸好叶芙蓉反应敏捷,将弦月抄回手中。

陈如意忙向白王请罪,“奴才该死,奴才万没想到,适才接过弦月之时,凉如寒冰,一时之间竟是拿捏不住,险些摔了弦月,望王爷恕罪!”

谢羽奇怪,“怎么可能?”他不惧这些,径直伸手去拿弦月,岂料自他甫碰弦月,冰雾乍起,饶是他退得飞快,指尖也凝出冰花。

周沐霖啧啧称奇,“我以前拿过数次弦月,也没见过弦月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捉黠脾气未改,笑对谢羽道,“怕是弦月觉得你欺负小芙蓉了吧,反应比小陈拿的时候还大啊。”

小……芙蓉……?亏周沐霖怎么喊的出口……叶芙蓉浑身汗毛都竖了。

白王亦是下意识皱眉,有些不悦,但平日里,周沐霖的浑话比这个严重多了,他先前没有斥过,现在也不好发作。

“王爷,现在能履行赌约了吗?”叶芙蓉道。

白王点点头,“你说。”

叶芙蓉道:“王爷能将冰莲借我一阵子吗?”

这话一出,白王没有说话,其他三人也都没有吭声,气氛顿时陷入一种古怪的暗涌之中……她并不知道冰莲到底意味着什么吧?还是她知道,故意这么说的……?心知冰莲意义之重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端看白王如何处理。

“原因呢?”白王问道。

叶芙蓉摇摇头,“我不想说谎。”

陈如意见她竟敢如此回话,正欲开口斥责,却听白王道:“给她吧。”陈如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羽也大吃一惊,对于叶芙蓉的感觉顿时更加复杂,只有周沐霖露出个玩味的笑意,这下子师娘那里可有交代了。

冰莲可是向来为白王妃保管之物啊。

叶芙蓉舒了口气,接过冰莲,白王浓黑的眼眸在她身上扫过,突地又道:“你以后也要去战场,既然弦月用得称手,便交予你了。”

叶芙蓉眼睛一亮,就算她是从热兵器时代来的,但是看到如此精美通人性的宝弓,她还是忍不住一见生喜啊,“真的交给我了?”

不知为什么,这小丫头的笑这么有感染力,白王也不禁嘴角微扬,扇子敲了敲叶芙蓉的额头,“暂时保管。”

“谢王爷!”叶芙蓉答得极响亮。

搞不懂这小丫头了。弦月再漂亮,也是凶器,普通女孩子家的,不是应该喜欢美玉华服才对吗。更令白王奇怪的是,弦月自父皇赐予他来,也有十余年,被人拿来拿去也从未曾挑过人,怎么叶芙蓉拿上手,这灵物就择主了?难道真如当初国师所言……白王脸色微凝。

另一端,叶芙蓉却是不知白王心中疑惑,现在弦月、冰莲都在她手里,只要假以时日,定能琢磨出其中奥秘!她回去的日子,肯定指日可待了!叶芙蓉忍不住心里喜滋滋的。

正当此时,叶芙蓉却是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不同于寻常白王所用的,也不是女子喜爱的脂粉味道,更加不是草木清香,反倒像是……叶芙蓉心生警觉,这味道竟像是前世闻过的藏香!藏香多用于祭祀,寻常人不会将其作为熏香所用,这香味实在是来得蹊跷。

叶芙蓉心生警觉,镜湖虽大,但周围多树,更有利于狙击,而王府之中整个院子怪石嶙峋,曲折通透,她随意一找,便能找到好几处伏击点,但都不是有利的狙击点。

可这时代,只有弓箭,没有枪支,普通弓没有那么远的射程,要让人背着大弓进王府,王府的侍卫岂不是睁眼瞎吗。

也许只是她想多了也不一定……可无论叶芙蓉如何说服自己,心底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寒意——她称之为直觉,这种直觉曾经救了她许多次。

湖水反射着阳光,水声、风声、雀鸟鸣叫,平静得仿佛一切如常。

叶芙蓉紧紧蹙眉,白王正在同周沐霖说话,她仔细看着他们的位置,心中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是多疑,现在对方不动手,是因为他的角度不对!对,她是错了!她竟然一直是在以弓箭的射程来换算射程,如果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发明了弩呢?

叶芙蓉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抬头望向一处,果然!原本同树石溶为一处的阴影中,有某处动了一下。那挪动十分细微,若是其他人,不是认为是风吹动的,就是认为自己眼花而已!

那个射程,是弩!

就在她发现对方的那一刹那,对方也决意铤而走险,只听几声破空声响,叶芙蓉神经已是绷得极紧,顾不上许多,条件反射性地飞身扑上。

耳旁寒风袭过,利刃竟是从面颊旁擦过,直钉入青石砖内,可见后劲极大。

这样的力道,同现代军事弓弩不相上下了!整个湖心亭顷刻之间杀气弥漫!叶芙蓉已知对方方位,想掀起桌子拦住对方箭弩,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叶芙蓉突然感到白王将她猛地一拉,那力道十分之大,令她猝不及防,两人狼狈至极地在地上滚了几滚,箭矢接踵而至,好几枚擦身而过。

她大意了,没有发现副射的位置!

当即,她半跪起身,将弦月挽起,箭矢离弦而去!

只闻一声惨叫,谢羽晚来一步,见状立即护在他们身前,王府侍卫本就不远,一听到动静,立即分为两队,一队过来保护白王,另一队则追踪刺客而去。

手指仍旧还搭在弦上,叶芙蓉微微气喘,直至确定副射已死,而另一人已逃后,才卸下劲来。这时,她才觉得背后发凉,渗着冷汗。

白王在她身旁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芙蓉摇摇头道。尔后,眼睛瞄到一处,瞳孔收缩。

青砖之上,有几处鲜血痕迹格外刺人眼球,血痕,在精绣的云锦上分外醒目。

叶芙蓉下意识接住白王,反而被他压住,半躺在地上,发带被箭矢射断,一头乌发随之散开,如黑缎般铺陈满肩。她手肘磕在地上,已是伤到麻木,现在动了动手,却是感觉到手掌粘腻。

那血,慢慢浸开,像是朵艳丽的花儿一般。

叶芙蓉只觉得头轰的一声,做不得其他想法,摁住伤口叫道:“叫医生!不,叫大夫!”

那一夜,白王府阖府不得安宁,侍卫将王府上上下下搜了个遍,通宵灯火,到了后半夜,天公不作美,又下了一场大雨,风卷着叶子打在窗棂上,“啪”“啪”地响着,让人心也是跟着一惊。

整个听雨轩里静得吓人,除了绞帕子的水声,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所幸过了后半夜,老御医脸色才算是恢复如常,道了声:“王爷洪福齐天。”那一箭极其凶险,若是再深上一寸,白王爷就不是躺在这儿了。

许是疼得厉害,白王皱着眉半躺在锦榻上,染血的锦衣早已换了下来,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叶芙蓉只觉得掌心还火辣辣的,仿佛白王的鲜血仍旧留在手上。

白王合着眼,似睡非睡,淡淡道:“要是有你所说的警犬,现在搜寻的怕是容易些。”

叶芙蓉这才将目光从手掌离开,“下这么大雨,什么气味都冲掉了,也难。”

“你就不能说两句我喜欢听的。”白王轻声道。他向来深沉惯了,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样抱怨的话。

叶芙蓉脱口道:“那你下次不这样,我说十句你喜欢听的都行。”

白王一怔,睁开眼看着她,笑了笑,眼眸里却含了许多不懂的深意。

“这次多亏了你。”

叶芙蓉闻言再一抬头,白王遥遥地看着她,神色温和。

“王爷何出此言,若不是王爷舍命相救,我现下也是生死未卜。”

叶芙蓉缓声道:“我不过是跟着奉香姑娘这些日子,多少学了些许,这才闻出异香,否则恐怕也是一无所查。”

白王不禁勾了勾嘴角,看不出来,那明明软得像兔子般的小身板,扑倒他时却很是凶猛。就是有些太轻了,腰肢纤细异常,仿佛一手便能圈起。

“你也受惊了。”

白王吩咐陈如意,“小陈,去库里取那串满金星小叶紫檀的手串给叶芙蓉。”

那手串,不仅品相极好,繁星点点,还是静海寺主持所赠之物,据说上有佛光庇佑,能保佩带者逢凶化吉,远离灾祸。寻常人真的是求之不得!

叶芙蓉也知这物必定稀罕,但垂首拒绝,“谢王爷赏赐。不过据芙蓉听闻,小叶紫檀乃是凝神之物,王爷操劳政事,所耗心神俱多,佩戴此物最是适宜。”

“你不想要吗?”白王缓声道。

叶芙蓉只是答道:“这样的稀罕物,本不是我这戴罪之人可用得起的。”她必定是要回去的,这些东西对于她而言,无甚大用,只是累赘。

陈如意急了,暗暗向着叶芙蓉使眼色,白王是什么样的人,当朝执政时是说一不二,少有人忤逆,如今这小丫头还敢推三推四。岂料叶芙蓉只是低垂着头,半点也不同他对视,令他气不打一处来,偏又不敢声张。

再偷偷看了眼白王,他过了一会,才不见喜怒地道:“既然如此,那你想一想,再告诉我想要什么。”说罢,合上眼睛,但却看得出来并未休息,一直等到天刚麻麻亮,谢羽过来,白王便立即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谢羽。

他一夜未眠,额角渗着冷汗,粘了几缕黑发在颊旁,愈发显得脸色苍白。

谢羽进门便跪下请罪,“王爷,属下无能,阖府上下搜过,仍是让贼人逃脱。”此事兹事体大,白王受伤已是令他万死难辞其咎,现在又让凶手逃脱。谢羽埋首道:“请王爷恩准属下将功折罪,缉拿此犯!”

白王却是摆了摆手,言语淡淡,“谢羽,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谢羽立即明白过来,忙道:“属下虽未能亲手擒住贼人,却也重创对方,他匆忙之间,将刺伤王爷的凶器遗落……”

白王眸色骤然一亮,竟是想要起身,陈如意忙劝道:“王爷,御医叮嘱过您不能妄动……”白王眼色一厉,劈手就将陈如意挥开,叶芙蓉忙扶住他,奉香与陈如意不敢再劝,取了厚垫,让白王半坐起来。

“拿上来。”白王下令道。

谢羽令人将弓弩呈上,叶芙蓉不动声色,在一旁打量此弓弩。那弓弩几近支离破碎,并不能使用,但是从部件原理上来看,竟是颇具现代兵器雏形,或者说,这更像是十字弓。难怪白王着道,大概此物之前未曾出现过。

“寻常弓可射八十余步,弩可射二百余步,但此弩已是超过三百余步,而且后劲还如此强大。”周沐霖也凑过来看着,缓缓说道。

谢羽哪里不知其中端倪,直道:“大氏虽擅游走骑射,但这样的技术,却已是超出他们平日所有。”

在冷兵器时代,弓虽是众多国家民族都有,但是弩却是元狩朝一家独大。一直以来,弩的技艺都绝不外传,严加保密,可现在看来,不但是对方掌握了这门技术,甚至有了更先进的,结合之前所闻到的藏香,看来是有人内外勾结,想要白王性命。

白王想必更加明白这点,“去查,我要知道这弩是谁做出来的。”

此弩不仅射程长,威力大,而且可以拆卸,所以才能悄然带进王府,虽然大规模的战场上不大需要,但是随影军需要!否则他也不会辗转一夜,难以安眠,就等着看能不能从刺客身上扒下来这个。

谢羽拱手道:“属下遵命。”过了半晌,才问道:“这段时间,刺客之事层出不穷,那这些预谋之人……”

周沐霖微微叹了口气,只闻白王截断谢羽所言,“左右不过那么几个罢了。我倒是想看看,到底谁的命比较短。”

他重伤之下又熬了一夜,叮嘱完,已是满脸疲惫,闭上眼睛,似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周谢两人见状告辞而去,叶芙蓉见状,正准备悄没声息地退下时,这时候,听雨轩外有人急急地奏道:“王爷,允州太守裴望报,冽族将裕郡王劫走,意欲谋反!”

白王骤然睁开眼睛,周沐霖忙让人进来详报。

裕郡王原是祖亲王一脉,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堂叔,白王的堂弟,他那一脉人丁兴旺,只他那一辈便有十人,裕郡王排行为四,自小便被老先帝爷收在京中养大,同先皇、白王关系颇好,先皇任命他为大行令——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外交部长,时常出使番邦。

南疆与大氏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作为大行令的裕郡王,自然在这个时候更加活跃,奉圣旨出使南疆诸多小国,游说拉拢,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被冽族劫持了!

周沐霖沉吟片刻,道:“王爷,冽族一定将裕郡王劫至雾谷了。”

叶芙蓉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雾谷,她也是有所耳闻,那地方在允州与济州中央,不仅气候恶劣,瘴气弥漫,毒虫遍生,还传说有高人将恶鬼镇压其中,除了冽族人之外,并无其他人在里面生活,若是时间长了,裕郡王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白王的目光幽冷异常,“必须尽快将人救出来!”

谢羽道:“唯今之计,只能调动所有大军,将雾谷中冽族领地团团围住,才能确保围歼冽族。”

“可我们都知道,这样正中他人下怀。”

周沐霖摇头,“现下正是大氏扰境的高峰,若调动大军,必定会造成边境守备空虚,可若不调,雾谷广袤,冽族又熟知地理,若不能一击即中,必定后患无穷。可若裕郡王因此受累,王爷难脱干系。好一招一石二鸟啊。”

白王微微蹙眉,意有所指道:“并非仅仅如此。”

周沐霖大感棘手,“王爷两次遇袭,正好与裕郡王出使时间重合,虽然刺杀计划失败,但也逼得王爷不得不出面,届时上了战场,守备必不如王府,更加凶险难料。恐怕王爷才是真正的目标。”

白王自然也都明白,他半倚在榻上,手指轻轻敲着床沿。

叶芙蓉见状,忽地笑笑道:“王爷,何须大军压境,若是只解救人质,只需要十人的搜救小队便可。”

“什么?十个人?”谢羽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白王瞄了一眼叶芙蓉,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时间紧急,叶芙蓉也不卖关子,“当然,那十个人也不是随随便便拉来的,简单来说,就是要配备专业武器,能迅速制服疑犯,保护人员安全,严密封锁现场的这样十个人。”

白王细细思索,叶芙蓉提的这几点十分简单扼要,每句都抓准了重点,实际上,这就是要求了有一个配合迅速,专职于救援的小组。但是具体要怎么做?普通士兵显然不能承担起这样的职责,他手下的士兵都擅长冲杀打仗的,可是这救人的?

好一会,白王终是摇摇头,“你说的法子虽然好,但是你所说的,要求士兵之间默契极好,配合极佳,在现在,手头并无这样的人可用。”

叶芙蓉也知道白王是个行家,一语道出问题所在。默契这种东西,是靠长期累积而成,但是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像解救人质,反恐这样的活儿,怕是真不大适合普通士兵啊。但若白王到时大军压境,必会是场大规模的流血战争,包括冽族的老人与孩子……同时,在外敌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这也是大忌。

白王淡淡开口,“谢羽……”

“王爷,若是有办法呢!”叶芙蓉脱口止住他。

白王眼底含笑,脸上却是不显,只是轻轻地“噢”了声。

叶芙蓉把心一横,只道:“王爷若是放心,请给我十天时间,我必定会将裕郡王带回来!”但她又马上道:“不过这十个人,我要从随影军里面挑。”

“王爷,万万不可!”谢羽大惊阻拦,随影军是白王精锐之中的精锐,训练得极其辛苦,每个人都很珍贵,而叶芙蓉那话虽然说得好听,但实际上,不就是去送死吗!

叶芙蓉倒是淡然一笑,“怎么,谢将军对自己训练出来的兵没有信心吗?还是说去救裕郡王不值得?”

这话问得犀利刁钻,谢羽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如何答才好,白王却是一笑,“也好,随影军训练了这么久,也应当来实践一下了。不过……”那群小伙子可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心高气傲的主儿啊,他们会服这个不到他们肩膀高,看起来水灵灵的小姑娘吗?

面对白王玩味的笑意,叶芙蓉嘴角也挑起一抹笑来,面对怀疑,她自然要他们拭目以待喽。 plEoZxbgZoQ2H97ktcdbtxwl+FYWSsMgKNDNl8DisW5pnz4cpCEuiMvQf4e3srf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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