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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夏日静默

“所以,你的恶梦又开始了。”

要好的同学分析丁煜考进高中的事实。

暖风摸着额头上的疤没有吭声。

“什么恶梦?”吴征在旁边道。

“就是她那个混蛋弟弟。”同学替暖风答。

暖风忙制止:“你别胡说。”

“你原来有弟弟啊?”吴征冲暖风说了一句。

暖风没应,抬头看窗外的校园。

现在是午休时候,校园里有学生在嬉闹,当然也有一部分像他们一样在教室里休息。

丁煜进高中已经一个多月了,有人说那是今年最大的冷门之一,等同于镇上最漂亮的英语老师嫁给了五十几岁的老头。

暖风不能说完全不意外,妈妈当时说:活见鬼了,但她竟是为丁煜备着上高中的学费的。

所以,她与母亲其实都是抱着希望的,就像在别人眼中再不成气的小儿子,在家人眼中仍是家人。

家人,没错,三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近十年,不是家人,又是什么?

所以同学说那是恶梦,暖风未必是同意的。

阳光一点点的自窗外照进来,暖风就这么侧着头,吴征看着她,有些移不开眼。

他是那种很害羞的男生,也只有在此时才敢偷偷看着她,在他看来他此时偷看的这幅风景远比窗外的景色美好的多。

本来是三个人,那个同学识相的走开了,窗边只坐着他和暖风。

“那个,暖风。”他很喜欢叫她名字,暖风,暖风,真如温暖的风佛过心扉,但也只有偶尔几次他才敢唤她。

“什么?”暖风回过头,看向他。

他忙低下头,扶了扶眼镜才说话:“周末的秋游你去吗?”

“不去了。”暖风摇头。

“为什么?”

“三百元,”暖风停了停,“三百元,对我来说贵了些。”不是非去不可的,就没必要让妈妈花费这笔钱。

“哦,”吴征应了一声,想了想道,“我也不打算去。”

“为什么?”听同学提过,吴征家里很有钱,应该不会像她那样有钱的问题。

“那个地方以前去过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吴征轻描淡写,其实昨天刚交过那三百块钱,本想着暖风也应该会去的,此时难免有些失望。

暖风又哪里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也是,这次秋游要去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同学也去过,上次学校说要去,还有人叫。

两人就这么坐着。

“秦暖风和吴征在不在?”身后有人喊。

暖风回过头,却见学生会的林老师站在教室门口。

“老师,我们在这里。”暖风站起来。

“就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林老师随口说着,没有在意这句话多多少少意有所指,旁边已经有同学在笑了,他这才意识到,也不纠正,对秦暖风和吴征道,“怎么办,来校参观的老师明天就来,今天你们一定要把校黑板报完成。”

“不是说后天吗?”吴征道。

“提前了,怎么样,能不能完成?”

“可以,放学后稍晚一点走,应该没问题。”暖风道。

“那就麻烦你们了,”林老师说了一句,“我去通知其他人。”说完就走了。

丁煜放了学,在操场上来回跑着,投篮,再跑,像他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总是有使不完的精力要挥霍掉,即使已经一头汗了,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刚开始还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要跟他抢地盘,认为这个新来的一年级新生太嚣张了些,但丁煜投了好几个三分球,让那几个高年级学生根本没机会碰到球后,他们有些悻悻的走了,并不是没有人找他麻烦,但丁煜在上小学时就是出了名的打架王,知道他的人,把那个要找丁煜麻烦的同伴劝开了。

此时夕阳西下,也只有丁煜一个人在操场上肆意消磨着精力和汗水。

直到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他才停下来,抹了抹满头的汗,准备到食堂的水笼头上洗把脸,回身拿衣服时才看到有两个女生站在球场旁边,其中的一个他似乎见过,好像是和他一个班的。

“丁煜,你好帅哦。”其中一个女生冲他喊了一声,便拉着另外一个快快的走了。

丁煜拧开瓶盖的手停了停才一把拧开,将瓶子里余下的水全倒进嘴里,然后随手一扔,拿起衣服走了。

虽然高中里有住宿的学生,但毕竟镇上的人多,很多学生都是走读的,住宿的极少数。

饭堂里的人三三两两,丁煜洗了把脸,头发上滴着水,闻到饭堂里饭菜的香味,心想先买个包子垫垫饥。

包子卖完了,食堂的阿姨说。

丁煜嘴里骂了几句,人只好往食堂外去。

回家。

取了车,快到学校门口那个走廊时,他停下来,看到暖风正在黑板上埋头写字,写了一段,退后几步看了看,又跑上去擦了重写,看来又是学校老师看她好欺负让她做事情。

他切了一声,准备以很快的速度经过她回家去。

“暖风,包子,”有个男生忽然从旁边的另一条路里跑上来,“最后三个,被我买到了,来趁热吃。”吴征现宝一样。

丁煜眯起眼。

怪不得说卖完了,原来是给他买去了,他眼看着吴征将三个中分出两个来递给暖风,暖风推了推,看推不过,只好拿过来拎在手里。

她掏出手绢准备擦手上的粉笔灰,抬头看到吴征跑得满头大汗,便把手绢递给他:“擦擦汗。”

吴征怔了怔,似受宠若惊,忙道:“不用了,我袖子擦擦就可以。”说着抬手往额头上胡乱擦了一通。

暖风只好收回来,随意擦了擦手,把手绢塞进口袋里。

其实也没什么,但青春男女这样一来一去在别人眼中总是暧昧,丁煜看着,自行车刹车被他握紧又松开,而他全没意识到。

天已经不早了,虽然这几天“秋老虎”未退,但毕竟已经是秋天,到了晚上,风也变凉了,从走廊里徐徐吹过,让人一扫白日里的燥热。

丁煜终于走上去。

“包子给我。”他冲暖风伸出手。

暖风一口还没吃,就看到丁煜向她伸着手要包子,若是平时她肯定直接就给了,但这次毕竟是吴征买的,再给别人似乎不太好意思,她看看吴征,微微迟疑了下。

“拿来,”看她竟然不给,丁煜本来就有些不快的情绪又火大了几分,怎么?小男朋友买的,不舍得给?他一把抢过,拿出里面的两个包子,一口一个。

“你是谁啊?怎么抢人家东西?”吴征被丁煜的举动吓了一跳,看前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善类。

“我是谁你管得着吗?”丁煜吃着包子含糊不清,看他竟然还下意识的挡在暖风面前,一口将口中的包子吐掉,“酸的。”什么东西,瘦巴巴的书呆子,好像自己会吃了暖风一样。

“你?”吴征看他抢了不算,还随意糟蹋,一时有些生气,“你这人。”他从没骂过人,也不会骂人,本想说几句重的,却说不出口。

“我这人怎么了?”丁煜却来劲,冷笑着看他,他好久都不和人打架了,进了高中也没再主动去招惹谁,不知怎的,他今天忽然觉得拳头又痒痒了,想将这个碍眼的书呆子揍一顿。

暖风看他拎起吴征的领子,人一慌,马冲上去,隔在两人中间:“丁煜,快松手,”她细长的手指扯着丁煜,同时冲一脸怒意毫不示弱的吴征道,“吴征,那是我弟弟,你们误会了。”

“你弟弟?”吴征愣了愣,却不想脸上猛然挨了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谁是她弟弟,找死!”丁煜凶狠的吼着。

暖风在那拳挥过去时,眼前黑了黑,明白丁煜又闯祸了,也顾不得他,一把将他推开,蹲下来去扶吴征。

“对不起,对不起,吴征,你怎么样?”她用力将吴征拉起,看到他眼镜被打歪,鼻子在流血。

也只有她,因为早已习惯替丁煜处理善后,虽然急的要命,却仍有一丝冷静扶好他的眼镜,拿出帕子来替他擦血,然后试着将他扶起来。

不过吴征似乎不堪一击,人忽然抚住胸口用力喘息起来。

“吴征?”暖风吓了一跳,伸手拍拍他的脸,而他扔是抓着胸口,喘息着,人似乎越来越难受,“你哪里不舒服,不要吓我。”暖风扶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丁煜在旁边看着,在吴征的脚上踢了一脚:“装模作样,才一拳就这样,纸做的?”说着又是一脚。

“你住口!”被打的人已经这样,丁煜却一点后悔的意思也没有,暖风也不知哪来的火气,冲着他就是一声。

这还是第一次暖风这样跟他说话,丁煜竟然怔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后,终于听到一直喘着气的吴征,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我,我的书包里,有,有药。”

暖风忙松开他,扑到放在一边的书包旁,在里面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一瓶药,借着灯光看上面写着一次三粒,倒了三粒出来,然后想到吴征的包里似乎还有瓶矿泉水,便一起拿来,凑到吴征嘴边:“是不是三粒?”吴征没答,张口吞下。

丁煜定定的看着两人,方才的轻蔑隐去,脸上现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她叫他住口。

吃过药,隔了一会儿,吴征终于有些好转,却仍是坐着,用力喘了口气后对暖风说:“我没事了。”

暖风握紧了手中那瓶药,如果没看错,这药的说明书上写的是主治心脏病,走廊的灯下,她看到吴征脸色苍白,她无言的将他扶起来,然后替他轻轻拍去身上的灰尘,对他道:“你能走吗?我送给回家。”说完将一旁的书包背起。

“我没事了,”吴征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弱不禁风,人挣扎了一下,想挣开,又有些不舍得,看看只出到一半的黑板报道,“何况,还有黑板报没弄好。”

“不管它,我送你回家。”说着搀着吴征往校门口走。

吴征觉得现在的暖风略有些不同,温顺的外表下,带着说一不二的倔强,他没再说什么,慢慢的随暖风往校门外走。

已经有两年没有发作了吧?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健康了,虽然父母不让他上城里的高中,体育课也关照过老师让他少做剧烈动运,但已经渐渐没了病人的自觉,连书包里的药也是母亲坚持才不得不带着的,没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

他原来,仍是个病人。

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灰心,他觉得暖风的手臂小心的扶着他,心里更难受。

两人自始自终没有再理会丁煜,丁煜像是个不存在的人,被扔在校门口的走廊里,出了一半的黑板报,咬了几个的包子。

暖风比原来早了两个小时来学校,将没有出完的黑板报出完。

昨天送吴征回家,他的母亲一看到他的伤就大呼小叫,吴征只说是摔的,还回身安慰心虚不已的她。

吴征的家就在镇上地段最好的那个住宅小区里,是一户一幢的格局,早几年在造的时候,就听母亲说那是只有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方。

吴征有心脏病,如果昨天吴征有事,或者在见到自己的母亲时说丁煜打了他,凭自己家的经济能力,又该如何弥补这种过失?

粉笔因为用力过度,断了,她停了停,然后又写下去。

丁煜昨天没回家,一个晚上混在游戏房,身上输得半毛不剩,挨不到上课的时间,他早早来了学校,准备再打一个多小时的篮球消磨时间。

然后他又看到了暖风。

你住口。

这句话又闪进他的脑中,他眉头皱了皱,有些心烦意乱。

为什么她会说这句话,逆来顺受到现在,她从没有半点反抗,为什么忽然敢对着她说这句话?是为了那小子吗?

是了,一定是的。

就如同一直掌控在他手中的玩偶忽然不照他的话行事,他忽然有种遭了乎视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困扰了他一夜,让他在打游戏时一直输,一直输。

“真是啼笑晦气!”他吐了口口水,往前去。

“给我点钱。”他站在暖风身后,道。

暖风还沉在自己的担忧中,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丁煜,怔了怔,想起他昨晚没有回来,这已是常有的事,自他小学时就夜不思归的打游戏,当时还担心的出去找,后来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也没见他闯祸,也就只有任他去。

“要钱做什么?”她放下粉笔,看着手上白白的粉尘。

“你怎么总那么多话,吃早饭没钱,可以吗?”手摊到她面前。

暖风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抽了张十块钱的纸币给他。

“就这点?”他手没有伸回去。

暖风叹了口气,看到里面只有一张五十块钱,便将那张钱抽出来给他:“把十块钱还给我吧,我中午也要吃饭。”她淡淡地说。

为什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口气也是,似乎跟他多说一句话就会死一样。

“自己想办法。”他有些恼火,接过那张五十块钱,一并放进口袋里,转身就要走。

“丁煜。”暖风叫住他。

丁煜停住。

“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打架了?”她的声音很轻,似犹豫着要不要说,停了半晌才又道,“我知道你恨我,那都是我的错,如果你只是想让我不好过,那就冲着我来。”那是她想了一晚的话,也是她几年来想说却一直没有说的话,她不是真的逆来顺受到无知无觉,她也不求他能原谅她,伤害和侮辱她都忍得,却又何必伤害到他人来达到让她难受的目的?

小学与初中时的那些事件她都历历在目,并不是她记仇,而是那些向她告状人的表情和被他伤害的人的脸都太过清晰,那时她太小,也并不认识那些被他打伤的人,而昨天那一幕,就是当着她的面,打的是她的同学,如果吴征心脏病发作出事怎么办?如果他死了怎么办?那付出多大的代价?弄不好是要做牢的。

只是丁煜并不知道暖风的想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忍无可忍终于暴发了?好,很好,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早就知道她们母女根本就是想早些甩掉他,还做出一副相安无事的表情,很好,大家不如把话挑明,一起撕破脸。

“你终于露原形了秦暖风,为了那个书呆子吗?是不是心疼的不行?”他向她走近几步,“好,把你的真实相法再表现的明确点,指着我鼻子骂啊,骂我丁煜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不用再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骂,快骂啊。”

暖风猛的向后退了一步,瞪着丁煜,下巴无意识的抖着,然后整个人都抖起来,就像那年丁煜剪去她头发时的样子,脸色白的吓人。

丁煜喘着气,看着她被自己吓到的样子,有股快意涌上来,他的眼擒着她,让她动弹不得,也许是靠的太近,也许他本就在暴怒,看她的唇渐渐失了血色,脑中一股热意涌上来,在意识到自己要想做什么之前,竟抓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

什么东西在触到暖风的唇时忽然在胸臆间暴开,似乎在说,早该是这样的,让他仅有的一点理智也失去,自喉间发出一声奇怪的低吟,他重重的吻住暖风。

暖风整个人都僵着,眼睛瞪大,脑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空白的,似被一团绵絮塞满,抓不住一点头绪,只任丁煜滚烫的唇在她唇上肆虐,眼泪没有经过大脑,条件反射的涌出,直到口中有淡淡的血腥混着咸味直撞向她,她才如休克的病人猛然有了呼吸一般,用力吸了口气,一把推开丁煜。

两人呼吸紊乱,在走廊里拼命的喘气,外面的枝头上有鸟儿在叫,远处有早起的住宿生在背英语。

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丁煜!”暖风忽然大叫一声,眼泪疯涌出来,然后转身飞快的跑了。

丁煜站着不动,手握紧,松开,再握紧。

混乱,脑中一片混乱,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捂住胸口,那里的心脏几乎要奔出喉咙,人沿着墙,慢慢的蹲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喝酒,应该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喝酒,因为他一喝酒就会吐,那次还是小学的时候,还被胖子他们笑过一通,但因为真的很不好受,之后就再也没碰过那东西。

其实他也并没想过要喝酒,只是上技校的胖子正好来学校找他,叫他一起吃饭,胖子点了瓶啤酒,他就说,我也要一瓶。

胖子唾沫橫飞的说了一大通自己在技校里的那些牛事,说丁煜不去真是亏大了,说高中有什么好,就是个没有自由的牢笼。

丁煜只是听着,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胖子在那边说话,他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几声。

“丁煜,”说到后来,胖子忽然神秘兮兮的凑近他,肥胖的身子挤到桌子中间,轻声道:“你跟人亲过嘴没有?”

丁煜刚夹住的花生米掉下来,抬头看看胖子,又夹了一粒放进嘴里,没有说话。

“没有吧?”胖子自豪的扬起头,“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有,技校女生可比高中女生开放,又漂亮,这种滋味啊,真是不错,等哪天我再和那美眉更进一步。”说完自顾自的笑了。

笑了一会儿,看丁煜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以为他听到自己亲过嘴心里不平衡,便拍拍他的肩道:“兄弟,你别急,高中里找不到,我替你在我们学校找一个,保管漂亮。”

丁煜哼了哼,算是回答,看着前面酒杯里的泡沫,想了想,没着没落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亲她?”

“谁?”胖子鸡腿吃了一半,问道。

“你亲的那个女的,为什么?”

“为什么?”胖子放下鸡腿古怪的看着他,“当然是喜欢呗,我进校就开是追了,好不容易追到手的。”

“喜欢?”丁煜下意识的向后坐了坐,眼中闪上一丝莫名的情绪,似有些慌张又有些难以置信,好一会儿他才扔了筷子道了声。“可笑。”

胖子不明所以,觉得丁煜很不对劲,看丁煜拿着杯子要与他干杯,便也拿起杯子来。

直到三瓶酒下肚。

丁煜竟然仍是清醒,只是他不懂胖子为什么要一劲的劝他不要再喝了,推开胖子阻止他的手,再想喝时觉得脸上有些痒,用力抓了一下,更痒,他死命的再抓几下,又想喝,胖子已抢了杯子放到别一桌上。

“丁煜,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家。”胖子站起来拉他。

听到回家,丁煜下意识的抗拒,一把挥开胖子的手:“我不回去。”说这话时他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比往常厚了些,让他说不清话。

“你喝成这样子不回去干什么?”胖子又上来拉他,“快,走了。”

“我就睡这儿,不回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丁煜此时倔强的有些孩子气。

胖子看看他的脸,微微担忧,使了蛮力,将他硬是拉起来:“走,回去了。”

丁煜虽然一米八的身高,胖子也不矮,一身蛮力,硬是扯着丁煜往外去,丁煜其实已经醉了,没挣扎几下就失了力气,刚才还觉得清醒的头脑,此时混沌不堪。

“当然是喜欢呗。”他脑中没来由的冒出这句话,睁眼看着头顶的夜空,腹部忽然一难受,他推开胖子呕吐起来。

回到家时,胖子已经快虚脱,幸亏吃饭的地方离丁煜家不算远,不然他就要陪他睡马路了。

他一手扶着丁煜,一手用力的敲了几下门。

半天,有人应门,是暖风。

暖风还没看清人就闻到一股酒气,然后就看到胖子扶着丁煜冲她尴尬的笑。

“他怎么了?”她盯着丁煜,想起白天的事,咬了咬唇。

“喝了点酒,叫他不要喝的,偏要喝,”胖子觉得暖风又变漂亮了,有些不好意思,往屋里看了一眼,“阿姨不在啊?”说着把丁煜往屋里扶。

“上夜班。”暖风侧过身子让开路。

“那怎么办?他可能待会儿还会吐。”胖子将丁煜扔在沙发上,拍了拍手,心想他明天还得回学校,可不想一个晚上耗在这里,虽然暖风满赏心悦目的。

灯光下,暖风这才看清丁煜,不由吓了一跳,指着丁煜冲胖子问道:“他脸怎么了?”灯光下丁煜一脸的红色疹子,他还用手不停的抓着。

“呃,”胖子抓抓头,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有些酒精过敏,酒劲过了就会好,让他不要喝酒的,真是。”刚才要不是看到丁煜脸上起疹子,他们可能还要喝下去。

“酒精过敏?”暖风怔了怔,还要再问,却见丁煜人好像要坐起来,然后“哇”的一声,对着地板就吐了。

暖风忙冲到卫生间里拿痰盂,胖子看她跑开,想着还是趁机溜吧,看看丁煜,虽然觉得自己不够义气,但至少把他送回来了。

“这个,暖风,给他用热毛巾敷敷脸,擦下背,灌他喝些开水就好了,你忙,我先走了。”说着逃也似的出了门,走了。

暖风拿着痰盂出来,就看到丁煜已经吐完,在沙发上挣扎着想脱衣服,屋里还哪有胖子的影子。

屋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她心里一阵无力。

站了许久,看丁煜终于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扔在那滩污秽里,叹了口气,走上去。

好不容易弄干净,丁煜又要吐,她忙把痰盂凑上去,忍着酸气冲天,轻轻拍他的背,发现他裸着的背上也有小疹子,且烫的吓人。

会不会发烧?她伸手摸他的额头,发现额头也烫的吓人。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丁煜身体里的酒气在散发,微微有些慌神,然后听到丁煜吵着说要喝水。

她这才想到胖子离开时的话,用用热毛巾敷敷脸,擦下背,灌他喝些开水就好了,于是奔时厨房倒了杯开水再兑了些冷开水,水温差不多了,才扶起丁煜,喂给他喝。

丁煜一直闭着眼,神志完全的不清楚,捧着杯子一口喝完,然后又躺下,挣扎要去脱裤子,手去解腰间的皮带。

暖风看他的动作,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忙阻止他,心里慌乱,妈妈不在家可怎么办?

她想到还有热毛巾的方法,忙又冲进厨房里端了脸盆,倒上水,拿了毛巾出来。

出来时,丁煜已经脱了裤子,不过还好,他手下留情剩了内裤没有脱,就这么仰躺在沙发里,打篮球练出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暖风哪里敢正眼看,毛巾在水里搅干,偏着头替他敷在脸上,可能是很舒服,丁煜没有推开她,等毛巾变温,暖风取下毛巾放进热水里搓了搓又搅干,拿在手里,看了眼丁煜裸着的上身,犹豫了一下,替她轻轻的擦背。

丁煜哼了哼,眼睛在同时忽然睁看,因为是侧着的,所以正好对着暖风,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

暖风吓了一跳,停下手上的动作。

而他很快又闭上眼,翻了个身,闭眼不看她,似乎那只是不经意的睁了下眼。

暖风愣了半响,低头看手中的毛巾,毛巾已变温,她扔进盆里,伸手去搓,沙发上的丁煜却忽然转身。

“哇”的一声,吐了她一身。

丁煜睁开眼。

醒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打了一场很累的球赛,一直跑,一直跑,怎么也抢不到球,到最后他终于抢到了球,奋力往篮框方向跑,却找不到篮框,只有暖风站在哪里,她满脸泪水,冲他喊了句:丁煜!然后转身跑了。

他就被这句喊声,吓醒了。

天应该才刚刚亮,他这个位置,眼睛正好看到客厅墙上的钟,上面显示五点钟不到,然后他又觉得会不会是傍晚,在想要搞清楚前,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在自己的床上,他的房间里没有钟。

人刚想坐起,欲裂的头痛让他抚着头又躺下,这才想起,昨天似乎喝了酒了。

眼睛越过沙发往窗外看,窗外树技摇曳,天还未亮透。

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收回视线往另一则看,然后看到暖风坐在地板上,头靠着沙发,睡着,手里还拿着条毛巾。

看到那条毛巾,他头用力的抽痛了一下,似想起什么,却又混乱不堪,手下意识的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看,果然。

他一只手猛的拍在自己脸上,懊恼的遮住。

半晌,才移开,视线却停在暖风熟睡的脸上。

他想,他该恶劣点将她一脚踢开,然后快速的穿上衣服上学去,却动也不动,只是像傻了一般盯着暖风,靠近她脸的自己的手,下意识的张了张手指,似想做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做。

再明显不过,是她昨天在照顾他,以至于在旁边睡着,他对自己说那是天经地义的,却在心里止不住的难堪,谁都可以看到他的丑态,唯独她不行。

旁边的暖风微微动了动,脸无意识的在沙发上蹭了蹭,嘴唇正好在他张着的手指上碰了一下,毫无知觉。

而他,竟像触电一般缩回手,脑然猛然是那天自己失去理智吻她的情景,顿时口干舌燥,用力的住喉咙里咽了咽口气,然后不管不顾的坐起来。

这样一来,暖风醒了。

“睡的跟猪一样。”她听到丁煜说了一句。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睡了一夜,抬头看看丁煜,见他脸色极差的盯着她,脸上的红疹消失了,这才放心,再不理他,自顾自的站起来。

腿脚麻木,她看了下时间,还早,便扶着墙,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关门,准备再睡一会儿。

丁煜就这么看着她回到自己房间,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空气一般,被她完全忽略,他微微有些恼火,裹着被子准备把暖风吵醒,走到门口,伸出去踢门的脚却又放下来,他回身看了眼客厅里的毛巾和脸盆,发现自己竟然踢不下去。

他转过身靠着墙,眼看光窗外的天渐渐亮起来。

半晌。

“大概酒喝傻了。”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吴征一个星期后才来上课,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精神看上去不错。

暖风还是在早操时才看到他,从教室里出来,就看到隔壁班里,吴征坐在位置上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往操场上涌。

“吴征,你来上课了?”她站在教室门口向他打招呼。

吴征正看着窗外,一个星期没来,树上的叶了居然开始掉了,正看得出神,听到有人叫他,回头看,是暖风。

他笑着,站起来。

暖风想起那天丁煜打他的事,人有些尴尬,旁边有同学催她去操场,她应了一声,人没有动。

“我听我妈说你来看过我?”吴征抬了抬眼镜,道。

“嗯,不过当时你在睡觉。”好几天没看到吴征来上课,他的同学说他请了病假,暖风想起那瓶药,微微的发慌,不会是出什么事了?那天她买了个水果篮,本来想买一袋苹果的,因为水果篮实在太贵,但想想一袋苹果似乎拿不出手,便狠狠心,买了水果篮拎过去。还好吴征的父母很和善,并没有有钱人的高高在上,说要去叫醒吴征,让她留下吃饭,暖风想着他们一定知道吴征受伤与她有关,竟然一点怪她的意思也没有,哪好意思再留下吃饭,便找了个理由匆匆走了。

“你的身体,没事了吧?”看着他苍白的脸,暖风问,“你脸色不太好。”

吴征不以为意的样子:“被关了一个星期当然脸色不会好,现在出来了,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了。”

“关?”暖风一怔。

“哦,开玩笑了。”吴征只是笑了笑。

其他学生都去操场了,体育老师怕有学生躲着不去出操,一层层的“查楼”,看到暖风和吴征两人站在教室门口,便指着他们道:“喂,你们两个,”等看清两人的脸,本来严肃的表情缓了缓,“怎么搞的,学习榜样,带头不去出操,这样可不行。”

暖风从来没有逃过操,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却听吴征道:“有些学生会的事要谈一下,没有事先跟您打招呼,不好意思老师。”

这样一说,体育老师马上一点指责的表情也没有,形式性的说道:“下次注意了。”说着便下了楼去。

在学校里,尖子学生都是受宠一些,这就是实例。

当着暖风的面说慌,吴征有些不好意思,暖风却只是抿嘴笑笑。

两个人都没了声音,而那边操场上响起广播操的音乐声。

好一会儿。

“你,”暖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想了想,才道,“你真的是心脏有问题吗?”她本来想说:真的是心脏病吗?但想想似乎太直接了点,她并不是故意要去问这些,但那天在药瓶标签上看到的字让她很不安,她觉得吴征是个很不错的人,但学习好,对同学也好,如果真是有心脏病,那有多可惜,所以忍了很久,还是问了。

吴征愣了一下,然后整张脸暗下来:“我妈妈说的?”

“不,不是,”暖风摇头,“是我在你那瓶药上看到的。”

吴征想了想,点点头,停了一下才道:“是先天的,以为没那么严重了,没想到又犯。”

暖风咬着唇:“都是我不好。”

吴征忙摇头:“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他忽然停住,看着暖风,“你以后会像我以前的同学一样,用同情的眼光看我,觉得我很可怜吗?”

暖风不太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愣了愣,道:“当然不会。”

“那就好,”吴征看上去很高兴,忽然想起什么,看着暖风道,“这周六我生日,我,我妈妈邀请你到我家来。”

“你妈妈?”

“你来吗?”吴征问。

“我,”是吴征的妈妈邀请,自己当然不好拒绝,何况是吴征的生日,暖风想了想,道,“你喜欢什么?我买了送你。”

“不用送礼物,你人来就好,”听她这样说,看来是答应了,吴征一脸兴奋。

不知怎的,现在面对暖风他反而轻松,以前在她面前的种种羞涩,甚至连话也说不清,因这次病的发作而坦然起来,他不懂那是为什么?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因为自己身体的问题,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选择放弃了。

暖风放学后在礼品店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中意的,有些气妥,人往外走。

她从不过生日,最多是形式性的吃碗面,以前有个男生追她,买了好大一个蛋糕在校门口等她,她当时其实很开心,因为第一次有人因为她的生日送东西给她,但她知道那蛋糕很贵,自己又对送蛋糕的人没意思,凭什么收人家东西?所以硬是给了钱才敢收下那个蛋糕,弄得那男生很尴尬,以后见到她,表情都怪怪的,而那只蛋糕,她和妈妈吃了一个星期,当时还没有冰箱,幸亏天气冷才没有坏掉。

想到那件事情,暖风都想笑,因为自那以后她就祈祷着,不要再有人送她蛋糕,又费钱又浪费,不过还好,再也没人,因为据说那个送蛋糕的人后来被丁煜打了,具体为什么,她不知道,只听胖子说因为丁煜看他不爽。

隔壁又是家礼品店,她望了一眼,大同小异的东西,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却看到透明的玻璃门后,坐在柜台旁的营业员正在用彩色的细管编东西。

好像最近很游行,用彩色细管编成星星,收集在玻璃瓶里。

听说编的时候可以许一个愿,集满一瓶时愿望就会成真,学校里很多女生在编,但她却很少见到谁真的有耐心编满一瓶。

她微微心动了一下,推门进去。

丁煜从房间里出来倒了杯水喝,下意识的看暖风房间门下的光,灯还亮着。

转头看了眼厅里的钟,快十二点了。

连续三个晚上,做完作业就开始编那些奇怪的星星,放进玻璃瓶里,每天都编到很晚。

他是见过这东西的,女生送给男生的玩意,有个女生送给过他,结果他没有要,哥们儿还笑他说:为啥不收,拿回来把星星倒了,玻璃瓶做烟灰缸也不错。

她这么没日没夜的编也是要送给哪个男生吗?

他猜测着,暖风在小学时就有很多男生追,却从没见她对谁动心过,此时竟然熬夜编那种东西,不知怎的,丁煜觉得自己心神不宁,晚上看她吃完饭在饭桌上编,编得极认真,就连符蕾说要学着帮她一起编,她都推了,说一定要自己一个人编完才灵,而她每编好一颗放进玻璃杯里,他的心就沉一下,直到现在,已近乎心烦意乱了。

但他又完全说不出为什么自己要这么不安与烦躁?也不知从不在半夜喝水和起夜的他,为什么连续三晚在半夜里起来喝水,然后上厕所,再然后就是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发愣?

外面月光很亮,他看到从窗外照进来的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一直拖到暖风的卧室门口,他有些无聊的举手晃了晃,手的影子就好像在她的门上敲了敲,又举腿动了动,脚的影子就在门上踢了踢,然后有又些茫然的放下腿,发现自己实在莫名其妙。

悻悻的回房,关上门,他对自己说,不可以再去上厕所了。

吴征的生日并没有请什么人,到了他家暖风才知道。

原以为会有他班里的同学,却只有他的父母和一个她没见过的男生。

那男生与吴征差不多年纪,她进屋时他正好坐在沙发里翻杂志,身上是市重点高中的校服,头发梳的服帖,脚上一双白色的球鞋一尘不染,暖风见过那双鞋,丁煜有一次在翻体育杂志时眼睛看了那双鞋很久,她曾不自量力的想替丁煜买那双鞋,因为他的脚长的太快都穿不下原来的球鞋了,后来问了一下,才知道那是某品牌限量发行的,天价。

又看了眼那双鞋,暖风才移开眼,却发现那个男生已经放下杂志看她,是个极英俊的男生,一身掩不住的贵气,暖风忽然觉得面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那男生看到她,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人站起来:“你是秦暖风吧?”居然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暖风愣了愣:“你是……?”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我们在上次的数学竞赛上见过,你不记得了?”

“数学竞赛?”暖风努力回想着,猛然想起那次B组的个人冠军就是他,当时他拿着奖状意气风发的样子,“对,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冠军。”

他轻笑,脸上是故作的失落:“我如果不是冠军,你是不是就不记得了?”他笑的时候人很有亲和力,原本那股不易接近的贵气淡去。

暖风知道他是开玩笑,但想想如果他不是冠军,她还真的记不得他,便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我想我还是不问你记不记得我叫什么了,自己介绍吧,我叫吴奇,无奇不有的奇,比你高一级,是吴征的堂兄。”见暖风不答话,他自觉的向她报了名字。

而这时候吴征从里屋里出来,看到暖风便笑着迎上去:“暖风,你来了。”

暖风将手中用纸袋装着的礼物递给他:“生日快乐。”

吴征愣了一下才接过:“不是说不用买礼物的。”

暖风笑笑:“买了材料自己做的,不花多少钱。”

“自己做的啊?”一旁的吴奇凑上来,有些羡慕的伸手过来,想看看纸袋里是什么,吴征忙把纸袋放到另一只手里,吴奇笑笑,双手举高,表示自己不会再看,眼睛却看向暖风,眼神微微转深。

吴家的客厅很大,相当于暖风家的两倍还要大,大大的长方形桌子只坐了五个人,却是摆了一桌的菜,因为除了吴征都是陌生人的缘故,暖风显得有些拘谨,都是吴征在买力的帮她夹菜,这样反而让她更不好意思。

一桌吃饭,吴征的父母免不了要问些暖风家里的事:父母是做什么,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暖风并不隐瞒,都照实说了,说到母亲的事时,吴征的父母互看了一眼就没有再问下去,暖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自从继父死后她就听到有人说母亲有克夫的命,还有很多其他闲言碎语,当然,也有同情的,暖风开始还很生气,但时间一长也习惯了,吴征的父母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因为她并没有在他们眼中看到鄙夷。

饭吃的差不多时,吴妈妈把蛋糕拿了上来,居说是吴奇从城里最好的蛋糕店买的,蛋糕不是很大,差不多够五个人吃,白色奶油打底,上面是彩色的花和红色的草莓,还用彩色奶油写上:祝吴征生日快乐的字样。

暖风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蛋糕,以至于用刀分蛋糕时她还有些不舍,而当蛋糕吃到嘴里才知道,原来那时与妈妈吃了一个星期的蛋糕根本不叫蛋糕,妈妈一定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她真想把手里的那块带回去给她,却又不可能,于是心里暗暗的发誓,以后一定要买更好吃的蛋糕给妈妈过生日。

吃完饭,暖风要帮吴妈妈整理餐桌,吴妈妈执意不肯,暖风只好坐在一旁,吴征被叫去切水果,客厅里只有吴爸爸和吴奇在下象棋。

象棋她并不太懂,只知道丁煜小的时候下的很好,因为总和隔壁杂货店的老板下,赢了就免费给他东西吃,而吴奇现在的样子和丁煜当时下棋时一样,胜券在握。

她下意识的又看他一眼,他比丁煜矮些,眉目比丁煜淡些,却显得文气,倒是一双眼和丁煜一样的明亮,只是丁煜的眼中总是带着怒意和不屑。

她其实并不会去仔细打量一个男生,就算那些追过他的,据说很抢手的男生也没有,也许是现在坐在这里太无聊吧,正准备移开眼,吴奇却正好自棋局中抬起头,与她对上眼,然后笑了笑。

暖风忙移开眼,有些窘。

“你会不会下?”他指指棋盘。

暖风摇头:“我弟弟会下,我不会。”

他没再说话,伸手移了个子,冲吴爸爸道:“二叔,你输了。”

吴爸爸仔细看了下棋局,“哎呀”一声,惋惜不已,却又伸手开始整理棋子:“来,我们再来。”

于是又新一轮。

吴征拿着水果出来,看到暖风干坐着,就道:“爸爸,小奇你们怎么让暖风一个人坐着?只知道下棋。”

暖风忙说不要紧。

吴征拿了水果给暖风,暖风拿了块,吴征就在她旁边坐下。

“礼物我很喜欢。”他说。

暖风一怔,笑道:“你不是去切水果了?”

“顺便看了一下你的礼物,”吴征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做了很久吧?”

“不久,这个,很快的。”暖风轻描淡写,其实指尖上还磨出了水泡。

“谢谢!”吴征说。

暖风摇头笑笑。

身后的吴奇下意识的抬头看着两人说笑,对面的吴爸爸催他,他才移了一步棋。

暖风参加吴征生日的事不知让谁知道了,于是就有人传两个人在早恋,甚至有关系好的同学还来问暖风是不是有这回事,暖风起初觉得愤怒,矢口否认,后来这样的流言越传越厉害,甚至还有人说暖风去吴征家是吴征的父母想看看未来的儿媳妇,流言传得如此荒唐,暖风反而平静起来,没有的事,时间长了自然会淡去,没有必要一再澄清。

接下来的日子,流言终于传到老师耳朵里,分别找暖风和吴征谈了话,无非是早恋有多可怕,尤其在高中,会影响人的一生,让人终生后悔等等,暖风觉得有些无耐,老师们对早恋的事谈虎变色,就算她否认,他们也认为是在狡辩,于是干脆沉默,老师说什么她抿着嘴点头。

这一天过的累极,似乎旁边的人都开始用有色眼镜看她,而她始终抿着嘴,沉默着。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做好饭,在饭桌前等她,丁煜还没回来,可能仍在学校里打篮球。

屋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对,暖风放了书包去洗手时,母亲在厅里说:“暖风,我有话和你说。”

暖风大体能猜到什么事,老师说会通知家长,让家长一起教育,看来真的通知了。

果然。

“老师说你在和学校里的一个男生谈恋爱,是不是真的?”母亲直截了当。

暖风有些闷闷的,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我都对你很放心,觉得你比任何孩子都懂事,从不要我操心,暖风,告诉妈妈,你有没有在谈恋爱?”母亲有些不依不饶。

暖风叹了口气,坐下来,握住妈妈的手,那双手的掌心布满了老茧,她心痛的揉着,轻声道:“如果我喜欢上谁,一定第一个告诉妈妈,绝不会不声不响。”

“那么……?”

“那只是我很好的同学而已。”

“那怎么会去他家?”母亲忽然想到什么,“对,那天你折了好几晚的星星是不是送给他的?”

门口,丁煜拿着篮球,听到这句话想推门的手停住。

“是送给他的,不过那只是礼物而已。”

“只是礼物?暖风,你还要骗妈妈,妈妈是过来人,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如果不是早恋,你是不会压缩了学习时间,用熬了好几晚做那东西的,甚至都不让我插手帮你一起做。”

“那只是……”暖风不知道怎么说,她做那瓶星星,一直在许同一个愿望:希望吴征的病能好起来和常人一样。她本来并不太相信愿望之类的事情,但因为真的很希望吴征能好起来,所以很诚心的一个人将星星折完,然后在生日的时候送给他。她不否认这么做与丁煜打伤他有关,但除了这些真的没有想过其他,她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说,只是哑在那里。

见女儿无言,母亲以为被自己说准,整个人如泄了气般:“暖风,你真让妈妈失望。”最近心烦的事很多,工厂陆陆续续的有人下岗,止不准哪天就轮到她,现在最相信的女儿又这样,顿时觉得灰心,手捂着脸,竟有眼泪下来。

暖风觉得百口莫辩,看着母亲流泪,心里委屈,似乎再解释都认定她是早恋了,她原以为学校老师不相信她,但至少相依为命的母亲会信任她的,却原来是一样的。

原来那就是被冤枉的滋味,像被孤立的人,任谁都往她身上捅一刀,却不能喊痛,因为喊出来别人也认为她在假装,她表面温顺,内心却倔强,她知道现在只要对母亲说再也不会和吴征说话,母亲便会原谅她,但她不想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而做什么荒唐的保证,所以硬是咬着唇不说话。

门外的丁煜低头看着手中的篮球,手指曲起,几乎插进篮球里。

有关暖风的流言他也听说了,因为在学校里,只要是男生,没有人不知道泰暖风的,用一个被他揍过的男生的话说:她是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

所以有关“梦中情人”的流言,自然全校都会知道,当然也包括他。

原来那瓶破玩意是送给那个男生的,暖风真的在谈恋爱。

他无端的站不住,人蹲下来,看着篮球从他手中掉落,弹跳着滚到远处,然后屋里有人出来,关上门捂着嘴低泣,他转头看过去。

是暖风。

有那么几秒钟,两人都僵了僵,然后是丁煜先反应过来,幸灾乐祸的笑:“活该,原来优等生也有和我一样的下场。”说着,站起来,捡起球,走了。

高二终考的时候,暖风第一,吴征一分之差考了第二,此时有关早恋的流言正是风声水起时,却因为这样的成绩而被浇熄。

老师和家长似乎更注重成绩。

之后升了高三,暖风拿了全市英语竞赛第一,和吴征一起参加的物理竞赛成绩也不错。

于是忽然之间,老师们又是一副支持的态度,原本该千刀万剐的早恋,却因为这些出众的成绩让他们成了受祝福的金童玉女,而且不止是老师,还有同学们的态度,就连母亲也开始问暖风有关吴征的一些事情。

暖风依然是那样的态度,大家都在说不可以时,她不曾疏远吴征,大家不再反对时,她也没有过分热情。

本来的,她与吴征并没有什么。

丁煜升了高二又长高了许多,市少体校几次来找他,他都一并的回绝了,体育老师很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他也不解释,只是一遍遍的在操场上奔跑,投篮。

而学校里,高个,会打篮球,又长的帅的男生总是受欢迎的,男生关注泰暖风,却有更多的女生来看丁煜打球。

放了学,几个人在球场上打球,几个回合后,都累得直喘气,只剩下丁煜不知疲倦的来回跑着。

今天,心情不太好。

吃中饭的时候,看到暖风和那个被他揍过的男生一起在食堂吃饭,有说有笑的样子,似乎现在有越来越多的机会看到他们在一起。

没人管了吗?

他从来都不是遵规守纪的人,有关早恋,他身边时有发生,也无足为奇,此时却很希望有人管管暖风,很想大声疾呼早恋是错误的,却不知这样的他该有多荒唐。

又一个没有投中,球撞在篮框上被弹回来,他看着球落地,旁边看他打球的女生捡了球递给他,他接过,看也没看那女生一眼。

他的哥们儿里连胖子都有女朋友了,那次喝了酒后,胖子真的替他介绍女生认识,说一起出来玩,一带就是三四个,他承认都漂亮,但不知道为什么,跟她们多说一句也懒得说。

几次下来胖子也没了耐心,还说是不是喜欢男的,他学校里男生也有,像个接皮条的。

他当然不会去喜欢男的,但女生?他也从没在意过,如果一定要说,似乎只有秦暖风。

只有秦暖风?

想到这里,他怔住,努力的回想着,把从记事起的记忆回想了一遍。

真的,真的只有秦暖风而已。

“丁煜,你发什么呆,人家美眉给你捡球呢。”旁边的同伴笑着叫他。

他回过神,看到身旁的女生,抱着球,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期待?期待什么呢?

他接过球,没有再投出去,看着西沉的太阳,忽然觉得恐慌,为什么只有秦暖风?

“打完球请你喝东西好不好?”那女生轻声的在他旁边说。

他愣了愣,看着她。

“好啊。”他说,然后眼看着女生一脸兴奋的跑到旁边等着。

为什么只有秦暖风?他其实心烦意乱。

很晚才回,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边拍着球边走。

真的和那女生出去,一起吃了饭,他话不多,都是那女生在说话,说些什么?他没怎么听,心不在焉的。

吃了饭又逛了会儿街,他已经很不耐烦,女生买了一对小玩意,取了一个挂在他书包上,他看了一眼,是颗星星。不知为何,他觉得那星星刺眼的很,一把将那星星从书包上扯下,扔在地上,女生急急的从地上捡起,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他没应,转身走了。

就这样结束,女生在后面喊,明天要不要出去,他没回答,心想,绝没明天了。

然后一路上,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他无法接受这个女生?

其实女生很漂亮,很听话,他应该喜欢的,却集中不起精神,整个晚上像失了魂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有问题?

他停下,看到家门口停了一辆车。

桑塔娜,在那个时候的小镇是个希罕物。

他走进去,看到屋里除了暖风母女,还坐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

他皱起眉。

“你回来了,”符蕾先看到他,说了句,然后指着他对那男人道,“那就是丁煜。”

不知为何,他并不先看那个男人,而是去看旁边没说话的暖风,她表情有些沉重,说不清的那种。

那个男人站起来,居然还比丁煜高出半个头,让本来就矮小的屋子显得更狭小:“你就是小煜啊,我上次见你,你不过才五岁,都长这么大了?”男人显得有些激动,向丁煜走进几步。

丁煜怔了怔,除了父亲再没有人这样叫他。

“你是谁?”他沉着声音问。

“我是你二叔啊,唉,十多年不见了,认不出了吧?”他伸手拍拍丁煜的背,“不愧是我们丁家人,长这么高。”

丁煜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二叔?不是说贪污做牢了?放出来了?

他父亲去世那年,如果有直系亲戚,他是可以随那亲戚一起住的,但当时除了这个还在坐牢的二叔,并没有其他的亲人,他就只好随符蕾一起。

一晃十多年,他早忘了还有个二叔,现在却忽然跑出来。

“你来有什么事?”他并没有二叔那样激动,只当他是陌生人。

“是这样的,”看他态度冷淡,二叔缩回放在丁煜背上的手,“我其实早几年就回来了,当时就该来接你的,但因为工作也没着落,这事就一直搁着,这几年我和朋友做了点小生意,赚了些钱,毕竟是我们丁家的人,所以我想把你接回去。”

接回去?丁煜愣住,离开这里吗?

他下意识的看向符蕾:“是你把他找来,叫他接我回去的?”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找来的,”没等符蕾开口,二叔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住这里,也来偷偷看过你几次,可那时我还没能力抚养你。”

丁煜觉得脑中有些乱,看着手中的篮球,没多想就直接道:“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小煜?”

“你先回去。”他抚着额。

二叔看看符蕾,为难的样子,符蕾只好说:“那你就先回去吧,孩子小,一时转不过弯,毕竟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我再劝劝他。”

二叔这才走了,丁煜听到外面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远了。

三个人站在屋里,沉默着。

好一会儿,符蕾拿起桌上的一盒东西对丁煜道:“来,看看,那是你二叔替你买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丁煜看也没看,抬头看着符蕾:“你已经打算好让我走了吧?”刚才那人走时符蕾的话再明显不过,什么叫再劝劝?

符蕾,怔了怔,看看暖风,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丁煜冷笑着:“你们母女俩一定在心里欢天喜地,终于可以把我这个这瘟神送走了,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暖风先开口。

“那是怎样?”丁煜盯着她,“你分明很开心,为什么不承认?”

“我没有很开心。”

“鬼才相信。”他吼回去。

这样的对话其实是没有内容的,更像是心情的发泻,暖风没有再争辩,头低下来。

她也是回到家才知道,心里莫名的复杂。就是前几天,母亲下岗了,一个人在房里哭,说自己可能没有能力同时支付她和丁煜的学费,她正处于高三,成绩又好,再加上所有母亲的私心,母亲想让丁煜辍学,让她继续上学。她当时无法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心里极难过,而当她决定让丁煜继续上学时,丁煜的二叔竟然就在这时出现了。

这是个机会,她不是圣人,她也想上学,天知道决定让丁煜继续上学,自己放弃,她心里有多痛苦,所以今天丁煜的二叔来,她心里有一点希望,希望丁煜随他二叔走了,她但又有不舍,毕竟同一屋檐下已经近十年了。

“我是决定了,丁煜,你跟着你二叔走吧,”母亲在这时忽然很坚决的说了一句,“我把你养这么大,所有欠你的,也该还清了。”

屋外猛然下起雨,暖风抬起头,看到丁煜阴沉的脸。

丁煜的脾气变得极差,虽然他的二叔同意等他读完高二以后再说,暂时只替他交学费,但整个家里,只要有他在,就似笼着一层让人透不过气的气氛。

符蕾下岗后帮隔壁塑料加工厂洗回收来的废旧塑料,每天回来总是一身灰,像从垃圾场里打了个滚出来一样,人一下子老了许多。

暖风开始忙高考的事,她一直在愁考取了大学后学费的问题,她不想看到妈妈再为钱的事操心,却又不甘努力到高中的学业就此放弃,人变得沉默。

下半学期开始她不在学校的食堂吃饭,让妈妈找出家里老旧的保温杯,把饭菜放在里面,中午拿出来吃还有些热气,况且天气转热,一顿半冷不热的饭就将就应付过去了。

母亲总是心疼她,偶尔一身灰的骑车过来帮她送热腾腾的中饭,没看她吃一口,又急急的赶回去,就算是这样,暖风仍是瘦了一圈,她总说是因为学习累的,其实是因为晚上那顿丁煜会回来吃,菜总要好些,中午就随便带一些菜算了,长此以往,再加上学习确实很累,人就瘦下来。

当时的高考还在七月,所以六月是最繁忙的时间。

今天天气有些闷,暖风吃了饭就开始做历届高考试卷,只做了几道就停下来,抬头看桌角上的那份各大学的简介,这几天要交志愿,她还没有填,并不是她无法决定填哪所学校,而是每所学校的学费都贵,她在试着申请奖学金,但老师说,奖学金的事情很难,多少是有些人情在里面的,而且每所大学至多一两名学生,比暖风家里条件困难的同时成绩优秀的人有很多,更何况按惯例,校方更愿意给男学生提供奖学金,所以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暖风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窗外发愣,是不是就此放弃算了?虽然硬要筹这笔学费也是筹得到,但她不想让母亲太辛苦,当然大学后她就可以打工,但她知道那只是很小的一笔,最多够她的生活费。

妈妈昨天整晚都在咳嗽,她一直有气管上的毛病,洗废塑料的工作实在不适合她,如果自己高中毕业就开始工作,母亲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旁边有同学推了她一下,她回过神,看到同学笑笑的指指门口,她看过去,是吴征。

两人坐在校园里的那棵大树下,暖风看到丁煜在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打球,光着上半身,一身肌肉纠结,有女生在他停下时跑上去给他递水擦汗,他接过水喝,女生伸过手去,他微微的避开了。

“暖风,看看这个。”吴征抬了抬眼镜,将手中的一份东西给她。

暖风看了一眼:“A大的简介?”A大是市里最好的大学,也是全国的重点大学,暖风本来想填的第一志愿就是这所大学。

“今年A大有三个奖学金名额,你要不要争取一下?”

暖风看着纸上A大的照片,道:“怎么争取?”老师说过很难。

“你还记得吴奇吗?他爸爸是A大的校长,我把你的事情跟吴奇提过,我……”

“吴征,我不需要开后门。”暖风虽然极需要这笔奖学金,但并没有必要用走后门的方式,虽然老师说奖学金多少有人情的因素。

“不是走后门,就凭我和吴奇怎么能说动我大伯,况且我大伯也不是容易走后门的人,他看了你模拟考的分数,说你如果因为经济问题上不了大学挺可惜的,他自己提出来让你申请奖学金试试。”

“真的?”

“当然是真的,暖风,你不如试试。”吴征站起来还想说什么,猛然间一个球飞过来,打在他的头上,将他的眼镜撞飞。

“吴征?”暖风吓了一跳,忙替他将眼镜捡起来,“你没事吧?”

吴征摇摇头,看看地上的篮球,然后看到丁煜高大的身影在他们面前。

丁煜冷着脸,汗自他额头滴下,弯身捡球,同时把手里的短袖校服扔给暖风:“替我洗了,到上课时最好能晒干给我。”说着转身要走。

“你太过分了!”吴征看不下去,在他身后道。

丁煜回头,眯起眼。

“你再说一遍试试?”他走上几步,一副样打架的样子。

他最近脾气很不好,极易生气,自从符蕾说了那番话后,不仅是暖风母女,连平时一起玩的同学也极少说话,只顾闷头打球,似要将心中的怒意通过不停的运动放泄掉,此时吴征这句话无端的就让他发起火来。

他很想打架。

暖风看丁煜的架势,人下意识的挡在吴征前面,他有心脏病,已经有了一次意外,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衣服我会洗好,在上课前给你。”她道。

却不知这样的举动无非是火上加油,丁煜冷笑着,冲身后的吴征道:“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孬种!”

“你!”吴征气得脸都红了,手下意识的抚住胸口。

暖风有些急,看看吴征的脸色,冲丁煜道:“你够了没?”说着转身想扶吴征离开。

什么叫我够了没?丁煜冷哼一声,看着暖风看吴征时关切的眼,心里有一团火就冒出来。

“那个叫吴征的第一自愿是哪个学校?”

“他好像说过会填A大。”

“正好啊,暖风,你也不是想填A大,这样你们又可以一个学校了。”

“妈妈,我还没想好。”

“我看就A大,那个叫吴征的孩子我上次见过一眼,很有礼貌是个好孩子,到了A大,由他照顾你我也放心。”

“我还要考虑一下。”

……

耳边是他早上听到的母女俩的对话,让他一直心烦意乱到现在。

“很开心吧,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彻底摆脱我了,秦暖风?”他幽幽的冒出这句话,带着说不出的情绪,“不用几个月,你可以和你这个男朋友在大学里双宿双飞,而我只能跟着我二叔离开,多好,你们母亲彻底解脱了,可喜可贺。”

暖风停了停,回头看看他,没有说话,对吴征道:“我们走。”说着扶着他离开。

丁煜没有动,看着他们,周围灼热的天气几乎要让他暴发,他忽然轮起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

暖风最终选了A大,她想赌一下,如果能申请到奖学金。

母亲为此做了一顿好的,说要庆祝一下,似乎填了A大就等于进了A大。

丁煜快速的扒的几口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样的庆祝,他反感透顶。

没有开灯,人直接倒在床上,听到外面母女的对话。

“要到城里上学了,我得帮你准备些衣服,大学里可没有校服了。”是符蕾的声音。

“以前的衣服还可以穿,不用买,再说,我只是填了A大,还没考上呢。”

“一定能考上,世上还有我们暖风考不上的学校吗?”符蕾轻声的笑,“对了,倒是那个吴征的,你说能考上吗?”

“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母亲舒心的吸了口气,“到了大学啊,我就不阻止你们谈恋爱了,一个大学里,一起上学真是太好了。”

“妈,你说什么,我跟他没什么。”

“好,好,不说了。”

……

丁煜猛的坐起,心里那团火越来越烈,在拼命炙烤着他的心,让他想冲出去对着暖风大喊: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什么不可以?

他的手微微有些抖,从枕头下翻出上次还是胖子留给他的烟,用桌边的火柴点着,用力的吸了几口,然后呛了一下,死命的咳嗽。

他很少抽烟,因为体育老师说过,抽烟伤肺,这样人跑动时要比不抽烟的人容易喘,他喜欢篮球,不想让任何东西影响到他打篮球。

然而此时,却不要命的抽。

他觉得自己一定中邪了,为什么会被一个秦暖风搞得团团转?

当然是喜欢呗。

胖子的话又在耳边,让他整人一跳,发现烟已烧到了手指,让他的手指一阵灼痛。

喜欢!喜欢!

他猛的躺下,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梦,全是暖风,笑的,怒的,哭泣的。

七月六,高考的前一天,那年是最后一年在七月高考。

很多年后,丁煜想,如果没有那天的事,他与暖风或许不会走到那种地步。

今天是停课复习的最后一天,其实长长的学习生涯不是靠几天的恶补能够补回来的,暖风这几天基本没怎么看书,妈妈很忙,晚上又找了一家钟点工做,所以家务事都是她在干。

她今天忙着帮丁煜整理东西,他已经开始放暑假,他二叔让他一起去海南度假,本来要叫上暖风母女的,但符蕾拒绝了,一个是没有时间,一个是既然本来相处就不愉快,又何必跟过去让整个假期也变得不愉快?

男孩子其实没多少东西可以理,无非是几件换洗的衣服,暖风一样样的打包,看到丁煜自己用网袋将篮球装进去,手上停下来:“球也要带吗?”

丁煜没有理她,把网带系紧扔到一边,然后拿起床边他父亲的像片也装起来。

“丁煜?”暖风看着他,只是出去度假,为什么还要带父亲的照片?

“度了假我就不回来了,不是说到高二结束嘛。”丁煜无所谓的应了一声,将照片放进自己的行李里。

“不回来了?”暖风怔在那里,“你没有提过啊?”

丁煜不再说话,抓过她手里的袋子,将旁边杂七杂八的东西装进去,暖风看着他的动作,愣愣的站在那里。

确实说过高二结束他就离开的,原以为度了假他会再回来住几天,等开了学再搬走,是不是有些急?她忽然想起什么,跑到外面厅里。

“你等一下,我去叫妈妈。”妈妈也一定不知道,依丁煜的脾气,不会说的。

“叫个屁啊,”丁煜狠狠的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床上,“她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事?”

暖风没理会,人跑出去,就在小区隔壁的厂里,十多分钟的路,毕竟住了近十年,就算彼此心里有怨气,走的时候还是要送一下的。

丁煜看她走出去,一屁股坐在床上,好一会儿“切”了一声。

本来连暖风也不想说的,就说是度假,就再也不回来了,却还是没有忍住,可能是想看看知道他要走时她的表情,却只有意外,仅此而已。

他郁闷了很久,为什么她只是意外?他心里直觉得不舒服。

指尖碰到了床上的一样东西,他转头去看,是一只木盒子,他眼神闪了闪,坐起身打开那个盒子,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截头发,他迟疑了一下,拿在手里。

那是暖风的头发,上小学的时候,被他生生的剪了下来。

没有丢掉吗?自己什么时候竟这么小心的将它存在盒子里?要不是整理东西他或许已经忘了,他将头发凑到鼻尖,闻到上面的香气,不,没有忘记,看到那盒子,他就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本是挂在墙上的,但怕染了灰尘,所以装进了盒子里,那盒子还是在店里买的。

可笑!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态要把这截头发藏起来,他随手一挥,将它扔进旁边的垃圾篓,然后人站起来。

其实真的没什么东西,只有小小的一个旅行箱,他真的不需要两母女相送,那只会让人觉得尴尬,他拎着旅行箱直接到小区外的路口去,二叔说在那里等他。

暖风拉着符蕾回来时,丁煜已经走了,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在整理时留下的几张废报纸,被风一吹,在地板上滑了一段。

走了,真的走了。

暖风盯着丁煜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怎么想,人转身往外去,她想或许丁煜还没离开。

身后忽然有母亲的哭声,她怔住,回头去。

母亲抓着一件丁煜平时穿的运动服,边哭边低声的骂:“这个没良心的,真是白养他了。”

一阵带着热气的风自开着的玻璃窗外吹进来,暖风心里动了一下,蹲下来抱住母亲。

已经傍晚了,车堵在去机场的路上,二叔不停的看着表说早点出来就好了。

丁煜则在车后座玩着二叔刚给他买的手机。

其实学校里有好些人已经开始用手机了,他自己并不太在意这些东西,所以没有就没有,也没放在心上。

他把胖子这些人的手机号加了进去,也给他们发了消息,然后界面停在手机自带的游戏上,他百无聊赖,一遍遍的玩,最后还是厌了,将手机扔进包里。

窗外,晚霞满天,他用有些酸涩的眼睛看着,微微的眯起眼。

被他扔进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有短信,他愣了愣,拿起。

胖子发来的:要不要把你的号码告诉暖风啊?

胖子他们都知道他与暖风的关系很僵,但也只有胖子最实成,竟然发了短信来问。

他直接打了:不要。

手指去按确认键,却猛然停住,看着屏上的字,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脑中忽然跳出这句话,而他似乎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人一下子慌乱起来。

再也不见面,像一扇门,将他从父亲去世到现在所有与暖风有关的一切全部关在门后,再不看,再不想,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暖风被他气得发白的脸,午后一头乱发荡着的千秋,她煮的饭菜,她洗过澡后身上的清香,她的泪,她的唇,她的一切,再不见,再不见。

他的手开始发抖,胸口像堵了一块东西,让他喘不过气。

“我要回去。”猛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连自己也吃了一惊。

“什么?”二叔回过头,以为自己听错。

“我要回去,马上。”第二遍,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二叔以为他疯了,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回到他住了十年的小区,天已经黑了,他狂奔着,完全没去想回来是为什么?回来又该怎么对暖风说,所以奔到门口时他猛然停住,脑中一片空白。

小区里香障花的清香阵阵飘来,他站住不动,然后隐隐的听到他熟悉的声音。

“我求了两个,这一个给你。”吴征将今天一大早跟母亲一起到庙里求的两个护身符,拿了一个给暖风。

暖风轻笑着接过:“你来就是给我这个。”

“准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去求,我和我妈一大早去,下午才求到的。”

“没想到你还信这个,”暖风笑着将护身符接过来,“好,我明天带着它去考试。”

她笑的像朵绽放的花,吴征看得有些失神,下意识的抬了抬眼镜:“好了,我回去了。”

暖风本来想让他到屋里坐坐,但想想明天还要考试,家里也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他,便没有说什么,只道了声:“路上小心。”

吴征离开。

暖风看他走远,然后抬头看头顶的天空,今晚有月亮。

“丁煜,应该在飞机上了吧?”她轻轻的说了一句,本来带笑的脸沉寂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进屋去。

门居然开着,妈妈去做钟点工,不可能这么早回来啊?

她轻轻的走进去,看到丁煜就在屋里。

“丁煜?”她有些难以置信,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煜的脸阴沉着,看到暖风手里鲜红的护身符,脸色更难看。

还是心里的那团火,几乎将他焚成灰烬,他不过刚走,那个男生竟然就直接跑到家里来,是不是一起约定考上A大后的美好生活?是不是自己狼狈退场,换来的就是普天同应?

不是该恨她的吗?从父亲去世开始,每天每天都该恨她,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对她仁慈起来,现在还傻傻地随二叔离开,放任她过的愉快。

不走,他不走,所以她也别想走,别想以上大学的名义离开他,随另一个男生一起。

他不允许,绝不!

他只是想着,却听到暖风的尖叫,然后发现看自己竟然抱住了暖风,他一惊,想放开,然而此时他正在火头上,心里总有不甘,再加上天气炎热暖风身上只穿了件T恤,少女美好的曲线在他抱着她时完全感觉到,他竟然松不开手。

他是快十六岁的少年,经常运动的身体早已发育成熟,有关性的问题早在现实与梦中想过无数次,何况现在是炎热的夏天晚上,何况怀中是他在梦中无数次渴求过的身体,他看住暖风惊慌的表情,脑中猛然一热,然后如同那天在学校长廊里那样用力的吻上去。

吻上去,就掉进了万劫不复。

可能他刚开始只是想吻一下就放开,但他抵估了自己对暖风的渴望,再加上暖风开始挣扎,对着他的腿用力踢,似乎有催化的作用,怒意与情欲同时在往上冒,青年人呼之即来的欲望在他跨间转眼疼痛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似乎无法控制自己,脑中一个种欲望叫嚣着在教他怎么做,他无法反抗。

而当那疼痛的欲望直接撞进一团温暖,那扑面而来的兴奋及自内心深处伸起的绝望,让他在刚进去时便尽数的泄出来,然后脑中一片空白,他跌在身下不断发抖的柔软身体上,觉得自己如同跌进了地狱。

他做了什么?

他不敢起来,不敢看身下人的脸,有热的液体不断的从他眼里流下来,然后他听到自己低低的哭声,暗哑的,绝望的。

他做了什么?

其实一切可以避免,他可以不回来,但他回来了,他没必要发怒,但他发怒了,他不该听任心里的欲望行事,他照做了。

他做了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有力气起来,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然后看着暖风如死了般的脸,他几乎想直接杀了自己。

耳边忽然有呼天抢地的一声尖叫,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到符蕾血红的眼,然后头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一切便失了知觉。 PQuw36icD4OhZai7pcAE5FlQa2qvIWt7p6pwW2N+lldYnA8m6gSeSryM/TEKt9v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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