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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密欧:与朱丽叶1

剧中人物

爱斯卡勒斯维洛那亲王

帕里里斯:少年贵族,亲王的亲戚

蒙太太古:

凯普莱特:互相敌视的两家家长

罗密欧:蒙太古之子

茂丘西奥:亲王的亲戚

班伏里奥:蒙太古之侄罗密欧的朋友

提伯尔特:凯普莱特夫人之内侄

劳伦斯:神父法兰西斯派教士

约翰:神父与劳伦斯同门的教士

鲍尔萨泽:罗密欧的仆人

桑普森

葛莱古里:凯普莱特的仆人

彼得朱丽叶乳媪的从仆

亚伯拉罕:蒙太古的仆人

卖药人

乐工三人

茂丘西奥:的侍童

帕里里斯:的侍童

蒙太太古:夫人

凯普莱特:夫人

朱丽叶:凯普莱特之女

朱丽叶:的乳媪

维洛那市民;两家男女亲属;跳舞者、卫士、巡丁及侍从等

致辞者

地点

维洛那;第五幕第一场在曼多亚

开场诗

致辞者上。

故事发生在维洛那名城,

有两家门第相当的巨族,

累世的宿怨激起了新争,

鲜血把市民的白手污渎。

是命运注定这两家仇敌,

生下了一双不幸的恋人,

他们的悲惨凄凉的殒灭,

和解了他们交恶的尊亲。

这一段生生死死的恋爱,

还有那两家父母的嫌隙,

把一对多情的儿女杀害,

演成了今天这一本戏剧。

交代过这几句挈领提纲,

请诸位耐着心细听端详。(下。)

第一幕

第一场维洛那广场

山普孙及葛莱古里各持盾剑上。

山普普孙:葛莱古里,咱们虽是做下人的,但真不能让人家当做苦力一样欺侮。如果咱们要是发起脾气来,就会拔剑动武。

葛莱古里:的确,咱们可不是随便给人欺侮的。而且你可不要把脖子缩到领口里去。

山普普孙:只要我一动性子,那剑是不认人的。

葛莱古里:可是你这个人是不大容易动性子的。

山普普孙:只要我见了蒙太古家的狗子就生气。

葛莱古里:既然有胆量,生气就应当站住不动;逃跑的那真不是好汉。

山普普孙:我看见他们家的狗子,立马就会站住不动;即使蒙太古家里任何男女碰到我,就像是碰到墙壁一样。

葛莱古里:这足以说明你是个软弱无能的奴才;没出息的家伙,才会在墙底下躲难。

山普普孙:你说的的确不错;所以软弱的女人,就老是被人逼得不能动:如果我见了蒙太古家里人来,是男人就把他们从墙边推出去,是女人我就望着她们从墙壁摔过去。

葛莱古里:我觉得你有些过分了,吵架是咱们两家主仆男人们的事,与她们那些女人有什么关系?

山普普孙:那我才不管那么多,只我要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一面跟男人们打架,一面对娘儿们也不留任何情面,我要她们的命。在这些娘们的心里,她们视如性命如童贞。

葛莱古里:那就要看对方自己怎样感觉了。

山普普孙:我不会轻易下手,一旦下手,她们就会尝到我的辣手:就是有名的一身横肉呢。

葛莱古里:幸好你还不是一身鱼肉;否则你便是一条可怜虫了。快把你的家伙拔出来;有两个蒙太古家的人来啦。

亚伯拉罕及鲍尔萨泽上。

山普普孙:你看我的剑已经出鞘;你快去跟他们吵起来,我在背后帮你的忙。

葛莱古里:怎么?你是想转过背逃走吧?

山普普孙:你请放心吧,我还不至于是那样的人。

葛莱古里:哼,对你我倒有点不放心!

山普普孙:咱们学的聪明点儿还是让他们先动手,那样打起官司来也是咱们的理直。

葛莱古里:我走过去先向他们横个白眼,瞧他们怎么样,是什么态度。

山普普孙:好,瞧他们有没有胆量与我们示威。我只要向他们咬我的大拇指,瞧他们能不能忍受这般的侮辱。

亚伯拉罕:你是向我们咬你的大拇指吗?

山普普孙:我是咬我自己的大拇指。

亚伯拉罕:我再问一遍你是向我们咬你的大拇指吗?

山普普孙:(向葛莱古里旁白)如果我说是,打起官司是谁的理直?

葛莱古里:(向山普孙旁白)是他们的理直。

山普普孙: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向你们咬我的大拇指;我是咬我自己的大拇指。

葛莱古里:你是要向我们挑衅吗?

亚伯拉罕:挑衅!不,看您说哪儿的话。

山普普孙:你要是想跟我们吵架,那么我可以奉陪到底;你是你家主子的奴才,同样我也是我家主子的奴才,咱俩的地位相同难道我家的主子就比不上你家的主子?

亚伯拉罕比不上。

山普普孙:好。

葛莱古里:(向山普孙旁白)说“比得上”;我家老爷的一位亲戚来了。

山普孙比得上。

亚伯拉罕:你胡说。

山普普孙:葛莱古里,是汉子就拔出剑来,别忘了你手中的杀手剑。(双方互斗。)

班伏里奥上。

班伏里奥:分开,你们这些蠢才!收起你们的剑;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事。(击下众仆的剑。)

提伯尔特上。

提伯尔特:怎么!你与这些不中用的奴才在吵架吗?过来,班伏里奥,让我结束你的性命。

班伏里奥:我不过维持和平而已;收起你的剑,或者帮我分开这些人。

提伯尔特:什么!你竟然拔出了剑,还说什么为了和平?我痛恨听到这两个字,就跟我痛恨地狱、痛恨所有蒙太古家的人和你一样。看剑,懦夫!(二人相斗。)

两家各有若干人上,加入争斗;一群市民持枪棍继上。

众市市民:打!打!打!把他们全部打下来!打倒凯普莱特!打倒蒙太古!

凯普莱特穿长袍及凯普莱特夫人同上。

凯普莱特:因为什么事吵成这个样子?喂!赶快把我的长剑拿来。

凯普莱特:夫人拐杖呢?拐杖呢?你要剑干什么?

凯普莱特:快拿剑来!蒙太古那老东西也来啦;他手中还晃着他的剑,明明在跟我寻事向我宣战。

蒙太古及蒙太古夫人上。

蒙太太古:凯普莱特,你这老奸贼!——别拉住我;让我走,让我去跟他拼到底。

蒙太太古:夫人你要去跟人家吵架,我连一步也不让你走。

亲王率侍从上。

亲王:你们这些目无法纪的臣民,扰乱社会治安的罪人,你们的刀剑统统都被你们邻人的血玷污了——他们不听我的话吗?喂,听着!你们这帮人,你们这些畜生,你们为了扑灭你们心中怨毒的怒焰,不惜让殷红的流泉从你们的血管里喷涌出来;他们要是还畏惧刑法,赶快从你们血腥的手里把凶器丢下,静听震怒的君王判决。凯普莱特,蒙太古,你们已经是第三次为了一句口头上的空言,引起市民的械斗,扰乱街道上的安宁,而且害得维洛那的年老公民脱下他们自认为尊严的装束,在他们习于安乐的苍老衰弱的手里夺过古旧的长枪,替你们分解溃烂的纷争。倘若你们以后再在市街上闹事,那就把你们的生命作为扰乱治安的代价。现在闲杂人等都给我退下去;凯普莱特,你跟我来;蒙太古,你今天下午到自由村的审判厅里来,听候我对于今天这一案的宣判。大家立马散开去,倘有逗留不去的,格杀勿论!(除蒙太古夫妇及班伏里奥外皆下。)

蒙太太古:这一场宿怨又是谁重新煽风点火?侄儿,赶快对我说,他们动手的时候,你也在场吗?

班伏里奥:那时我还没有到这儿来,但是您的仇家的仆人跟你们家里的仆人已经互相厮杀开了。我拔出剑来想分开他们;就在这时,那个性如烈火般的提伯尔特提着剑来了,而且对我出言不逊,把剑在自己头上舞得嗖嗖直响,那架势就像风在那儿讥笑他的装腔作势一样。当我们正在剑来剑去互相搏斗的时候,人聚集的越来越多,有的帮这面,有的帮那面,双方乱哄哄地互相争斗,直等亲王来了,方才把两边的人喝开。

蒙太太古:夫人啊,那罗密欧呢?你今天看见过他吗?我很高兴他没有参加这场争斗。

班伏里奥:伯母,在尊严的太阳从东方的黄金窗里慢慢探出头来的一小时以前,我因为心中烦闷,到郊外去散步,在城西一丛茂密枫树下面,我看见罗密欧兄弟在那儿走来走去。当时我正要向他走过去打招呼,他已经看见我过来,就躲到树林深处去了。当然我因为自己是心灰意懒,甚至觉得连自己这一生也是多余的,只想找一处无人迹的地方,所以就凭着自己的心境从而推测别人的心境,也就不去找他多事,彼此互相避开了。

蒙太太古:好多天的早上曾经有人也在那边看见过他,用他的眼泪洒化为清晨的露水,用长叹嘘成天空的云雾;可是一等到鼓舞众生的太阳从东方的天边慢慢一层一层地揭起黎明女神床上灰黑色的帐幕时候,我那怀着一颗沉重的心的儿子,就嗖地逃避光明,溜回到家里;一个人关紧门窗躲在房间里,把如此好的阳光锁在外面,任凭为他自己造成一个人工的黑夜。他这一种怪脾气恐怕不是什么好兆,除非是良言劝告才可以替他解除心头的烦恼之事。

班伏里奥:伯父,那您知道他的烦恼的根源在哪里吗?

蒙太太古:我不知道,最糟糕的是也没有法子从他自己嘴里探听出来。

班伏里奥:您没有设法探问过他?

蒙太太古:我自己以及求助过许多其他的朋友都曾经暗地里探问过他,可是他把心事一股脑儿闷在自己肚里锁起来,总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不让人家试探出来。正像一条初生的蓓蕾,还没有机会迎风舒展它的嫩瓣,向太阳献吐它的娇艳,就被妒嫉的蛀虫咬啮了一样。只要有办法能够知道他的悲哀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替他找寻治疗的方案。

班伏里奥:瞧,你看,他来了;请您站在一旁,我去问问他究竟有哪些心事,看他理不理我。

蒙太太古:感谢上天,但愿你留在这儿能够听到他的真情吐露。来,夫人,我们去吧。(蒙太古夫妇同下。)

罗密欧上。

班伏里奥:早安,兄弟。

罗密欧:天还是这样的早。

班伏里奥:可是钟刚刚敲过九点钟。

罗密欧:唉!在悲哀里度过的时间真是漫长无比。急匆匆走过去的那个人,不就正是我的父亲吗?

班伏里奥:正是。什么悲哀的事情使罗密欧的时间觉得过得这样长?

罗密欧:因为在我生命中我缺少了可以使时间变为短促的东西。

班伏里奥:你是跌进恋爱的网里了吧?

罗密欧:我现在还在门外徘徊——

班伏里奥:怎么还在恋爱的门外?

罗密欧:我不能获得我的意中人的欢心。

班伏里奥:唉!真是想不到爱神的外表这般温柔,可实际上却是如此残暴!

罗密欧:唉!想不到爱神虽蒙着眼睛,却会一直深入人们的心灵!我们在什么地方吃饭?嗳哟!又是谁在这儿打过架了?不必你说我早就知道了。这些悲剧的发生,都是由怨恨造成,可是爱情的力量要比这些大啊。啊,吵吵闹闹中相爱,亲亲热热中怨恨!无中生有的一切!啊,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远处于觉醒的睡眠,一切都否定的存在!这就是我感觉到的爱情,可是我并不喜爱这一种爱情。你不会笑我吗?

班伏里奥:不,兄弟,听到你这样说我倒是有点儿想哭。

罗密欧:好人,为什么呢?

班伏里奥:因为瞧着你善良的心受到这样痛苦般的煎熬。

罗密欧:唉!这就是爱情的错误,我自己已有太多的忧愁重压在心头,而你对我表示出的同情,纵然使我在太多的忧愁之上再加上一重。爱情好比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恋人的眼中有它净化的火星;恋人的眼泪是它激起的波涛。它又是最理智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再见,兄弟。(欲去。)

班伏里奥:且慢,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要是你就这样丢下了我,未免也太不给我面子啦吧。

罗密欧:嘿!我已经把自己遗失了;而我也不是罗密欧,他在别的地方。

班伏里奥:老实告诉我,你所爱的是谁?

罗密欧:什么!你要我在痛苦呻吟中,在我的忧愁之上说出她的名字来吗?

班伏里奥:痛苦呻吟!不,你只要告诉我她是谁就得了。

罗密欧:这好比就是叫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郑重其事地立遗嘱!对于一个病重的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刺痛他的心呢?老实对你说,兄弟,我是爱上了一个女人。

班伏里奥:哈哈,我说你一定在恋爱,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罗密欧:好一个每发必中的射手!我所爱的是一位美貌的姑娘,这是我的大实话。

班伏里奥:好兄弟,目标越好,射得越准。

罗密欧:可惜你这一箭就射岔了。连丘匹德的金箭都不能射中她的心;她有如狄安娜女神的圣洁,不让爱情软弱的弓矢损害她那坚不可破的贞操。她不愿听任深怜密爱、甜言蜜语的词句把她包围,也不愿让灼灼逼人的眼光向她进攻,更不愿接受甚至可以使圣人动心的黄金的诱惑;啊!她所拥有的美貌便是她巨大的财富,只可惜一死以后,她的美貌也要化为黄土任人踩踏!

班伏里奥:那么听你的意思是她已经立誓终身守贞不嫁了吗?

罗密欧:是的她已经立下了这样的誓言,为了珍惜保护她自己,造成了莫大不必要的浪费;因为她让自己所拥有的美貌在无情的岁月中日渐枯萎凋零,不知道替后世遗留下她的绝世容华。她真的是个太美丽、太聪明的人儿,没有理由也不应该剥夺她自身的幸福,使我抱恨终天。但是她已经立誓割舍爱情,所以我现在活着也如同死去一般。

班伏里奥:那听我的劝告,别再想起她了。

罗密欧:啊!那么你教我如何把她忘记。

班伏里奥:你可以放纵你的眼睛,让它们多看几个世间的美人。

罗密欧:那样只能格外使我觉得她美艳无双罢了。那些吻着美人娇额的幸运的面罩,是因为它们是黑色的缘故,那样终会常常使我们想起被它们遮掩之下的面庞不知有多么娇丽。突然盲目的人,也永远甚至一生当中都不会忘记存留在他消失了的视觉中的那宝贵的影像。给我一个姿容绝代的美人,她的美貌除了使我记起世上还有一个人比她更美以外,那还有别的什么用处?再见,你不能教我如何忘记。

班伏里奥: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的意见不错,否则我死不瞑目。(同下。)

第二场同前。街道

凯普莱特、帕里斯及仆人上。

凯普莱特:可是让卑鄙的蒙太古也负着跟我同样的责任;我想,像我们这样有了年纪的人,维持和平对于我们来说也算不上是件难事。

帕里里斯:你们两家都是有名望的大族,结下这样不解冤仇,说起来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可是,老伯,您对于我的求婚有什么指教?

凯普莱特:我的意思早就对您明示过了。我那可爱的女儿今年还没满十四岁,可以说完全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想再过两个夏天,才可以谈到亲事。

帕里里斯:可是比她年纪更小的人,都做了幸福的母亲了。

凯普莱特:早结果的树木一定要早雕。到了这个年纪,我在这世上已经什么希望都没了,只有她是我的唯一的安慰,也是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向她求爱吧,善良多情的帕里斯,得到她的欢心;只要她愿意,我没有意见。今天晚上,按照旧例,我要举行一次宴会,会邀请许多亲朋至友参加;您也是我所要邀请名单中的一个,请您接受我最诚意的欢迎。今晚在我的寒舍里,您可以见到灿烂的群星翩然下降,照亮黑暗的天空;在蓓蕾一样娇艳的女郎丛中,您可以充分享受追随流逝的青春的愉快,正像盛装的四月追随着寒冬的足迹降临人世,在年轻人的心里充满着活跃的快乐一样。您可以一饱眼福,从许多貌美的女郎中间,当然连我的女儿也在内,挑拣一个最好的做您的意中人。来,跟我去。(以一纸交仆)你到维洛那全城去走一圈,挨着这单子上逐个名字去找人,请他们到我的家里来。(凯普莱特、帕里斯同下。)

仆人:逐个挨着单子上的名字去找人!俗话说,鞋匠的钉锤,裁缝的针线,渔夫的网,画师的笔,各人有各人的职司与工具;可是我们的老爷却叫我挨着单子上的名字去找人,我怎么能明白写字的人在这上面写着些什么?所以我一定要找个识字的人来帮我。来得正好。

班伏里奥及罗密欧上。

班伏里奥:不,兄弟,听我说,新的火焰可以把旧的火焰扑灭,大苦痛可以使小苦痛减轻;在你头晕目眩的时候,只要向后转身,一桩绝望的忧伤,就可以用另一桩烦恼把它替除。请给你的眼睛重新找一个新的迷惑,你的原来的痼疾就可以霍然脱体。

罗密欧:听完你这番比喻,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这样理解为:你的药草只好医治——

班伏里奥:医治什么?

罗密欧:医治你跌伤的胫骨。

班伏里奥:怎么,罗密欧,你疯了吗?

罗密欧:我现在比疯人更不自由;整天关在牢狱里,不进饮食,夜不能寑挨受着鞭挞和酷刑——晚安,好朋友!

仆人:晚安!请问先生,您念过书吗?

罗密欧:是的,这现在对于我来说是我的不幸中的资产。

仆人:大概您只会背诵;可是请问您会不会看着字一个一个地念?

罗密欧:只要我认得的字,就会念。

仆人:看上去您说得很老实;愿您一生快乐!(欲去。)

罗密欧:等一等,朋友;我会念。“玛丁诺先生暨夫人及诸位令嫒;安赛尔美伯爵及诸位令妹;寡居之维特鲁维奥夫人;帕拉森西奥先生及诸位令侄女;茂丘西奥及其令弟凡伦丁;凯普莱特叔父暨婶母及诸位贤妹;罗瑟琳贤侄女;里维娅;伐伦西奥先生及其令表弟提伯尔特;路西奥及活泼之海丽娜。”好一群名士贤媛!准备请他们到什么地方去?

仆人:到——

罗密欧:哪里?

仆人:到我们家里吃饭去。

罗密欧:谁的家里?

仆人:我主人的家里。

罗密欧:对了,我该事先问你的主人是谁才是。

仆人:您也甭问了,我就直接告诉您吧:就是那个有财有势的凯普莱特;倘若您不是蒙太古家里的人,请您也来跟随我们喝一杯酒,愿您一生快乐!(下。)

班伏里奥:在凯普莱特家里按照旧例举行的宴会中间,你所热恋的忠爱的美人罗瑟琳也去赴宴。你也去吧,用没有成见的眼光,把她的容貌与别人互相比较,你就可以看出的天鹅只不过是一只乌鸦罢了。

罗密欧:要是我虔敬的眼睛会相信眼前这种谬误的幻象,那么就让眼泪变化火焰,把这一双罪状昭著的异教邪徒燃烧成灰烬吧!竟然比我的爱人还美!普照万物的太阳,自有天地以来未曾见过一个可以和她相媲美的人。

班伏里奥:嘿!陷入情网的人,你看见她的时候,那是因为没有别人在旁边,你的眼里只有她,所以你认为她是最美丽的;在你那水晶的天秤里,如果要是把你的恋人与今天在这宴会里指点给你看的美貌的姑娘同时互相比较,那么她虽然仪态万方,那时候真要自惭形秽了。

罗密欧:我这次倒要去;并不是去看你所说的美人,看看我自己心爱的人怎样大放光彩,我就心满意足了。(同下。)

第三场同前。凯普莱特家中一室

凯普莱特夫人及乳媪上。

凯普莱特:夫人奶妈,我的女儿在哪儿呢?快叫她出来见我。

乳媪:凭着我十二岁时的童贞发誓,我早已经叫过她了。喂,小绵羊!喂,小鸟儿!上帝保佑!这孩子到哪里去啦?喂,朱丽叶!

朱丽叶上。

朱丽叶:什么事?谁在叫我?

乳媪:你的母亲。

朱丽叶:母亲,我来了。您有何吩咐?

凯普莱特:夫人孩子是这么一件事。奶妈,你回避一下。我们要谈些秘密的话。——奶妈,你回来吧;我想起来了,我觉得你也应当听听我们的谈话。况且你知道我的女儿年纪也不算小啦。

乳媪:对啊,我可把她的生辰记得清清楚楚。

凯普莱特:夫人现在她还不满十四岁,还差两个星期多一点。

凯普莱特:夫人我现在把你叫来就是要谈她的亲事。朱丽叶,我亲爱的孩子,告诉我,要是现在把你嫁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朱丽叶:啊,母亲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一件荣誉啊。

乳媪:一件荣誉?倘不是你仅仅只有我这一个奶妈,我判断你的聪明是从奶头上而得来的。

凯普莱特:夫人好,那从现在你就把婚姻问题考虑考虑吧。在维洛那城里,比你年龄小再年轻点儿的千金小姐们,都已做母亲啦。就拿我来说吧,在你这样的年纪,已经有了你。不费口舌了,英俊的少年帕里斯已经来向你求过婚啦。

乳媪:夫人刚才的这位英俊少年,真是一位好官人,小姐!真是天下少有!嗳哟!他简直就是一位十全十美的好郎君。

凯普莱特:夫人维洛那的夏天无论怎样也找不到这样一朵好花。你怎么说?你能不能喜欢上这个绅士?今晚上在我们家里举行的宴会中,你就可以看见他。在年轻的帕里斯脸上,你可以阅读到他那用秀美的笔写成的迷人诗句;一根根齐整的线条清晰可见,交织成整个一幅谐和的图画;倘若是你想探索这一卷书中的奥秘,在他的眼角上你可以轻易找到微妙的诠释。现在这本珍贵的恋爱经典,暂时只缺少一帧可以使它相得益彰的封面。正像游鱼需要活水供给,同样美妙的内容也少不了美妙的外表做陪衬。记载着金科玉律的宝籍,锁合在漆金的封面里,它的辉煌富丽为众人目睹;如果你做了他的封面,那么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你。

乳媪:何止如此!对于我们女人来说有了男人就富足了。

凯普莱特:夫人简简单单地告诉我,你能接受帕里斯的爱吗?

朱丽叶:母亲要是我看见他以后,能够产生好感,那么我是试着准备喜欢他。如果我的眼光中的飞箭,倘然没有得到您的允许,我是不敢大胆发射出去的。

一仆人上。

仆人:太太,客人们都来了,餐席准备就绪,请您以及小姐快些出去。大家在厨房里埋怨着奶妈,没有她在都乱成一团。我马上要侍候客人去;请您马上就来。

凯普莱特:夫人我们就来了。朱丽叶,快去收拾收拾那伯爵在等着呢。

乳媪:去,孩子,快去找天天欢乐,夜夜良宵。(同下。)

第四场同前。凯普莱特家中厅堂

乐工各持乐器等候;众仆上。

仆甲:卜得潘呢?都火烧眉毛了,他怎么不来帮忙把这些盘子拿下去?这个人不愿意搬碟子,也不愿意揩砧板!

仆乙:把一切事情都交给一两个人管,连洗手的工夫都没有,真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仆甲:快把折凳拿进去,食器架搬开,当心打碎盘子。好兄弟,留一块杏仁酥给我;谢谢你去叫那管门的让苏珊跟耐儿进来。安东尼!卜得潘!

仆乙:哦,兄弟,我在这儿。

仆甲:里头正在找着你,叫着你,问着你,到处寻着你。

仆丙:真是太忙了,我们可不能一身份两处呀。

仆乙:来,孩子们,大家出力!(众仆退后。)

凯普莱特、朱丽叶及其家族等自一方上;众宾客及假面跳舞者等自另一方上,相遇。

凯普莱特:诸位朋友,欢迎大家光临!足趾上不生茧子的小姐太太们要跟你们跳一回舞呢。啊哈!我的小姐们,你们中间有没有人不愿意跳舞?我可以对天发誓,谁要是推三阻四的,扭扭捏捏的,那一定脚上长着老大的茧子。我从前也戴过假面,并且还在一个标致姑娘的耳朵旁边讲些使她听得心花怒放的话儿;可是这种时代过去了,过去了,过去了。来,乐工们,把音乐奏起来吧。奏起音乐来吧。站开些!站开些!让出地方来。姑娘们,跳起来吧。(奏乐;众开始跳舞)混蛋,把灯点亮,把桌子搬掉,把火炉熄灭,这屋子里太燥热啦。啊,好小子!这才玩得尽兴。啊!请坐,请坐,好兄弟,我们两人现在是跳不起来了;不知您还是否记得我们最后一次戴假面跳舞是在什么时候?话说回来大概也有三十年啦。

罗密欧:搀着那位骑士手的小姐是谁?

仆人:我不知道,先生。

罗密欧:啊!火炬远不及她的明亮;

她皎然悬在暮天的颊上,

像黑奴耳边璀璨的珠环;

她是天上明珠降落人间!

瞧她随着女伴进退周旋,

像鸦群中一头白鸽蹁跹。

我要等舞阑后追随左右,

握一握她那纤纤的素手。

我从前的恋爱是假非真,

今晚才遇见绝世的佳人!

提伯尔特:听说话这个人的声音,判断好像是蒙太古家里的人。孩子,快把我的剑拿来。哼!这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套着一个面具鬼脸,嘲笑我们的盛会吗?为了维护凯普莱特家族的光荣,就算我把他杀了也不算罪过。

凯普莱特:嗳哟,怎么,侄儿!你怎么又动起怒来啦?

提伯尔特:姑父,他是我们仇家蒙太古家里的人;这贼子趁着这美好的时光,溜进我们家里,一定不怀好意,没安好心,存心来捣乱我们的盛会。

凯普莱特:是罗密欧那小子吗?

提伯尔特:正是他,正是罗密欧这小杂种。

凯普莱特:别生气,消消气,好侄儿,随他去吧。瞧他的举动倒也规规矩矩;凭良心说,在维洛那城里,他也算得一个品行端正的青年。今天无论如何不愿意在我自己的家里跟他闹事。侄儿你还是耐着性子,别理会他吧。我的意思就是这样,要是听我的话,赶快把怒容收起来,和和气气的,不要打断大家的兴致。

提伯尔特:这样一个贼子竟然也来做我们的宾客,我太生气了?我不能容他在这儿放肆,我咽不下这口气。

凯普莱特:不容也得容;哼,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孩子!我偏要容他。!谁是这里的主人?是你还是我?嘿!你容不得他!什么话!难道你要当着客人的面吵闹吗?你不服气!你要充好汉!

提伯尔特:姑父,咱们不能容忍这样的耻辱。

凯普莱特:得啦,得啦,你真是没有规矩的家伙。——是真的吗?您也许不喜欢这个调调儿。——我知道你一定要跟我闹别扭产生分歧!——说得很好,我的好人儿!——你是个放肆,目无尊长的孩子;去,别闹!否则的话——把灯再点亮些!把灯再点亮些!——不害臊的!我要你马上闭嘴。——啊!痛痛快快地玩一下,我的好人儿们!

提伯尔特:在这种氛围下我这满腔怒火偏给他浇下一盆冷水,好教我气得浑身哆嗦,浑身打颤。我且退下去;今天由他闯进了咱们的屋子,看他会不会有一天得意反成后悔。(下。)

罗密欧:(向朱丽叶)

要是我这俗手上的尘污

亵渎了你神圣的庙宇,

这两片嘴唇,含羞的信徒,

愿意用一吻乞求你宥恕。

朱丽叶: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

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

神明的手本许信徒接触,

掌心的密合远胜如亲吻。

罗密欧:生下嘴唇有何用处?

朱丽叶:信徒的嘴唇要祷告神明。

罗密欧:那么我祷求你的允许,

让手的工作交给嘴唇。

朱丽叶:你的祷告已被神明允准。

罗密欧: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吻朱丽叶)这一吻涤清了我的罪孽。

朱丽叶:可你的罪却沾上我的唇间。

罗密欧:啊,我的唇间有罪?感谢你精心的指摘!让我收回吧。

朱丽叶:那么你可以亲一下《圣经》。

乳媪:小姐,快过来你妈要跟你说话。

罗密欧:谁是她的母亲?

乳媪:小官人,她的母亲正是这府上的太太。太太又聪明,又贤德;我是她的奶妈,我替她抚养女儿。实话告诉您吧,谁要是娶了她,才发财咧。

罗密欧:那她是凯普莱特家里人吗?嗳哟!难道我的生死现在就操纵在我仇人的手里!

班伏里奥:去吧,跳舞快要结束啦。

罗密欧:是的,我唯恐盛筵易散,良会难逢。

凯普莱特:不,列位,请慢点儿去;我们还要请大家稍微用一点茶点。果真要走吗?那么我就不做挽留了,谢谢你们;各位朋友,谢谢,谢谢,再会!再会!再添几个火把来!来,我们去睡吧。啊,好小子!天真是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一会儿。(除朱丽叶及乳媪外俱下。)

朱丽叶:过来,奶妈。那位绅士是谁?

乳媪:噢,是提伯里奥那老头儿的儿子。

朱丽叶:你看现在跑出去的那个人是谁?

乳媪:呃,我想他就是那个年轻的彼特鲁乔。

朱丽叶:那个跟在人家后面不跳舞的人又是谁?

乳媪:我不认识。

朱丽叶:快去问他叫什么名字。——倘若他已结婚,那么坟墓便是我的婚床。

乳媪:他的名字叫罗密欧,是蒙太古家里的人,咱们仇家的独子。

朱丽叶:恨灰中燃起了爱火融融,

要是不该相识,何必相逢!

昨天的仇敌,今日的情人,

这场恋爱怕要种下祸根。

乳媪: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朱丽叶:那是刚才陪我跳舞的人教给我的几句诗罢了。(内呼,“朱丽叶!”)

乳媪:就来,就来!来,咱们去吧;客人们都已经散了。(同下。)

开场诗

致辞者上。

旧日的温情已尽付东流,

新生的爱恋正如日初上;

为了朱丽叶的绝世温柔,

忘却了曾为谁魂思梦想。

罗密欧:爱着她媚人容貌,

把一片痴心呈献给仇雠;

朱丽叶:恋着他风流才调,

甘愿被香饵钓上了金钩。

只恨解不开的世仇宿怨,

这段山海深情向谁申诉?

幽闺中锁住了桃花人面,

要相见除非是梦魂来去。

可是热情总会战胜辛艰,

苦味中间才有无限甘甜。(下。)

第二幕

第一场同前。凯普莱特家的花园

罗密欧上。

罗密欧:只有没有受过伤的人才会讥笑,讽刺别人身上的创痕。(朱丽叶自上方窗户中出现)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一道什么光?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我的太阳!起来吧,我亲爱美丽的太阳!赶走那妒忌你的月亮,她因为她的女弟子比她要美得多,已经被气得面色惨白了。啊,那是我的意中人,是我的爱,瞧!她用纤纤的细手托住了脸,那姿态是多么美妙,多么吸引人啊!啊,我愿意做她手上的手套,好让我亲一亲她脸上的香泽!

朱丽叶:唉!

罗密欧:她说话了。啊!再自言和自语继续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为我孤独一人在这夜色之中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凡夫俗子,睁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着一长生着翅膀的天使,驾着白云缓缓地驰过了天空一样。

朱丽叶: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偏偏你就是罗密欧呢?能不能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立即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从此也不愿再姓凯普莱特。

罗密欧:(旁白)我是继续听下去,还是现在就与她说话?

朱丽叶:难道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宿敌;你即使不姓蒙太古,仍然是这样的一个你,也改变不了现状。姓不姓蒙太古又有何关系呢?它又不是手、脚、手臂、脸,也不是身体上任何其他的部分。啊!那就换一个姓名吧!姓名只是一个姓氏而已,本来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如果换了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清香;罗密欧要是换了别的名字,他那可爱完美的性格也决不会有丝毫改变。罗密欧,抛弃你的名字吧;我情愿把我整个心灵,赔偿你这一个身外的空名。

罗密欧:我听你的话,你只要叫我做爱,我就重新受洗,重新命名;从今以后,永远不再叫罗密欧。

朱丽叶: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在黑夜里躲躲闪闪地偷听人家讲话?

罗密欧:我想没法也不能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敬爱的神明,我痛恨自己的名字,因为它是你的宿敌仇人;要是把它写在纸上,我一定把这几个字撕成粉碎。

朱丽叶:我的耳朵里暂时还没有灌输进从你嘴里吐出来的一百个字,可是我认识,辨别出你的声音;你不是罗密欧,蒙太古家里的人吗?

罗密欧:不是,美人,前提是你不喜欢这两个名字。

朱丽叶:快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况且花园的墙那么高,不是轻而易举的;要是被我家里的人瞧见,他们一定不让你活命走出去的。

罗密欧:我乘着爱的轻翼越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挡的;爱情力量所能够做到的事,它都会冒险尝试,所以我不怕你家里人的干涉与阻挠。

朱丽叶:可是他们瞧见了你,一定会把你杀死的。

罗密欧:借着朦胧的夜色替我遮住他们的眼睛。只要你愿意爱我,就让他们瞧见我吧!与其因为得不到你的爱情而在这世上捱命,还不如在仇人的刀剑下丧生。这样才不会枉此一生。

朱丽叶:真有天若有意,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则我刚说出去的话,你一定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我脸上羞愧的红晕。我想遵守礼法,否认说过的言语,那些全是虚文俗礼,现在只好一切置之不顾了!你爱我吗?你一定会说“是的”;我也会相信你所说的话;可是也许你起的誓只是一个谎,人家说,对于恋人们的寒盟背信,山盟海誓,天神是一笑置之的。温柔可爱的罗密欧啊!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用你的诚意告诉我;俊秀的蒙太古啊,我真的对你太痴心了,也许你会觉得我的举动和所说所为有点轻浮;可是相信我,朋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忠心远胜过那些善于矜持作态的人。我必须承认,倘不是你乘我不备的时候偷听了我的真情表白,我一定会更加矜持一点的;所以原谅我吧,是黑夜泄漏出卖了我心底的秘密,不要把我的允诺轻易看作无耻的轻狂。

罗密欧:姑娘,凭着这一轮挂在天空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渲染着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朱丽叶:啊!请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因为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阴缺时;倘若你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变幻无常。

罗密欧:那么我要指着什么起誓呢?

朱丽叶:我想不用起誓吧;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凭着优美的自身起誓吧,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罗密欧:要是我出自深心的爱情——

朱丽叶:好,别起誓啦。我尽管喜欢你,但不喜欢今天晚上这样的密约;它太仓猝、轻率、出人意外了,正像一道闪电光,来不及人家开口,已经消隐下去。好人,再会吧!这一朵爱的蓓蕾,靠着夏天暖风的吹拂之下,也许会在下次相见的时候,开出鲜艳无比的花来。晚安!但愿恬静的安息同样降临到你我两人的心头!

罗密欧:啊!你就这样遗憾地离我而去,不稍微给我一点满足吗?

朱丽叶:你今夜还想要什么满足呢?

罗密欧:至今你还没有把你爱情的忠实的盟誓跟我相互交换。

朱丽叶:在你还没有要求以前,我已经把爱给了你;但我倒愿意把爱重新给你。

罗密欧:你要把它收回去吗?为什么呢,我的爱人?

朱丽叶:为了表示我的慷慨大义,所以我要把它重新给你。我只愿意要我所已拥有的东西:我的慷慨像海一样浩渺,爱情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你越多,反而我自己也越是富有,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乳媪在内呼唤)我听见家里面有人在叫;亲爱的,再会吧!——就来了,好奶妈!——亲爱的蒙太古,愿你永远不要负心。再等一会儿,我就会来的。(自上方下。)

罗密欧:这真是一个幸福的,幸福的夜啊!我怕眼前所发生的事只是一个梦,这样美满的事不会是真实的。

朱丽叶自上方重上。

朱丽叶:亲爱的罗密欧,最后再说三句话,我们真的要再会了。如果你的爱情的确是光明正大,你的目的是在于婚姻,那么明天我会派一个人到你的地方来,请你叫他带一个信给我,告诉我你愿意在什么地方、何时举行婚礼;到那时我就会把整个命运交托给你,把你当作我的主人,随你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乳媪:(在内)小姐!

朱丽叶:就来。——如果你没有诚意,那么我恳求你——

乳媪:(在内)小姐!

朱丽叶:等一等,我来了。——请停止你的求爱,让我一个人独自伤心吧。明天我就叫人来看你。

罗密欧:凭着我的灵魂——

朱丽叶:一千次的晚安!(自上方下。)

朱丽叶:罗密欧!

罗密欧:我的爱!

朱丽叶:明天我应该在何时叫人来看你?

罗密欧:就在九点钟吧。

朱丽叶:我一定不会失信;真是不敢想像挨到那个时候,对于我来说有二十年那么长久!我甚至记不起为什么要叫你回来了。

罗密欧:让我站在这儿,一直等到你记起了告诉我。

朱丽叶:你这样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全心全意想着多么爱跟你在一块儿,一定永远记不起来了。

罗密欧:那我就永远等在这儿,让你永远也记不起来,让你忘记除了这里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家。

朱丽叶:天快要亮了,我希望你快去。可是现在我就好比一个淘气的女孩,像放松一个囚犯似的让她心爱的鸟儿暂时跳出她的鸟笼可没过多久,又用一根丝线把它拉回来,爱的私心使她不愿意给它长时间的自由。

罗密欧:我但愿我是你的鸟儿。

朱丽叶:好人,我也但愿这样;可是在这危险的环境里,我怕你会死在我过分的爱抚里。晚安!晚安!离别竟然是这样甜蜜的凄清,我真要向你道晚安直到天明!(下。)

罗密欧:但愿睡眠合上你的眼睛!

但愿平静安息我的心灵!

我如今要去向神父求教,

把今宵的艳遇诉他知晓。(下。)

第二场同前。劳伦斯神父的寺院

劳伦斯神父携篮上。

劳伦斯:黎明笑向着含愠的残宵,

金鳞浮上了东方的天梢;

看赤轮驱走了片片乌云,

像一群醉汉向四处狼奔。

趁太阳还没有睁开火眼,

晒干深夜里的涔涔露点,

我待要采摘下满箧盈筐,

毒草灵葩充实我的青囊。

大地是生化万类的慈母,

她又是掩藏群生的坟墓,

试看她无所不载的胸怀,

哺乳着多少的姹女婴孩!

天生下的万物没有弃掷,

什么都有它各自的特色,

石块的冥顽,草木的无知,

都含着玄妙的造化生机。

莫看那蠢蠢的恶木莠蔓,

对世间都有它特殊贡献;

即使最纯良的美谷嘉禾,

用得失当也会害性戕躯。

美德的误用会变成罪过,

罪恶有时反会造成善果。

这一朵有毒的弱蕊纤苞,

也会把淹煎的痼疾医疗;

它的香味可以祛除百病,

吃下腹中却会昏迷不醒。

草木和人心并没有不同,

各自有善意和恶念争雄;

恶的势力倘然占了上风,

死便会蛀蚀进它的心中。

罗密欧上。

罗密欧:早安,神父。

劳伦斯:愿上帝祝福你!是谁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这么早在叫我?孩子,你起这么早,一定有什么心事。老年人因为多忧多虑,往往容易失眠,可是对于身心壮健的青年来说,一上了床倒头就应该酣然入睡;所以你起的如此早,倘不是因为有什么烦恼,想必一定是昨夜没有睡过觉。

罗密欧:你的第二个猜测是准确无误的;因为我昨夜享受到比睡眠更甜蜜的安息。

劳伦斯:愿上帝饶恕我们的罪恶!你昨晚是跟罗瑟琳在一起吗?

罗密欧:跟罗瑟琳在一起,我的神父?不,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忘记了那个名字,和那个名字所带来的一切烦恼。

劳伦斯:你这样做才是对的,那才是我的好孩子;可是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罗密欧:我愿意在你没有问同一个问题第二遍以前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是跟我的仇敌在一起宴会,突然有一个人伤害了我,同时她也被我伤害了;现在只有你的帮助和你的圣药,才会医治我们两人的重伤。神父,我并不怨恨我的敌人,因为瞧,我来向你请求的事,不单为了我自己,也同样为了她。

劳伦斯:好孩子,把话说明白一点,把你的意思老老实实清清楚楚告诉我,别打哑谜了。

罗密欧:那么老实告诉你吧,我心底的一往深情和所有的爱恋,已经完全倾注在凯普莱特美丽的女儿身上了。她也同样爱着我;一切都完全定了,只要你肯替我们主持神圣的婚礼。我们在何时遇见,在什么地方求爱,用什么方式彼此交换着盟誓,这一切我都可以慢慢详细告诉你;可是无论如何,请你一定答应就在今天替我们成婚。

劳伦斯:多么快的变化啊!难道你所深爱着的罗瑟琳,就这样一瞬间被你抛弃了吗?这样看来,你们年轻人的爱情,都是见异思迁,朝秦暮楚不是发于真心的。耶稣,马利亚!你曾经为了罗瑟琳,用多少眼泪洗过你消瘦的面庞!浪费掉你多少的咸水!太阳还未扫清你吐向苍穹的怨气,老态龙钟的耳朵里还弥留着你往日的呻吟!瞧!就在你自己的颊上,还留着一丝不曾揩去旧时的泪痕。倘若要是你不曾变了一个人,这些悲哀都是你最真实的情感写照,那么你是所属罗瑟琳的,这些悲哀也是为罗瑟琳而感发的;难道你现在已经变心了吗?男人既然这样没有恒心,那就莫怪女人朝三暮四了。

罗密欧:你常常因为我爱罗瑟琳而责备我。

劳伦斯:我的学生,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该恋爱,只是叫你不要因为恋爱而发痴。

罗密欧:你难道又叫我把爱情埋葬在坟墓里。

劳伦斯:可我我没有叫你把旧爱埋葬,再去另找新欢。

罗密欧:请你不要责怪我;我现在所爱的那个她,跟我心心相印,心心相通,不像前回那个一样。

劳伦斯:啊,罗瑟琳知道你对她的爱情完全是抄着人云亦云的老调,你至今还没有读过恋爱入门的一课哩。朝三暮四的青年,跟我来;为了一个理由,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也许因为你们的结合会使你们两家的关系释嫌修好,那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罗密欧:啊!那我们就去吧,我巴不得越快越好。

劳伦斯:凡事要三思而行;跑得太快是会滑倒的。(同下。)

劳伦斯:啊,愿上天祝福这一对新人神圣的结合,不要让日后的懊恨,遗憾所把我们谴责!

罗密欧:阿门,阿门!无论将来会发生多么悲哀的后果,都抵不过我看见她那短短一分钟内的欢乐。无论侵蚀爱情的死亡用怎样的方式伸展它的魔手,请你用神圣的言语把我们的灵魂融为一体,让我能够真真切切地称她一声我的人,我就不再有什么遗恨了。

劳伦斯:同样的道理,狂暴的快乐将会产生疯狂的结局。正如火和火药的亲吻,就在最得意的一刹那瞬间会烟消云散。最甜的蜜糖可以使味觉麻木;而不太热烈的爱情才会维持久远;太快和太慢,结果都不会圆满。

朱丽叶上。

劳伦斯:这位小姐迈着轻盈的脚步来了,是永远不会踩破神龛前的砖石的。一个恋爱中的人,可以任意踏在随风飘荡的蛛网上而不被跌下,幻妄的幸福使他灵魂飘然轻举而至。

朱丽叶:晚安,神父。

劳伦斯:孩子,罗密欧会替我们两人感谢你的。

朱丽叶:可是我也向他同样问了好,他又何必再来多余的客套呢。

罗密欧:啊,朱丽叶!要是你现在感觉到像我一样那么的快乐;要是你的灵唇慧舌,能够宣述出你衷心的快乐,那么让空气中布满着从你嘴里吐出来的清新芳香,用无比的妙乐把这次会晤中我们两人给与彼此的无限欢欣全部倾吐出来吧。

朱丽叶:只要有充实的思想而不在于言语的富丽;只有乞儿才能够一笔一笔计数他的家私。真诚的爱情充溢在我的心里,我无法估量自己所享有的财富。

劳伦斯:来,跟我来,我们要把这件事情尽早办好;因为在神圣的教会还没有把你们两人结合以前,你们两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同下。)

第三幕

第一场维洛那广场

茂丘西奥、班伏里奥、侍童及若干仆人上。

班伏里奥:我的好茂丘西奥,咱们还是尽快回去吧。天这么热,况且凯普莱特家里的人满街都是,要是真碰到他们,又免不了吵架;在这种燥热天气里,一个人的脾气最容易暴躁起来。

茂丘西奥:你就像这么一种家伙,跑进酒店,把剑往桌子上一放,说,“愿上帝保佑我不要用到你!”等到两杯酒一入肚,却无缘无故拿起剑来跟酒保吵架。

班伏里奥:我竟然是这样一种人吗?

茂丘西奥:得啦得啦,你的坏脾气比得上意大利无论哪一个人;动不动就要生气,一生气就要乱动。

班伏里奥:要是我如同你一样爱吵架,一时半刻不得消停,我的性命早就卖给人家了。

茂丘西奥:性命卖给人家!哼,算了吧!

班伏里奥:嗳哟!快看,凯普莱特家里的人来了。

茂丘西奥:啊唷!我才不在乎呢。

提伯尔特及余人等上。

提伯尔特:你们跟着我身边不要走开,我去向他们说话。两位晚安!我要跟你们中间无论任何一位说句话儿。

茂丘西奥:您难道只是跟我们两人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讲一句话吗?不想来点儿别的吧。要是您愿意在一句话以外,再陪我们较量一两手,那我们倒愿意奉陪。

提伯尔特:只要您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您就会知道我也不是个怕事的人。

茂丘西奥:您难道不会自己编出一个什么理由来吗?

提伯尔特:茂丘西奥,你陪着罗密欧到处乱闯——

茂丘西奥:到处拉唱!怎么!你竟然把我们当作一群沿街卖唱的人吗?他妈的!到处拉唱!

罗密欧上。

提伯尔特:好,我要找的人来了;我不跟你吵。

茂丘西奥:他不吃你的饭,更不穿你的衣,怎么会是你的人呢?他虽然不是你的小跟班,一旦你拔脚逃起来,他倒一定会紧紧跟随你身后的。

提伯尔特:罗密欧,我对你的仇恨占满我的脑子与心间,使我只能用一个名字称呼你——你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恶贼!

罗密欧:提伯尔特,我与你无冤无恨,你这样无端挑衅,无事生非,我是不能容忍的,可是顾及到我有必须爱你的理由,所以这些也不愿跟你计较了。我并不是什么恶贼;再见,我看到目前为止你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

提伯尔特:小子,你斗胆冒犯了我,想用这种花言巧语把它掩饰过去;赶快回过身子,拔出剑来,我们决斗吧。

罗密欧:我再次郑重声明,我从来未曾冒犯过你,而且你想像不出来我是怎样爱你,除非你知道了我必须爱你的理由。所以,好凯普莱特——我还是尊重这一个姓氏,就像尊重我自己的姓氏一样——咱们还是讲和了吧。

茂丘西奥:哼,我不会接受这般丢脸的屈服!只有使用武力才可以洗去这种耻辱(拔剑)提伯尔特,你这捉耗子的猫儿,你敢跟我决斗吗?

提伯尔特:嘿嘿,你要我跟你干么?

茂丘西奥:好猫精,听说你有九条性命,现在,我只要取你一条,留下另外八条,等以后找机会再跟你算账。快快拔出你的剑来,否则莫怪我无情,我的剑就要临到你的耳朵边了。

提伯尔特:(拔剑)好,我愿意奉陪到底。

罗密欧:我的好茂丘西奥,赶快收起你的剑。

茂丘西奥:来,来,来,我倒要赐教赐教你的剑法。(二人互斗。)

罗密欧:班伏里奥,拔出剑来,把他们各自手中的武器打下来。两位老兄,这算什么?快收起武器来别闹啦!提伯尔特,茂丘西奥,亲王已明令禁止任何人在维洛那的街道上斗殴,你们怎么不执行?住手,提伯尔特!好茂丘西奥!(提伯尔特及其党徒下。)

茂丘西奥:我受伤了。你们这两家倒霉的,该死的人家!我已经完啦。难道让他不带一点伤就这样去了吗?

班伏里奥:啊!你受伤了吗?

茂丘西奥:嗯,嗯,虽然擦破了一点儿;可是也够受的了。我的侍童呢?你这该死的家伙看到我这样了,快去找个外科医生来。(侍童下。)

罗密欧:放心吧,老兄;看了看这伤口不算十分厉害。

茂丘西奥:是的,它虽然没有一口井那么深,更没有一扇门那么阔,可是仅凭这一点伤也就够要命的了;如果你明天找我,我们就在坟墓里相见吧。我这一生是彻底完了。你们这两家倒霉的人家!他妈的!狗、耗子、猫儿,都会咬得死人!这个混帐说大话的家伙,就连打起架来也要按照着数学的公式!谁叫你把身子插进来?都怪你把我拉住了,我才受伤。

罗密欧:我完全是出于好意。

茂丘西奥:班伏里奥,快把我扶进屋子里去,不然我要晕过去了。你们这两家倒霉的人家!我已经完全死在你们手里了。——你们这两家人家!(茂丘西奥,班伏里奥同下。)

罗密欧:他是亲王的近亲,并且也是我的好友;如今因为我的缘故而使他受到致命的重伤。提伯尔特杀死了我的朋友,又毁谤了我的名誉,虽然事实是他在一小时以前还是我的亲人。亲爱的朱丽叶啊,我的爱人!你的美丽使我懦弱,磨钝了我的勇气的锋刃!

班伏里奥重上。

班伏里奥:啊,罗密欧,罗密欧!勇敢、斗强好胜的茂丘西奥死了;他已经撇下我们不管撒手离开尘世,英魂已经升上天庭了!

罗密欧:今天这一场意外的变故,怕要引起日后的灾祸。

提伯尔特重上。

班伏里奥:暴怒的提伯尔特提剑又来了。

罗密欧:我的好友茂丘西奥死了,他却耀武扬威,理直气壮地活在人世!现在我唯有抛弃一切顾忌,甚至是无法顾及亲戚的情分,让眼睛中喷出火焰的愤怒支配着我的行动吧!提伯尔特,你刚才骂我恶贼,我要你把这两个字收回去;茂丘西奥的阴魂现在就在我们头上,他在等着你去跟他作伴;无论如何我们两个人中间必须有一个人去陪陪他,否则就是两人一起死。

提伯尔特:你这该死的小子,你就是一个十足的恶贼,生前跟他做朋友,死后也去陪他吧!

罗密欧:我想这柄剑可以决定谁死谁生。(二人互斗;提伯尔特倒下。)

班伏里奥:罗密欧,快走!市民们都已被这场争吵惊动了,况且提伯尔特又死在这儿。别站着发愣;要是你被他们捉住,亲王就要判你死刑。快去吧!快去吧!

罗密欧:唉!命运竟然是这样与我开玩笑。

班伏里奥:你站在这儿为什么还不走?(罗密欧下。)

市民等上。

市民民甲:杀死茂丘西奥的那个提伯尔特逃到哪儿去了?

班伏里奥:躺在那边纹丝不动的就是提伯尔特。

市民先生,起来吧,请你跟我去。我用亲王的名义命令你服从。

亲王率侍从;蒙太古夫妇、凯普莱特夫妇及余人等上。

亲王:引发这一场争吵肇祸的罪魁在什么地方?

班伏里奥:啊,尊贵的亲王!我可以把这场战斗的经过从头向您禀告。躺在那边的那个人,就是把您的亲戚——勇敢的茂丘西奥杀死的人,他已经被年轻的罗密欧杀死了。

凯普莱特:夫人提伯尔特,我的侄儿!啊,他是我哥哥的孩子!亲王啊!侄儿啊!丈夫啊!嗳哟!我亲爱的侄儿被人杀死了!殿下,我相信您是正直无私的,我们家里流的血就让蒙太古家里的血来偿还吧。嗳哟,侄儿啊!侄儿啊!

亲王:班伏里奥,告诉我是谁开始这场血斗的?

班伏里奥:是死在这儿的提伯尔特,他是被罗密欧杀死的。刚开始罗密欧很诚恳地劝告他,并且再次提起您的森严的禁令。他尽量用温和的语调、谦恭的态度,陪着笑脸向他反复劝解,可是提伯尔特充耳不闻,一味逞着他的骄横,顺势拔出剑来就刺向勇敢的茂丘西奥;茂丘西奥也动了怒,就与他交锋起来,自恃着本领高强,满不在乎地一手挡开了敌人致命的剑锋,并且一手向提伯尔特还刺过去,可是提伯尔特眼明手快,却把它挡开了。在那个时候罗密欧高声喊叫,“住手,朋友;两下分开!”说时迟,那时快,他敏捷的腕臂已经打下了他们手中的利剑,就把自己插身在他们两人中间;谁曾想提伯尔特怀着歹毒之心,趁不备之际从罗密欧的手臂下面刺了一剑过去,竟把茂丘西奥的要害给击中了,于是他就逃走了。等了一会儿他又返回来找罗密欧,罗密欧这时正是满腔怒火,就像闪电似的跟他厮打起来,我还来不及拔剑阻止,勇猛的提伯尔特已中剑而死,罗密欧见他倒在地上,也就转身逃走了。我所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真话,倘有虚言,愿受死刑。 Y6lQwrvYZ/8yr8uzceX4kESASLHXLNopsTVXM70Wc0bswgOhuCdzU7IqqmBAv00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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