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不驯如他,肆意妄为如他,情深似海亦如他。一个人该有怎样的勇气,才能赔上自己的一切,去换一段永远没有结果的情?很多道理轩辕拓都是明白的,只是他做不到。
因她冷漠而与她作对,因她离世而为她疯魔,因她性命垂危而万劫不复,轩辕拓觉得,他为她用尽了自己一生的情不自禁,却换来了一世的肝肠寸断,这是个亏本买卖,可偏偏心甘情愿。
“我想放你离开,戈渊。”
此情无处可述,但求问心无愧。轩辕拓默念完了这句话,就起身往外走,每走一步都会不由自主地顿一下,或许是不舍就这样放开她的手,又或许是期望下一刻她就会开口叫住他,哪怕只是喊一声他的名字,他也不会留下太多的遗憾。
“你让我走,可我又能去哪呢?”
轩辕拓顿住了脚步。
“我身中剧毒,早就无药可解,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宫里陪你走这最后一程。”
心仿佛在刀尖上颤了一下,“当真?”
“当真。”
轩辕拓轻轻笑了一下,眸中有泪光,“想来也是陪不了我多久了,九皇叔不日将会攻入皇宫,到那时候,我是不愿做俘虏的,还不如自己了断。”
戈渊张了一下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轩辕拓走近了两步,“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你认真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可曾喜欢过我?”
戈渊想了一下,回他:“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曾经心系王爷八年之久,后来心死如灰,是辛子穆出现在我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候,所以我拼命抓住了他,至于皇上……我确实有被感动到,但始终时机不对。”
“我总是慢了一步。”轩辕拓叹气,“就因为这一步,我输给了九皇叔,后来又输给了辛子穆。”
可是他没有输给自己。
轩辕拓这样想着,顿时觉得心胸舒畅,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宫殿。
辛子穆没有走正门的习惯,从窗户口翻了进来,他一落地戈渊就察觉到了,想着他应该是听了轩辕拓说的话,钻进来问个清楚的,顿时觉得头痛,索性躺下翻个身,把脸朝着里边假装睡觉。
“小哑儿?”辛子穆踮手踮脚地走到床边,发现她睡着了,也不好把她吵醒,就蹲在床边睁着眼睛把她盯住了。
戈渊也沉得住气,硬是没吭声,就让他一直守着。
辛子穆守了一会儿,也觉得瞌睡来了,干脆蹬掉鞋子,爬上床,又怕被闯进来的宫人看到,赶紧放下了床帘遮挡,随后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里,将戈渊抱个一个满怀,舒舒服服地躺着。
若只是抱着睡觉,戈渊不会太过斥责,只是那放在腰上的手为什么要摸来摸去?当他摸到胸口的时候,戈渊终于忍无可忍,爬起来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哎呀!”辛子穆一阵哀嚎,“轱辘”一下就滚了出去,又不死心地把头钻进来,怨念地看着她,“你装睡!”
戈渊眉目一横,便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辛子穆不吭声,重新爬回床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猛地抬头指着戈渊:“你说要陪轩辕拓走最后一程是什么意思?”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她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眼睑微微垂下。
“把你这念头给我打消了!”他一指戳在她肩上,连戳了几下。
辛子穆的手指很细长,骨节分明,不像个练武之人,倒像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他把指头戳在戈渊肩头上,皮肤白得像玉一样,仿佛一用力都会把指头折断了。
戈渊垂头看着他的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易怒。”
“你都要跟别人跑了,我能不怒?”
“谁说我要跑了?”
“你。”指头再次戳在她肩头上。
戈渊垂头默默地看着,然后把他的手指握住,竟不是玉一样冰冷的触感,而是暖的,把她的手心都烫了一下,“皇上救过我几次性命,这本来就是我欠他的。”
“那也没必要留在这深宫之中吧?你要陪他走最后一程,那我做什么?”
戈渊微微抬头,“我若不这样说,他必然会对你下手,更何况他命不久矣,我是真的想要陪他走最后一程,既是安他的心,也是为了等王爷。”
“所以。”辛子穆瞳孔微微缩小,“你要在宫里等轩辕昱川来?”
“我身中蛊毒,非王爷不能解,所以我哪也不去,就在宫里等他来。”戈渊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我留在宫里,不是为了皇上,不是为了王爷,更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你。”
辛子穆有些发愣,喉咙也酸涩了起来,“为了我,所以想要解开蛊毒?”
戈渊点点头,一脸认真,“若只我孤身一人,我是不怕死的,便是灰飞烟灭下地狱我也没有怕过,是你让我害怕死这个字,让我变得这么胆小的。”
辛子穆猛然将她抱进了怀里,“都是我的错,你说的这些我都认了,但是你说到就要做到,不准诓我。”
戈渊没有说话,却紧紧揽住了他的脖子。
“噔噔噔”,有人敲门,“我方便进来吗?”
一听是白刃的声音,辛子穆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戈渊掀开被子,将他兜头罩住,藏得严严实实,辛子穆又把头钻了出来,一脸郁闷地说:“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这话说得可就冤枉人了,戈渊眉毛一抖,瞪了他一眼,“那不藏了?”
“要藏要藏……”辛子穆立马乖乖地放下被子,把头钻进去。
“噔噔噔”,白刃不厌其烦地敲门,“夫人你在吗?我给你熬了药,再不喝就冷了。”
再这样敲下去,怕是要将秋月秋水那两丫头引过来了,戈渊把辛子穆裹在了被子里,披了一件衣服下床,又将床帘放好,这才去开门。白刃手里端了药,身后跟着两个宫女,看这架势是不好打发了,戈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敞开门让他们进来。
“敲了半天也没见你开门。”
戈渊讪讪道:“睡着了,没听到。”
“既然醒了,就正好把药喝了。”白刃放下木盘,端出盛药的白瓷碗,“药是温的,现在就喝了吧。”
戈渊接过瓷碗,愣了一下。
“怎么了?”白刃转头看着她。
“没什么。”戈渊摇摇头,“感觉好像喝药比吃饭的时候还多。”
白刃忍不住“嗤”得一下笑了,“我干的就是这喝药的营生,你这明显是在宣泄对我的不满啊。”
“不敢不敢……”戈渊赶紧把药喝了,放了空碗在桌上。
白刃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推开了窗户,“这屋子还是常通风的好,院子里百花齐放,偶尔看看也能舒缓心情。”
戈渊连忙点头,“神医说的是。”
白刃走了两步,又将窗台上的花搬到了桌子上,打理了一下叶子,“这花开得挺好的,就放在屋子里吧,比熏香有用,更有助于睡眠。秋水秋月,以后就不要点熏香了。”
两个宫女立马乖顺地点头,“是。”
白刃转身瞧见了床榻,床帘垂下来遮住,里边也是刚起床没整理的模样,顿时皱了眉,“被褥要每天一换,要记得在太阳下晒晒,你们怎么没记住?”
秋月惶恐:“神医息怒,夫人刚刚醒过来,我们不便叨扰,便没来得及换掉。”
“那还不快换?”
“是。”
宫女从柜子里翻出了新的被褥,眼看着辛子穆就要暴露出来,戈渊心里大叫不好,白刃瞧见了最多不过打一顿出气,若是被秋水秋月看到了,那才是真的大难临头!她赶紧道:“不必了,我正乏得很,想再睡睡。”
白刃道:“换了再睡也不迟。”
“现在就困了。”戈渊疲惫地锤了锤肩膀,又假装着揉揉额头,“刚被你们吵醒,还没怎么清醒,我再睡会儿。”
白刃微微眯起了眼睛,像狐狸一样看着她,眼底是高深莫测的深意,“既然夫人困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嗯。”戈渊摆摆手。
白刃退下了,秋水秋月自然也就跟着退下,房门一关,戈渊原本疲倦的模样顿时变得警惕,快步走到床边,掀开了床帘,“他们走了,你也快离开吧。”
被子动了动,从里边钻出个脑袋,后怕地看着她,“方才吓死我了,我一个太监被发现在你床上,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我死啊,还好有你,绝对是真爱!”他说着就把头凑过去,想在她脸上偷个香。
戈渊抬手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脸上,把他的脸拍到边上去,“还不快滚。”
“我这就滚……”辛子穆认命地从被子里钻出来,穿上鞋子,嘴里忍不住碎碎念:“白刃那混蛋也真是的,没事就往你房间跑,一点也不知道避嫌……”
戈渊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有你跑得勤吗?都跑床上来了。”
辛子穆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拉开窗户,一边回她的话:“那哪能一样啊……”
窗户一开,外面正站着白刃,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辛子穆当场脸色就白了,一会儿绿了又红,比万花筒还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