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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深陷泥潭:高盛交易公司的失败

尽管亨利·戈德曼和菲利普·雷曼的个人交情曾在一系列交易中把两家公司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他们共同为56家发行人进行过114次承销——但是两家公司间一直存在竞争关系并且从来没有彻底地信任过对方。高盛的合伙人认为,既然多数业务机会都是他们开发出来的,那么原来五五分成的约定就应该相应地改一改。雷曼的合伙人则认为,高盛这种想法纯粹是贪得无厌。

出于缓和这些矛盾的目的,雷曼兄弟和高盛的合伙人在20世纪20年代保持了一种每天中午都在戴尔莫尼科餐馆(Delmonico’s)共进午餐的习惯,这是华尔街上一家奢华的专供德国高档菜的餐厅。曾有一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高盛的一位合伙人突然从位子上跳了起来,高呼:“我忘了锁保险柜!”

“别急,”雷曼的一位合伙人环视了自己的同伴一圈,干练地回应道,“我们的人都在这儿呢。”

随着亨利·戈德曼离开高盛,由他与菲利普·雷曼一手开创、发展、维护的高盛与雷曼兄弟之间的密切关系注定要发生变化。两家公司间的分歧越来越多,争吵也越来越频繁,特别是针对利润分成的口角最多。雷曼一方质问,为什么在双方合作并且是由雷曼提供资金的业务中总是使用高盛的名号作广告,最后所有的好名声也都归给高盛?高盛则质问,雷曼凭什么在由高盛开发并管理运营的业务中也要分一半的钱?争论经常会恶化成谩骂。正如一位银行家指出的那样:“一山不容二虎,双方都强势的婚姻必定无法长久。”

但是事情远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长久看来,双方的分裂实际上对每一方都有好处——对雷曼兄弟更是如此。决裂迫使雷曼家的人真正投身到投资银行业务中脚踏实地地干起来,而不再拄着高盛这根拐棍儿。“雷曼兄弟一直都有充裕的资本,但这和在开发新业务上的强大实力是有天壤之别的,”一位高盛的合伙人多年后评价道,“自从分裂之后,他们才变成了有上进心的人。”与此同时,分裂也使高盛面临亲自筹措资金的挑战。

20世纪20年代晚期,两家公司召开了一系列会议,重新界定相互间的商业关系。“几代人以来(公司内部的权力制衡)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其中沃迪尔·卡钦斯执掌了高盛实际的运营管理权,罗伯特·“鲍比”·雷曼(Robert “Bobby”Lehman)、保罗·梅热(Paul Mazur)及约翰·汉考克(John Hancock)等人则掌控了雷曼兄弟。西德尼·温伯格正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割断与雷曼关系的人之一。会议形成了一份为分家起草的正式备忘录,详细罗列了60家当初由他们联合承销的公司。双方根据各自在这些公司内所占的主要权益份额各分走一些公司:高盛得到了其中的41家,雷曼兄弟得到了19家。他们约定不得从对方分得的既有客户中拉生意。

雷曼的经营秉承了菲利普的原则,即主要承销其他投行看不上眼的股票发行。这些当初不起眼的股票发行包括航空公司、电子设备生产商、电影制片商以及酒类厂商等,它们带来的利润最终使得《财富》杂志将其定性为“业内最赚钱的公司之一——甚至独步天下,没有敌手”。雷曼家族喜欢把自己称做以钱生钱的商人,是在想做实业却没钱和有钱但是没事做的人中间牵线搭桥的行家里手。

后来的事实证明,弥补由亨利·戈德曼的离任造成的资金短缺,对于高盛来说还可以圆满地解决;但是要找到合适的人选补上亨利·戈德曼的职位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用人不当导致的恶劣后果直到多年之后才被察觉。

承销是华尔街上知名金融企业的主营业务,也是一家金融公司在业内口碑好坏的衡量标准,戈德曼的离任使得高盛一下子在这个领域失去了具有远见卓识的领袖。尽管在承销零售行业公司的股票上有不俗的表现,用业内的标准衡量的话,高盛仍是一家无足轻重的公司。萨克斯家族取得了公司的实际运营权,但是公司中没有任何一位雇员能为公司贡献出果敢、高效的领导才能,这也是高盛无法重整旗鼓,恢复战前在投行领域的风光景象的主要原因之一。

终于在1918年,高盛寻觅到一位新的继任者沃迪尔·卡钦斯,邀请他加入公司领导承销业务。卡钦斯出生于密西西比州,从资历上看,他是继承这个职位的不二人选。身为阿瑟·萨克斯在哈佛的好友,他毕业于哈佛法学院,曾在高盛以后将要聘用的律师事务所苏利文–克伦威尔(Sullivan &Cromwell)供职。在这家事务所供职期间,中央信托公司(Central Trust Company)的总裁詹姆斯·华莱士(James Wallace)看中了他,多次盛情邀请他领导重组后的新公司:梅里坎兄弟(Millikan Brothers)、中央铸造厂(Central Foundry)以及斯洛斯·谢菲尔德(Sloss Sheffield)钢铁公司等。这些阅历使得卡钦斯在工业领域有了丰富的经验。战争年代,他供职于爱德华·R·斯特蒂纽斯(Edward R.Stettinius领导下的摩根大通的一家子公司,专门为盟军采购前线所需物资。在战争接近尾声时,卡钦斯获得了接触高盛的机会,也同时熟识了高盛的客户和相关业务。他在社会上的历练使得大家都认为他是填补公司这个重要职位的最佳人选。除去外部因素,卡钦斯天资过人,很有个人魅力,容貌英俊,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在华尔街上有着不错的人缘。

但是谁也不曾想到,在短短10年的时间里卡钦斯差点搞垮了整个公司,再一次证明在金融杠杆的撬动下,由早年的成功吹嘘出来的盲目乐观主义,可能变得相当有破坏力。

基德尔–皮博迪(Kidder Peabody)多年的老领导艾伯特·戈登(Albert Gordon)是从高盛起家的,他在评价卡钦斯时说:“沃迪尔·卡钦斯高大英俊,并且具有众望所归的领导气质。更为重要的是,他不仅仅是一名律师,也不仅仅是苏利文·克伦威尔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合伙人,他还是在实业管理领域真正锻炼过的人。他对待雇员和善大方。举例来讲,曾经有一次他要带我去见一位潜在客户的老板,但是当他知道我那个周末要去打野鸭时,他直截了当地给对方的老板打电话,说原来的时间不方便,希望能重新安排见面的时间。他的为人就是这样。”他对自己的社会地位和才干过分自信,潜移默化中这种态度演化成了傲慢。

卡钦斯曾撰写过一套散文集一般的书籍,极为乐观地描绘了美国未来的经济前景。在他写的预言式的,曾上过畅销书榜的《通向财富之路》(The Road to Plenty)中,他这样表述自己的见解:“不论社会环境如何,如果生意想要不断做大,生产就得保持高速增长。”他天真地认为商业周期已经不再是一种威胁,美国的经济发展真的是前途无量。卡钦斯认为,哈佛的教授们对可持续发展经济的讨论过于理论化,同时社会中大部分人过分地关注眼前的效益,只有他自己才懂得中庸之道,是唯一能够把理论和实践结合在一起的人。他的目的就是把自己塑造为美国的一位思想领袖,而且公众也真的给予了他足够的注意力。

卡钦斯精力充沛的领导方式也使得高盛内部的信心高涨,公司再一次走上了前进的道路,也就在此时迈入了另一段活跃的实业融资时期。高盛在战后的第一单承销是于1919年为制鞋商恩迪科特·约翰逊(Endicott Johnson)进行的。战后生意如雨后春笋般增长,整个20年代业务量持续增长,高盛在此时期从事了大量的并购业务,也在这一领域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随着取得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卡钦斯变得越来越自负并且坚持索要更多的公司股权。截至1929年,他已经成为所有合伙人中个人持股最多的人,摇身一变成为高盛内部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大老板。

但是雷曼兄弟的领导人菲利普·雷曼对卡钦斯的表现并不看好。他认为卡钦斯不懂得制衡,过分激进且过于乐观。但是雷曼家族的担忧并不能唤醒卡钦斯的合伙人。就连卡钦斯的哈佛同学阿瑟·萨克斯也曾发出过警示。但是高盛的合伙人铁了心地要弥补亨利·戈德曼留下的空白,对这样一位勇于进取的领导赞赏有加,卡钦斯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贯穿整个20世纪20年代的经济高速增长“新时代”让美国在世界范围内获得了更多的认可,这一时期新科技发明猛增,股票市场蒸蒸日上,个人投资者参与证券市场的程度不断加深。在炒股成为一种普通民众也能广泛参与的投资方式之前,个人投资者所能获得的投资机会被局限在铁路债和独栋私人住宅的抵押贷款上。卡钦斯在此时对公司的交易业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成功地组织了几个集合交易账户,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单独安装了一台股票报价机,并且大力推动在外汇交易业务上的扩张。当时美国那种举国浮躁的气氛在通用汽车的首席财务官约翰·J·拉斯科布(John J.Raskob)撰写的一篇题为《人人都该做富翁》的文章中得到了最好的印证,文章鼓励人们套用“一个简单而谨慎的计划”,凭保证金额度逐步向日益成长起来的股票市场投资。(但是最终拉斯科布自己卖出了手头的通用汽车股票,15万股中仅留下了3000股。)

在这种容易让人辨不清方向的大环境里,卡钦斯激情澎湃的乐观主义决策以及实际行动中的冒进都使得公司承担了巨大的社会责任,也终于引发了一次大规模的失败。卡钦斯极力推崇成立一家“(经营管理其他)公司的公司”,也就是一家控股公司或者信托投资公司,其他的证券公司之前已经有了类似的尝试。在他的构想之中,一个真正具有活力的商业机构应该能及时从赢利能力下滑的业务中抽身,迅速转投新兴而充满活力的市场或产品。对于通过投资成为企业主的人来说,利润是唯一重要的目标,也就是要从投入的资金上实现收入最大化,开发产品或开拓市场仅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手段。所以,一位真正现代意义上的商业领袖就应该有能力运作一家单纯的信托投资公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通过单纯的资金运作来实现利润最大化上。

信托投资公司通常都是以控股公司的形式出现的,其主营业务就是向其他公司注资,控股,并行使运营管理的职责。在很多情况下,这些控股公司都集中在同一个行业内,特别是保险业和银行业,比如A·P·吉安尼尼(A.P.Giannini)的泛美银行(Transamerica),它其实就是从意大利银行(Bank of Italy)衍生出来的一家机构,后更名为美洲银行(Bank of America);此外还有城市公用事业建设行业,比如后来由塞缪尔·英萨尔(Samuel Insull)一手创建的帝国。在企业合并的过程中,通过管理、创新和融资获得的收益一次又一次得到验证,最好的例证就有通用汽车、通用电气、通用食品以及国际收割机(International Harvester)等公司。

卡钦斯认为,他卓有远见的策略不应被限制在单一行业内。何不建立一些既能利用现代化的鼓舞人心的融资及管理方法,又能在前景广阔的各行各业中自由进出的公司呢?如此一来,金融专家就能运用现代化的管理和融资手段为投资者创造最大的利益!

信托投资公司的资金运作是基于对美国企业必将长期增长的预测上的,当然很多人都认为长期的增长肯定是不言而喻的。与后来20世纪60年代出现的企业集团一样,它们的专长就是“金融工程”,同时还专注于为股东实现利润最大化。信托公司通常都会用借贷的资金或运用一些“高级”融资手段——如优先股、可转债、可转优先股或附认股权债——筹措资金之后买下其运营的下属公司的控股权。它们收购的下属公司有可能是其他更小规模的控股公司。就这样一层套一层的公司控股关系深不见底,由此带来的金融杠杆同样也看不见底。通过信托投资公司形成的企业金字塔结构在都市连锁商贸(Metropolitan Chain Store)的例子中最为明显,其分红要经过8层控股公司往下传递;最终付给个人投资者的红利仅仅是付清所有法定优先股红利及利息之后剩下的部分。当时看来,创设信托投资公司为金融创新开拓了疆域,打造了在美国企业新时代资金运作的新模式。

眼看着其他公司在创设信托投资公司上取得的不俗收益,高盛的合伙人也变得越来越有热情。沃尔特·萨克斯回想起这事时后悔地说:“如果公司能严格遵循多年以来形成的成熟的业务模式,而不涉足其他业务的话,什么麻烦都不会有。”艾伯特·戈登也记得当时的情况:“卡钦斯在20年代的时候曾经对公司的利润增长速度相当担忧,而且一度变得相当悲观。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最不合适的时点,他却十分自信地预测了这个国家美好的未来。他在最不恰当的时候作出了牛气冲天的预测……时值1929年的春天。”

随着计划逐步推进,信托投资公司的规模也迅速扩大,从最初的2500万美元翻倍到5000万美元,最终定在了1亿美元(约合现在的12亿美元)。公司最终定名为高盛交易公司,凸显了当时“信托概念”在人们心目中日益重要的地位。作为发起人,高盛的合伙人共购买了首发时10%的股票,出资的1000万美元相当于公司当时资金总额的一半。虽然信托公司还没有开始运转,剩余的首发股票就已经被公众投资者热捧,公司仅在原始股上就赚取了300万美元的利润,这使得大家对信托投资公司的期望值进一步攀高。除了其控股的部分之外,高盛还将通过对公司的运营管理获得信托公司年净利中的20%作为回报。首次公开发行后不久,高盛交易公司的股价飙升——两个月内,股价由104美元的首发价上升到了226美元,两倍于其账面价格。

此时,经验丰富并急于扩张的卡钦斯撮合了交易公司与金融实业集团(Financial &Industrial Corporation)的合并,后者控制着制造业信托公司(Manufacturers Trust Company)和多家保险公司。这一合并使得高盛交易公司的资产达到了2.44亿美元,此时距离其首次公开发行仅三个月的时间。

沃尔特·萨克斯称高盛交易公司的成长超越了流星的速度。信托公司控股的资产很快超过了15亿美元。萨克斯这样评论:“1929年,信托投资公司股票在市场上的飙升使人们产生了更浮夸的要收购银行的念头,当然高盛交易公司也是随大流的一员。”高盛交易公司在纽约、费城、芝加哥、洛杉矶及旧金山等地的银行中都获得了控股权,同时还涉足了一些保险公司和实业公司。

成功不断,波澜不惊,卡钦斯与高盛完全浸没在举国亢奋的气氛当中,并且进一步提高杠杆率——刚好是在最不应该的时候。尽管股价虚高,高盛交易公司还是回购了价值5700万美元的股票。后来他们与哈里森·威廉斯(Harrison Williams)联手,借助其当时也正在扩张公用事业帝国的时机,1929年夏天启动了两家新的公司谢南多厄(Shenandoah)与蓝山(Blue Ridge),然后通过这两家新公司向多家控股公司投资,其中包括中央州电力(Central States Electric)公司、北美公司(North American Company)以及美国城市供电照明(American Cities Power &Light)公司。除了5000万美元的优先股之外,谢南多厄还以17.80美元每股的价格向公众发售了100万股普通股。其中有400万股被推荐人以12.50美元每股的价格认购:推荐人就是高盛交易公司和中央州电力公司。两家公司虽然做得显山露水,但是头脑发热的投资者们并不在意。谢南多厄的股票被超额认购达7倍,第一个交易日即报收于36美元。谢南多厄不仅被超额认购,同时也通过可转优先股超额融资4250万美元,超出其总资本的1/3。(与债券一样,优先股较普通股享有优先权,与债券分红时一样,优先股先于普通股获得红利。)一个月之后,蓝山公司也开始运作。它在融资方面做得更过分:发行了5800万美元的优先股,相当于其1.31亿美元总资本的44%。两家公司发行的优先股每年合计应付红利高达600万美元。高盛交易公司持有谢南多厄公司40%的股份,高盛的合伙人满心欢喜地认为这次他们终于创造了一台永动印钞机。

高盛的合伙人向公司的员工施加了强大的压力,要求他们以两倍于最初购买高盛交易公司的量向新成立的信托投资公司投资。有一名年轻的员工婉拒了公司向所有员工发出的投资谢南多厄股票的“邀请”,西德尼·温伯格当时是高盛交易公司的二号人物,他严词责难这位不领情的员工:“这么做对你以后在这里的前途没有任何好处。”

高盛交易公司及其新成立的两家下属信托投资公司极大地延伸了高盛在金融领域的触角。尽管总资本还不到2500万美元,但是它成功地掌控着5亿美元的投资——约合现在的60亿美元。这种经营模式对于一家积极活跃而且专注于业务的华尔街公司来说实在是再便利不过。高盛交易公司控股了多家银行和保险公司,这些下属正好可以去购买高盛承销的新发股票,与此同时被高盛控股的公司也不断地为其创造新的投行业务机会。现在投行业务的收入反而显得不是特别重要,这三家新组建的信托投资公司带来的收入,以及由控股带来的分红才是公司的主要收入来源。

但是后来沃尔特·萨克斯评价道:“整个收入结构变得头重脚轻,摊子铺得太大反而不能推行简单而明智的管理模式。”高盛交易公司的收入来源过分集中:一旦其下属的子公司停止支付红利,信托投资公司就是一座纸牌搭的塔,风吹就倒。怕什么就来什么,位于旧金山的美国信托公司——当时占高盛交易公司资产组合50%的份额——于1929年7月停止了向母公司支付红利。谢南多厄与蓝山控股的一家名为北美公司的公用事业控股公司从未向母公司支付过红利。

1929年早期,高盛交易公司曾以130美元每股的价格购买了守望者集团(Guardian Group)3万股股票,当时的市场价仅为120美元。这项交易很快就回本获利。但是守望者希望能自主经营,于是要求西德尼·温伯格让他们回购公司的股票。由于准确地预测到该股升值的潜力,温伯格断然拒绝了这一请求。但是到了1929年10月,该股的股价由300多美元下跌至220美元,此时守望者的经营者们再次找到了正急于筹资的温伯格,于是很快就促成了一项以184美元每股的价格回购2.5万股的交易。温伯格在这笔交易里还是捡了便宜:因为当守望者想要再次转卖其股份时,它仅仅脱手了7000股。同年11月,为了不被世人耻笑,守望者的领导者们,包括埃兹尔·福特(Edsel Ford)——公司创始人之一,曾出资120万美元——咬着牙买下了高盛交易公司手中持有的剩余股份,成交价仍为184美元每股,而当时该股的市场价格已经跌至每股120美元。

1929年夏天,沃尔特与阿瑟·萨克斯正在周游欧洲各国。他们在意大利听说卡钦斯正在独断专行地从事这些业务,沃尔特·萨克斯对这种情况深感不安。刚回到纽约,他就直奔卡钦斯位于广场酒店(Plaza Hotel)的公寓提示他需要更加谨慎。但是当时已经完全淹没在牛市狂热气氛中的卡钦斯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他甚至反过来教训沃尔特:“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毫无想力。”

1929年,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以300点开盘,之后的5个月当中都在300~320点之间上下波动,随后突然在价格和交易量上都出现了飙升。大盘于9月3日登顶381点的高位:相当于1929年每股收益的3倍,账面价值的4倍,而且创造了2.5%的红利——在当时那个年代,这样的数字足以让人叹为观止。利好消息无处不在——纽约国民城市银行(National City Bank of New York)的股票以120倍的市盈率交易,还有许多其他公司,包括国际镍业(International Nickel),都以10倍于账面价值的价格出售。新的普通股的发行在1929年由每年5亿美元的规模增长到了51亿美元,是原来的足足10倍还多,而这个过程中正是信托投资公司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10月23日,道琼斯指数跌回了1月305点的水平。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跌去20%的巨变致使整个市场都开始增收保证金,卖盘的迅速增长也无可避免。10月24日周四这一天,纽约证券交易所要求所有1100家成员都参与当天早上10点的开盘仪式。股价迅速大跌,开盘后仅半个小时,报价器的纸带就已经产生了16分钟的延迟。到下午1点,延迟高达92分钟,下午3点半的收盘价直到晚上7点35分才出来。当天的交易量达到了12894650股——差不多是正常交易量的3倍。第二天,增加保证金压力下的卖出、欧洲卖盘的扩大以及一些小的经纪人为了偿还短期融资而加急卖出的行为,共形成了1640万股的交易量。大量的卖盘造成主要股票价格下跌了20%~30%,这一天直到现在还被称为黑色星期五。(股价曾于11月14日止跌回升,5个交易日内回升了25%——随后还微涨了6%。当年道琼斯指数收于248点。)

随着10月股市的崩溃,曾一度被认为是伟大创举的高盛交易公司迅速沦为骇人听闻的败笔。这也是交易公司的股票第一次由326美元的高位暴跌——崩盘后最终价格为1.75美元每股,还不到其发行价的2%,甚至低于最高市场价的1%。虽然其他信托投资公司也在这次危机中蒙受损失,但是高盛交易公司——因为过度膨胀、过度融资,更因为卡钦斯把鸡蛋都放到了一个篮子里——变成了20世纪规模最大、损失最快,也是最彻头彻尾的一次金融灾难。因为公众投资者并不区分高盛与高盛交易公司,所以信托公司的坏名声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高盛的头上。

在股市崩盘的紧要关口,沃迪尔·卡钦斯其实并在不高盛的办公区:他离开纽约出差去了美国西部,一方面是去视察高盛交易公司在美国西部的投资,一方面也是去办理和他妻子离婚的手续。1930年早期,股市貌似重新走上了正轨,卡钦斯从加州给与他关系密切的温伯格打来电话,大谈特谈他在太平洋沿岸看到的“极好的”机遇。当时高盛交易公司的欠债及未付红利相加约合2000万美元。因为固执地看好西部市场,卡钦斯提出要发行5000万美元的可转债来填补现有债务并为他下一步的鲁莽计划作准备:“偿债后剩余的3000万美元可以用于注资泰勒公司(Taylor),通过这家公司我们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西德尼·温伯格和沃尔特·萨克斯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他们认为发行这些债券将是只亏不赚,于是否决了卡钦斯的要求。他们从这个时候起也开始重新审视卡钦斯的为人。第二天,沃尔特·萨克斯向阿瑟致歉,他说:“一直以来你对卡钦斯的判断都是正确的,我错了。我只怕他是永远也学不乖了。”沃尔特·萨克斯随即动身前往芝加哥,在大学俱乐部(University Club)与卡钦斯长谈数小时。“我明确地告诉他,之后如果要采取任何行动都必须征得所有合伙人的一致同意。”但是萨克斯的决定来得太晚了。

当时市场仍处于下跌态势中,而且高盛交易公司的大部分投资流动性都还非常差,即使如此,公司还是很守原则地开始了艰难的清偿债务的程序。卡钦斯回到了纽约,然后在温伯格的提议及其他合伙人的压力下,于5月辞去了高盛交易公司总裁一职,同时也从该公司所有的控股子公司辞职,最终于1930年年底辞去高盛合伙人的职务。在最后的光辉岁月里,卡钦斯邀约了一个投机商人的投资团购买克莱斯勒的股票。这笔交易于1929年10月至1930年7月间共损失了160万美元。

在西德尼·温伯格的运作指挥之下,高盛交易公司稳步退市,最后被弗洛伊德·欧德伦(Floyd Odlum)掌控下的阿特拉斯公司(Atlas Corporation)收购,这家公司专门以低于被收购方净值很多的股价收购其股权。截至1932年,阿特拉斯共收购了18家信托投资公司,其自身的每股账面价值逆市攀升,而且在市场上的交易价还高于其账面价值,而同时期的其他股票都在折价抛售。这次事件让高盛花天价学费买了一次教训。祸不单行,在这次事件中,高盛不仅没有赚到原来预期的财富,反而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其多年积累的资金一夜回到了30年前的水平,整整一代人努力得来的成果化为泡影。建立高盛交易公司之后,高盛从未出售过其所持的原始股,因此在清算之后亏掉了1200多万美元。由于意识到这次失败给新进的合伙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萨克斯家族宣布将用家族资产弥补合伙人的损失。随着大萧条的深入,公司逐一调查了员工用于生计必需的工资额——之后他们领到的就是正好的工资,一分多余的都没有。

沃尔特·萨克斯接任了高盛交易公司的总裁一职,毋庸置疑,他不得不面对一群又一群愤怒的股东,还得伤精费神地在法庭上应对股东的起诉。卡钦斯得到了一笔25万美元的买断费,他的资金账户亏空由其他所有合伙人一起填平。他移居加州,又撰写了一本书——《经济学家真懂商业吗?》(Do Economists Understand Business?),而且还经常上广播节目。沃尔特·萨克斯评价卡钦斯时这样说:“多数人都能经受厄运的考验,只有极少数人能经得起成功的考验。很可惜他并不是后者中的一员。他……曾经一贫如洗,但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价倍增。他曾是账面上的富翁。就在他暴富的那一年——一切都发生在短短12个月时间里——他又回到了一文不名的境况。或许我们当年没有足够的才智应对危机——或许可能是我们太贪婪了——但是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没能及时收手。”

1931年,高盛交易公司一家亏损的资金超过了其他所有信托投资公司损失的总额。华尔街排名前14位的信托公司累计亏损1.725亿美元,高盛交易公司一家就亏了1.214亿美元,占70%,亏损远远高于排在损失榜单第二位的雷曼公司,雷曼当时损失了800万美元。

由于其70%的资产与谢南多厄和美国信托公司捆绑在一起,且这两家公司都无力分红,所以高盛交易公司的收入由1930年的500万美元减少到1932年的50万美元。它根本无法支付600万美元的红利,甚至连100万美元的债券利息都拿不出来。

对骄傲的萨克斯家族来说,高盛交易公司的失败简直是奇耻大辱。1932年,艾迪·坎特(Eddie Cantor)作为4.2万名高盛交易公司的个人投资者之一将高盛告上了法庭,要求法庭判决1亿美元的赔偿金。艾迪·坎特是一位知名的喜剧演员,他经常在嬉笑怒骂的幽默剧中讥讽高盛。有一则笑话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为了我以后养老一定得买他们的股票……这计划简直太完美了……买了股票才6个月,我就感觉自己半截身子已经埋进土里了!”

萨克斯家族承受的压力以及苦恼越来越深,随后信托公司的第三大投资项目——制造业企业信托公司,一家主要为犹太人的制衣厂贷款的银行——终止了分红并且引发了挤兑。最好的出路就是让银行加入纽约清算中心(New York Clearing House),因为其会员能相互提供存款保证。但是加入的代价很大:该银行必须从高盛交易公司分离出来并且只能任用非犹太裔的CEO。这条残酷的消息清晰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反犹太偏见,这也是多年来一直困扰高盛的问题。

对于萨克斯家族来说,最大的伤害莫过于对他们家族企业名声的伤害,他们一家为高盛的成长倾注了无法计数的时间和精力。在塞缪尔·萨克斯人生中的最后几年里,每次他儿子去看他时,这位亲自见证了公司由名不见经传的小不点儿成长为业内知名企业的老人家“只对一个方面的问题感兴趣:公司的名声怎么样”。塞缪尔·萨克斯于1934年去世,享年84岁。

高盛交易公司在1933年4月底取消了其与高盛的管理合约,并更名为东太平洋公司(Pacific Eastern Corporation)。同年9月,弗洛伊德·欧德伦再次购买了501000股,由此获得了对该信托公司控制下的许多小规模股票超过50%的控股权,然而这些小股票在日后市场回升的过程中也并未见有好的表现。

因为对沃迪尔·卡钦斯之前供职的公司都有了解,温伯格被选定为他的继任,这些公司包括西尔斯、大陆罐装公司、全国乳制品公司、B·F·百路驰以及通用食品等。同时,温伯格领导公司走上了重塑华尔街一流公司形象的艰难道路。

事情其实可能更糟,因为高盛差点就失去了注定是其领袖的人物。在亨利·戈德曼因为支持独裁者而被迫辞职10年之后,西德尼·温伯格亲自上门请他出山。温伯格说他认为萨克斯家的人不具备足够的商业头脑。他的原话是:“我给您打下手,因为您才是真正有商业谋略的人。”亨利·戈德曼拒绝了他的邀请:“我在这家公司已经干不出什么来了,还是你留在高盛继续干吧。” lWSTS6TykyYVG8AjkH9E0iWil/3fkZO8e2FizoytvEQL6qTBDAJqi44Bg7u+snX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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