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把玲儿丢下来,小姐,玲儿不能没有你……小姐……”
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是谁哭得那么伤心?谁是玲儿?秦落衣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发自肺腑的伤心,可眼皮重的像山似的。浑身软绵绵地更是使不出一点力气。
耳边的哭声忽然一停,紧接着是刺耳的怒吼声:“二小姐,都是你,是你害小姐变成这样!小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她!”
“啪!”巴掌的声音近在耳边,女子痛呼一声倒在地上。秦落衣的心一紧,费了几番力气,都没能睁开眼睛。头剧烈的疼痛着,大片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记忆,秦落衣的记忆,瞬间淹没了她。
这时,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嘲讽地响起:“是大小姐自己自尽的,二小姐千辛万苦将大小姐带回家,还请了大夫,怎么还怪二小姐!你家小姐丢人,害我家小姐一起丢人,还连累了秦府的名声!”说话的女子是秦芷萱的大丫鬟春花。她穿着淡粉的丫鬟衣衫,长得极其鲜亮,不明白地还以为是哪家小姐在教训丫鬟。实则,被掌掴的女子名为玲儿,是秦落衣的大丫鬟。
秦落衣的母亲司徒氏是相爷明媒正娶的正妻,秦落衣即是名贵的相府大小姐又是嫡妻唯一的女儿,身份妙不可言,其丫鬟应该比其他院的大丫鬟高一个等级。可事实恰恰相反。司徒氏十三年前诞下一子后,难产而亡。相府由同样是正妻的慕容兰掌权。秦落衣这个嫡女的身份瞬间尴尬了起来。更别提,她素来患有口疾,和貌美如花的二小姐一比,简直是淤泥之别。
说起慕容兰,其娘家极有背景。父亲是当朝大将军,姐姐是当今皇后,当年的贵妃,弟弟是兵部侍郎。她嫁进相爷府怎么可能做小?所以,圣旨一下,慕容兰在司徒氏嫁入的同一天被抬为了平妻。
天之骄女的慕容兰嫁给了当今相爷,婆家是威武一时的国公府,可谓享尽荣华富贵。而她十分争气,嫁进来后不久,诞下一女,一年半后,又诞下一子。女儿是京城第一美人,才华横溢,儿子跟随父亲出边关闯闯,十五岁华已经成为副将军。
但事事顺心的慕容兰心中总有一个疙瘩,她最恨的便是秦落衣这个小贱—人和秦晓君这个药罐子。表面功夫她做的很好,她是菩萨心肠的相爷正妻,所以平常并没有刻薄秦落衣和秦晓君,反而做的十分大度,在外博得贤惠的好名声。
秦落衣心思单纯,并不知道继母和继妹的花花心肠,对她们特别的友好。甚至因为自己的大丫鬟玲儿说妹妹的坏话,罚过她几次。在她眼里,妹妹有着天使般纯净的心灵,长得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能更美好。而她口疾严重,别人不愿意与她沟通,只有这位妹妹会带她出去玩,在别人嗤笑她时,站出来为她说话。
她到死都不知道,秦芷萱早些年就和自己的未来姐夫楚凌寒互诉心肠,情意绵绵。此次,更将秦落衣引到城门前,借楚凌寒之手羞辱她。她知道秦落衣生来自卑、懦弱,当庭广众被羞辱,一时想不开自尽是早晚的事。
秦芷萱的另一个丫鬟秋月在旁嘀咕道:“燕王是什么身份,岂是阿猫阿狗能嫁的?以大小姐貌丑口疾,别说燕王妃了,就算是小妾,燕王也看不中呢。”
玲儿听了这话,忍不住气哭了。她因为被小姐罚禁闭,今日没有跟随小姐出门。但听着秋月的话,她心里也猜到了小姐今日受到了燕王怎样的侮辱。她心中自责,若是今日跟着小姐,绝不会容许小姐做出傻事。燕王纵然是天之骄子,也抵不上秦落衣在她心里的地位。
秦芷萱涨红着脸,给了秋月一巴掌,怒道:“姐姐尸骨未寒,你们在乱说什么。姐姐那么好,是燕王有眼无珠才做了休妻之举。姐姐,你怎么能那么想不开呢……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今天带姐姐出去,姐姐就不会……”
秦芷萱说着,眼角的泪花儿悄然滚落,远远的看着,仿佛对于秦落衣的死她十分的悲痛和自责。这样的美人哭起来,梨花带雨,令人产生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够了,别哭了,吵死了!”突如其来的声音不大,但却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秦芷萱哭声一顿,红红如狡兔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抬头望向床口,见刚才冰冷的尸体如今竟然端正地坐在床上,一边捂着额头上的纱布,一边歪着头冰冷地望着她。黑亮的大眼睛,竟然无了往日的怯懦,透着一股逼人锐利的气势。
秦芷萱不敢置信地望着呆坐着的秦落衣,眼睛瞪得如铜铃这么大。她的丫鬟春花已经惊得大叫了起来:“鬼啊!诈尸了!”今日是春花在万分嫌弃之下,将秦落衣从马车上拖回了她的房间。她摸过秦落衣的身体,没有脉搏,手冰冰冷冷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秦落衣侧过头,见一年轻少女趴在床前,睁大着双眼,娇花般的面容泪痕满面,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她。她笑了笑,伸出苍白的手轻轻地抚向秦芷萱。
秦芷萱害怕地想要一躲,但秦落衣的手先一步地触摸到了她的脸。热的?!
心一跳,心虚瞬间漫过心头,眼中厉色闪过。秦落衣竟然真的没死?!怎么就没死呢!
玲儿也愣住了,忘记了去哭。
“妹妹……”秦落衣硬掐了自己一把,挤出两滴眼泪,“燕王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她哭得极其惨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脏东西抹在秦芷萱引以为傲的华贵衣服上,“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秦芷萱厌恶至极,但面上装作难过得抱着秦落衣一起痛哭,不断地安慰她想开,完全没发觉秦落衣口疾已好的事情。但秦落衣哭得太撕心裂肺了,导致她胸口一片全是水光。这件衣服她可是花了百两银子买的,竟然被秦落衣这么糟蹋!她恨恨之下,借着喊大夫之名,惊慌地溜走了。
刚才哭得好似死了爹妈的秦落衣忽的停止了哭声,她看了一眼秦芷萱和她的丫鬟离开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小姐没死,太好了!”身体忽然一重,一具温暖的身子扑到秦落衣的床前,抱着她大哭了起来,“太好了,玲儿还以为小姐要丢下玲儿……若是小姐不在了,玲儿该怎么办呢……”玲儿抬起头,满脸泪痕,清秀的小脸满是劫后重逢的喜悦,但无法忽略她眼中的后怕和担心。
秦落衣一愣,脑海里瞬间浮现了有关这个丫鬟的记忆。
玲儿是秦落衣十岁时救下的丫鬟。当年西部爆发大洪水,玲儿的父母都淹死在旧居。玲儿一路北上进京找亲戚,却被拒之门外。最后沦为乞丐,留宿街头。是秦落衣路过时,给她买了一个馒头救了她一命,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她。她从此铭记在心,成了秦落衣的丫鬟后,对她忠心耿耿。两人相互扶持度过了六年。
玲儿经历了一番,懂得一些人情世故,得知相府的事情后,总觉得这个看似菩萨心肠的二小姐心怀鬼胎,可惜的是,玲儿到底是丫鬟,她劝过秦落衣几次,秦落衣都当成了耳旁风,甚至不久前,秦芷萱哭诉玲儿对她不敬,秦落衣一气之下罚了自己的丫鬟禁闭。从此,两人之间有了间隙,玲儿不敢再说二小姐的坏话了。
此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拘谨地缩回了手。秦落衣见状,反而勾住了她的手,依恋地蹭了蹭,暖暖地扯了个微笑:“玲儿,我不会再想不开了,我还有你……我会好好活着的……等父亲回来为我做主。”
同样是大丫鬟,玲儿却穿着布色粗布,秦落衣看着十分心疼。
“小、小姐!”玲儿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的口疾好了?”
秦落衣目光一闪,面上惊讶欣喜道:“真的!我的口疾好了!看样子大夫说受到刺激就可治愈口疾是真的。”
玲儿完全相信秦落衣胡扯的谎言。她跟了秦落衣这么多年,见她因为口疾闷闷不乐那么多年,十分担忧。如今好了,她高兴道:“小姐的口疾好了,真的太好了,燕王没理由休小姐了!”
说到燕王,秦落衣脸色一沉。玲儿怕提到小姐的伤心事,立刻默不作声,生怕小姐会再受刺激自杀。
这时,一个步伐匆匆,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步入房内。他是秦家的大夫陈岩,看见坐在床上和丫鬟抱在一起的秦落衣,一时间有些愣愣。刚才明明身体冰冷,停了脉搏,怎么又复活了?
他狐疑地望了几眼秦落衣,被秦落衣一双冰冷的眸子冷冷的望着,凌厉的眼神不禁让他有些头皮直发麻。大小姐的气场何时这么强大?
玲儿讪讪退开,让陈大夫给小姐把脉。
脉搏虚弱但很平稳,伤口的血已经停止。陈大夫看不出一个所以然,开了一些药方和祛疤的伤药膏,就讪讪离去了。
不一会,又来了一串脚步声。听声音有七八个,这么凌乱,是不会武功的女子。
秦落衣眼睛一眯,钻进了被窝里,并对着玲儿叮嘱了几句。
秦落衣复活的消息一眨眼就在秦府传开了。此刻,秦家主母慕容氏带着两名妾氏二姨娘许氏和四姨娘陈氏以及自家女儿秦芷萱步伐匆匆地赶了过来。
慕容氏上前一步,语气关心道:“落衣,你醒了?”
秦落衣想站起来福身,但身子太弱,刚抬起半分,又瞬间跌倒在了床上。慕容氏连忙罢免了她的礼仪。秦落衣红着眼睛道:“谢母亲、关心,落衣……无碍。”
一旁打扮得花花绿绿的陈氏哼了一声,不屑道:“大小姐,你这次可让丞相府丢尽了脸!未嫁先休,真是史无前例!害的丞相府成为了京城的笑柄!”
秦落衣一听,涨红了脸,不禁再次口吃了起来:“我、我……”
陈氏是前几年入府的,目前未有一子半女。为了在丞相府过得如意,她以慕容氏马首是瞻。平常,她唱白脸,处处挑秦落衣的刺,慕容氏和秦芷萱唱红脸,处处维护秦落衣,以此博得秦落衣和外人的好感。
慕容氏呵斥道:“不许提起落衣的伤心事。这件事怎么说是燕王不对。敢退相府的婚,简直岂有此理。”刚才咬牙切齿的脸忽然一变,温柔道,“落衣别怕,等相爷回来了,一切都会为你做主的!”
慕容氏这么说,是真怕秦云鹤怪罪。这次怎么说,众人都看见秦落衣和秦芷萱一起出门。而秦云鹤特别宝贝秦落衣,比任何儿女都宝贝。秦落衣真死了,倒也无碍,说是她自己想不开。可秦落衣半死不活,将罪告到了秦云鹤面前,她们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这是她心中最恨之处!她的儿女竟然比不上那个贱人诞下的儿女!
秦落衣眼睛一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