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萦社,绵延不绝的雕梁画栋上沥粉贴金,九条金龙缠绕着九条金凤,火焰腾升,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龙凤和玺彩绘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七彩琉璃闪耀,古朴庄严的宫殿映着旭日东升,极为肃穆。
苏凤藻走在汉白玉铺成的甬道上,左右两边站满了宫女,她们穿着青绿色简约朴素的宫装,面无表情地举着雉尾扇。雉尾扇五光十色的,晃得她有些眼花,抬头望去,只觉得那汉白玉砌成的台阶足足有上百层,氤氲着紫气东来,凭空里,竟生出一种渺小苍茫的错觉。
“皇后娘娘到。”一个太监高声唱道。
苏凤藻站在台阶面前,只听得台阶上方传来一声尖尖的“宣”声,跟随着的宫女太监便退到一边,恭恭敬敬地跪下。
偌大的广场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一声。
“皇后娘娘,请吧。”一个怪声怪气的太监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凤藻,“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可是等您多时了。”
台阶很是陡峭,虽然只有五层楼的高度,但她现在这副行头不是一般的繁琐。近十斤重的黄金凤冠扣在头上,压得她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的流苏璎珞交错,金银丝线织成的凤凰大氅上镶嵌着近百块细小的虎睛石,华丽笨重。
鞋底是用青白玉制成的,足足有十公分高,在宽广平整的大路上也只能移动着细小碎步前行,以这种行头上近百层台阶简直是酷刑。
“皇后娘娘,请吧。”站在台阶上方的太监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苏凤藻,这台阶极为陡峭,以皇后的打扮必定会非常吃力,如果没有宫女太监扶着,从台阶上摔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乐得看皇后出丑。
苏凤藻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她冷笑一声,优雅地提起裙子,拾级而上。
一层一层的台阶绵延向上,她缓缓地向前走着,额头上冒出冷汗,勉强上了三十几层时,青白玉鞋底一歪,她打了个趔趄,浑身上下足足有几十斤的重物令她无法保持重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不好。”苏凤藻脸色一变,如果从三十几层的台阶上滚下去,轻则重伤,重则全身瘫痪。
只要她滚下去,这身看起来珠光宝气的装饰,每一件都可能成为致命武器。
“皇后娘娘小心,台阶无眼,伤了娘娘罪过可就大了,小墨子扶您上去吧。”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凤藻感觉到身后被一只手抵住,特殊青草香味传来,高大的身形拦住摇摇欲坠的她。
苏凤藻眼睛一亮,几乎下意识地喊出声。
“娘娘,哟,小心脚下。”宇文墨川对着苏凤藻眨了眨眼睛,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出声,放心,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
苏凤藻皱了皱眉头,昨天晚上刚刚缝合住伤口保住一条命,今日一早便不见了踪影,原本以为他已经逃到了别的地方去了,没成想他装扮成了太监。
看他的脸色,那险些致命的伤已经无碍了,这男人的恢复能力真不一般。苏凤藻心里想着,一时间竟隐隐的有些莫名的高兴。
“走吧。”苏凤藻正了正脸色,恢复庄严高雅姿态,紧握住宇文墨川的手臂,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走。
站在最上方的太监眼中射出冷光,他略带嘲讽地看着苏凤藻,冷哼一声,拂尘一扫,昂首离去。
终于登上最后一层台阶,宇文墨川规规矩矩地跪到一众太监群里,苏凤藻整理了一下,还没走进宫殿,便听到一阵喧哗声。
“苏皇后人呢?已经过了辰时,为何还不见踪影?皇帝,这可是你的好皇后。真真半点规矩都不懂。”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宫殿里发出,苏凤藻双眼一眯,立即明白这是太后娘娘给她准备的下马威。
“臣妾惶恐。”苏凤藻快走两步,跪在宫殿门外的门槛边,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沁出几丝鲜血,“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哼,苏氏,你好大的胆子。”太后拍了拍椅子扶手,脸色青黑地站起来,“哀家暂且不理你目无尊长,无规无矩。关于银儿一事,哀家想仔细问个明白,银儿好好的孩子,怎么说薨就薨了呢?”
“回太后娘娘,臣妾不知。”苏凤藻低着头,身上的金银饰品压得她头脑晕眩,她勉强应对着,双膝跪在汉白玉地板上硌得生疼。
“不知,好一个不知。”太后长长的指甲敲打着桌子,语气中饱含怒气,“李辰妃,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是,太后娘娘。”李辰妃走到太后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她脸色苍白,一副娇弱不堪的模样,脸上梨花带雨,看起来楚楚可怜。
看到她的模样,太后语气一软,“你且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哀家便可,银儿是皇家血脉,哀家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是,太后。”李辰妃声泪俱下,“银儿自小聪明乖巧。太后娘娘和皇上自是疼到心尖尖上。那日,银儿午睡的正香,按照平日里的习惯,银儿要一直睡到一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来。恰好那时臣妾心口发闷,便邀了林淑妃和王明妃去御花园散步。皇上用过午膳之后去臣妾宫里,左右逗弄银儿不醒,待仔细检查才知……才知……臣妾才离开不足一个时辰,银儿便……便……便与臣妾天人永隔了……请皇上和太后为臣妾做主啊……”
“哦?这事与苏皇后有何关系?”太后斜睨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秦崇歌,冷冷地问道。
“回太后。臣妾离开沉香殿,除了奶娘之外,只有苏皇后一人看过小女。奶娘反复解释说银儿已经睡了,但苏皇后依然不听劝阻闯进了沉香殿。那之后……太后娘娘……银儿好好的孩子就……就……请太后娘娘为臣妾做主啊。”李辰妃匍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苏凤藻,你还有何话说?”太后冷着脸,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苏凤藻慢慢地抬头,用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说道,“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你……”太后被苏凤藻略带嘲讽的话堵得满脸通红,她身子发颤,“苏凤藻,你是说哀家不分曲直吗?”
“臣妾不敢。”苏凤藻低着头,用最卑微的方式匍匐着,那声音却淡到骨子里,“臣妾只想问一句,只因本宫去过李辰妃的沉香殿,便断定是本宫害死了公主吗?”
“是朕亲眼所见。”秦崇歌突然插话说道,“朕到沉香殿的时候,你恰好在银儿床前,身子颤抖,双目惊恐,嘴里一直乱七八糟的喊着。你身边的绿菱也可以作证。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
他说完这句话,双拳紧攥,苏凤藻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下作事情都做过。只是碍于苏家掌权,他一介天子也只能委屈求全。这份屈辱,他必定让苏家百倍奉还。
“亲眼所见的,就一定是真的吗?”苏凤藻冷笑一声,“臣妾斗胆,不知道太后娘娘和皇上能否容臣妾询问李辰妃几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