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马夫刚启的唇立刻颤抖了起来,脸色唰得一下惨白如纸。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似娇弱的大小姐,竟会在电光火石之间,对他下手!那样利落的手法,如此迅速的果断,和她眼中的沉静和冰冷,令他心慌到极点。
“大……”马夫声音刚出,秦落衣就将簪子对准他的咽喉,冷冷道,“声音轻点,别吓坏了晓君和玲儿。”
被簪子指着,马夫大气不敢出一下:“大小姐饶命!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将大小姐带到京城野外……”
“姐姐,是不是真有马贼?”秦晓君和玲儿两人一直拘谨地呆在马车里面,只依稀听闻秦落衣和马夫之间的对话,如今外面突然安静了起来,令他微微有些不安,想要掀开车帘瞧上一瞧。
秦落衣心中一慌,她可不敢让秦晓君看见她如此煞气的模样,手里握着的簪子迟疑了半会,垂了下来。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直安分等待机会的马夫忽然暴起,重重地将秦落衣撞开,一手掐住了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的秦晓君,将他挟持到身前。
他眼睛猛然一亮,大笑一声道:“秦落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夫人为了让你不孤单,可是让你弟弟和丫鬟,陪你一起走!”
他说着,手中的力越来越大,手臂青筋外露。
秦晓君被人掐住咽喉,呼吸被夺令他惨白的小脸霎时嫣红。他一边板着马夫的手指,一边断断续续地喊道:“姐……姐……快走……快……”
秦落衣心一窒,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怒气从心底蔓延而开,手指不由紧紧死握着簪子。
“五少爷!”玲儿连忙扑了过去,想从马夫手中将昏厥的秦晓君救下,但她的捶打太过微不足道,被马夫一脚踹了开来。
腹部被重重一提,玲儿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摔倒在地。她趴在地上,艰难地伸出手,指甲死死地扣着马夫的双腿,随后心一狠,一口咬住马夫的小腿。
“贱人,竟然咬我!”马夫大怒,抖腿想将玲儿甩下马车。但玲儿抱得太紧,咬得太痛,他不由松开了秦晓君的脖子,一巴掌朝她的脸扇了过去。
马夫的注意力全部被玲儿夺去,秦落衣见机会来了,重重地拍了下马屁股。
“嘶——”
忽的,马车一阵摇晃,只听马一声嘶鸣,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了出去。
毫无准备的马夫踉跄了一下,慌张地站稳了步伐,却被秦落衣从后袭中膝盖,狗吃屎地摔倒在地。他腹部原本就有伤,如今再次一摔,疼得他嗷嗷叫了起来。但秦落衣这次再没心软。瞧着脸色青白吓昏过去的秦晓君和满身是伤的玲儿,她眼中盛满怒气,手握簪子,狠狠地刺中了他的背部,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划,带出一串腥腻粘稠的血珠。
马夫瞪大着眼睛,嘴角微微张开,再也没能吐出半个字。
确定他毙命后,秦落衣将他一脚踹下了马车。
这一连串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杀伐果断,看得满身是伤的玲儿竟忘记了呼吸,只觉得眼前的女子陌生的令她可怕……
秦落衣的衣服上溅着一片鲜血,手中紧握的簪尖上明晃晃地滴着血迹,她转过身时,眼中还残留着杀气。
冷漠的神情,如地狱勾魂使者般的肃杀令玲儿瞪大着眼睛,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小姐……杀人了……她捂着唇,满脸地不可思议,更因为这一地的鲜血,腿有些发软……
她曾不止一次有过错觉,眼前的秦落衣不再是以前怯懦口吃的大小姐,她以为是燕王的薄情寡义让小姐性情大变。但毫不犹豫地杀人,却让她害怕了!
小姐别说杀人了,平常看见一只狗在吠,都会害怕。如今竟然如此面不改色,难道……小姐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小姐了吗?
玲儿想到当初秦落衣自尽后却又诈尸,似乎从那时起自家小姐就变得怪怪的,脸更是惨白如纸,惊慌地再度后退了几步。
“小心。”秦落衣一把抓住了站在马车夹板边缘,即将摔下去的玲儿,将她拉回了中央。见玲儿怯懦地缩着手,她低下头,认真道:“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晓君。我必须要救下晓君,他是我唯一的弟弟。玲儿,我已经不是以前懦弱无能的秦落衣了。我若不变得强大,就没办法保护任何人!”
玲儿一怔,呆呆地抬起眼,望着秦落衣严肃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家小姐最近消瘦了很多。这些日子受的苦,大小姐和五少爷身上的毒,她也是略知一二,眼里不由泛起雾气。
“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们得活下去!离马车三里左右一直伴随着轻轻的马蹄声,显然身后之人故意放慢步伐,与我们保持距离。而马夫带我们往偏僻处开,恐怕是要在荒凉之处刺杀我们,造成我们遭遇马贼而亡的假象!刚才虽然加快速度,甩开了身后的人,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妥,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回府的路!”
唇瓣轻轻挪动,玲儿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例如,究竟是相府里的哪位夫人要这么心狠地刺杀小姐?又例如,小姐为何能听到马车三里外的马蹄声呢?
秦落衣问:“可认识回府的路?”
玲儿摇头。
秦落衣有些为难,两个路痴遇到一起,岂不是完蛋了吗?
玲儿思索了一下,半响才挪动了下染血的唇瓣:“应该在……西边吧?”
西面好办,东升西落,就是落日的方向。
秦落衣心中一喜,道:“你去照顾晓君,我来驾车。”
小姐还会驾车?
玲儿小心翼翼地看着秦落衣,见她一拉缰绳,手法熟练,迅速将马头调转方向,向落日的地方行去。
她心中忧虑极了,这似乎不单单是性情大变这么简单了啊……小姐已经成另外一个人了……
马车稳步向西行后,秦落衣掀开帘子看了看车厢里的情景。刚才,玲儿被扇了一巴掌,又被踹了一脚,脸肿得高高的,嘴角遗留着血迹,身上更是各种狼狈各种乌青。但她没顾着自己身上的伤,而是用锦帕小心翼翼地给昏迷的秦晓君擦拭着脸,一脸快哭了来的悲戚。
秦晓君一直昏睡着,昏昏沉沉地好似死了一般,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玲儿见状,哭丧着脸道:“小姐,五少爷好像不行了……”
秦落衣一惊,立刻上前探了探秦晓君的鼻息,为他把了把脉。手指僵硬冰凉、呼吸微弱,她眼中一寒。
秦晓君的身子骨太弱,因为久服慢性毒,心脉耗损严重,一受到刺激,就会呼吸困难,胸闷气短,咳嗽不止,类似于现代的哮喘病。
而刚才马夫掐着他的脖子,更让他原本就不顺畅的呼吸彻底停滞了,所以有了如今的假死之状。
她立刻将平躺在榻上的秦晓君扶起,让他半坐起来,腰向前倾。此位置有利他呼吸。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白色药丸,就着温水小心翼翼地给他服下,并轻柔地在他背部几处大穴揉抚而过,为他顺气。顺便,还抹了一些药膏在他脖子上的掐痕处轻轻地涂了起来。
玲儿一直观察着秦落衣,忽的,见秦落衣回头,将手中的药膏递给了自己。她一愣,只听秦落衣道:“你应该伤得不轻,好好涂一下,姑娘家的,别落了伤疤。”
这一刻,她心里虽有万般疑虑,却是满满的感动。
过了好一会,秦晓君睁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间,瞧见秦落衣坐在榻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身子摇摇晃晃的,他意识到自己仍在车厢,迷糊的神志瞬间清醒了大半。想到刚才被人挟持的场景,他脸色惨白慌张了起来。
“姐姐……”
秦落衣摸了摸他有些发烫的额头,道:“姐姐在,没事的,不会有事的……马上就能回家了。”
“嗯。”不知为何,有些安心。秦晓君想了想,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秦落衣虽这么说,但他们的情况并不好。准确的说,他们迷路了,而秦晓君发起了低烧。就在秦落衣以为够倒霉的时候,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在外面驾车的玲儿颤抖地喊道:“小姐,前面有人!我们该怎么办!”玲儿原本就不会驾车,如今赶鸭子上架,自然开得极其缓慢。这不,一心慌,手一抖,马车立刻颠簸了一下。
秦晓君被马车颠簸醒来,见秦落衣急急出去,自己忍着浑身难受,也跟着走了出去。
地面腾起滚滚狼烟,呛得秦落衣连连咳嗽,连忙护住了身后的秦晓君,以免他再度胸闷气喘。待回首时,竟然发现前方步步紧逼着闻声追来的五名黑衣人!
今日之局,是为了斩草除根,在秦云鹤回府前,解决秦落衣和秦晓君这两个绊脚石,装作马贼所为。
最近,秦落衣和秦晓君天天同进同出,慕容氏早就摸清楚了他们具体的时间和路线。所以买通了马夫,带他们来偏僻的野道,并且埋伏了黑衣人装扮马贼刺杀之。到时候遇难,他们叫天不灵叫地也不灵!
府中,慕容氏把玩着大拇指的玉扳指,富态美丽的脸上挂着得意、阴冷、嘲讽的笑容。
慕容氏这么急着解决秦落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秦落衣和燕王的婚事快吹了,还以为皇上叫了秦落衣去,甚至暗中让人压下流言蜚语,是肯定了她燕王妃身份的意思。她怕秦云鹤一归来,正式操办起他们的婚事,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彻底铲除秦落衣这个贱人。
“玲儿,一手拉紧晓君,一手拉紧我!晓君,抓好柱子!站稳!”话音一落,秦落衣抢过玲儿手中的缰绳,双手一扭,向西行的白马被缰绳生生扯住,强硬地调转向了东行。
白马奋蹄一扬,闷哼一声,马蹄敲击在泥地上,发出几声短促的闷响。而车厢也因为急速转弯而倾斜整整四十五度,竟未倾倒在地!
这样的高难度的驾驭之术竟被从未学过马术的小姐如此灵活驾驭,玲儿心中的疑惑越发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对秦落衣此时表现出的果断冷静而佩服!
她虽是忠心于曾经的小姐,但她曾多次对小姐的怯懦怒其不争,如今,小姐就在眼前。一手驾驭缰绳,一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她也毫不犹豫地握紧秦落衣的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秦晓君。
小姐比以前坚强了很多,可靠了很多!
此时,玲儿发自内心地,相信着秦落衣。同样的,秦晓君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