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叙述自己的身世及他出游的原因。他所乘的船遭遇海难,而后游水逃生,并在利立浦特国的海岸安全登陆;他成了个俘虏,被押往内地。
在诺丁汉郡我的父亲有一份小小的产业。我是家中五兄弟中的老三。十四岁的时候,父亲把我送进剑桥大学的伊曼纽尔学院,我在那儿待了三年,一心专注在我的学业上。虽然我只有微薄的生活费,但是负担我在校学习的费用对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还是十分沉重;因此我就去了伦敦,在声名卓著的外科医生詹姆士·贝茨先生那儿当学徒,我跟他学了四年。这期间父亲不定时地会给我寄些零花钱来,我都把它们花在探索航海学和一些数学的知识上了,对一心向往旅行的人来说,这些知识是很重要的,因为我总认为有一天自己会有机会出门旅行的。从贝茨先生那里离开后,我返回家中,在父亲和约翰叔叔以及其他几个亲戚的帮助下,我得到了四十英镑,不仅如此,他们还承诺每年给我三十英镑以保证我在莱顿求学。我在莱顿学了两年零七个月的医学,因为我相信在长途的航海中医学知识是非常重要的。
我从莱顿回来后不久,恩师贝茨先生就介绍我去“燕子号”商船当外科医生。那艘船的首领是船长亚伯拉罕·潘耐尔。我在他手下干了三年半,曾几次到利凡特和其他一些地方航行。航海回来之后,在贝茨先生的劝勉下,我打算留在伦敦,而后有赖于他的帮忙,我有了几位病人。我在老朱瑞街的一幢小房子里租下了几个房间,当时人们都劝我改变一下生活状况,因此我就同玛丽·波顿结了婚,她是新门街做袜子生意的商人爱德蒙·波顿先生的二女儿,同时我得到了四百英镑的陪嫁。
不过两年后,我的恩师贝茨先生不幸逝世了。因为没有较多朋友,再加上自己不想昧着良心去效仿许多同行的恶劣行径,生意也就日渐冷清起来。我跟妻子和几位熟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再次出海。我曾经在两艘船上当过外科医生,六年中多次航行至东印度和西印度群岛。因为这几次的出海航行,我的财产略有进账。航海时我身边总带着许多书籍,空闲时我就阅读流传古今的优秀作品;而每逢上岸,我就游览当地的风俗人情,同时也饶有兴致地学习他们的语言。凭借着自己良好的记忆力,我学起语言来还算顺利。
不过这几次航海的最后一次却不太顺利,而且对于航海生涯我也感到有点疲惫,也很想待在家里与老婆孩子一起过安稳日子。我从老朱瑞街搬到菲特巷,很快又搬到威平,想着或许能在水手们中间揽点生意,不想却是毫无转机。就这样在期待中过了三年,看看时来运转的希望渺茫,于是我接受了“羚羊号”船主威廉·普利查船长待遇优厚的聘请,随他一道去南太平洋一带航海。一六九九年五月四日,我们从布里斯脱起航,航海的开始阶段还是一帆风顺的。
因为某些原因,要把我们在这一带海域航行的细节全部报料给读者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只说说下面这些情况就可以了:在去往东印度群岛的途中,一阵风暴把我们刮到了范·迪门的西北方,根据一次观测,我们发现自己恰好在南纬30°02′的地方。船员中已有十二个人因为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的缘故而丧生,其余的人也非常虚弱。十一月五日,正是那一带的初夏时分,当时大雾弥漫,水手们在离船不到半链长即大约三百英尺处发现了一块礁石,由于风势猛烈,我们的船被刮得径直向礁石撞去,船身立刻触礁破损了。六个船员,包括我在内,把救生船放入海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大船和礁石。我猜测,我们可能仅划出去了三里路远,就再也无法向前划动了,因为大家在船上时就已经疲惫不堪了。这样一来,我们只能任凭波涛的挟裹。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北风骤起,打翻了我们的小船。小船上的同伴还有那些逃上礁石或者留在大船上的人们后来的情况怎么样,我无法细说,不过可以肯定他们全完了。而我自己只能听天由命地游着,被风浪向前推去,我不时把脚往下伸,好像总也无法探到底;就在我几乎快要沉没、气力耗尽之际,却突然感觉到海水渐浅,已经不能把我完全淹没了,这时风暴渐歇。海底的斜坡不大,我走了将近一英里才走到岸上,我想那时可能是晚上八点钟。我在岸上又向前走了将近半英里路,也没看到什么房屋和居民的影子,至少当时没发现。因为当时我的身体十分虚弱,已非常疲倦,再加上时至酷暑,而且离开大船前又喝过半品脱白兰地酒,因而困倦异常。于是我便在一片细密柔软的草地上躺了下来,痛快地睡了一觉,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甜。我猜,我可能睡了九个多钟头,因为醒来时正值天亮。我打算起身,却发现无法动弹,仰面躺着的我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被紧紧地缚在地上,连同我那浓密的头发。我还觉得全身从腋窝到大腿都横绑着几根细绳。我只能向上看,这时温度渐高,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听到四周喧哗一片,不过由于我是仰面躺着的,所以除了天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不一会儿,我感觉有活的东西在我左腿上蠕动,它轻轻地爬过我的胸脯,差不多来到我的下颌前了。我努力地往下瞧,原来那是一个身不到六英寸,手拿弓箭,肩负箭袋的活人。同时,我觉得至少还有四十多个一模一样的人(我猜想)紧随其后。我吃了一惊,大声喊叫了起来,居然吓得他们掉头就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中间有几个人由于从我的腰部往地上跳,竟然还跌伤了)。不过很快,他们就又折返而回,其中一个竟然走到能完全看清我面孔的地方,他举起双手,抬眼仰视,满脸惊异。他用尖厉而又清晰的声音高喊着“赫金那·德嘎尔”,旁边的人也把这句话反复喊了好几遍,不过那时我还不能明白他们的意思。不难想象,我一直这么躺着十分难受,最后我扭动起来,想要挣脱束缚。还算幸运,我弄断了绳索,还拔出了那些把我的左臂缚在地上的钉子。我把左臂举到跟前,才发现他们捆绑我的方式。这时,我用力一扯,虽然有点疼痛,不过还是把左边绑住我头发的绳索松动了一点,这样我的头才能稍作转动。不过,还没等我来得及抓住这些人,他们就再次跑开了,随之他们齐声尖叫起来。喊声过后,我听到一个人高声叫道:“托尔沟·奉纳”;刹那间,我觉得有百来枝箭射中了我的左手,如同密集的飞针一样刺痛了我;接着,他们还朝空中射了一阵子,那样子就像我们欧洲人漫天扔炸弹似的,我猜有不少枝箭落在我身上(尽管我尚不能觉察),有的还掉在了脸上,我连忙用左手护住了脸。一阵箭雨过后,我痛苦地呻吟起来;接着我又挣扎着要反抗,他们就又放了一阵比刚才还要密集的箭,有些人还用矛刺我的腰部,还好我穿着一件紧身皮衣,他们无法刺进去。当时我想最识时务的办法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同时我打算就这样坚持到夜晚,既然左手已经松了绑,到时我便能轻而易举地重得自由。至于那些当地居民,我相信:若是他们的身材全跟我看到的那个人一样的话,我还是能够和他们调来制服我的最强大的军队对抗一下的。不料命运难测,那些人一看到我静了下来,就不再放箭,然而从越来越大的嘈杂声来看,我知道他们的人数又增加了。我听到我的右耳上方,离我约四码的地方,敲敲打打的声音持续了一个多钟头,好像有人在干活。尽可能在木钉及绳索捆绑之下,我尽可能扭过头朝敲打声传来的地方看去,这才发现他们新建成了一座大约一英尺半高,刚好容得下四个小人的台子,旁边还搭了两三条梯子用来攀登。台子上有位模样显赫的人正在对我发表长篇演说,只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说到这儿我早就该提一下,这位显要人物在发表演说之前,曾大喊了三声“浪格罗·德哈尔·桑”(这些话和先前讲过的话后来他们都为我详细解释过)。他一喊完,立刻就过来了五十个左右的小人,割断了左侧系住我头部的绳索,于是我的头就可以转向右方,观察演讲人的风采。他看上去中等年纪,个头比跟随他的另外三个人稍高。三人中有一个大约是个跟班,身高大概比我的中指略长些,正牵着他拖在身后的衣裳;还有两个人分别站在他两侧,搀扶着他。他完全一副演说家的神气,看得出他讲了许多威胁话的同时,也许下了不少的承诺,以示怜悯和善意。我回答了他几句,态度恭谨:我向太阳举起左手并举目注视,意在请它给我作证。离开大船以来我已有太长时间水米未进,简直是饿坏了;此刻我感觉这种生理要求太过强烈,几乎难以忍受(也许这不太合乎礼仪),就不停地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我要吃东西。那位“赫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以此称呼一位大老爷)很能理解我的意思。他走下台来,指示在我的两肋竖上几条梯子,一百多个小人就登上梯子,把盛满肉食的篮子送到我嘴边(这都是国王得知我到来的消息以后就下令准备好送过来的),篮子里装有好几种动物的肉,但是从味道上不大容易判断是什么肉。其中有些像是羊的前肘、后肘和腰子肉,吃起来美味可口,不过大小比百灵鸟的翅膀还小。我一口要吃两三块,还有像子弹那么大的面包,我一口也吃得下三个。他们几乎跟不上我进食的速度,对于我的身躯和食量,他们简直惊为天人。我又做手势表示要喝水。他们从我吃东西的情形看出,给我一点点喝的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大都心机聪敏,非常灵巧地吊起一个头号大桶,然后把它滚到我手边,并敲开了桶盖。我一口气喝了下去,这实在太容易了,因为一桶酒还没有半品脱;酒的味道有点像勃艮地的淡味葡萄酒,只是要更香醇些。他们又给我送上一大桶,我很快一口气又喝掉了,意犹不足,可他们却无法供应了。我露了这几手之后,他们欢呼起来,在我胸脯上兴奋得手舞足蹈,又跟最初一样叫了声“赫金那·德嘎尔”。他们冲我打手势,要我把两只酒桶丢下去,还不忘事先警告下面的人要躲开,并大声喊着“勃拉奇·米渥拉”;当他们看到酒桶飞在半空中时,就齐声高喊着“赫金那·德嘎尔”。说实话,当他们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的时候,我有好几次都想一把抓住首先走近我手边的四五十个人,把他们摔在地上。不过但是一想起我刚才吃过的苦头,想到没准儿那还不是他们对付我最严厉的手段,另外我也曾向他们表示过敬意(我这样解释我那卑躬屈膝的态度),于是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念头。还有我想这些人既然这么,盛情隆重地款待我,我自然也应当投桃报李。不过,暗地里我还是吃惊于这些小家伙居然如此大胆,在我一只手已松绑的情况下,还敢爬到我身上,若无其事地在我身上走来走去,在他们眼中我大概是个庞然大物,不过他们毫不胆怯。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我不再要肉吃了,一位皇帝派来的使臣就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位钦差大臣带着十二三个随从,从我的右边小腿那儿走上来,一直走到我的脸面前。他拿出盖着国玺的圣旨递到我眼前,大约讲了十分钟的话,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不过神情不容辩驳。他不时用手指着前方,后来我才知道他指的是京城,离这里大约有半英里远,皇帝已经决定要把我运到那儿去。我回答了几句,不过毫无效果,于是我用那只没被绑着的手做了个手势,把左手放在右手上(我的手从钦差大臣的头上掠过,以免伤了他和他的随从),又摸了一下头和身子,表示我希望得到自由。他看起来好像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过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并举手示意一定要把我当俘虏运走。然而他又做手势叫我放心,会有足够的美食好酒可以让我大快朵颐,待遇会非常好。这么一来,我又起了挣脱束缚的念头。但是,我又想到他们射到我脸上手上的箭所引起的疼痛(这些箭伤都已经起了泡,而且有许多箭头还扎在里面);与此同时,我又注意到敌人的人数在增加,因此,我只有做手势让他们明白,我听凭他们处置。就这样,“赫构”和他的随从才十分礼貌和气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大家齐声高喊着“派扑龙·色兰”,而后就觉得左边有许多人在为我松绑,使我能转身向右,痛快小解一下。我撒了很多,令他们大惊失色,当时他们一看到我的举动,便猜出我要干什么,迅速往左右两边退开去,以避开那股来势汹涌的洪流。在我小解以前,他们在我的手上脸上涂抹了一种气味芬芳的油膏,几分钟之后,箭伤就好了许多。因为刚刚享用了一顿营养丰富的大餐,精力得到了恢复,再加上刚才的种种遭遇,我又有点睡意朦胧起来。后来我才得知,我大约睡了八个小时,实际上这也算不上什么,因为医生们早就奉旨在酒里掺了一种安眠药水。
或许在我上岸以后躺在地上被他们发现的那一刻起,情况就已上报了皇帝,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了;因此他马上就开会决定把我用上述的方法绑起来(这是趁着我睡着时干的),还不忘给我送来丰盛的酒肉,同时准备了一台机器把我运送到京城里去。
他们的这个决定看来也许太大胆太冒险,因为我想在同样的情形下,无论哪一位欧洲君王都不会采用他们的办法;不过我认为他们这样做是相当慎重而又不失风度的,如果这些人打算在我睡着时用矛和箭把我杀死的活,那么我肯定会被刺痛而惊醒,也许还会把我给惹恼了,使出蛮劲把束缚我的绳索给挣断,到了那时,他们不仅无法抵抗,而且更不要想得到我的慈悲了。
这些小人都是相当优秀的数学家,由于皇帝的倡导,他们的机械学也进展到了十分发达的地步。这位皇帝是一位有名的推崇科学的君王,他有好几部装着轮子的机器,可以用来运送树木和其他的大型物品。他经常在盛产木材的树林里建造巨型战舰,有的居然长达九英尺,然后用这种装着轮子的机器把战舰运到三四百码以外的海上去。这一次他派了五百名木匠和工匠建造的有史以来最大的机器。这是一个木头架子,离地有三英寸高,大约七英尺长,四英尺宽,装有二十二个轮子。我听到的那阵欢呼,正是因为这台机器运到的缘故,大概在我上岸四小时后,他们才开始动工。他们把机器运到与我身子平行的地方,不过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才能把我抬到这架大车上。为此,他们竖起了八十根一英尺高的柱子。工人们用带子缠缚住我的脖子、手、脚和身体,再用钩子把包装绳粗细的绳索和这些带子系在一起,同时把绳索的另一端缚在木柱的滑轮上。九百位壮士一齐动手拉这些绳索,大概不到三个钟头,就把缠成粽子一般的我抬上了机器。这都是事后别人告诉我的,因为他们在忙活的时候,掺在我酒里的迷药药性已发作了,我正睡得昏昏沉沉。一千五百匹高大的御马,都有四英寸多高,拖着我浩浩荡荡地朝京城进发,我已经说过,京城大约有半英里之遥。
我们在路上走了大概四个钟头之后,一件令人喷饭的事情把我给弄醒了。原来车子出了什么毛病需要修理,就稍作停歇,当时有两三个年轻小伙子好奇心起,想看看我睡着了的模样,便爬上机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我的脸上。他们当中有个卫队军官,用他的短枪枪尖深深地伸进了我的左鼻孔里,使我感觉像是有根草在挠我的鼻孔,令我不禁连连猛打喷嚏。然后他们却立刻偷偷地溜了,并没有被人看见;三个星期后,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时候会突然醒过来。车子重新开始前进后,我们又走了不少路,到夜里休息的时候,我的两旁各有五百卫兵,半数人手持火把,半数人手持弓箭,一旦我有任何异常举动,他们随时就会向我射击。第二天一早,我们又接着赶路,时至正午,离京城已经不到两百码了。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出来迎接我们,只是大将军们却无论如何不肯让皇帝亲自冒险走上我的身子。
停车的地方有一座古庙,据说是整个王国最为宏伟的庙宇。几年前这庙里发生了一件十分恐怖血腥的凶杀案,对敬畏神灵的当地人而言,这是亵渎圣地的,故此他们把一切祭祀用品和文物都搬走了,只当做一般的公共场所来使用。他们打算就让我住在这座庙里,朝北的大门可能有四英尺高两英尺宽,我可以相当方便地爬进爬出。大门两边各有一扇小窗户,离地不过六英寸。御用铁匠从左边的窗户引进去九十一条链子(这些链子样式大小都很像欧洲妇女用的表链),然后用三十六把锁来把链固定在我的左腿上。这座庙的对面,也就是大街的另一面,离庙二十英尺远的地方是一座至少有五英尺高的塔楼。皇帝率领群臣登上了高塔,以饱眼福,这都是后来听人说的,因为我当时无法看到他们。保守算来,有十万以上的居民出城来看我,尽管我有卫队保护,不过我相信有那么几次,从梯子上爬到我身上来的人加起来不下一万。很快就有告示出来明令禁止这种行为,违者处死。工匠们后来发现我不大可能挣脱链子跑掉,于是就割断了所有捆绑我的绳子。我起身站了起来,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沮丧。人们看到我起来走动,举国震惊。锁在我的左腿上的链子大约有两码长,这样一来我不仅可以在一个半圆内自由地前后走动,还由于被拴在离大门不到四英寸的地方,所以我能爬进庙里,伸直身子躺在里面。
第二章
利立浦特皇帝在几位高官的陪同下来看望被羁押的作者,使他终于可以一睹天颜。
学者们奉命来教授作者当地的语言。他的温顺性情得到了皇帝的欢心赞许。不过他的衣袋仍然遭到搜查,佩剑和手枪都被没收了。
一旦我发现自己可以站起来时,便观察四周,我得承认,我还不曾见过比这更加迷人的景色。周围的田野像一片连绵不断的花园,圈起来的田地大多是四十英尺见方,如同鳞次栉比的花圃。这些田地通常与树林相互交错,树林有八分之一英亩大小,依我看来,最高的树也不过七英尺高。我环顾了一下左面的城镇,看起来就像舞台上的城市布景。
几个小时以前我就感到很想要大便,这毫不奇怪,因为我已经快两天没有大便了。我很急迫,却又窘迫得难以张口。此时我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爬进屋子里去解决,接着我就这么做了。进屋以后我关上大门,尽可能爬到链子所允许的最远的地方,然后才把肚子里那不舒服的包袱卸了下来。不过像这种不太体面的事我仅此一回;在此我只希望公正的读者在慎重客观地考虑我的尴尬处境及痛苦之后,稍作包容。此后,我通常一起床就尽可能地扯着链子到户外去解决这件事,而这件事也得到了应有的关注:每天早上行人还没有出来之前,就有专门指派的两个仆人用手推车把这讨人嫌的东西给运走。
我本不应当这样费尽唇舌地讲述这么一件乍一看似乎无足轻重的事情,只不过由于自己有洁癖,认为有必要作此澄清罢了。因为听说,一些恶意中伤我的人不止一次地利用此事来嘲讽我。
等这桩尴尬事完结之后,我又走到门外,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皇帝已经下了塔楼,骑马过来,为此,他几乎吃了个大亏。他的坐骑虽然受过良好的训练,见了我却还是惊得不能自主,因为在它面前,我如同庞然大物似的晃来晃去,不由地吓得它前蹄悬空,立了起来。好在这位君主是一位优秀的骑手,还能够骑在马鞍上,等到侍卫们赶过来揪住马辔头,他才趁机跳下马来。下马之后,他非常吃惊地绕着我细细打量,不过为安全起见他一直在链子的长度范围以外活动。他指示厨师及仆人们给我送上酒菜,早已有准备的厨师及仆人们便用一种轮车把饮食推到我的手能够得着的地方。我抓起这些轮车,眨眼之间就把上面的东西吃得精光;其中有二十辆车上装着肉,十辆车盛着酒。每辆车上的肉只够我吃两三口;每辆酒车上有十小坛酒,我把酒倒在一起,一口喝了下去,对于其余的几车我也是如此。皇后、年轻的王子和公主们、皇亲国戚们,由许多贵妇们陪伴着,坐在稍远点的轿子里;不过在皇帝的马受到惊吓以后,他们就下了轿,来到皇帝跟前。现在不妨对这位皇帝的容貌稍加叙述,他要比臣子们大约高出我的一个手指甲盖,仅此一点就足以令人心生敬畏。他的体格魁梧,富有男子气概,有着像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族所特有的厚厚的下嘴唇、鹰钩鼻子和黄褐色的皮肤。他体态峻拔,四肢健美,举止优雅又有几分威严。他已经过了青春年少的时期,当时年已二十八岁零九个月;主政七年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为了更仔细地观察他,我侧转身躺着,以便与他面对面交流,他就站在离我只有三码远的地方。后来我曾经多次把他托在我手中,所以我的描写是不会错的。他的衣着相当简朴,式样介于亚洲和欧洲的风格之间,不过他戴着一顶做工细致、镶满珠宝的金盔,盔顶上还插了根羽毛。他手持一把出了鞘的剑,以防万一我挣脱了束缚,他就可以用剑来防身。这把剑大概有三英寸长,剑柄和剑鞘都是金子做的,镶着钻石。他的嗓音尖利,但吐字十分清晰,即使我站起来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贵妇和朝臣们全都衣饰华美,他们站在一起,看上去好似一条绣满了华丽人物图案的女裙,铺在地上。皇帝时常跟我说说话,我也回答他,只是相互之间一个字也听不懂。陪同的还有几位奉命跟我讲话的牧师和律师(我是根据他们的衣着来推测他们的身份的),因此我尽可能用各种稍微能讲一点的语言跟他们谈话,其中包括高地荷兰语和低地荷兰语、拉丁语、法语、意大利语和一种地中海东部地区通用的——法、意、西、希腊语等语的混杂语,不过都毫无帮助。大约过了两个钟头,宫廷的人才全部退去。我身旁留下了一支强大的卫队,以防止人群混杂弄出什么是非来。这些人简直是肆无忌惮地挤在我的周围,大着胆子尽可能地挨近我。我坐在房门口地上的时候,有些人居然敢用箭射我,有一枝箭几乎射中我的左眼。卫队的上校下令逮捕了六个罪魁祸首,最合适的处罚自然就是把这些人捆起来送入我手中。接着几个士兵就照着他的话办了,他们用枪托把这六个人推到我用手够得着的地方。我把他们全抓在右手里,先把五个放进上衣口袋里,轮到第六个时,我做样要生生吃掉他。那个可怜的家伙拼死嚎叫,上校和他手下的军官有些于心不忍,特别是他们看到我摸出小刀来的时候。不过我很快就让他们放了心,因为我不仅面色和善,还立马割断了绑着他的绳子,轻轻地把他放在地上,他随即拔腿就跑了。同样地,我把另外的五个人也一个个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放掉了。我注意到,不管是士兵还是老百姓,都对我这种宽恕仁慈的举动相当感激,后来宫廷也接到了对我极为有利的报告。
到了傍晚时分,我费了一番周折才爬进了屋子,躺在地上休息,这样一直睡了大概两个星期之久。在这期间,皇帝已指示给我准备一张床铺。他们用车子运来六百张普通尺寸的床,然后就在我房间里忙碌起来。他们将一百五十张小床拼接在一起,做成一张长宽适度的床,一共做了四张这样的床,再把它们叠放在一起,不过我睡在上面也不觉得比睡在光滑而又坚硬的石板地上好多少。他们又用同样的方法给我准备了床单、毛毯和被子,对于像我这样一个过惯了艰苦生活的人来说,这种待遇已经相当优厚了。
我到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国,引得无数富人和好奇的人来看我,以致于几乎全部的村庄都差不多走空了。如果不是皇帝接连颁发几道敕令和公告来制止这种荒唐事,估计就会发生严重的耕织劳作荒废的事情。他命令未经官方的许可,不准进入离我屋子五十码以内的地方;凡是已经看过我的人都必须回家,为此,宫廷的大臣们得到了数量可观的赏金。
与此同时,皇帝曾多次召开会议,商讨应对我的措施。我有一个身居要职的朋友,他曾参与过这种机密大事。后来他告诉我,宫廷对如何处置我感到十分为难。他们怕我逃跑,又担心我巨额的伙食费用可能引起饥荒。他们还曾商量把我饿死,或者用毒箭射我的脸和手,这样就能够很快把我处死。然而他们又想到这样一具庞大的尸体散发出的臭味,没准儿会在京城造成瘟疫。说不定还会流毒至全国各地。他们正在讨论此事之际,有几名陆军军官来到会议大厅的门口,其中被召见的两位军官向皇帝报告了我刚才对待六名罪犯的情形。我的慈恕举动在皇帝及群臣心目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因此出于为我考虑的缘故,皇帝颁发了一道圣旨:京城周围九百码以内的村庄,每天早晨必须进献六头牛,四十只羊和其他食品,此外还必须供给相当数量的面包、葡萄酒和其他酒类作为我的给养。这笔费用,皇帝指定由国库支付。原来这位君王主要靠他自己领土上的收入过活,除非碰到重大事件,他才向老百姓征收税金;不过一旦有了战况,老百姓就必须跟随皇帝出征,而且生活费用要由他们自己负担。他又指定六百人给我当差,发给他们基本生活费用,还在我的门口两旁搭建了许多帐篷供他们居住。同时还下令,派三百个裁缝按照本国的式样为我缝制一身衣裳;另派六位宫廷大学士教我学习他们的语言。最后,还要他的御马以及贵族和卫队的马匹在我跟前操练,以便使它们能够对我逐渐习惯起来。皇帝下的所有这些命令都得到了及时有效地执行,大约三个星期后,我在运用他们的语言方面已有了相当的进步;期间,皇帝时常赏脸来慰问我,还心甘情愿地帮我的老师们来教教我。我们已经可以在一起稍做交谈了;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表达自己的愿望,希望他能给予我自由;这句话,我天天跪在地上反复练习。他的回答,据我所理解的,意思是如果我要获得自由,就必须得耐心等待一段时间,而且没有内阁会议的决定,也是痴人说梦;此外我首先要宣誓同他和他的王国和睦相处。不过,他们会善待我的;他又劝我要耐心,谨守言行,以此来换取他自己和他的臣民们的欢心。同时他希望我不要介意,若是他下令让几个品格端正的官员来搜我的身的话。因为很可能我还随身携带着几件武器,如果它们的大小正适合于我这么大块头的人,那一定有惊人的杀伤力。我说我一定会让陛下放心,随时都可以脱下衣服以备查验。我连说带比划表达这个意思。他回答说,根据王国的法律,我必须经过他的两个官员的搜查;他说他也明白,没有我的同意与协助,这是不可能的;他表示他对我的宽仁坦诚素有好感,故而很放心地把他这两个官员的人身安全托付于我;还保证他们从我这里拿走的任何东西都会在我离开这个国家时交还给我,或者按我定的价钱如数赔偿。于是我就把两位官吏拿起来,先把他们放进外套口袋,然后又把他们放在我身上的其他口袋里,只有两个搁表的裤子表袋和一个隐秘的口袋没有让他们搜查,因为我想这没有搜查的必要,在这个隐秘的口袋里放有几件对我来说相当重要,对别人却毫无用处的必需品。在一个裤子表袋里放着一只银表,另一个表袋里收着一个存放着少量金币的钱包。这两位先生随身携带着笔、墨和纸张,把他们所检查到的一切东西都开列成一份详细的清单。等他们搜查结束以后,就要我把他们放在地上,让他们好把记录呈给皇帝。后来我把这份清单翻译过来,全文转录如下:
我们在“巨人山”外套的右边口袋里,经过最细致的搜查,只找到了一大块粗布,面积之大可以做陛下大殿里的地毯。在左边口袋里,我们看到一个大银箱子,盖子也是银的,不过我们两人无法打开。我们请他打开了,我们有一个人跳了进去,发现尘土厚积,一直没到他的小腿肚,灰尘四处飞扬,弄了我们一脸,以致于我们俩一齐打了好几个喷嚏。在背心的右边口袋里,我们找到了一大捆薄薄的白色东西,一层层地码放在一起,有三个人那么大,用一根又粗又结实的缆绳捆着,上面有黑色的图形,我们推测,这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文字,每个字母有半个巴掌大小。在左边口袋里有一个看起来仿佛是机器样的东西,背面伸出二十根长柱子,如同陛下大殿前的栏杆,我们猜测这是“巨人山”用来梳头的。我们无法就所有疑问一一细问,因为我们觉得要他明白我们的意思是不大容易的。在他的中间罩衣右边的大口袋里,我们发现了一根空心的铁柱子,大约有一人高,固定在一块坚硬的木头上,这块木头比柱子还要粗壮,柱子的一边伸出几块刻成奇形怪状的大铁片来,其用途我们尚不得而知。在左边的衣袋里也有同样的一部机器。在右边的小口袋里有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形扁体的不同颜色金属块;白的好像是银子,硕大沉重,我和我的同伴都无法搬动。在左边口袋里有两根形状怪异的黑柱子,我们站在他的口袋底下,轻易是不能摸到柱子顶端的。一根黑柱子有盖,看来是个整体合一的什么东西;不过另一根柱子的顶端,有一个白色的圆东西,可能有两个人头那么大。这两根柱子的里端都包着一块极大的钢板。因为担心又是什么危险机器,我们就责成他拿出来给我们看了。他从盒子里把它们拿了出来,并且向我们解释,在他的国家,一般是一件用来剃胡子,一件用来切肉。还有两个小口袋我们进不去,他管它们叫表袋;实际上是他的中间罩衣上端的两个开叉口,因为紧贴肚皮,所以这两个袋子的口很紧。右边的表袋口上吊着一条大银链,另一头上拴着一架从未见过的机器。我们指示他把链子上拴的东西拉出来;发现却是一个样子像球体的东西,半边是银的,半边是一种透明的物质,通过这种透明的东西,可以看到一圈奇异的图形,想去摸一下,我们的手指却被透明的物质挡住了。他把这机器放在我们的耳边,它却不停地发出像水磨一样的摩擦声。我们推测这东西或者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或者是他所崇拜的上帝;不过我们比较倾向于后一种说法,因为他对我们说(如果我们理解无误的话,因为他总是解释不清楚),他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向它请教。他管它叫做先知,还说,它为他一生中所遭遇的每一件事都指明了一个时间。他从左边的表袋里拿出一个网,面积之大几乎够渔夫用的,只是这东西可以像钱包一样开合,事实上这也就是他的钱包。我们在里面发现几大块黄色金属,如果是金子的话,那么它们的价值是相当可观的。
我们遵奉陛下的命令,把他所有的口袋都仔细搜查了一遍,我们还注意到他腰间系着一条腰带,是用巨兽的皮革制成的。腰带的左边悬着一把有五人多高的长刀;右边连着一只皮囊,里面又分成两个小袋,每个小袋足以容得下三个陛下的臣民。一个里面装了些像脑袋一样大的重金属球,要用非常大的气力才拿得起来;另外一个里面则装了一堆黑色的颗粒,体积小而轻,我们一把可以抓起五十多个来。
这是我们在“巨人山”身上搜查情形的详细清单。他对我们温文有礼,对于陛下的命令表现了应有的尊重。
签字盖章于陛下登基第八十九月初四日。
克来弗林·佛勒洛克
马尔西·佛勒洛克
这份清单读给皇帝听了以后,他责令我把几项特别指明的物品交出来。他首先要我交出了佩剑,我就把佩剑连同剑鞘一齐摘了下来。当时他吩咐随侍的三千精兵,远远地包围住我,张弓持箭以待随时发射。不过我并没有留意到这种情况,因为我的全部心思都在皇帝身上。他接着要我拔出佩剑,尽管它受到海水浸泡生了点锈,总的来说还是锃亮耀眼的。我拔出剑来,大小三军又惊惧又诧异,顷刻间齐声呐喊;我手持佩剑舞动起来,那时正值烈日当空,剑光四射,逼人眼目。皇帝终究气概非凡,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惧怕;他吩咐我收剑入鞘,并把它轻轻地放在地上,离开链子末端大约六英尺远的地方。他要我交出的第二件东西,是那两根空心铁柱中的一根,他指的是我的袖珍手枪。我把手枪拔了出来,应他的要求,尽可能清楚地把它的用途解释给他听。因为皮囊的纹路很密,不易渗漏,里面装着的火药幸好没有被海水浸湿(谨慎的航海家都非常注意,防备发生火药被弄湿这类不方便的事情),我装上了火药,并且事先警告皇上不要害怕,然后对空鸣放了一枪。他们这次吓得比看见我的佩剑时更厉害了。几百个人扑倒在地,好像震死了一样。就连皇帝自己,虽说他仍站在原地,也有点魂飞天外。跟交出佩剑时一样,我交出了两只手枪和弹药包;我请求他要务必小心,不要让火药接近火,因为一点点的火就会引起爆炸,会把皇宫轰上天去。我又交出了表,皇上看了十分好奇,命令两个个子最高的卫兵用棍子抬在肩上,就像英格兰的运酒车夫抬着一桶麦芽酒一样。对于表发出有规律的滴答声和指针的运转,他非常诧异,由于他们的视力比我们敏锐得多,所以一下子就看出分针是在动着。他询问了学者们的意见,尽管我不能完全明白他们的话,还是可以看出他们的意见纷纭,分歧颇大,这点用不着我来细述,读者们也会想象到的。接着我又交出了银币和铜元、钱包以及里面的九个大金币以及一些小金币;还有我的剃刀、小刀、梳子、银鼻烟盒、手帕和旅行日记。最后佩剑、手枪、弹药包都用车装走,送进了皇帝的仓库;余下的东西却都还给了我。
如前所述,我另外还有一个隐秘的口袋逃过了检查,那里面有一副眼镜(因为我视力很差,有时要戴眼镜),一架袖珍望远镜,还有几件有用的小东西。这些物件对于皇上是无关痛痒的,所以我也就认为不必非要献出来。再说我还担心,要是随便交了出去,没准儿会被他们搞坏或者弄丢的。
第三章
作者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带给皇帝和他的男女贵族们消遣。利立浦特宫廷中举行各种娱乐活动的描述。作者有条件地得到了自由。
我温文尔雅的举止博得了皇帝和朝臣们的欢心,也赢得了军队和人民的广泛赞誉,因此我日渐萌生了在短期内可以获得自由的想法。我想尽一切办法来加强这个有利的局面。老百姓渐渐也不担心我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可能的危险。有时候我躺在地上,让五六个人在我的手掌上跳舞;后来男孩子和女孩子们也敢上来,在我的头发丛里玩捉迷藏了。我在掌握他们的语言这一方面,现在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有一天,皇帝想邀请我欣赏他们国家的几种表演;演员们身怀绝技,演出场面壮观,就这方面而言,他们的演出之精彩胜过我所知道的一切国家。我认为最令人拍手叫绝的是绳上舞蹈。他们在一根白色的细绳子上翩翩起舞,那根绳子大约有两英尺长,离地面有十二英寸。就这项表演我打算稍为详细地做一番描述,希望读者耐心看我的细述。
这项娱乐表演,只有那些正在宫廷中候补重要官职的人,以及深得皇帝信任的人才会来表演。他们从小就接受这种艺术表演的训练,不过倒不一定都要是贵族出身或者受过良好的教育。碰到重要官职有了空缺,无论那位官员是病死的还是失宠撤职的(这都是常有的事),五六个候补人员就会上书皇帝允许他们给皇帝和朝廷官员们表演一次绳子上的舞蹈,无论是谁,他只要跳得最高,而且没有跌下来,他就可以来接任这个官职。大臣们也常常遵旨来表演他们的技艺,让皇帝放心他们还没有忘掉自己的本领。大家一致同意财政大臣弗林奈普在拉直的绳子上跳舞,跳得比全国的任何大臣至少要高一英寸。我就曾见过他在一个固定在绳子上的木盘里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那根绳子大约不过有英国普通的包扎绳的粗细。客观说来我的朋友内务大臣瑞尔德雷撒尔的本领仅次于财政大臣;其余大臣的本领也都各有千秋。
不过这种娱乐活动也容易导致极为严重的意外事故,过去发生过的许多不幸事件都有登记在册。我就亲眼见过两三个候补人员跌断了胳膊和腿。大臣们奉命较量技艺的时候,危险性就更大了。因为他们拼命想表现自己比以前更有本领,比同僚水平更高,他们的压力太大,这样就难免马失前蹄而跌落下来,他们中有的人甚至摔过两三次。听说在我来到这个国家之前一两年,弗林奈普摔下过一次,幸亏皇帝的一个坐垫恰好摆在地上,缓冲了他跌落时的撞击力,否则我敢说他的脖子早就折断了。
另外还有一种娱乐活动,是在盛大的节日特别表演给皇帝、皇后和首相看的。皇帝把三根六英寸长的精美丝线放在桌子上。一根蓝的,一根红的,还有一根是绿的。这三根丝线是皇帝预备的奖品,用来表示他对一些人的优厚恩赐。这种隆重的典礼在皇宫大殿上举行,候选人员集中在这里进行一场竞赛,无论在新、旧大陆的哪个国家中我都没有见过类似的玩意儿。皇帝手里拿着一根与地面平行的棍子,候补者们按序依次跑上前去,有时候要跳过木棍,有时候要在木棍下面爬上几个来回,这完全要看横杆上升或者下降的情形而定。
有时候是皇帝和首相各拿着木棍的一头,有时候也由首相单独拿着木棍。谁表演得最灵巧,跳来爬去的时间最长,就赏赐给他一根蓝丝线;第二名赏给红丝线;第三名赏给绿丝线。他们都把这些丝线缠绕在腰间,而朝廷里的显贵们也全都用这种丝线腰带作装饰。
军马和御马房里养的马因为天天被带到我的跟前的缘故,对我一点也不胆怯了,它们会安然地一直走到我的脚边。我把手放在地上,骑手们就纵马跃过。皇帝手下的一名猎手骑着一匹高大的战马曾经跳过我穿着鞋子的脚面,这确实是令人大开眼界的一跳。有一天,我有幸为皇帝表演了一种别出心裁的游戏供他消遣。我请求他派人给我抬几根两英尺长的木棍来,像普通手杖一样粗细即可。皇帝就吩咐管理树林的官员照办。次日一早,六个伐木工人驾着许多辆由八匹马拉的车子运来了木棍。我用九根木棍,牢牢地插在地上,摆成一个两平方英尺的四边形。我又拿了四根木棍横绑在四边形的四角,高出地面约有两英尺,接着,我又把手帕边角系在那九根直立的木棍上,让它四角伸平,直到它绷紧得像鼓面一样;而那高出手帕五英寸的四根横杆则用作四周的围栏。我干完了这些活以后,就建议皇帝派一队二十四名的精骑兵到这块平台上来操演。皇帝许可了这个建议,我就用手把这一队战马一匹匹地拿起来放在手帕上,马上骑着全副武装的军官,准备好了操演。他们站好分列两队,开始实战演习,刹那间刀剑翻飞弓箭齐发,刀剑出鞘,一队败走,一队追击,有时进攻,有时退却,总的来说,我发现他们是一支纪律严明的优秀军队,这样的军队我还不曾见过。平台四边的横木保护着人马以防翻落台下。皇帝高兴极了,吩咐人马要连续表演几天。有一次甚至提出要我把他举起来,由他亲自来发号施令。他还努力说服皇后,让我把她连同轿子一起举起来,放到离平台不到两码的地方,使她可以从轿子里看到演习的全部情况。也许是上天眷顾,这几次表演都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意外事故。只有一次例外,一位队长骑的马性情暴烈,它用蹄子刨地,最后把手帕踹了个窟窿,马腿一滑,不免连人带马一齐倒了。好在我迅速出手,救起了人马,然后一只手遮住破洞,另一只手把这队人马一一放在了地上。失足的那一匹马扭伤了左前腿的肩胛,不过骑马的人却没有受伤。我把手帕尽可能地补好,可是我再也不敢相信这块手帕有多么结实,可以再次承受这种危险的把戏了。
在我恢复自由的两三天以前,我正在表演这种技艺娱乐宫廷上下的时候,不期然来了一位信差向皇帝报告说,有几个老百姓骑马经过我原先被俘住的地方,发现地上躺着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样子怪异,圆圆的边沿,所占据的面积有皇帝的寝宫一般大,中间突起来,有一个人那么高。后来发现这个东西俯在草地上毫不动弹,他们才知道它并不像刚开始所担心的那样是个活物。有几个人还绕着它走了几圈,他们最后用叠罗汉的办法爬到顶上去了。顶上平平坦坦,用脚一踹才发现里面是空的。依他们的判断,这可能是“巨人山”的东西。如果皇上乐意,他们用五匹马就能够把它拉来。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很快就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了。而且得知这个消息,我真是由衷地高兴。可能在船只出事后,初上岸之时,我是那么的惊慌失措,以至于还没有走到睡觉的地方就把帽子掉了。我在划船时曾用绳子把帽子紧紧地系在头上,泅水时还戴在头上。我想,在上岸之后绳子或许是在我不知不觉中出了什么错给弄断了。原本我还以为帽子掉在海里了呢。我向皇帝解释了帽子的特性和用途,就请求皇帝下命令赶快把它给我送来。第二天,车夫们把帽子运来了,可是已经算不上完璧归赵。这是由于在搬运前,他们在帽檐上离帽子边不到一英寸的地方钻了两个孔,在孔里安上两个钩子,再用一根长绳子把钩子系住,接到马具上去,就这样把我的帽子拖了半英里多路。不过这个国家里的地面极为光滑平坦,它只是稍有破损。
这件事发生以后两天,皇帝命令驻在京城内外的军队准备演习,原来他又想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取乐办法。他要我把两腿尽量叉开,像一座巨大的石像一样站在那儿。然后他吩咐他的大将军(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年将领,也是我的大恩人)集合军队,列队从我的胯下穿行。队伍中步兵二十四名一排,骑兵十六名一排,摇旗擂鼓,手执长枪,朝前挺进。这一支军队包括三千名步兵和一千名骑兵。皇帝不忘下旨,行进中每一个军人都要严守纪律,尊敬我个人,违者处死刑。不过这道命令并未能禁止一些年轻的军官随着队伍经过我胯下时,抬眼来瞧我。说实话,那时我的裤子已经破烂不堪,那些军官们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也难掩一脸的艳羡。
我多次呈上了请愿书要求恢复自由,故而皇帝终于先在内阁会议上,然后又在国务会议上提出此事来讨论。除了斯开瑞·鲍尔戈兰以外,没人反对。鲍尔戈兰这人我虽然不曾招惹,却一根筋地非要跟我作对,可是全体阁员无人赞同他的意见,因此我的请求得到了皇帝的批准。这位反对我的大臣是个“加尔贝特”,也就是海军大将,他深得皇帝的信任,并且熟悉国家事务,不过他总是脸色阴沉,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最后他还是被说服了,只好同意。不过他坚持必须由他来起草关于释放条件的文件。斯开瑞·鲍尔戈兰带着两位职位较低的大臣和几位显贵,亲自把这份文件交给我。宣读文件以后,他们命令我宣誓遵守文件里所规定的条件。我先按照我国仪式,然后又按照他们国家法律规定的方式宣誓。他们的方式是:左手拿住右脚,再把右手的中指放在头上,大拇指放在右耳耳尖上。想到读者也许有兴趣知道这个民族特有的文章风格、表达方式以及我为要恢复自由所必须遵守的条文,所以我尽量贴切无误地把这份文件的全部内容翻译出来给大家看。
利立浦特国无比尊荣的皇帝,八方拥戴、万民敬畏的君主高尔伯斯脱·莫马兰·受夫拉拇·戈尔迪洛·舍芬·木利·乌利·古,领土广泽五千布拉斯查格(周界约为十二英里),边境直抵地球四极;他实在是王中之王,身量岸举无双;他脚踏地心,头顶太阳;他一点头,全球君王双腿发抖;他如同春天般优美愉悦,如同夏天般惬意,有秋天的丰美,有冬天的威严。至高无上的我皇陛下,向最近来到天朝领土上的巨人山提出下列条件,他应该郑重宣誓遵守本条文规定:
第一条巨人山如果没有加盖我国国玺的许可证,不得擅自出境。
第二条未蒙我方政府的特殊批准,他不得随意出入首都;如蒙特许,居民须在两小时前接到通知,在家里回避。
第三条巨人山只准在我国主要大路上行走,不得任意在草地上或者庄稼地里来往坐卧。
第四条在上述大路上行走时,他必须格外谨慎,避免伤害到我国良民和他们的车马;未经本人同意,更不得把我国良民拿在手中。
第五条如果有紧急公文需要加急寄送,巨人山应将专差连人带马装在衣袋里,每月一次行走六天的路程。如有必要,还应该把该专差安全地送回皇帝驾前。
第六条他应该和我国结盟,反对布来夫斯库岛上的敌人,并且全力以赴毁灭现在正准备侵略我国的敌军舰队。
第七条巨人山空闲之余,有义务协助我们的工匠抬运大石头,建造大公园的墙垣和其他皇家建筑。
第八条巨人山应该用绕岸步行的计算方法,在两个月内完成并呈献我国疆域精细测量图一份。
最后,巨人山如果郑重宣誓遵守上述各条,每天可以得到足够维持我国臣民一千七百二十八人日用的美食佳肴,并享受随时谒见皇帝和享受皇帝其他恩典的权利。
我皇登基以来第九十一月十二日于贝尔法勃拉克宫。
我心悦诚服地宣过了誓,并且在条约上郑重签字。虽然其中有几条不像我所希望的那么体面,我猜测这完全是出于海军大将斯开瑞·鲍尔戈兰的阴暗心理。我脚上的链子一开锁,就完全恢复了自由。皇帝也非常赏脸,亲自驾到并全程出席了仪式。我匍匐在皇帝脚下表示谢恩;然而他吩咐我站起来,并说了许多令人大受感动的话,为免虚荣之嫌,在这里我就不再一一重述他说的那些话了。他又说,他希望我能做一个有用的仆从,才不辜负他已经赐给我的和将来还可以赏赐给我的恩典。
读者也许会注意到,在有关我获得自由的最后一款规定中,皇帝注明每天供给我足够维持一千七百二十八个利立浦特人生活的肉类和饮料。过后不久,我请教在朝廷做官的一位朋友,他们是如何得出这样一个精确的数目的。他告诉我,御用数学家用四分仪量了我的身高,并计算出我的身高和他们的比例是十二比一,因为他们的身体和我的差不多完全一样,故而得出结论:我的身体至少抵得上一千七百二十八个利立浦特人,那么我所需要的食物数量也必须足够供给这么多的利立浦特人。读者可以想象到这个民族是多么有智慧,可以想象到这位伟大的君王的经济头脑是多么精确发达。
第四章
关于利立浦特京城密尔登多和皇宫的描写。作者和一位首相探讨国政。作者表示在对敌作战时愿为皇帝效犬马之劳。
获得自由以后,我提出的首个要求是参观密尔登多京城。这件事皇帝很痛快地批准了;只是特别嘱咐我不得伤害京城的居民和他们的家室。老百姓也从告示里知道我要访问京城的计划了。环绕京城的城墙有两英尺半高,至少有十一英寸厚,故而一辆四轮马车能够很从容地在城上绕行一周。城墙上每隔十英尺就建有一座坚固的城楼。我跨过了高大的西门慢慢地往前走,侧身子穿过了两条大街,我只穿一件短背心,因为我担心一旦穿着上衣的话,行走时衣边也许会弄坏居民的屋顶和房檐。尽管皇帝的命令严厉,命令全体民众必须待在家里,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我还是非常谨慎地行走着,免得伤到那些胆敢还在街上闲逛的人们。无论是在阁楼的窗口还是房顶上,到处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我不由地想,在此前所有的旅行中,我还不曾见过一个人口如此密集的地方。这座城是正方形的,每边城墙都有五百英尺长。城里的两条大街都有五英尺宽,十字交叉地把全城分为四个部分。城里的胡同和巷子有十二英寸到十八英寸宽,我没法进去,只在路过时看了一下。全城大约能够容纳五十万人,楼房建的三至五层不等,商店和市场里陈列的货物也都琳琅满目。
皇帝的宫殿位于市中心,两条大街正好在那儿交会。四周的皇城有两英尺高,二十英尺开外就是宫殿。幸蒙皇帝特批,我举步迈过了皇城。城墙和宫殿中间的空地很大,我低头俯视,各个地方一目了然。外院有四十英尺见方。包括两座宫院;最里面是皇宫内院,我尽管很好奇,但是发现也难以一探究竟,因为从一座宫院通往另一座宫院的大门仅仅只有十八英寸高,七英寸宽。外院的建筑至少有五英尺高,要让我从上面跨过去,又要做到不让这一建筑群蒙受损害,实在是完全不可能,尽管院墙有四英寸厚,而且削好的石块堆砌得很坚固。同时,皇帝也很希望我能去参观一下他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不过我却无计可施没法进去。最后,我花了三天工夫,用小刀在离城一百多码的皇家公园里砍了几棵最大的树木,然后用这几棵树木做成了两个大约有三英尺高,并能承受得起我的体重的凳子。市民们得到第二次通告以后,我又进了城,手里拿着两个凳子到皇宫去。我来到外院的一侧,站在一只板凳上,把另一只板凳举过屋顶轻轻地放在第一个院子和第二个院子之间那块八英尺宽的空地上。这样我就可以很方便地从一个凳子走到另一个凳子上,跨过了外院,然后用一根带钩子的木棍把身后的第一个凳子吊起来。就这样我进了皇宫的内院,侧身躺了下来,脸对着宫殿中间几层特别为我打开的窗户,这才看到了人们所能想象的最豪华的内宫。我在那儿还分别拜见了寝宫里的皇后和年轻的亲王们,当时他们都有首席侍卫官伴随左右。皇后陛下十分高兴,笑容温和,又从窗口伸出手来让我亲吻。
不过现在,我不想过多渲染这类事情,因为我有一本更大篇幅的著作即将出版,这些事情都留在那本书里再细说吧。那部书概括地叙述了这个帝国从创建时起历经各代帝王的辉煌历程;在那部书里,同时对这个国家的战争、政治、法律、学术、宗教、动植物、风土人情及其他奇事轶闻都有详细记载。而今,我主要想在这部书里把我在这个帝国约九个月的居留中发生在公众以及我个人身上的几件大事描述一下。
我获得自由后大约两个星期,一天早上瑞德沙内务大臣(他们这样尊称他)只随身带着一个仆从来到了我的寓所。他吩咐他的马车在远处等候,请我同他谈一个小时。因为我一向敬重他的身份和才干,加上我向朝廷提出请求时,从他那里得力不少,故而欣然应诺了。我本来打算躺下来,这样听他说话比较方便些;不过他却愿意站在我的手里和我交谈。他首先恭喜我获得了自由。他说,就这件事说来,他自认为有点功劳;而后他又说,若非朝廷处在现在这种形势下,说不定我不会这么快就能得到自由。他进一步解释说,在外国人看来,我们的国势似乎是在蒸蒸日上,实际上我们自己却苦于两大危机:一是内有党派纷争,二是外有强敌伺机入侵。关于头一个危险,你要知道,过去七十多个月以来,帝国内有两大政党干戈迭起,一个叫做却米克三,另一个叫斯拉米克三,他们是按照鞋跟的高低来区分各自政党的。
有人说,高跟党和我们古代的体制相一致,不过无论怎么说,皇帝却规定所有行政官吏必须任用低跟党人。这一点你可能未曾发觉,皇帝的鞋跟就特别低,比任何朝廷官员的鞋跟至少要都低一都尔(都尔是一种度量单位,大约相当于一英寸的十四分之一)。两党间积怨已久,以至于他们绝无可能在一起吃喝,更不要说在一起谈天。算起来却米克三或高跟党的人数超过了我们,但是一切权力却仍然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担心的是皇太子殿下有和高跟党靠拢的倾向;至少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有一只鞋跟比另一只高些,所以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现在,正当我们处于党争之际,又受到来自布来夫斯库岛将要入侵的威胁。布来夫斯库是天底下的另一大帝国,其国土面积几乎与我皇的领土一样大,实力也与我国相差无几。当然,我们也听你说过,世界上还有许多王国和国家,住着一些和你同样庞大的人类。不过我们的哲学家却仍心存疑惑,他们宁可相信你是从日球或者是从天上的某一颗星星上降落下来的,显然,要是有一百个像你这样的庞然大物,很快就会把我皇境内所有的粮食牲畜全部吃光。再说,我们六千个月以来的历史,除了利立浦特和布来夫斯库两大帝国以外,也从未有人提到其他的地方。我今天正要告诉你,这两大强国已经坚持苦战了三十六个月。战争的起因是这样的:各地的人们都相信吃蛋时,把蛋打碎的原始方法是先敲破鸡蛋较大的一头。不过在当今圣上的祖父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正要吃蛋,按照老办法打破了蛋的大端,却不慎割伤了一个手指。故而他的父亲,当时的皇帝,就颁了一道圣旨命令全体臣民,吃蛋时,必须先打破蛋较小的一端,违者重罚。人民对这条法律非常痛恨。据历史上记载,这件小事曾引起过六次叛乱,一个皇帝送了命,还有一个皇帝丢了王位。这些内乱经常是由布来夫斯库国的君王居心叵测地煽动起来的。而骚乱平定以后,被皇帝驱逐的人总是逃到那个帝国去避难。据估计,先后几次有一万一千人宁肯受死也不愿打破蛋较小的一端。为探讨研究这一争端,曾出版过好几百本大部头的著作,不过这些著作早就被列为禁书。法律同时还规定对于这一派人不得委任官职。在发生这些动乱的期间,布来夫斯库的帝王们就常常派大使来,提出建议,并批评我们在宗教上党同伐异,因为我们违背了伟大的先知拉斯特洛格在布兰爵卡尔(就是他们的《可兰经》)第五十四章中提出的一条基本教义。不过我们对此的理解是,那纯粹是对经文的一种曲解,因为原文是:“一切真正的信徒都要在比较方便的那一端打破他们的蛋。”依我个人的看来,到底哪一端比较方便,似乎只有听从个人的内心判断,或者至少也要由行政长官来决定。这一伙大端派的流亡者深得布来夫斯库朝廷皇帝的信任,同时又得到了国内党羽的暗中支持煽动,因此导致了两大帝国之间持续三十六个月的血战。开战以来,双方各有胜负,但其间我们损失了四十艘主力战舰和数目更多的小船,还牺牲了三万名精锐的水兵和陆军。但是据估计,敌军遭受的损失更为惨重。不过他们现在又装备了一支声势浩大的舰队,正准备向我们发动进攻。皇帝嘉许你有勇气和力量,所以才吩咐我把这件皇家的大事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