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锦瑟没有去学校。
早上八点起来,吃过早餐后,她在花园和小公主玩,小公主是庄生送她的古牧,很大的一只,性格很温顺,站立起来比锦瑟还要高,叶宅上下都很喜欢这只大号宠犬。
气温已经有些偏冷了,这天也阴沉沉的,叶涵站在二楼一间房的阳台上叫住她,招手叫她去。
一人一狗极不情愿的拖沓着走到阳台下,齐刷刷的仰头看站在楼上的人。
“什么事吖?”刚才一阵疯闹,锦瑟还在喘气,压根把今天逃学的原因忘记了。
叶涵闲适的撑在阳台的扶手边,眼睛眯着看了她一会才说,“瑟儿,你没有良心。”
锦瑟当然已经非常清楚的认知‘良心’是个什么意思,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叶涵说她没良心……
扬着脖子小嘴微张的盯着二楼阳台上的人看,小公主就坐在她旁边,两家伙一个姿势,视线相同,眼神里都有些迷茫,模样无限的呆。
站在阳台上的人,就那么往下看着他们两只,万年阴郁的脸似笑非笑,令人难以琢磨,心头暗自偷乐,抓住那个心虚的问,“你今天为什么没去学校?”
“我想陪你啊。”锦瑟答得一本正经,罢了才发现早上起来到现在,自己已经在花园里和小公主玩了很久……到底是谁在陪谁?
难怪哦……
总是觉得心头记挂着什么,今天是叶涵的生日!
“你想问我要生日礼物吗?”想了会,锦瑟试探性的问他。
叶涵从来不过生日,本人都不在意,小不点自然也不会留心,每年最重要的只有两个日子,她的生日,还有农历新年。
只是今年有些不同,今天,叶家的少主十八岁了。
没礼物就也罢,连昨天晚上听到庄生说那番话之后生出的那份担心都抛到九霄云外,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压根不会想太多。
况且,这是个多安宁普通的早晨,任谁都不会去突然的想,是否今天就是世界末日?
“不是。”叶涵说话,永远温吞缓慢,情绪无澜,“不过也是,你先上来。”
他说话,她不一定都能听懂,但她会照做。
……
二楼的小客厅布置得十分温馨,三、四十年代的古董家具,有旧上海的味道。
锦瑟老实巴交的来到这里,然后从叶涵的手中接过一个大盒子,真奇怪,今天是他的生日,为什么要送她东西?
打开,盒子里是无数块散开的拼图……
“拼一副画送给我吧。”他对她笑,要求如此简单。
她为难,苦着小脸讨价还价,“我可以送你别的吗?”
“我只想要这个。”叶涵坚持。
心中自知,由于他的长期娇惯,锦瑟的耐性相当差,这一点在某个深秋的早晨叶涵无意中发现的。
当他看到她把做到一半的手工模型暴躁的摧毁时,才有了意识,原来小不点儿的脾气已经那么差了。
自从年初她刚念小学五年级最开始那次家访之后,倘若在锦瑟身上发现任何缺点,身为‘家长’的某人就会习惯性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都是他惯出来的,于是补救她没耐性的第一个行动,就是让她静下心拼一副一千块的拼图送给自己。
一千块……应该不算多吧?
“可是我不想拼图。”捧着沉甸甸的盒子,锦瑟的眉心之间挤出两道褶子。
叶涵听了只是笑笑,领着她走进里面的房间,什么时候,里面已经摆了一架纯白的钢琴,“或者弹首曲子给我听。”作为生日礼物。
盯着那架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钢琴,她颇显得茫然,半响小声道,“……我不会。”
忽然,锦瑟后悔今天没有去上学。
为什么叶涵的生日要跟她过不去?
……
最终锦瑟选择花一天时间拼出一副拼图送给叶涵做生日礼物,那时候她不知道一千块的拼图永远不可能只用一天就完成,更不知道这幅拼图从未有完成的一天……
叶涵很高兴她能答应,二选一的题目,不管是钢琴还是拼图,他都乐意看她尝试静下心去做。
她的注意力就被如此转移,叶涵十八岁生日,除了她勤恳如小蜜蜂般努力作业,还有谁会登门拜访,给他送来礼物?
这一天过得很平静,阴霾的天,昏暗的光线总让人感到昏昏欲睡,锦瑟就是在一群人激昂吵闹的声音里被闹醒的。
没错,午饭后她爬在二楼小客厅的地毯上继续拼图,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抬起头先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四点,叶涵的书房离这里不远,从那端不停的传来争吵的声音,很多的人,很多的声音,每一个似乎都不友善。
她呆呆的看着始终在圆盘上跳过一格又一格,然后猛然想起了什么,原本睡意迷蒙的小脸在瞬间变得惊动不安。
是了……庄生口中的‘他们’来了,来抢走叶涵的所有!
……
十八岁,肩负起成年的责任。
从今天开始犯了错后不可以以‘我还小’为借口,即便这样的借口叶涵从来不允许在自己身上发生,还是有人步步紧逼。
风华十多位大股东在他小叔叶锦荣的煽动下,带着有名的大律师和财团的法律顾问团,声势浩大的闯入叶宅,要求叶家刚成年的少主立刻以叶家继承人的名义将名下所有风华的股份委托给叶锦荣暂时处理,等到他真正有能力掌管整个财团再予以归还。
也就是说,现在的叶涵完全不被股东们认可。
现代版的逼宫正在上演……
他倚靠在古朴整洁的书桌一侧,身后阳台上有微薄的光依稀扫进,勾勒了他清隽疏陌的轮廓,淡眸里对眼前发生一切的不屑一顾,那些为风华打拼半生的老功臣,他甚至没给他们一个正眼。
冷淡的态度,在第一番吵嚷之后,更加催人火大。
锦瑟悄悄的绕到书房的另一扇偏门,推开了缝隙,就看到一副剑拔弩张的画面。
本来宽敞安宁的书房,忽然涌进那么多人,突然变得狭窄,紧迫得令人窒息。
在僵局过后,离叶涵最近的人先开了口,“我们十几岁就和你爷爷一起打天下,今天在这里的,都是你的长辈,你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人头发已经花白,可声音浑厚有力,他穿着精致的深色西装,手中杵着拐杖却站得笔挺,怎么形容呢……应该叫做不怒而威吧。
逐一扫过来人,锦瑟担心极了,他们……好像都比叶涵大,而且模样看上去好凶!
“凌伯。”看不见的硝烟中,叶涵终于抬起他高傲的头颅转向今天来意不善的人,“你们是觉得,我没有能力管好整个风华,让你们血本无归吗?”
他的话立刻引得不满,“臭小子!你才多大?说话客气点!”
其他人纷纷附和着,分明,这些人根本就没当他为叶家的继承人。
一指缝隙,锦瑟眼都不眨的看着书房里正弥漫的战火硝烟,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着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叶涵看上去那么轻松呢?甚至……好像他将那些人当作不存在。
可是她好紧张啊……
那个大声呵斥叶涵的人,应该是股东中最年轻的,至多三十岁出头,身材魁梧高大,几步就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轻松的将他提起,凶狠的、用教训的口吻,“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做什么?”
叶涵笑,淡眸里只有蔑视,嘴角勾出一弯漂亮的弧度,淡声地、亦是顺从他内心最直接的想法,答,“让你破产?”
看似他受制,姿态却极其挑衅,立刻——那男人瞳孔骤缩,眉心中央渗出狠厉,“你找死!”
举起的拳头还没落下,忽然一声尖叫充斥整个书房,接着所有人都在猝不及防中看到那个丁点儿大的小家伙从侧门里钻出来,几乎是冲到男人的面前,毫不犹豫、歇斯底里的对他拳打脚踢!
“你走开!你是坏人!滚出去!不准你打他!坏人!”
他们怎么可以欺负他?
怎么可以伤害他?
在她的眼中,在她的世界里,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锦瑟像是发了疯的小兽,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咆哮着挥动她稚嫩的幼爪,把对她来说重要的人挡在自己小小的身躯之后,微不足道的守护,让所有人惊动愕然。
包括叶涵。
男人只在片刻呆滞后反映过来,看清了面前发疯的小东西,脸色青白发狠,“你就是那个小野种?”
锦瑟在他面前有多渺小?
只需要轻轻动一动手指头,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毁掉。
当男人将她推开,左脚有了松动,还没踢过去,猛然——锦瑟身后那道淡影瞬间逼上前来,快得不可思议!男人还没反映过来,下颚已经挨了重重的一拳,他惯性往后倒,倒退了半步就觉左手被大力拽了回去,踉跄的弯下腰,腹部再受冲击,叶涵松手,他倒下。
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被推在地上瘫坐的小不点儿亲眼目睹,目瞪口呆。
鸦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