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戈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像是一夜之间就消失在了京城,而后渐渐地才传出她去陀螺山剿匪的消息,与她一同消失的,除了城外的两万大军,还有东宫最尊贵的太子。
又是八天漫长的征途,这一次没有老实巴交的张元,也没有心怀鬼胎的鲁正海,只有戈渊一人,带着两万并不熟悉的大军,还有一个惹不得、骂不得、打不得的东宫太子。
至于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也是戈渊正在头痛的事情。皇宫那边一次又一次的下令召他回宫,派来的人一次比一次凶悍,可是太子出了皇宫,就是天皇老子也管不了他了,更是铁了心要去剿匪,最后干脆修书一封,洋洋洒洒几千字,上到国家,下到臣民,列出利害关系,更是称自己应该历练,终于说动了皇上,勉强点头同意,让他历练够了就回去,同时也派了大内高手随行。
皇后娘娘也是每天都要来几道信,第一道信定是骂他不辞而别,不尽孝道,让她整日以泪洗面,第二道信定是问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住得习不习惯,第三道信定是哭诉一下思念之情,让他无论如何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第四道信必是说哪家的姑娘怎么漂亮啦,如何贤淑啦,说他错过了这一个就再也找不到了云云。
太子爷也是着实无聊,皇后的信千篇一律,他却是每封必回,第一封就回:大局为重,第二封就回:一切甚好,第三封就回:定当珍重,第四封就回:大丈夫何患无妻。
就为了这般破事,也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匹马。
在戈渊眼里,太子爷把剿匪看得如同儿戏,整日带着两个大内高手在外巡视,好吃好喝的供着,还得有宫廷御酒,甚至还随身带着棋盘,偶尔消遣,马儿骑够了,还有马车,马车坐够了,全军陪他走路,吃穿住行一切应有尽有,到更像是出来游玩的。
行军第三天,皇后就派了两个东宫的太监,行军第五天,派了一个大厨,行军第七天,竟是派了一个御医来,即使太子爷无病无痛也要每日把脉。戈渊觉得,按这趋势下去的话,估摸着时间再长一点,还得派歌舞团来了。
最最让戈渊想不通的,是手底下的那些士兵,在太子爷这般奢靡无度的情况下,没有军心动摇,居然还士气高涨?太子爷随便摆摆手,发个话,就能让他们誓死追随?
戈渊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一点,每次看到轩辕拓坐在火堆旁,旁边围着一大群士兵,然后大言不惭地诉说自己如何如何无畏,如何如何的有勇有谋,如何如何想为国尽忠,引得底下的士兵连连称好,还说什么“太子这般亲民”、“太子是性情中人”、“太子不介意地位有别”之类的话。
每次听到这里,戈渊都忍不住想去指着他们的脑袋说:没看到他喝得是宫廷御酒,你们喝得是白开水啊?都这样了还不是地位有别?
那群士兵已经完全成功被洗脑,就算戈渊真的能说话,估计也听不进去了。
又是一天夜幕降临,帐篷全部都搭建好了,火堆也升起了,该清点的东西也一个不落了,于是太子爷的躺椅一摆,老虎垫一铺,轩辕拓往上一躺,一群士兵又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又到了戈渊最讨厌的环节。
轩辕拓一落座,太监立马把泡好的参茶递过去,他吹了吹刚要喝,又犹豫了,然后递给旁边的一个士兵,道:“你昨天不是病了吗?参茶赏你了。”
士兵诚惶诚恐地接过,立马感动得痛哭流涕,“太子居然还惦记着我们!太感动了……不过昨天生病的那个不是我……”
虽说是认错了人,轩辕拓脸上也不见半分尴尬,立马一拍大腿笑道:“看你面黄肌瘦的,喝参茶补补。”
“谢谢太子!太子真是个好人!”
底下立马一阵奉承声响起,轩辕拓笑着点点头,受用得很,然后又开始讲一些皇宫内的趣闻,直听得底下的人两眼发光,崇拜地看着他。
戈渊靠着帐篷,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里,她隔着面具嗤笑了一声,看着那个健健康康、皮肤黝黑的士兵抱着一杯参茶,笑得跟傻子一样,忍不住又将轩辕拓唾弃了一番。
满口胡言,不知所谓!
“……朝廷之上,文武两方本就是死对头,一方主和,另一方主战,按理说我不应该帮衬着哪一方,可是左太傅是我的老师,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怎么可能任由别人辱没我父辈?然后我假装喝醉酒,一进去就抓住李将军的手,非让他陪我喝酒,他拗不过也就陪我去了东宫喝几杯,不过他是真喝,我是假喝,三坛酒下来,就是他亲娘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我假装喝醉,跟他说左太傅如何如何两面三刀,我如何如何不想他当我老师,那李将军果然中计,就跟我大吐苦水,说左太傅是个小人、伪君子,他不知道我已经差人去请我父皇,正好听到了他的那番话。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只不过不久后父皇揪住了他的一个小错误,就贬了他的职,终生不再受重用!”
“好!太子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好!”
“哈哈,不知那李将军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气得吐血?”
“难怪李将军莫名就不受重用了,原来是太子搞得鬼。”
“算起来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太子十一二岁就有如此计谋!”
“太子……”
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得戈渊心烦,她冷着脸看着轩辕拓,恨不得立马上前撕了他的虚伪面具。李将军被贬,是因为杀了一个俘虏,此事可大可小,皇上想必也是看得长远,才免了他的职位,至于不再重用,简直是瞎扯,他被贬之后,压根就没有功绩,就是想重用也没名头。轩辕拓居然拿这种事编排,当真是把自己当空气了?
正在愤愤不平之时,轩辕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头看了她一眼,挑衅的笑了一下,眉目间尽是得意。
戈渊顿时浑身不自在,索性进了帐篷休息。这几日舟车劳顿全身酸得很,脱了铠甲,把面具拿下来,戈渊没有灭灯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明日就能到达了,有轩辕拓那个满口胡言的人在,这路途也莫名短了起来,还真是有点郁闷。
上一次行军,简直就跟噩梦一样,没有半分内力还要强撑着,半路又逢大雨倾盆,病倒了,好不容易快到了,半路杀出一个鲁正海,灭了她的一万大军,让她背负叛徒之名,就连王爷也被她牵连锒铛入狱。
不过……好像整件事情下来,得利的人始终都是王爷。
戈渊不愿再想下去,翻了一个身,又觉得油灯的光芒太过刺眼,指风一打就把火苗给灭了。帐篷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映着外边的火光,还有时不时不传来的欢声笑语。她这冷清的帐篷,是融不进那些热闹的。
外边的聚会不知是何时散去的,戈渊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进了自己的帐篷,一个翻身起来,瞬间抽出弯月刀架住来人的脖子,刀面折射出寒冷的光芒,就映在戈渊的脸上。
“是我,你的刀拿稳点。”来人一点也不慌张,声音里还带了一分调笑。
戈渊一听是轩辕拓,立马冷了脸,收回刀转身就走。
轩辕拓摸索着把油灯点上了,微弱的火苗摇摇晃晃着燃烧起来,照亮了整个帐篷,也照亮了戈渊冰冷的脸。
“呦,以前看了本太子就下跪,今儿是怎么了?”轩辕拓怪笑了一声,厚颜无耻地坐到了她旁边。
擅自闯进她的帐篷,她还没质问,他又有什么说话的份?这几日的事情本来就把戈渊气得够呛,根本不想给什么好脸。
轩辕拓又慎重其事地摸了摸下巴,道:“莫非是因为本太子这几日不畏艰苦,一直追随?”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这事戈渊就忍不住骂了:你艰苦个屁!
“你刚刚说了什么?写下来让本太子瞧瞧是什么脏话。”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乐了,竟然伸手去抓戈渊身侧的手。
戈渊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冷着脸站了起来,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道:戈渊要休息了,还请太子离开。
轩辕拓撇撇嘴,“本太子睡不着,你也有义务要陪着聊天。”
义务个屁!戈渊抿着唇,又写道:男女有别。
轩辕拓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不介意。”
戈渊险些压断了手指头,看着像大爷一样端坐在她面前的太子爷,是真心的没辙了。
“你还是穿件衣服吧,天寒。”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看戈渊,戈渊却觉得他的视线正火辣辣地落在自己的身上,顿时有些尴尬,走到床头拿了一件衣服披上。
她正埋头系衣服的时候,轩辕拓忽然起身从后边抱住了她,戈渊下意识地用手肘去击打,一个旋身反踢,迅猛的力度让身后的人发出了一声惨叫,松手倒在了地上,疼得抽气,却又不敢叫得太大声,场面顿时有些滑稽。
戈渊愣住了,她打的人好歹是堂堂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