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每个人只能为自己负责。如若打落了牙齿也应该和血吞下。如果自恃没有游弋情场的自如本事,无论如何总该谨小慎微。
接到小贝的电话时,乔舒正在忙碌地清点新到商品,此次供货商推荐了好几款内裤和睡衣,乔舒统统拿下。大约是初战告捷,着实让她有了丁点财大气粗的底气。
体贴的供货商在货物里折了几个漂亮非常的购物袋,不言而喻,又是含糊其辞的赠送品。
乔舒给小韦和小潘一人一个,又挑一个给江燕。江燕又是一番赞叹,“真是,小品牌有小品牌的好!我们什么赠送品都没有。端着高高的架子不肯放,销售额也就不死不活,想升一个点都难于登天。”
乔舒安慰她,“媳妇总会熬成婆的。”
江敏叹息一声,“但愿。”
手机应该是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乔舒才发觉。
几个未接电话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乔舒的心情不自禁地轻跳一下,想当然地以为,是夏景生。
深吸一口气,才回拨过去。
却是一个仿若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语线低微,几不可闻,“乔舒……快来……”
乔舒吃了一惊。
“你……哪位?”
她很肯定,不是许盼晴。
并且相信,许盼晴差点死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是小贝……”那头像是身体不适,很努力才能说出话来。
乔舒皱起眉来,“哪个小贝?”
那头已然传来一阵嘟嘟声。
乔舒疑惑不解。到底是谁?她迅速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一个名叫小贝的女孩。
她闷闷地翻了一下货单,突然间心里一动,想起了那个赖在自己家里不走的年轻女孩。这么一想,越发觉得那声音就是她。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
转而又想,她出了事与她又何干?那是乔楠的麻烦。她乔舒哪里理得清楚。
终究还是定不下心来,踌躇半晌,还是匆匆下楼,叫辆车,直奔家里。
才走至楼道,便已大吃一惊。楼道上零乱地扔了一些杂物,一直延伸到屋子门口。大门洞开,屋子里像遭遇洗劫,一片狼藉,所有的壁纸都几乎被野蛮地扯刮下来。女孩侧躺在沙发旁,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面孔。
乔舒大骇,冲过去叫,“喂,喂,出了什么事?”
女孩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睛,虚弱地道,“我……很疼……”
乔舒目光一扫,这才发现女孩身下,鲜红的血迹渗透了裤子,沙发的布套上也染上了让人触目惊心的红色。
乔舒一阵晕眩,“你……”
她深呼吸,掏出电话打120。
二十分钟后,女孩被送进了手术室。医生非常遗憾,“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乔舒在手术室外急躁地踱步。她已经给乔楠打了无数个电话,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一直没开机!
乔舒只好找安筱。
安筱赶来时,女孩已经被送到病房。她脸上表情平静,似无一丝悲伤。
乔舒不敢多说。
一看到安筱,乔舒像吃下一颗定心丸,顿时松口气。
安筱坐在床沿,很镇定地问,“到底什么事?”
女孩迷茫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乔舒身上,“他们说找乔舒。我说我不是,他们就开始砸东西,我去拦他们,他们就推倒了我……”
乔舒这一惊非同小可,“找我?”
她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
安筱也皱皱眉,问,“带头的是谁?还有印象吗?”
女孩略想一想,答,“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人长得还不错,就是失心疯似的……”
乔舒与安筱对视一眼。乔舒烦燥起来,“我他妈什么时候又惹了一身骚了?”
安筱轻轻吐出两颗字,“是她。”
乔舒警觉起来,“谁?”
安筱注视着她,平静地问,“想想,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女人曾经憎恨过你?恨不得剥你的皮吃你的肉?”
乔舒失笑,一口否认,“没有。我自认做人尚有分寸,不至于与人结仇。”话音刚落,突然心中一窒,喃喃反问,“是她?”
安筱点点头。
乔舒手一软,手中的杯子差点掉下地来。
“怎么可能?我没得罪她……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乔舒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她不敢相信,事隔多年,夏景生的妻子程宁仍然对她恨之入骨。
只听得安筱温柔地对小贝说:“真是不好意思。这事儿,乔舒也冤枉得很。你放心,你的医药费我们会负责的……”
饶是大律师,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小贝别过脸,轻轻哭泣起来。
乔舒心里悲愤,取出手机就给夏景生发了条短信,“你老婆他妈的想干嘛?”
夏景生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怎么了?她去找你了?”
乔舒恨得牙痒痒,“我拜托你,你两公婆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我好不好?夏景生,你除了给我带来麻烦和耻辱,还有什么?替我转告她,千万别在我面前出现,不然见一次老娘打一次,别以为我乔舒是好欺负的。”
是的,她是曾经有愧于她,因此任由她侮辱。但今日今时,她自觉心地坦荡,便不容人欺凌。
夏景生沉默不语,半晌才轻声说:“对不起。”他的语气里有点哽咽。
乔舒的心软了一下。她把气撒在他身上,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夏景生很快恢复平静,“你放心,事情尚未处理清楚之前,我不会再见你。”
乔舒怔了怔,只觉他的话有点莫名其妙,不及追问,夏景生已经挂了电话。
安筱显然猜到了电话内容,嘴角微微上扬,“不用说,肯定是夏景生提出了离婚。”她瞅了乔舒一眼,“你当然成了炮灰。”
她轻轻叹息一声,“有些女人真是不可思议,非要扯着一个不爱自己了的男人不放,不知道有何生活乐趣可言。为了一个男人,赔了青春算不得什么,赔了一生才叫可悲。”
一转头,看到小贝表情奇异,便说:“舒舒,我们出去买点吃的来。”
乔舒回过神来,赶紧说:“小贝,你先休息着,我等下给你送吃的来。”踌躇一下,轻声说:“对不起,害您失去了孩子。真的,很对不起。”
不等小贝回答,拉了安筱转身就走。
一出病房,安筱便问,“这谁?”
她自认与乔舒交情非同小可,乔舒的朋友很有限,没有一个她不认识。但这个小贝,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乔舒坦白道,“我哥哥的女朋友之一。”
安筱愣了一下,立刻大致猜到了事情头尾,失笑道,“你哥怎么还是老样子。”
乔舒忍不住发牢骚,“气死我。又不敢跟我妈说。”
安筱同情地拍拍她手臂,“放心,钱总可以解决问题。”
乔舒不赞同,白她一眼,“最讨厌你这种腔调。”和周臻书简直如出一辙。仿佛付了钱,一切就可以被原谅,被包容。
安筱眨眨眼睛,“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事已至此,钱可以解决,已是最好。天真的乔舒。”
她转过话题,“想想这些年夏景生肯定也过得很憋屈,什么婚啊,这么多年也离不了。”
乔舒恨道,“你还可怜他啊。俗话不是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安筱凝视着她,“反应这么强烈,根本尚还耿耿于怀。”
乔舒轻哼一声,“对。尚未修炼成仙,继续努力。”
手机响起来,是许盼晴。
“丫的竟然还敢来问我要钱!”许盼晴咬牙切齿。
乔舒挑挑眉,“嗯?”
“上半年我换了个手机,他给了500块。今天发短信来问我,什么时候还他。”
乔舒惊讶,“这世界真奇妙,真正什么人都有啊。”
许盼晴懊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这么恶心?”
乔舒下了结论,“无庸置疑,你那时候瞎了眼。”
安筱听着好笑,问,“什么事?”
乔舒轻轻捂住话筒,三言两语便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女人付出了一切,换来了男人的抛弃……”
安筱问,“盼晴?”她微微蹙起眉头,“看上去不像乔舒那么愚笨啊。”
乔舒伸脚踢她,她嘻嘻笑,抢过手机,“那贱人在哪上班?哦。好。十分钟后,帝王大厦门口见。”
乔舒好奇,“干嘛?”
安筱轻描淡写,“欠人还钱,天经地义。问那贱人还钱去。”
乔舒顿时兴奋起来,自告奋勇,“我包里有刀。”
安筱正色道,“咱都是文明人。办文明事。哪用什么刀刀枪枪的。你的刀,留着对付你师母吧。这事儿一闹,夏景生定然不会再退让,离婚成定局,你等着你师母继续上门烦你吧。”
乔舒昂昂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我等着她。”
安筱扬手叫车,嘀咕,“就嘴硬。”
两人抵达帝王大厦时,许盼晴早就站在楼前东张西望了。一看到安筱,获救般迎上前来,有点羞赧,“气坏了,忘了骂他几句。”
安筱笑道,“没关系,这就上楼补去。”
三人进了电梯,直抵十楼。安筱停住脚步,掏出纸笔,“你把大概的花费在这里简单列一下。”
许盼晴微蹲下身子,就着手提包刷刷写下近十项。
安筱拿过来,迅速扫一眼,很是满意,“好。”
乔舒满以为安筱会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进行的是一场谈判。没想到才找到许盼晴男友的公司,安筱便停在公司门外,十二分张扬地叫起来,“罗世钧!罗世钧!”
百忙之中还回过头来问,“名字没错吧。”
许盼晴点点头。
门里有人应声走出来,白衬衫灰色领带。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乔舒的第一感觉是,这男人好像比从前更见斯文儒雅了。她低声道,“这么副好皮相,是怎么做得出来污浊事的?”
男人疑惑地眨着眼睛,“哪位找我?”一眼看到许盼晴,立刻摆出一副明白了的模样,眼里顿时闪现鄙夷来。
安筱不慌不忙,指指许盼晴,“听我妹妹说,你们分手了?”
男人推推眼镜,咳嗽一声,“是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安筱打断他,“感情肯定不能勉强。不过呢,账是需要算个清楚明白的。”她从包里取出五张百元钞票,“诺,这是她买手机时,你帮付的500块。还你。”
男人有点迟疑,但还是接了过去,嘴里嗫嚅着试图解释,“其实……”
安筱再次打断他,“不过呢,我妹妹的那些钱,你也需要还给她才行。”她慢腾腾地把手上的纸甩开,“也不是太多。总计大约八项。第一,学费。请注意,这些都是大致金额,以下类同。每年8000,三年总共24000;第二项,生活费。每月1500,一年按十个月计算,一年就15000,三年是45000;第三项,服装费,一年5000,三年15000……”
走道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罗世钧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那是……”
安筱看着他,“你是想说,那是她自愿的?她为什么自愿呢?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她饲养的是一头白眼狼。现在她悔悟了,所以不好意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俩又不是夫妻又不是兄妹,钱财上当然不能混淆。”
围观者渐众,议论声纷纷。
罗世钧求助地看了许盼晴一眼,许盼晴想是不忍,动了动嘴唇,乔舒急忙捅捅许盼晴的手,低声警告,“别作声。”
安筱安静地看着罗世钧,罗世钧软弱无力地说道:“我现在……手头有些紧,能不能……”
安筱温柔地笑笑,“啊,手头紧是吗?没关系的。这样吧,你身上的,手表,手机,哦,还有这件衬衣,领带,皮鞋,都脱了,我给你抵高点,一万块吧。剩下的,写张借条来。”
乔舒震惊得暗自失笑。
罗世钧终于忍耐不住,叫道:“盼晴!”
许盼晴咬咬牙,扭过脸去。
他说要分手的时候,她也求过他,别走。如果她做错了什么,他说,她一定改。只要他不离开。从前他不舍得让她哭,哪怕脸皱一皱他都心疼得要死。但她哭得花了脸,喘不过气来,他只不耐烦,喝道:“你烦不烦!”
安筱步步紧逼,“亲爱的,速度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耽误别人的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
罗世钧煞白着面孔,低声道,“别逼人太甚!”
安筱微笑,“那么,先数五万块现金来罢。我也不是那么不近情理的人。堂堂罗大白领,不可能连五万块都拿不出来吧。”
罗世钧苍白着脸,“我下午就会给你。”
安筱仍然微笑着,“现在。”
有顶着大肚腩的男人走近来,疑惑地问,“世钧,怎么回事?”
罗世钧的表情顿时谦卑起来,“哦,没什么。”
胖子板着脸,“像什么话,赶紧处理好!”
胖子甩手走。
安筱眨眨眼睛,“走吧,我们跟你一块去银行。现在的银行啊,动不动就混杂着假钱,咱们拿了钱就直接存银行,比较安全。是不?盼晴?”
许盼晴点点头。
罗世钧着实无奈,微微侧身打个电话,说了许久,才回过头来,说,“走罢。”
楼下就有一间工商银行。
一行人在银行大厅等了好一会,一女子匆匆赶来,脸上表情很不好看,一看到许盼晴就喝道:“你到底要不要脸,都说了不爱你,你还纠缠个什么劲?”
许盼晴急得说不出话来。
乔舒抢上前去答道:“到底是谁不要脸?这年头还真是奇了怪了,做小三的贱人愣是光荣得要死。”
女子愣了愣,凶气敛去大半,轻声嚷道:“关你什么事!”
安筱道,“别废话,拿钱来说话!”
女子很不情愿地取出张银行卡递给罗世钧。扎得整整齐齐的五万块现金递到了许盼晴手上,罗世钧恨声说道:“从此后,咱们两不相欠。”
许盼晴镇静下来,冷冷道,“你错了。你还欠我五万块。”
安筱催道,“哪,纸笔给你,欠条写来!”
罗世钧终于悻悻写下欠条。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许盼晴灿然一笑,“走,吃饭去!我请!”
三人找间茶餐厅,许盼晴拿过菜单,想也不想就点大堆东西,乔舒想起医院里的小贝,急忙道,“我差点就忘了医院里还躺着个病人呢……点个鸡盅吧,看还加点啥,我等会给她送去。”想想叹道,“为啥男人女人恁的多事?”
她再次拨打乔楠的手机,仍然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忍不住出声抱怨,“找着人看我不掐死他!”
安筱说,“你那屋子找人收拾了没?”
乔舒郁闷,“东西倒是拣到屋子里了,全堆着。哪有时间找人弄。”
安筱问,“你住在哪?”
乔舒答,“前夫家。”
安筱和许盼晴都吃了一惊,“啊?”
安筱明显地颇感兴趣,“打算复婚?这么快?”
乔舒粗鲁地答道,“狗屁!”
许盼晴失笑起来,“乔舒什么时候会说粗口话了?”
安筱瞪她一眼,“是不是没见过她抠鼻孔?”
乔舒几乎喷饭,“安大律师,你你你……”
她站起身来,“我走了。两位姑娘慢用。”
她出门去,站在路边等车。等了许久,也没车来,只好顶着烈日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公车站。
刚走几步,突然变了天,乌云瞬间便遮盖了艳阳,等不及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点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乔舒暗叫一声倒霉,小跑至街边商店檐下躲雨。
看样子,雨势一时半会不会停下来,乔舒百无聊赖地四下里东张西望。
目光穿过橱窗,不由得怔住。
店子原来是家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笑意盈盈。那男人,不是乔楠是谁?!
乔舒胸中浊气上涌,虽然是至亲兄长,真是也恨不得痛快骂声,这什么破男人!
她抬脚就跨进店里去,凑近乔楠,笑咪咪地叫声,“乔楠哥!”
两人齐齐抬起头来,乔舒先行惊呼,“啊,是你!”
意外得几欲晕眩,乔楠对面坐着的,竟然是陈霖!
乔舒风度尽失,指着陈霖结巴起来,“你……你……”
陈霖面上一阵潮红,解释道,“约了朋友喝茶,正好碰上你哥。”
哪有那么巧。乔舒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十五岁。
她盯着乔楠看,“小贝出事了你知道吗?”
陈霖惊讶,“谁啊?出了什么事?”
乔楠站起来,偷偷捏一把乔舒,脸上却堆着笑,“哦,乔舒的一朋友。”
乔舒恨恨地瞪他一眼。他讨好地冲她笑笑,颇为紧张地看了陈霖一眼,“我去给你买药。”
临走还不放心地看一眼陈霖。
乔舒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没见过乔楠如此紧张一个女人。这世界怎么能这么小?他偏偏看上陈霖。
陈霖燃支烟,笑笑解释,“就那晚碰过一次面,也不知他哪里问到我电话……”
不用再说乔舒也已然明白。可是千花万树,为什么偏偏是陈霖?
她张张嘴,想说,“你们不合适。”
可是又觉得这样的说辞疲软无力。他们统统比她经验老道,什么道理不明白。
陈霖微笑起来,“别担心。”她倒安慰乔舒起来。
乔舒觉得羞赧,喃喃辩解,“他配不上你。”
陈霖缓缓吐口烟圈,“我只是有点寂寞。”她微微出会神,摁熄烟头,站起来道别,“我先走了。乔楠来了替我转告一声。”
乔舒并没试图挽留,很多余地问了句,“你不舒服吗?要买什么药?”
陈霖微笑,“没什么。老毛病。一个人的生活,吃饭不太正常,落下个肠胃炎。吃东西稍有不注意就难受。”
她很潇洒地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乔楠回来,不见了陈霖,沮丧起来,“我好不容易约她出来一次。”言下之意甚为嗔怪。
乔舒恨道,“你倒好。真正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小贝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你知道不知道!怎么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乔楠答,“我换了手机号。”
乔舒忍不住冷笑起来,“做男人的怎么都这么自私残忍卑鄙!”
乔楠还觉得冤枉,“都说是酒后乱性了。谁知道孩子真的会是谁的。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特意来诈我的。她天天在酒吧里,难道就只跟我一个男人上了床?她如果是什么好货色,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躺在了我的床上!”
乔舒气,喝道:“你还有脸说!”
乔楠也不高兴,“我说的是实话。你要是男人你也会这么想!说来说去,一场萍水相逢,大家你情我愿,天亮后各奔东西,这都基本常识了。难道还真想藉孩子上位?这年头哪有这种事!”
乔舒扯他,“走,跟我上医院去!”
乔楠挣扎着,说:“不去!除非我疯了。”
乔舒看着他,悲哀起来,“你怎么这么残忍?”
乔楠并不为之所动,只说:“如果要对她仁慈,那就是对我自己残忍了。不行。我做不到。”他自钱夹里取出张银行卡,“我能做的,也就这个了。这还是看你的面子!”
他走了。
乔舒还怔怔地。
也许乔楠是对的。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每个人只能为自己负责。如若打落了牙齿也应该和血吞下。如果自恃没有游弋情场的自如本事,无论如何总该谨小慎微。
窗外雨势渐小,乔舒走出咖啡厅,终于叫到车赶往医院。
推开病房门,床上却空无一人。以为她去上厕所,乔舒便坐下来等待。
有护士推门而入,惊奇地问:“您找哪位?”
乔舒急忙站起来,“啊。那个,今天中午刚做了手术的那个……”
护士礼貌答道,“她已经出院了。”
乔舒吃了一惊,“啊?”
房门被重新磕上。乔舒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她会去哪?乔舒心里很是不安。说到底,就这事上,罪魁祸首并非乔楠,而是她乔舒。
她去服务前台询问,“可否留下联系电话?”
护士答,“没有。”
乔舒恹恹地走出医院。
已是傍晚时分,被雨水洗涤过的城市,在暮色的笼罩下,呈现出一种安静温柔的美来。
乔舒呆呆地站在街边,突然只觉得疲倦,一切突然间变得毫无意义。再多努力再多挣扎又怎么样。
她独自去“夜色吧。”
角落里常坐的位置仿佛成了她的专利。这是一张两人坐下来也稍嫌有些挤的台子,位于酒吧的最角落端,是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状,平时基本无人问津。许是为此缘故吧,这桌上花瓶里的花事却是货真价实的鲜花!乔舒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立刻便被酒吧的体贴打动了,对这小小角落更是偏爱。
不为人注意更好。整个人可以因此而放松下来。那些需要在人前尽力掩饰的落寞孤寂,都可以在此时此刻随意袒露。
她把薄荷酒一饮而尽。喉咙里的凉意让心灵也变得清冷起来。
熟悉的服务生小弟主动趋近来,关切地问,“姐姐没事吧。”
乔舒对小男孩也有好感,笑问,“你叫什么?”
“叫我小宝。”男孩微笑。
乔舒失笑,“呀。小宝。”她站起来,“再见小宝。”
走到家楼下,一眼瞥见榕树下站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夏景生。
乔舒心一颤。不由自主地挺直身体,目不斜视地上楼去。
夏景生疾走一步,紧攥住乔舒胳膊,“舒舒!”
乔舒头也不抬,“别这么叫我。”
夏景生着急,“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找到这里来。”
他说的是实话。与乔舒重逢,让他又惊又喜。曾经他一度以为,她不过天空中偶尔划过的那颗星,雨后蓦然闪现的一道彩虹。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珍藏在心底。他太了解程宁,多年来她对乔舒耿耿于怀,仇恨变成了她生活的主题。他为之担心与害怕的,不过是她会发现他与乔舒的重逢。
乔舒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突然心里一动,“安筱告诉你。”
夏景生愧疚,“她偷偷翻我手机,看到安筱发给我的短信。”
乔舒突然觉得既恼怒又厌倦,狠狠甩开夏景生的手,几乎有点歇斯底里地叫道:“别再来烦我。我怕!我怕你们俩了行不行!让我过点安静日子吧!别再来烦我!”
泪水自眼角飞溅出来。
夏景生默默看她片刻,温柔而固执地把她搂在怀里。
乔舒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使劲挣扎。她以为她早已忘了他怀抱的温暖,她以为时间会让过去变得模糊,她以为,遗忘是顺理成章,是必然,是结局。
已然略觉陌生却又依然熟悉的男子气息倏地把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了。她突然丧失了拒绝的力量,面孔伏在他怀里,不由得呜咽着哭泣起来。这一天,太累了。她确实需要一点慰藉。
夏景生紧紧搂着她,嘴唇轻轻亲吻着她的头发,“我也努力过的。忘记你。和这世上所有人一样,熬一场婚姻,反正也不过一场人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她不肯。她每时每刻都不忘讥讽我,取笑我,她竭尽全力地打击我。没关系。我想。是我先对不起她。但这么多年,再多的愧疚也被她折磨殆尽了。”
乔舒听到他的心跳。
曾经她是那么欢喜地质问他,“它为谁跳?”她的手掌捂在他的心上。
他温柔地答她,“为你。乔舒。”
原谅当时的她尚还年轻。她还不懂得,有些爱开始得不应该。不不不。是有些爱,不应该开始。她年轻得只懂得听从年轻的心灵所向往,追随梦想所在。
她默默落下泪来。
她从来不是爱流泪的那种人。她不敢自诩坚强,但至少绝不软弱。哭泣在她看来,最最无用。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夏景生说:“我想要离婚。自从再次见到你,我就想离婚,想疯了。我对她说,我只要离婚,其它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乔舒苦笑了。
女人真的会以为这是男人的良心和大方吗?不。她们只会认为,原来他拼尽全力都要离开自己。这比任何事都来得悲惨。
手机在包里,微微震鸣。
乔舒身子动了动。
她轻声说:“你走吧。”
夏景生凝视着她,双手抚在她肩上,“等我。舒舒。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她不敢看他。
那是二十岁的誓言了。韶华已逝,她已经明白,誓言不过一副催情剂。和所有的食品和药品一样,都有着不可改变的使用期限。
他凑近来,轻轻在她额上一吻,转身走。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渐渐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很累。几乎没法抬脚上楼去。她在原地蹲下来。
手机还在响。
她接起来,是周臻书。
她叹息一声,“从前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着急地找过我。”
周臻书问,“你在哪?”
乔舒反问,“你很寂寞?寂寞到需要前妻来排遣?”
周臻书像被说中心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不是说了我妈要来嘛。我有求于你。”
乔舒答,“那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
周臻书不悦,“你能不能张口闭口就是钱?”
乔舒不耐,“我很累,就这样。”
挂断电话。稍臾,周臻书再打来。挂断,再打来。
乔舒接通,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嘛?”
周臻书平静地说,“我难道没有说过吗?重新追求你。”
乔舒不客气,“神经病。”
周臻书置若罔闻,继续说:“我想把爱人们应该做的事,而我们还没做过的事,从现在开始,一件一件地做了。最后的最后,才是离婚。而且,要离婚,也是我周臻书提,你乔舒凭什么啊?你凭什么?”
乔舒这才觉得不对,“你怎么了?你喝酒了?醉了?”
周臻书喃喃道,“我都没觉得委屈,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离婚?我恨你乔舒!我不喜欢憎恨女人,但确实,我恨你,乔舒。你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爱上我,我会让你哭死,是真的,让你哭到死掉……”
乔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这是在真的发狠还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乔舒进了家门,扔了手机,开始整理屋子。被损坏的东西全扔了事,还有样子的就照原位置摆放好。
直忙到凌晨两点。
她累得倒在床上昏睡。
睡了非常久。久到自己也感觉到了。
听到手机响。断断续续地。
不愿醒来。
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窗外阴沉沉的,一开始以为是阴天,还猜测是不是要下雨了。等拉开窗帘才发现,原来已经是傍晚了。阴沉的是暮色。有少许人家的灯火,微弱地亮了起来。
乔舒突然觉得孤单。
她似乎可以嗅得到远处人家的菜肴香味。想像着一个温婉的女子,腰间绑条围裙,神情专注地煲锅汤,爱人稍臾回来,顿时一屋子的汤香弥漫,温言软语……
再多的颠沛流离,再多的悲观离合。谁要人生要演电视剧。高潮放到现实生活里就是一种揪心的折磨。最最美好的,仍然是细水长流,波平如镜。
这样子伤怀下去也不个办法。乔舒决定找安筱出来吃饭。
拿起手机才发现,有8个未接电话,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有点疑惑,什么时候乔舒成了抢手货?接二连三地有人找上门来?
本不想理会。但人家一打就是8个,至少也是有事找的意思。于是回拨过去。
那端很快接起,分明是个陌生人嗓音,他鼻音很重,像是半梦半醒,“喂?”
乔舒奇怪,也跟着轻声回一声,“喂?”
那头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声线顿时清晰了,“啊呀。终于给我打过来了啊。”
乔舒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您哪位啊?”
那头轻笑起来,“你猜。”
依了乔舒平时的性子——你猜——我靠!我猜你个头啊!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谁耐烦猜你是谁!
可是此刻竟然鬼使神差,脱口而出,“樊越?”
那头笑起来。
乔舒欣喜若狂,“你你你你……”
自己也觉得羞愧了。原来是这么寂寞。
樊越接口道,“是的是的。我回国来了。此刻就与你呆在同一个城市。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一共打了8次……我对我自己说,我只给她8次机会……”
乔舒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在睡觉……”
樊越意味深长,“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乔舒涨红了脸,“一个人一个人!”
樊越大笑起来。
他们约好七点钟见。
乔舒冲进卫生间里洗澡,包着浴巾满柜子地挑衣服。樊越g说的,“穿条白裙子来吧。我一眼就可以认出你。”
天知道。乔舒哪有什么白裙子。
最后一次穿白裙子,至少也是七年前。年轻的面孔加上清新的纯白,连酷夏午后的阳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件白衬衣,搭牛仔裤,扎高了头发。乔舒对自己还算满意。至少没有流露出失婚的疲惫来。
她打车前往悦喜茶餐厅。
樊越发来短信,“我在门口等你。”
礼数太周全了。乔舒有点受宠若惊。在网上再怎么合拍,搁到现实生活中,感觉却始终陌生。
车子停下。马路对面就是悦喜茶餐厅。
茶餐厅占地颇广,装修豪华。乔舒和周臻书从前也曾来过一次。好像是周臻书应酬一位客户,因为对方携带家属,周臻书因此也要求她一同前往。对方是一对中年夫妻。看样子就知道属于老夫老妻那种。丈夫很体贴,一直关心着妻子所需。当然,周臻书的表现也很完美,像他们俩,也情深意浓。
乔舒下了车,等待人行绿灯亮起。
樊越的短信再来,“看到你了。你等我,我过去接你。”
乔舒不安,回过去,“不用了”
樊越坚持着,“等我。”
乔舒只好站定脚。绿灯亮起,身边的人络绎擦肩而过。
有人站到了面前,笑眯眯地,“嗨!”
分明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孩。头发微卷,俏皮地遮在额上。简单的金黄色棉T,搭配粗犷的牛仔裤和帆布鞋。
乔舒呆了呆,“樊越?”
他很绅士地微微鞠躬,“正是在下。”
乔舒暗自顿足。怎么这么年轻。讨厌。太讨厌了。跟他一比,她突然觉得自己像足一棵苍老的树。
乔舒说,“我自己可以过去。”
樊越说,“我愿意过来接你。”
人行绿灯再次亮起,樊越很自然地牵起乔舒的手,缓步前行。眼见对面有人走得太快,几乎撞上来,他便轻轻收紧手臂,不动声色地把乔舒拉近身旁。
乔舒太过意外,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心里波涛汹涌,只怔怔地任凭樊越牵引着自己往前走。
停在线外的车子一排排,乔舒只觉得车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看上去应该还是比较滑稽的吧。大庭广众之下手牵手这种事,应该是二十岁之前可以妄为。超过二十岁,只让人觉得矫情。
乔舒很努力地微笑,说,“这么礼貌周到,难道是拜英国人所赐?”
樊越笑而不语。
乔舒的目光落在他好看的侧面上,又掉开去,假装四下里打量。这一打量,便怔住了。
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所谓的“无巧不成书”那种事的。
就停在身旁的那辆黑色奥迪里,周臻书正目无表情地透过车前窗,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俩。
乔舒吓了一跳,直觉地以为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定睛看过去,那车牌号,烂熟于心,可不正是周臻书的车!
明明离婚了。明明他只是前夫一枚。
可是乔舒还是莫名地心虚起来。她微微挣扎了一下,DarLing却一无所觉,提醒她道,“来,快点儿。”他攥紧了她的手。她被他拉扯得近乎小跑起来。
车流开始重新涌动。樊越已经先一步跨进茶餐厅,乔舒站在门外,不觉地在滚滚车流里寻找周臻书的车。夜色越发沉重,哪里还看得到。
情绪无端地低落起来。为着这种低落,乔舒又暗自恼恨着自己。那不过是个无关的陌生男人。如今他的定位,只该如此。可是她左右不爽。那感觉——就仿佛出轨的妻子无意间被丈夫当场捉住。
太糟糕了。
樊越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明明刚刚还是笑意盈盈的。转瞬间便有点失魂落魄。
乔舒赶紧掩饰地笑笑,“胃好像有点不舒服。”
樊越不赞同地看着她,“肯定常常不按时吃饭。”
乔舒笑,“你几岁?”问得自然之极。
樊越愣了愣,答,“26。”
乔舒点点头,“比我小。”
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像是他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
樊越好笑,“人生经验与年龄无关。”
一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比自己小,乔舒便不由得起了轻视之心,“你能有什么人生经验。”
还有一句话没蹦出去,“我都离了一场的人了。”
樊越摸了摸鼻子,“那个,乔舒同学,你想吃点什么?”
乔舒问,“有无龙肉?”
樊越轻咳一声,“这家店也算历史悠久,我从前也常来。没想到事隔多年,生意也还就这熊样,连龙肉也没有……”
乔舒遗憾地叹息一声,“那就随便吃点什么吧。无所谓了。”
樊越很配合地也跟着叹息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的目光相碰到一起,不由得哗地一声爆笑开来。
樊越说:“呀,没想到真人也这么有趣。”
乔舒点头,“太幸运了,没有见光死。”
樊越笑而不语,事实上他并不喜欢约见网友,当然,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例外。在他的想象当中,与乔舒的这场会面,也不过与其它任何一个合作伙伴无异。这种事对于他,驾轻就熟,不过是生意场上必需的应酬罢了。但不知为何,初初见她第一面,像是十分安静地站在街道的另一端,无故地起了一点风,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真正算不得引人注目的国色天香,可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便轻轻悸动一下。
乔舒说,“其实我是第一次见网友。十分担心你粗壮无比。”
樊越瞅一眼。“是电棒还是喷雾剂?”
乔舒不好意思,低声嚷,“没有没有……”
心虚地不敢看他。
包里还真塞了一瓶喷雾剂。
其实已经出门了,她又掉回家中,把家里几乎翻了个底朝天,竟然在抽屉里找到一瓶喷雾剂,自己也花了老半天时间才想起来,是离婚之后,有一天在网上闲逛,看到某网站正在做推广活动,“如果你是女人,如果你单身,如果你尚有姿色……那么,你定需要它!”
乔舒心血来潮,立刻点击购买。买回来的头几天还是颇当回事的,搁在床头,以便真有意外发生,随时可操起防身。久而久之,便懒了兴头,什么时候扔抽屉的,也不记得了。要不是这会儿翻出来,记忆里完全淡忘了还购买过这么一个东西。
樊越招手叫服务生,“我可随便点了哈。”
乔舒说,“其实我只需要一个苹果即可。”
樊越审视她一眼,“你并不需要减肥。”
乔舒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只是习惯罢了。”
樊越不赞同,“由此可见前夫的可恶。几乎从来不陪你吃晚饭?”
明明是事实,但这么赤裸裸地被他一语戳穿,心下很是不爽,“哪有。”她一口否认,“他其实不是坏人。”
樊越说,“我没说他是坏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对你不够好。
服务生陆续端上菜来,乔舒岔开话题,“呀,肚子好饿。”她抓起筷子,一副确实饿坏了的模样。
樊越见好就收,“生意做得不怎么样嘛。”
乔舒争辩,“已经不错了。”她不服气地强调道,“我是新手。新手!”
樊越不以为然,“这不是理由。”
乔舒抬起头来,“我很满足。所以,非常感谢。”
目光越过DarLing的头顶,僵住了。
樊越感觉到了她的异常,“怎么了?”他随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去。
乔舒迅速地收回目光来,“没什么。”
茶餐厅的玻璃旋转门被轻轻推开,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走了进来。穿着不算抢眼,但气质突出,一下子吸引了大厅里众多人的目光。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门,一直等待女伴踏进门来。
大约感觉到了乔舒的注视,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乔舒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这周臻书。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刚才看到了她,料定她必在此地,于是特地携伴而来。
他目光平静,像并不认识乔舒。
他体贴地为女伴轻轻拉开椅子。
乔舒认出来那是36D。
心里五味杂陈。
樊越低声问,“你怎么了,脸色不好。”
乔舒努力微笑,“碰到熟人了。”
她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她袅袅婷婷地向前走,擦过周臻书身旁,像是刚刚才发现这巧合,于是,倒退几步回过头来,“呀,这么巧!”
却不是对周臻书说的,惊喜的目光落在36D身上。
36D也认出了她,“呀。是你啊。”
是那种很礼貌的惊喜。大约心里还诧异着,这种关系也需要打招呼吗?明明可以装做视而不见的。
乔舒假装没感觉到她的客气,目光再依次落到周臻书身上,感叹道,“这城市真是小啊。”
36D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显然不太乐意乔舒这样套着近乎,眼神顿时冷淡起来。
周臻书欠欠身子,“乔小姐好。”
36D有点吃惊,“臻书,你们认识吗?”
不等周臻书回答,乔舒已然抢着说:“呀,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她侧着头盯着周臻书看,“怎么,你一直瞒着徐小姐吗?”她不无责备地说。
她真讶异自己的记忆力,36D的名字好像只听周臻书提到过一次,就记住了。
乔舒微笑起来,不无抱歉地对36D说,“徐梓馨姐姐是吧。欢迎继续支持我们小魔女哦。”她礼貌地躬躬身子,“两位慢用。”
她边往前走边给周臻书发短信,“你的旧爱越发美丽动人了。”
稍倾,周臻书回复,“你的新欢也不错。”
乔舒继续发,“谢谢夸奖。”
周臻书寸步不让,“自己人,不用谢。”
乔舒有点憎恨自己。是的,她曾经对周臻书满怀期望,她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心地单纯地以为一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而离婚后,她又以为,这后半生,与周臻书再无牵绊,谁知道又仿佛是造化弄人,他们显然比做夫妻的时候更亲密。再潇洒的姿势终归不过一场伪装,原来,她其实很在乎。原来,她并不能全忘掉。原来,那颗心,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么无所谓。
乔舒闷闷不乐地回到座位上,樊越抬起头,惊讶起来,“咦,脸上怎么沾了纸屑?”他伸手来拂拭她的脸。
乔舒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喝道,“小屁孩,别动手动脚的。”
樊越好笑起来,“这么看不起我?”
乔舒答,“我只尊重事实。”
樊越轻哼一声,“咱们走着瞧。”
手机在包里轻轻振动了一下,乔舒拿出来看,“大庭广众,注意点影响。”短信来自周臻书。
乔舒愣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看来刚才那一幕正好落到他眼里了。
乔舒很粗鲁地回过去,“关你屁事。”
樊越板起脸,“喂,乔舒姐姐,别怪弟弟不提醒你,以后千万别在一个对你有意思的男人面前给别的男人发短信。”
乔舒差点一口汤喷了出来,“什么?”
樊越正色道,“我是说真的。我决定留下来。”
乔舒的心咯噔一下,刚才他说什么了?什么什么有意思的男人……她促狭地问,“对我意思?还是对姐姐有意思?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解释一下听听,原因是什么?另外,你怎么敢肯定我是在给一个男人发短信?”
樊越轻叹一声,“看你表情就知道。”
乔舒提醒他,“第一个问题……”
樊越轻咳一声,脸上露一把灿烂的笑容,“说真的,你的生意做得不行啊。我得帮帮你。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我的东西不怎么样……”
说到这个,乔舒更是来了兴趣,“那些小内,全是你亲自设计?话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做这个?”
樊越狡猾地说:“只有好男人才最懂得怜惜女人的身体。”
乔舒脸红了,挥挥手,“呀,不跟你说这个了。走,带你喝酒去。”
樊越踌躇起来,“我怕……”
乔舒不解,“怕啥?”
樊越用双手捂住胸口,“我怕你欺负人家……”
乔舒再次一口汤喷了出来。
她带他去“夜色吧。”
樊越说:“你好像驾轻就熟。”
乔舒说:“那是当然。”
天知道,她其实只懂得“夜色吧。”她对陌生的地方向来有些畏惧,看不见熟悉的风景她就觉得手足无措,安筱为此批评过她,“现代人最重要的一项基本技能,适应环境。”适应能力强,才更容易获得新生活,才最轻易把过去遗忘。
她做不到。所以并不能真正潇洒。
她安慰自己,无论如何,总可以努力。
小宝看到他们,微笑着迎上来。不等乔舒开口,已经微微躬身,“两位请跟我来。”
带到的位置便是乔舒素日喜欢的角落。
樊越说:“由此可见,果然是常客。”
乔舒解释,“这里离我住的地方近。”
樊越眼里的眸光一闪,“是吗?”他左右看看,“装修得挺有情调嘛。”他满意地赞叹两声,“唔,我也在这附近租个房子好了。无聊时还可以就近喝两杯。”他看她一眼,“还可以经常假装与你不期而遇。”
乔舒挑挑眉,“别让我真以为你对姐姐我兴趣。”
她不介意他的插科打诨。相反的,这样的他让她感觉亲切,轻松又自在,一下便像多年老友再度重逢,轻易地便摒弃了那种只因长久不联系才滋生的陌生感。
樊越叹息一声,“我最大的苦恼便在于,每当我说真话,总被误当为假话。”
乔舒点点头,“看来经常跟人说自己美貌多金啊……”
樊越啼笑皆非,“他怎么能答应你离婚的。”
乔舒答,“我也觉得他瞎了眼。”
小宝呈上酒来。乔舒几乎等不及地喝一大口。她示意樊越,“快尝一口,很爽口的。我最喜欢的。”
樊越也跟着喝一口,微笑道,“那我也努力喜欢吧。”
乔舒也笑。
不是不感激的。他处处要让她开心,她不是不明白。这样的好意,谁又无故肯给人。他真心把她当朋友。
鼻头有点发酸,她吸吸鼻子,“明天打算做点什么?”
樊越答,“许多事。各专柜都要走一走。租房子……”
乔舒好奇起来,“你的大本营在哪?”
樊越说:“深圳。”
乔舒说:“一定有个贤内助。”
樊越点点头,“这倒是真的。其实我对管理这一块并不在行。我的搭档比较能干。”
乔舒继续八卦,“男的女的?高或者矮?是否美貌?你的同学?朋友?抑或情人?要不然,性伴侣?”
樊越惊讶地瞪大眼睛,伸出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一记,“住嘴!”
乔舒也不好意思,伸手自行掌嘴,“我喝多了。”
她伸手拿过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有周臻书打来的3个未接电话。有心不理,终究放不下,冲樊越扬起手机晃了晃,走到僻静的洗手间去。
电话良久才被接通。乔舒一开口就没好气,“干嘛?”
周臻书声线微弱,“我不舒服……”
乔舒咬一咬牙,“刚才运动太厉害了?”
说完就后悔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着周臻书,越来越忍不住地要冷嘲热讽,完全做不到云淡风轻。
周臻书显然也有点恼怒,但许是确实不舒服,话也说很吃力,“没有,是真的不舒服……”
乔舒打断他,“与我何干?”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刚刚才跟别的女人唧唧我我,这会儿不舒服了就来找她?他把她当什么?幸好,她已经不是他的妻,不必任他奴役。
她回到位置上,扬手再叫一杯酒。樊越提醒她,“已经好几杯了。”
她仰起脸笑,“是不是觉得特别好喝?”
樊越点点头,“有点意思。我估计服务生动过手脚,我一喝过这酒,就有点小伤感。”
乔舒哗地笑出来,“好恶心……大把年纪,还伤感……”
樊越眨眨眼睛,“几小时前才嫌我小,这会儿又嫌我老……”
乔舒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樊越说:“要不要再来一杯?”
乔舒皱皱眉,“算了,不了。”她很苦恼地看着樊越,“我怕我喝多了,会乱性……”
樊越一口酒喷出来,几乎结巴起来,“你你你……”他正了正脸色,“我现在真的非常确定,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
乔舒的脸垮一下来。
他呀。他。
他不知道舒服点了没。
记忆里他甚少生病,又或者不舒服也瞒着她。偶尔应酬回来醉得太过,她给他冲杯柠檬水,他连眼皮也不肯抬。
樊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喂喂!”
乔舒吃了一惊,回过神来。
樊越打量着她,“怎么了?”
乔舒站起来,“对不起,樊越,实在抱歉。我有点事要先走。咱们改天再聚。”她朝他躬躬身子,“对不起。”
樊越也跟着站起来,“啊。我送你。”
乔舒赶紧拒绝,“不。不用。我会无地自容的。”
几乎是小跑着走出夜色吧。
叫辆车,直奔周臻书处。
窗外的风景再熟悉不过,却让乔舒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因为憎恨自己对他的那一点放不下,她摒弃了门铃,而是颇有几分粗暴地用脚踢门。
“周臻书!周臻书!”她不客气地叫。
好一会门才被缓缓打开,露出周臻书发白的脸。
乔舒心里一震,急忙问,“你怎么了?”不由自主地,便伸手往他额上摸去。
他没有躲避她,而是很努力地对她笑了笑,“谢谢你肯来。”
他关上门,跌坐在沙发上。乔舒搁了包,径直走到浴室里,扯了毛巾,用热水淋湿,再匆匆走出,把热毛巾敷到周臻书额上。
周臻书有气无力地说:“你确定这样有用?”
乔舒没好气,“那要怎么样?”
周臻书凝视着她,“你喝酒了?”他的表情怪怪地,“不好意思,打扰你和新欢的酒兴了。”
乔舒恨恨地瞪他一眼,“知道就好!”
周臻书就着她的手倒在她手臂上,低声喃喃,“他哪儿比我好?”
乔舒的心如受重击。
他说什么?
她低下头注视着他。他闭着眼睛,脸颊有点发红。大约之前一直强撑着,此刻竟睡了过去。睡着了的他看上去比平时可爱,让她莫名心酸。
是不是她肯再忍耐一点,再努力一点,也许,一切就不一样?
你看,生活就是这么阴差阳错。有缘分时常常不懂珍惜。无缘时却又常相忆。好贱。
她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脑袋移到自己的双腿上,以便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到这时候乔舒才发觉原来屋里放着音乐。仍然是周臻书心爱的钢琴曲。
乔舒向来自忖是个庸俗的人,偶尔听听流行的口水歌,至于什么钢琴,只觉得距离自己遥远。如同周臻书,他于她,虽然几乎每天都见面,彼此还冠着夫妻名义,却也山高水长一样遥远。
但此刻,与他是如此亲近,音乐声也变得温柔可亲起来。
多么容易让人被盅惑的环境啊。
酒意渐渐上来。乔舒也觉得困乏。她微微瞌上眼帘。不知不觉睡过去。
是突然间惊醒的。
有点无缘无故。
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眸子。
乔舒吓了一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是何地,又要发生何事。
她试图直起身来。
周臻书轻轻摁住她。他目光专注,像从未认识她。像初次发现她的美和她的好。
她的心突地呯呯狂跳。
他们同床共枕近六百天,却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慌乱情迷。
她微微挣扎,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你好点儿了吗?如果没什么,我就先走了。”
他手上略一使劲,她整个人便倒在沙发上,他紧跟着趋近身来。他距离她那么近,她能嗅到他发上洗发水的清香,鼻翼间炙热的气息。
他喃喃低语,“我可能疯了。”
不容她反应过来,他便吻住她。
乔舒大吃一惊,全身的血都涌进了脑海里。
不是没有过亲吻。只不过都是漫不经心的,近乎敷衍的。像是不得已而为之。乔舒感觉到了,自尊心大受伤害,后来就不肯让他吻她。狠狠心,权当尽个妻子的本份。别的,都算了吧。
可是此刻,他仿佛变了个人。
他那么专心致志,温柔体贴,舌间的热情足以将她融化。她完全丧失了抵抗力,被他吻得头晕脑眩。
像是这个人,他深爱着她,内心深处恐慌着失去她,因此把她搂得很紧。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的身体很热,不知道是真的感冒了还是因为情欲使然。
一开始她还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可他手臂强劲有力,不容她挣扎半点。他的唇火热且霸道,让她拒绝不得。
不不不。到后来,她根本放弃了拒绝。她听任着他的掳掠,放纵着他的攻击。他受到了鼓舞,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便腾出来,不容置疑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他掌心里的冰凉,让她模糊的意识稍微清醒了片刻。她羞惭得无地自容,使劲推他,软弱无力地抗议,“别……别……”
无济于事的反抗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不管不顾,整个身体顺势压在她身上,大手放肆地一把扯开她衣服,她能感觉到,衬衣的纽扣纷纷蹦落,灯光虽微明至几无光亮,但她仍然羞赧得满面潮红,忍不住低低惊叫一声。
他得寸进尺,用牙咬开她的内衣,唇落在她胸上,让她浑身一阵颤栗,整个身体都为之僵硬起来。他一只手搁在她腰间,喃喃抱怨,“穿的什么鬼裤子!”
她打个激棱,咬咬牙,伸脚就朝狠狠他踢去。他猝不及防,吃痛地缩回手,倒吸着冷气质问,“你干嘛?”
她趁机站起身来,慌乱地扯好衣服,真是幸好,只是领口上方被扯掉了两颗扣子。
她拿起自己的包,努力平息着自己,“你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她冷淡的模样一下子让周臻书也平静下来。他着她,不作声。
她匆忙地换鞋,眼角余光扫过去,周臻书已然气定神闲坐到沙发里,随随便便地操起桌上的报纸,认真地看起来。
乔舒又羞又恼,心里头早把周臻书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
眼见她拉开了门,周臻书才淡淡地开了口,“好走,不送。”
门在身后狠狠磕上,乔舒喉头堵得发紧。
妈的,这是什么事来着。
她想死。
晕头转向地回到家里,澡也不洗,直接倒在了床上。
这一夜折腾了许久,脑海里来来回回就是这个吻。她又是扯被子又是咬枕头,使劲安慰自己,意外,完全是个意外。好吧,就算不是意外。好歹也做过一场夫妻,就熟不就生,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为什么啊,心跳得这么快。眼睛闭上了,眼前却仍然全是他的脸。
想到他一场突袭之后,竟然若无其事地说:“好走,不送。”她就羞愤得牙痒痒。
几近天明才稍稍合了会眼,很快又醒了。躺在床上,浑身疲惫,却又毫无睡意,干脆起床洗澡。脱下衣服的瞬间,突然想起来,他那么粗暴地就扯开了她的衣服,那个模样的他,既陌生又让她心旌摇荡。
乔舒用力地晃晃脑袋,试图将昨夜那荒诞的一幕赶出脑海。
直到走出家门,她都在反复告诫自己,“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一整天她都乖乖地呆在商场,很努力地做生意。那些内衣被她摆弄来摆弄去。一有顾客走近,她比小韦和小潘更积极热情地迎上前去。
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了整整两天。
没有任何来电。生活突然间无比清静。所有的闲人琐事仿佛都消失了。
也好。乔舒赌气地想,生活原本就是各过各的。
她反复掂玩着手机,可是,樊越为什么也不出现?他至少该来看看专柜的情况嘛。
还有安筱,这丫忙的什么球?也不邀人吃吃饭。许盼晴也是,就一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乔舒郁闷得几乎把下嘴唇咬破。
第三天的下午时分,小韦下楼买来三杯绿豆沙。乔舒正在精力充沛地做缺货记录。一看到绿豆沙,眼睛一亮,“啊,正口渴。”她走过来坐下。
两女孩对视一眼,才忐忑不安地开了口,“舒舒姐,是不是我们这段时间做的不好?”
乔舒愣了一下,“很好啊。”
小潘接着犹豫地问,“是不是有人说了我们些什么?我敢保证,舒舒姐,我们一点也没偷懒。”
乔舒丈二摸不着头脑,反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女孩齐齐道,“那你为什么突然间在这守着了?”
乔舒愣住了。
“啊,这个,这个,其实是……”她卡壳起来。
两女孩不明白地盯着她看,眼神无辜。
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乔舒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赶紧接起来,“喂,您好。”
那头是个女声,语气倔傲且冷淡,“你好啊,乔舒!”
乔舒怔了一下,把手机拿开仔细看一眼,确定是个陌生的手机号,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好,我是乔舒,请问您哪位?”
对方笑起来,“呵呵。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程宁。”
乔舒大吃一惊,迅速地看一眼小韦和小潘,急忙背过了身子。
“哦。您好。您找我有事?”她深吁一口气。
程宁说:“我想和你见个面。”
乔舒一口拒绝,“我很忙。”
程宁冷笑一声,“不想见我?”
乔舒忍耐着答,“没有必要。”
程宁说:“我还真好奇来着,事隔多年,你这小妖精到底还有些什么好来着,让夏景生念念不忘!他要跟我离婚,你知道吧。他拼尽了全力,哪怕不要工作,不要财产,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婚!哼哼,好啊,乔舒,当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手段这么厉害!”她声音越说越高,“你干嘛要在我们的生活里再次出现?!你就存心地!你存心地不要我们好过!”
乔舒只觉冤枉,毫不退缩地反诘,“你跟你老公离婚关我什么事?自己留不住老公就好好反省一下,别动不动把责任怪别人身上!想想你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老公死也要离开你!”
程宁愣住了,良久才喃喃说:“都怪你。如果没有你,一切都好好的。”她突然嘤嘤哭泣起来,“我已经快四十岁人了,我不能离婚。要是离了婚,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乔舒不耐,“去找你老公哭吧。别来烦我!”
她挂断电话。
稍臾,程宁再次打来。乔舒再挂断,程宁又再打来,乔舒又挂断。如此反复几次,乔舒忍不住再次接起,“喂,你有完没完啊。”
从前身份不同,自觉在她面前低人一等。可如今只觉得自己坐得直行得正,不必觉得对她负疚。
程宁收敛了傲气,低声恳求,“算我求你乔舒,别再与夏景生见面。你可能不会想像得到,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
乔舒叹息一声,忍住脾气说:“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跟夏景生,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别再来纠缠我了。没用。真的。”
这样的态度并不能使程宁满意,她恢复了那冷冷的口气,“你会后悔的,乔舒。”
这一次,是她率先挂断了电话。
乔舒甩开手机,暗骂一声,神经病。
她把椅子拉到衣架子后,随便扯张丝巾盖在脸上,睡觉吧睡觉。一睡解千愁。
小韦和小潘又开始玩五子棋。这两个小姑娘倒也自得其乐,乔舒在抽屉里发现了跳棋,象棋,五子棋,飞行棋,甚至还有大富翁。真让她好生羡慕。
躺了好久,像是才刚有了睡意,手机响起来。
她立刻便清醒过来,迅速地拿过手机。
但是是安筱。
她有点失望。
因此便有点无精打采,“喂!”
安筱很敏感地感觉到了,揶瑜着问,“怎么,不是意想中人来电?”
乔舒顿时有点挂不住脸,像是遮羞布猝不及防地被人掀去大半,“什么意中人!什么狗屁话!”
安筱嗞嗞笑,“你得了吧你,就那两把刷子,我还能不知道你。说说看,为谁发愁着呢?”
乔舒涨红了脸,“都说没有了。你真三八。”
安筱大笑,“过来。我家吃饭。今天佳佳生日。早点儿哦。”
乔舒吃了一惊,“呀,佳佳生日啊。”她立刻坐起身来,“我反正没事,现在就过去。”
她整整头发衣服,对小韦和小潘说,“我走了。”
两女孩忙不迭地回道,“您走好。我们一定好好干。”小韦甚至凑上来,在她耳边低语,“舒舒姐,要是哪个臭男人敢欺负你,告诉我,我找哥们收拾他去!”
乔舒啼笑皆非,伸手轻轻拍打一下小韦脑袋,“小小年纪,少跟那些哥们来往,卖了你还帮人数钱!”
小韦只嘻嘻笑。
乔舒先是去了一趟百货大楼。百货大楼的六楼是本市最大据说价格也最昂贵的儿童成衣销售根据地。乔舒向来不在乎衣服品牌价格,只觉得舒服又看得过去就可以。但佳佳的生日非同小可,可不能怠慢。送出手的礼物就代表了安筱的面子,这点道理乔舒可是明白得很。
因此,她挑了件确实可称得处昂贵的白色公主裙,外加一双白色小皮鞋,仅仅那花边小袜子,就花费99元人民币。
乔舒一边刷卡一边肉疼。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这样,凭块把平淡无奇的破布就赚足了人家的钞票的,心里便平衡起来。
要离开时在一偏僻专柜看到一个白色小包,简单清爽地挂在那,自然而然地渗出些许高贵典雅来。三岁小女孩哪里用得着什么包包。可是乔舒只觉心痒,犹豫一会,还是买下来。又花去近300元。她在心里再恶狠狠骂句,“奸商!”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打车到安筱家,还不到5点。安筱和许可都在家。乔舒奇怪,“咦,怎么都在家?”
许可笑咪咪地,“宝贝女儿生日,请半天假又如何。”
乔舒啧啧两声,抱怨道,“分明是要刺激我这个没儿没女的。”
安筱笑着塞过来一块西瓜,“这人离了婚,说话就没个谱。”
乔舒侧眼看到一年轻女孩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菜盘子,不由得惊异起来,“嗯?有客人比我还早?”
安筱笑,“是刚请不久的阿姨。”她招招手,“小黄,过来。”
小姑娘依言走过来,表情腼腆。
安筱说,“这个是乔舒姐姐。”又对乔舒说,“黄蕾蕾。家里环境不太好,读了个职校就出来找工作了。”
黄蕾蕾冲乔舒微笑了一下,“乔舒姐。”
年纪和小潘小韦差不多,但明显有气质多了。乔舒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于是笑说,“蕾蕾这模样哪像个职校生啊。”
安筱搭腔道,“可不。许可最近换了个工作岗位,有点忙,所以提出来找个阿姨算了。我觉得也是,我那活,忙起来也是没个谱的。”安筱显然还挺满意这个黄蕾蕾,“你别说,蕾蕾这姑娘特有耐心,我可算请对人了,不像好多保姆,都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黄蕾蕾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是佳佳可爱嘛。”她礼貌地躬躬身子,“我去看看鱼。”
安筱说,“对佳佳也好,做家务也有一手。”
乔舒顺口问,“这么好的保姆,哪请的?”
安筱答道,“我刚在本地论坛发了个贴子,她就主动给我发站内信了。结果一见面,我觉得还不错。难得佳佳也喜欢她。”
乔舒说,“这么好的东家,是我我也乐意。”
安筱笑,“这姑娘,特别爱看网络小说,佳佳一睡觉,她就趴电脑上看个不停……”
乔舒说:“唔,让她少看点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都是病毒。”
安筱好笑,“我去看佳佳醒了没。”她站起来朝卧室走去。
乔舒也站起来,“我找点冰水喝。”
安筱匆匆回过头,“冰箱里应该有。让可言给你找。他在做糖红薯片。佳佳特爱吃那个。”
乔舒走至厨房边,厨房是花雕玻璃推拉门,大约是为了预防油烟进入室内,推拉门拉上了。
乔舒正要拉开门,突然透过玻璃雕花的间隙看到厨房里,那个黄蕾蕾站在许可身后,紧紧地搂着许可的腰。
乔舒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惊呼出声。她下意识地捂住嘴,一动也不敢动。
隐约能听到许可说:“好了,别这样。”
黄蕾蕾说:“她们在聊天呢,不会进来的。”
乔舒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腔来。她呆怔一会,蹑手蹑脚地退到客厅里坐下,顺手拿过桌上的茶。茶冷了,入口特别不是味道。
安筱走了出来,“哎呀,这小家伙,还睡得香着呢。”她看一眼乔舒,“咦,没找着冰水?许可在干嘛?我去给你拿。”
乔舒赶紧扯住她,叫,“呀,安筱,我有事讨教……”
安筱停住脚步,奇怪地看着乔舒,“哟,这么激动,什么事?”她在乔舒身边坐下来,“我猜猜,夏景生?”
乔舒定定神,“呵,程宁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安筱点点头,“跟电视上演的一样。”
乔舒无奈,“怎么也不相信我和夏景生没关系。”
安筱瞥她一眼,“真的没关系吗?”
乔舒不满地叫,“喂。”
安筱说,“你看,连我都质疑,何况别人。乔舒,旧情不是绳子,剪断了就完了。是水,断不了的那种。”
乔舒负气地说,“旧情又不只他一个。”
安筱顿时来了兴趣,“啊。意思是说,和周臻书也藕断丝连?”
乔舒顺手操起沙发上的杂志,啪地敲了安筱一下,喝道,“有这么说自己姐妹的吗?”
安筱躲闪一下,一脸诡异地看着乔舒,“咦呀呀,真没想到啊,乔舒什么时候这么长袖善舞了。”
乔舒没好气地说,“你呀,有时间多盯着你家老板,少管别人闲事。听说这年纪的男人,最容易招蜂引蝶。”
安筱轻哼一声,“老许又不够帅,又不够有钱,哪有小妞看得上他。”
乔舒心里暗叹。所以说,俗话说的总有道理。老公有外遇,最后知道的那个定是老婆。
要不是亲眼所见,乔舒打死也不肯相信许可会有别的女人。她还记得大学时候,有个师兄爱上了安筱,师兄家境好,人也一表人材,是个名符其实的“白马王子。”这位师兄对安筱可谓关怀备至,明知道她有男朋友,却一再表明自己的爱意,信誓旦旦,“这一生,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总在这里……”
安筱没感动,乔舒先嘘唏不已。
许可为此紧张万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安筱身边。某个严冬之夜,安筱和乔舒去参加宿舍某姐妹的生日,K了一晚上的歌,喝多了,直接在K房里睡了一宿。
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往学校赶。到了宿舍才发现,许可那傻小子竟然在宿舍楼下站了一夜。
安筱直接扑在他怀里哭倒。而他整个人,几乎被整夜的冷风冻成一块冰。
诸如此类的事,细数起来,还有很多。与小说和电视剧里的爱情相比,毫不逊色。
他们一直是乔舒的理想。
乔舒觉得难过。
许可端出果盘来,“来,先吃点水果。”
黄蕾蕾跟在他身后,“我去看佳佳醒了没。”
生日晏仍然是其乐融融的。乔舒眼睁睁地看着许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老好丈夫和父亲,削水果,切蛋糕,亲吻了女儿又亲吻了妻子。她瞥一眼黄蕾蕾,女孩脸上竟然无一丝异样。
难道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老于此道吗?
乔舒吃着蛋糕,假装闲闲地问,“蕾蕾,现在最热的题材是什么啊?嗯,就是说,什么样的小说最受欢迎?”
黄蕾蕾出其不意,“啊?”
乔舒自问自答,“应该是那种婚外情的最热吧。我听朋友说过,有一本书甚至就堂而皇之地叫诛三。啧啧啧……”
黄蕾蕾的脸色有点难看,强笑道,“乔舒姐也爱看小说啊。”
乔舒打断她的话,“不过也是,这小三嘛,就得诛杀!有一杀一!有千杀千!一个也不能放过!”
安筱失笑,“幸好不是因为周臻书的外遇才离的婚,不然,估计周臻书也讨不了什么好。”
乔舒轻哼一声,“命根子我都给他割下来喂狗吃。”
佳佳扬起沾满蛋糕的小脸,天真地说,“舒姨姨,我也要一块去喂狗狗!”
乔舒摸摸她的脸,斜睨一眼黄蕾蕾和钟可言,朗声道,“好啊!带佳佳一块去!”
一餐饭吃吃玩玩,一直到快九点才算暂告一段落。安筱坚持要送乔舒,乔舒也没拒绝,两人一块出门来。
安筱住的小区颇大,绿化也非常好,如是夏夜里,不觉燥热,凉风习习,让人心旷神怡。
乔舒问,“那个黄蕾蕾,晚上也在你家里住吗?”
安筱答,“是啊。一早说好包吃包住的。”
乔舒点点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有心想提醒两句,却又觉得难以开口。安筱多骄傲自信的一个人,这么突然地告诉她老公跟那个不知来处的小保姆有一腿,那简直是直接剥了她的脸皮。
乔舒心里突然一咯噔,难道说,一切都是许可和黄蕾蕾一早计划好的?为了方便他们的私情,他处心积虑地为她准备一个保姆身份——天哪!乔舒心里暗自呻吟起来。她不愿意相信许可竟然是一枚卑鄙无耻下流之徒,可是,一切又要怎么解释?
她霍地转过身来,叫一声,“安筱!”
安筱怔了怔,“嗯,怎么了?”她看着乔舒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夏景生也好,周臻书也好,无论乔舒喜欢谁,我都支持!”
乔舒心一软,嘴里道,“就不许我有第三个男人啊。”
安筱惊叫起来,“有吗?有吗?”
乔舒笑,“好了,别送啦。我走了。”她冲安筱挥挥手,径直往小区外走。走了两步,想想还是不安心,回过头来说:“安筱啊。那个黄蕾蕾,辞了她吧!”
安筱吃了一惊,“嗯?”
乔舒不敢多作停留,匆匆说:“走了走了,真走了!”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马路上。
等了许久也没有车,天空飘起细细小雨来。乔舒情不自禁仰起头来,恰好有雨打在眼睛上,让她感觉一阵生疼,几乎流下泪来。
真的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吗?一场忠贞的婚姻,难道也只是无法企及的梦想?
她从来不是个太有理想的人。她只想像这世上的许多人,有一个也许稍嫌调皮的孩子,有一个或者有点懒惰的丈夫,然后,波澜不惊地,捱过这一生。
却原来,连安筱也不能达成梦想。
她踌躇半晌,给许可发了条短信,“把黄蕾蕾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