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就这么死了。
The truthis is till feel lost without you,hard to find an ewsoul.
老人一共教了她一句洋文,如今这一句,却深深的撞击着毛僵的那颗死了很久的心。
小脚就这样走了,带走了杨老爷子的一条命,老人是猝然告别的,但是却走得无比的安详。或许这个世间本来就是公平的,任何人都会死,而在死前,赐予所有人遗憾,或者愤怒,或者喜悦,或者安详。
但是所有人在死亡前都会感受到这一生是有多宝贵,那些宝贵的人,那些宝贵的物,那些宝贵的事情。
杨老爷子死的时候是微笑着的,或许他真的可以下到阴间去与翠云相会了,告诉她,这么多年自己是有多么孤单,但是如今不再会了,因为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死亡本来就是一种解脱啊,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在人死的一刻都化为了乌有,无论是入髓之爱,还是切肤之恨,都不过是转眼云烟了。所以还有什么事要挂怀呢?
杨老爷子在那一刻或许能够理解,但是毛僵不能啊,她无法接受自己这么牵挂的人就这样走了,从此再也没有他养花浇水时温柔的笑了,再也没有他在端出热气腾腾的鸡蛋糕时双手捏住耳垂的窘态了,再也没有他满脸兴奋的与她下象棋了。那个意气风发,但是却又温润如水的老人真的不见。
回不来了。
毛僵发现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自己走出了墓穴,但是这个世界还是冰冷的,就算她开了再大的热风都没有用,如果杨老爷子还在,她或许会和他说,这种感觉真不好,你给我说段儿故事吧,但是老人不在了。所以这个世界有何自己的墓穴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世界本就是苦海啊。
在世间难逃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许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冷凄凄的灵堂里只有杨老爷子的尸身,在他死去的这几天里,她每天都在他的棺椁外等着他醒来,等着他伸着懒腰,然后转过身来问她几点了,这一梦到底睡了有多久。
在一个个日夜,她不眠不休,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这具冰冷的尸体,终于在我们出现的时候,她脑海中想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那就是让杨老爷子和自己一样,变成毛僵!
所以她希望我们召回杨老爷子的魂魄,但是绝对不是让我们送他去投胎,而是等我们把魂魄找回来时,她将魂魄装入那具已经变成僵尸的尸体,然后他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
我们相对一看,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们总觉得自己能按照常理去解决一切问题,但是这次我们却失败了,因为我们没想到老人居然是自愿的死去的,而小脚就是那个狗糙的马裕盛。
比如我们想不到毛僵的爱这么偏执,居然一心想把老爷子的魂魄变成毛僵,与自己一同不再入轮回。
比如我们想不到这一切,居然只是一场莫大的棋局,而我们拼尽一切,在马裕盛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游戏,我们只是一颗颗脆弱的棋子!
毛僵看着我们,然后眼中只剩下了哀求:“我现在还没有本事去召来他的魂魄,但是你们可以啊,你们可不可以把他救回来,求求你们了,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们,哪怕是我做牛做马。你不是外派阴阳师吗?你想不想要仙骨?等我修成了飞僵,那个时候我把我的仙骨借给你,你就有飞僵的实力了,好不好,只有你把他给召回来,求求你们了!”
毛僵看着我和李援朝,我们心中很不是滋味,我们肯定是要召回老爷子的魂魄的。然后呢?是让他去投胎,还是让他成了毛僵一般的模样?我们不知道这样对老爷子到底是不是公平的,但是如果我们就这样放弃了,这无疑是对毛僵的一颗心的惘然不顾,这也是一直变相的残忍。
李援朝看着毛僵,然后看了看我,他小声的对我说道:“还打不打了?老爷子要是真的变成了僵尸,我们是没关系,可是这不符合道义啊。要不一包狗血给她灭了吧,咱们再给老爷子超度了,多好啊。”
我苦笑的摇了摇头,然后再对毛僵说道:“我是肯定要给老爷子的魂魄召回来的,但是这并不是因为可怜你,而是道义。在面对马裕盛,也就是你所说的的小脚的问题上,我们是一面儿的,现在我们短时间内组成了同盟,不管怎么处理老爷子的魂魄,我们首先要把老爷子的魂魄召回来再说。你先跟我来吧。”
毛僵见到我说出这话,开心的蹦了起来,一个诞辰都一百多年的老女鬼在这一刻露出了小女人的姿态,其实除了她是一个毛僵,她又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呢?她杀过人吗?她害过人吗?她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的抱负吗?没有。她死的时候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在死了之后,宁可自己血液散尽就要魂飞魄散了,也不肯就滥杀无辜,就冲这一点,她就足够值得我们去尊敬。而她也是出于好意,让我们不要靠近马家老宅,因为一旦靠近,我们就难免成为了马裕盛命运的棋盘上新生的棋子。这也是我们误解她了啊。
反观人类,真的什么都比她要问心无愧吗?这个世界杀人放火的人还少吗?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小人还少吗?举头三尺有神明,有多少人为了一时的利益而丧尽天良?有多少人为所欲为仗势欺人?这世界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处处都值得我们去插手的话,那我们就算是死了也做不完的,如今毛僵一个小小的心愿,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强求她遵守人鬼殊途这一规则呢?
无非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道德无非人情啊。
毛僵絮絮叨叨的跟我讲着她和老人的故事。我没有理她,带着李援朝就到了屋后,招男人的魂要在北面招,而女人则是在南面,房屋都是坐北朝南的,所以我们做这么迷信的仪式也没人来围观,就是几个零星经过的游人,也在张望之中慢慢走开了。
招魂有几个要求,第一个是,要有老人生前穿过的衣服,这个很好找,因为衣服上沾有着老人的气息,但是因为白天毛僵变成猫时四处乱窜,想要迷惑鬼差让老人不能投胎,导致满哪儿都是老爷子的气息,所以如今的招魂工作无疑难了很多。
我慢慢的吟诵着楚国屈原的诗赋《招魂》,李援朝在一旁慢慢的吹着埙,这种乐器如今已经不常见了,是春秋乃至西汉都盛行一时的土陶乐器,吹起来阴森幽怨,如今正适合招魂的腔调,而毛僵就在这绵长而又肝肠寸断的埙声中,慢慢的留下了人生第二滴泪水。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昧。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我年轻的时候啊,就性格高洁,做事清白毫不亏心。有这样的坚操洁行,但是世间的人企图拉我同流合污,君王没有考察过我的行为,不能懂我的节操,所以让我长久的受到折磨,满受愁苦。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糜散而不可止些。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五谷不生,蘖菅是食些。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屈原描述的是阴间凄惨险恶的景象,就在我长声吟诵的时候,突然从脚旁卷来股股阴风,就在我身边慢慢的打转,我一看这有戏啊,说不定老爷子的魂儿还没走远!我本来以为老爷子都死了三天了,所以魂魄肯定难以找寻,没想到如今还真找到了!
我赶忙从袖子里掏出红线,一头系在老爷子的衣服的袖口,另一端系着白瓷瓶子,如果老爷子肯跟着红线走,然后进了瓶子里,那么一切都好说,但是如果老爷子不肯的话,那就是我把绳子扯断了都没有用!
绳子在一瞬间突然伸直,然后咔的绷断了!
我心中一着急,另一只手再取出红线,然后系在衣服的另一只袖口上,再系在我的手指头上,现在是靠着我的阳气去把老爷子逼进白瓷瓶子里,刚刚是请,现在就剩逼了,软硬兼施老爷子都不走的话,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就在这一瞬间,线再次伸直,我看着红线满是紧张,会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