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一通乱砸,不用看也知道该是怎样的惨状,打开宫门的一瞬间,所有宫人都吓坏了,药瓶砸得四分五裂,不知名的药丸散落了一地,散发着诡异的香味,皇上颓废地坐在地上,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不肯放手,鲜血染红了他的皇袍,沉寂的颜色,而他怀里的人始终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皇上……”宁德靠近他,轻声道:“奴才已经宣了太医,为夫人看伤……”
轩辕拓置若罔闻,始终重复着一句话:“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戈渊意识清醒了一些,昏昏沉沉地看着他,费力地伸手去抓住他的手,终于道出了那句迟来了许久的三个字:“对不起……”
“哈哈……你跟我说对不起,你也会说对不起……”轩辕拓低笑了起来,眼里全是泪水,他终于松开了戈渊,擦去她脸上的血迹,然后像往常一样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抚摸,“你知道吗,你的下巴有一颗小痣,九皇叔肯定是不知道的,因为只有真正喜欢你的人,才会注意到这些,可是也注定会被你伤得体无完肤,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清楚地明白你一直都在骗我……”
身后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面面相觑,生怕皇上一个怒火冲天,把他们全给斩了。
“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死的时候有多愧疚,我有多爱你,就有多自责,不对,是千倍百倍的自责。”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力气大得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你什么都不懂,我想让你痛,可是又舍不得……”
戈渊的视线终究是模糊了,“对不起。”
轩辕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将她抱起来,大声道:“宣太医!”
宁德连忙道:“宣!太医!”
太医战战兢兢地来了,看了戈渊的惨状也是一阵唏嘘,谁都把不准这年轻帝王的想法,前一刻要把她救活,下一刻又下此重手,下了重手之后又不准她死,保不住救活以后还要怎么折磨,所以说被皇上喜欢上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所幸伤口并不是很长,小心翼翼地包扎,太医又开了几帖药,嘱咐宫人去熬,万分不敢马虎,偶尔把不准这皇帝的心思,偷偷看一眼,只见他面色阴沉,依旧把不准他的意思。
宫女熬来汤药,轩辕拓亲自喂她喝下,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戈渊沉默了许久,才动了动苍白的唇:“我想,见一见辛子穆。”
轩辕拓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对不起,我可以……见一见他吗。”戈渊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还是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砰”,药碗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年轻的帝王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整个寝宫的宫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宁德偷偷嘱咐宫人重新熬药,赶紧跟了上去。
“哐铛、哐铛”,铁链被打开,辛子穆瞬间睁开了眼睛,瞳孔里一片清明,待看清楚了来人,嘴角一勾,“皇上,看您这神情似乎不怎么高兴啊。”
轩辕拓不语,微微低头钻进了狭小的牢房里,走到他跟前停下,“你到底是谁。”
辛子穆戏谑地看着他,“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只是皇上始终不相信罢了。”
“满口胡言乱语!”轩辕拓冷哼了一声,眼底全是戾气,“你和戈渊是什么关系,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为什么要见你。”
“皇上这话问得可真是莫名其妙啊,我又如何知道她为什么想见我?”
轩辕拓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冷笑了起来,“真是好笑,朕比你更了解她,从她的反应不难看出你和她关系匪浅。倘若你真的是北故国国师,又怎么会和戈渊扯上关系?你是不是九皇叔的人,是白刃还是楚乐天?”
“皇上这就扯得远了。”辛子穆无奈地耸耸肩,“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既然不信,为何不干脆一刀砍了我。”
轩辕拓的瞳孔猛地缩紧,“你以为朕真的不敢砍了你?”
辛子穆大笑了两声,眼中一片清明,“皇上若真想砍我,还能跟我废话这么多?无非是将信将疑,想从我口中套出话来罢了,反正我丑话说在了前头,皇上要动我,得掂量掂量自己。”
“大胆!”轩辕拓震怒,“你这人满口胡言乱语,我迟早要查出你的真实身份。”
“那就劳烦皇上了。”辛子穆似笑非笑,又懒洋洋地靠在角落里。
“哼。”轩辕拓拂袖而去。
戈渊已经绝食一整天了,无论谁劝都没有用,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句话:“我要见皇上。”
这皇上哪是想见就能见的?何况还在那气头上。宫人们也是被逼得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差人去请宁德公公,可是宁德也说皇上在气头上,他也没办法,摊上戈渊这样的主子,简直是如履薄冰,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幸而晚上的当头,皇上还是摆驾过来了,虽说面色不怎么好,总会是来了一个解决这件事的人,不至于以后出了事怪罪到他们身上。
轩辕拓面色不善,跨进殿里的时候带进了一股冷风,一群宫人诚惶诚恐地跪下,他直接穿过寝宫,直奔内殿,最终停在了戈渊面前,看着满桌子未曾动过的饭菜,“为什么不吃东西。”
戈渊立马起身,跪在了他的面前,垂头道:“因为心中抑郁,难以下咽。”
“为何抑郁。”
“辛子穆曾三番五次救我性命,我却三番五次地连累于他,心中有愧,难以下咽。”
轩辕拓冷笑,“说到底还是为了他!”
戈渊迟疑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下去,“皇上恨我,与他无关,我只是不愿连累无辜之人……”
宽大的袖子一扫,“哗啦啦”一阵盘子碎地的声音,触目惊心,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更显骇人。轩辕拓将满桌子的饭菜全部拂到了地上,目光暴戾地看着她,狠狠道:“我可从来不知道你是什么心善之人。”
他的话让戈渊浑身无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衣领被抓住,将她整个人都提起,一抬头,眼中映入了他隐忍的神情,夹杂着隐藏伤痛,让戈渊不由自主地觉得窒息。如果不是她的话,他的一生都将享及天人之乐、荣华富贵、万人敬仰……
“你不是喜欢九皇叔吗?又为什么还要在意那臭小子!还是说你对每个人都可以在意,唯独我不可以!我不如九皇叔,难道还不如那臭小子吗?”轩辕拓嘶吼着,将她整个人推到在地上,将碗砸碎在她脚边,“既然要喜欢九皇叔,为什么不干脆喜欢到底!与其移情别恋,我宁愿你从一而终,至少让我不必这么难看!至少让我输得不那么惨!”
桌子上的最后一个碗被狠狠地砸在了戈渊身边,飞溅而起的碎片弹到她的身上,像针刺了一样痛,戈渊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任由面前的人肆意宣泄自己的怒气,胆小的宫人都吓得哭了起来,但是谁都没有能力阻止天子之怒。
轩辕拓在寝宫里一通乱砸,半个时辰的时间,除了戈渊以外房间里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砸到最后砸无可砸,他才终于冷静了一下,从怀里摸出药瓶子服下几颗,隐忍着体内的火气。怒火一旦涌起,就难以平息,他怕自己不砸东西的话,会忍不住伤害她,而她正是他所有怒火的来源。
戈渊坐在地上,始终冷眼以对,仿佛他做的所有事情皆与她无关,等到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她爬起来跪在他面前,挺直了背脊,“求皇上开恩,放过辛子穆。”
轩辕拓心中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他强压住心里的不适,“那你说,朕为什么要放过他?”
“辛子穆乃北故国师,关系重大,还请皇上三思。”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人的苍白,本该是惹人无限怜惜,却是屡次触到轩辕拓的逆鳞。
轩辕拓嗤笑,“呵呵,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还不是想让我放过他。”
“皇上也知道其中利害,关押他迟迟不放,不过是因为我的过错而迁怒于他。”戈渊依旧低眉顺眼,仿佛和以前一样不曾变过,“辛子穆是我的恩人,戈渊不愿他因为自己再受任何一点点伤。”
轩辕拓目光闪动了一下,似有泪光,艰难地说出了下面的话:“好一个迁怒,你也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还妄想我会放过他?”
戈渊用力磕头,俯身在地,一字一句地说:“戈渊愿用自己的鲜血,洗清所有的过错。”她说完抓了一片碎片,用力往脖子上划去。
轩辕拓能然握住她的手,大喝一声:“够了!不要再演戏了!”
力道过猛,碎片刺入了戈渊的掌心,她却像是不知道痛一样,直直地看着他。
“你明知道我不会让你死,做这些给谁看?与其阳奉阴违,我宁愿你冷眼以对!”他怒吼,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你除了会折磨我,你还会什么?现在还学会耍心计了,太让人失望了!”
眼泪是滚烫的,戈渊愣愣地看着,心底突然刺痛了起来。
轩辕拓起身,掏出一块牌子扔在她的身上,“拿着滚,你想看他多少眼就看多少眼,但是别指望我会放了他!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像很多次那样,每一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轩辕拓走了许久,戈渊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将牌子捏在手里。
“对不起……”
但她知道,永远也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